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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鸵鸟先生

作者:含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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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那年的情书 第十章 人海茫茫,他在何方

第二卷 那年的情书

第十章 人海茫茫,他在何方

挂下电话,肖郁静也不顾戴老师惊讶的目光,抓起自行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她和金爱华回来时已经是深夜,隔壁的502毫无异样,庞倩洗了澡就进入了梦乡。
只是小小的碰触,没有更深入的探索,他浅尝辄止,很快就坐直了身子。
这一天天气很好,E市还未进入梅雨季节,每天都是晴热高温。
很多个孤独的夜里,李涵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和顾国祥的过去。在别人看来,这所有的事就是顾国祥不对,但是李涵知道,夫妻之间产生裂痕,不可能只是一个人有问题。
顾铭夕回答:“肯定会找。”
这一年的八月,顾铭夕成年了。因为他十八岁的农历生日和庞倩十七岁的阳历生日只隔了一天,于是两家人决定一起过。
夕阳西下,他们并肩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
肖郁静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你还会回来吗?”
庞倩泪眼迷蒙地抬起头来,看着顾铭夕那张充满关心的脸庞,他在她身边蹲下,眼神担忧,焦急地问:“你怎么了?肚子痛吗?你怎么在四楼?找我有事?”
顾铭夕的心事被母亲说破,脸一下子就红了。
庞倩还给顾铭夕带了礼物,一个大海螺,把耳朵凑到海螺边,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庞倩的心直到这时才开始变得冰冷,粉碎,她突然觉得全身脱力,身子渐渐地蹭着墙壁往下滑,最后整个人蹲在了地上。
谢益的车是赛车,没有车后架,无法带人,他拖着庞倩的手一路往外奔,在街上招手许久,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九月,开学了,庞倩和顾铭夕升入了高三,他们彻底地进入了书山题海的世界。
庞倩低着头捧着脑袋,大口地喘着气,难以反驳。
李涵凝视着顾铭夕的眼睛,很久后,她站起来,叹了口气:“果然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只是这媳妇心里有没有你都还是个未知数。呵,随你吧,你要去上海,就自己一个人去,我反正是打算回Z城了。”
“那就让她哭啊!”
他的做题量要比庞倩大得多,她担心他会抽筋。
顾国祥的事,庞水生是叮嘱了金爱华不要告诉庞倩的,但这天庞水生去开家长会了,金爱华一时没忍住,还是告诉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上午的课结束,庞倩会和顾铭夕一起去吃午饭,吃完饭,她会拖着他去操场上走几圈,聊聊天说说闲话,顺便松松筋骨。有时候,庞倩还会拉着顾铭夕坐到看台上,帮他按摩放松腿部的肌肉。
肖郁静走出了教室,站在谢益面前。
庞倩呵呵一笑,小声说:“你也知道他喜欢肖郁静啊?”
他骑车带庞倩回去时,庞倩抱着他的腰,把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背上,问:“顾铭夕,你是不是喜欢我?”
庞倩挠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想做白领,在高楼大厦里上班的那种,每天穿高跟鞋,化妆,还有许多漂亮的小裙子。”
李涵叹一口气,说:“儿子,你这就是在钻牛角尖了,你就算和倩倩念一个大学又如何?她要交男朋友,谈恋爱,你还能挡着她呀?倩倩以前是年纪小,喜欢粘着你,你们一起念中学,视野也不开阔。等到她念了大学,她会见到来自全国各地不同性格的男孩子,不排除有些人特别优秀。谁都是喜欢出色的人的,铭夕,妈妈知道你很优秀,但是妈妈也和你说过,在别人眼里,你是有很重的残缺的,你要有自己的骄傲,但也得有自知之明。妈妈不是说你配不上倩倩,相反,妈妈还觉得倩倩配不上你。妈妈的意思是说,你在选择一些事情的时候,不能都以庞倩的选择为前提,你必须要更多地为自己考虑,这不叫自私,这是对自己负责。”
他心中极为平静,看着卷子上的题,轻轻地笑了一下。
另一边,睡懒觉的谢益被肖郁静电话吵醒,第一时间给庞倩家里打电话,但是电话一直占线。
他真当她是土包子了,庞倩咬着牙说:“别骗人,老外都是亲脸的,又不会乱亲嘴。”
顾铭夕真的不方便吃肯德基的食物,但是只有这里可以让他们舒服地午休,而且庞倩喜欢吃,他也就不在意了。庞倩替他买来两个汉堡和一杯饮料,像平时一样,打开盒子放在桌上,顾铭夕就直接低头啃汉堡。
他家离庞倩家并不远,几分钟后,谢益几乎是“飞”进了金材大院,他不知道庞倩住哪幢哪层,只能站在楼下大叫:“庞倩!庞倩!庞倩——”
“好像是租的。”
庞倩扭头看看他,没说话,自己臭美地拍了几张单人,还剩两张比较大的照片时,她把顾铭夕揽到了身边,说:“咱俩拍两张合影吧,你拿一张,我拿一张,这可是你十八岁生日当天的照片呢,多有纪念意义!”
她在后面画了一只小螃蟹,一个椭圆,八条腿,挥舞着两个大钳子。
顾铭夕:“……”
“喔,好爽!”庞倩看着甜筒下半部分没撕掉的包装纸,上面印着一对卡通小人儿在接吻。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中午时看到的那一幕,突然问身边的人,“顾铭夕,你接过吻吗?”
分数线公布下来后,庞倩成了(7)班的一匹大黑马,她足足超过了省理科一本线六十多分,是从来没有过的好成绩。
庞倩笑得特别大声,老是追在顾铭夕屁股后头撞,到了后来,顾铭夕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冲着庞倩喊:“庞庞你别跑!你别以为我一定撞不过你!”
学校里已经乱成一团,两个班主任差点急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家长,庞水生和李涵立刻从单位赶回了家,也没发现两个孩子的踪影。
“是哪一种喜欢?”
庞倩好奇地问:“妈妈,顾叔叔发生了什么事啊?”
顾铭夕自然不会拒绝,很听话地站在庞倩身边,与她一起中规中矩地拍了一张合影。
生平头一次,顾铭夕没有克制自己的感情,这里空无一人,风雨交加,他站在雨中,放纵自己痛哭了一场。
顾铭夕怎么都没有想到,李涵要和他说的,居然是他填大学志愿的事。
“你别笑我,顾铭夕。”庞倩又垂下了脑袋,声音变得细细的,“我总觉得,我并不一定会被拒绝。”
她掏遍自己和顾铭夕的口袋,一张纸巾都没有,庞倩干脆用手指抹去了他嘴角的巧克力渍。
李涵伸手按着自己的额角,点了点头,语气疲惫:“你爸爸说要给我们在这里买一套房子,我让他暂时先别买。儿子,你长大了,有些事妈妈不能一个人做决定,需要参考你的意见。妈妈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你也知道,我不是这里人,在这里二十多年,身边也只多了几个朋友。亲戚、同学全在老家。你马上要上大学了,要是去了上海,我就真的是一个人留在了这个城市,就算有套房子,又有什么意思?”
这样吃东西很狼狈,他的嘴边肯定会染上酱,幸好有庞倩在,她会帮他擦嘴角,甚至还喂他吃了一块辣翅,总之,在她的帮助下,顾铭夕也算是把肚子填饱了。
顾铭夕:“……”
这段日子,李涵每天都是心事重重,沉默寡言,顾铭夕知道她有心事,但一想到她和父亲刚离婚,肯定心情不好,便也没有多问。
“哇!这个好贵的!”庞倩高兴极了,“谢谢你!顾铭夕!”
“他跟我说过,我有点忘了,上午十点,或者十一点?”戴老师又叹起了气,“他跟我说,叫我不要提前告诉别人,他不想有人送。他好像……连庞倩都没告诉。”
老师们开始帮大家按照高考大纲巩固、复习知识点,但是最有效的方法,毫无疑问就是多做题。每个学生的课桌上都堆着厚厚的两叠考卷、题库,有时候,庞倩会觉得这么多卷子,怎么可能做得完,但结果,她还是一张卷一张卷,一道题一道题地将它们啃了下来。
顾铭夕甚至觉得,要是再给庞倩半年时间,说不定她能考过600分。
“啊?”庞倩瞪大眼睛,“做个样子?”
“对,现在!我的车前天刚打过气。”
顾铭夕从暑假里就开始给庞倩补课,帮她巩固不太理解的知识点,做大量的习题,然后变身家教老师为她批改、讲解。
肖郁静惊呆了:“今天?这才七月初呢,他去干吗?”
顾铭夕说:“等一下回去,我请你吃冰淇淋。”
“这就不知道了。”
二、庞倩度过了她的十八岁生日,她成年了。
关于爱,关于责任,关于婚姻,庞倩还完全没有概念。而关于“永恒”,于她来说更只是一个浪漫的形容词。
好看的人真是穿什么都好看,一身五十块钱的校服穿在谢益身上,都能穿出国际大牌的效果来。而肖郁静个子瘦小,衣服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也显得她娇小玲珑,文静秀气。
出高考成绩的那一天,庞倩待在顾铭夕房里,一直熬到凌晨十二点,十二点一过,他们兵分两路,庞倩去客厅打声讯电话,顾铭夕在网上查询。
鲨鱼开了几瓶冰啤酒,说:“小孩成年啦,是个男人了,现在又是放暑假,喝点儿啤酒吧!”
顾铭夕叹气:“你想得可真远。”
看过无数日本少女漫画的庞倩是个天生的梦想家,热衷于一切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在漫画里,不管女配多么优秀,完美的男主角总是会被不起眼的灰姑娘吸引。
“说是前几天就把行李打包托运回去了,他爸爸妈妈离婚了,他跟着妈妈回老家。九月开学,他们也得花时间安顿下来,这边的事都办妥了,买了票就走了。”
两天后是七夕,顾铭夕向母亲申请,和庞倩一块儿去外面玩,李涵答应了。
她从来没有把车骑得那么快过,连红灯都不顾了,她一路骑到火车站,停下自行车,往候车大厅狂奔而去。
坐在书桌前埋头解题时,他听到有人进了他的房间,走到了他身边。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对庞倩表白。他试探过,总是得不到好的反馈,顾铭夕突然觉得自己胆子也挺小的,不就是对她说句“我喜欢你”么,怎么感觉比解一道奥林匹克数学题都难。
哭便是哭,笑便是笑,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嗯。”
顾铭夕别开了头,他感觉到了自己嘴边有东西,粘粘的很不舒服,侧了侧脸想用右肩去蹭嘴角,被庞倩看到了,说:“别动,衣服会弄脏的。”
“戴老师,他是几点的火车你知道吗?”
郑巧巧进步了,厉晓燕进步了,汪松和周楠中都进步了,只有庞倩是退步的。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他的嘴唇贴在她嘴上时,那触感是那样得明显。他的嘴唇很柔软,还带着一丝他身上的气息,令庞倩在那一刻全身僵硬,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
她说:“我爸爸告诉我,这里要造大商场、超市、电影院,还有一个很大的广场,边上有许多饭店和专卖店,会变成一个商业中心。”
他看着她,突然笑了:“肖郁静,你并不了解我。”
顾铭夕低着头,憋了半天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亲脸,偏一点就亲到嘴了嘛。”顾铭夕说,“如果你介意,可以忘掉刚才的事,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接吻,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顾铭夕表扬她,说她是个典型的临场发挥型选手。的确,庞倩的性格大大咧咧,乐观又开朗,很不容易怯场,所以,当她满怀信心地去考试时,总能取得意想不到的好成绩。
顾铭夕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问:“难道你有过?”
“看到她哭,我会舍不得。”他轻声说着,“我和她不会有未来的,所以,我一点也不想让她哭。”
公园里的人逐渐散去,顾铭夕开始担心。他走出公园,找了一个小卖店的公用电话给庞倩家打电话,店老板看着他空荡荡的袖子,帮他拨了号码,最后把话筒夹在了顾铭夕的脸颊下。
李涵轻声说:“铭夕现在成绩很稳定,不出意外,肯定能考上重本。”
所以,这个时候的顾铭夕,内心是有些忐忑的。
几分钟后,庞倩欢天喜地地奔进了房间:“喔!顾铭夕!你考得好棒啊!641分!”
他们都没有带书包,就这么突兀地从各自的教室里消失了。顾铭夕裤子口袋里有一张一百元,庞倩口袋里有零碎的十几块钱,他们就带着这些钱,开始了一次小小的旅行。
有很多人都劝李涵,顾国祥如此无耻,一定要和他闹得鱼死网破才行,把他和客户、官员之间贪污受贿的那些龌蹉事都说出来,让他身败名裂。至少,也要以此为威胁,让他净身出户。房子、车子、钱,李涵就该毫不犹豫地开口,毛都不给他留一根。
“庞庞,还有一年,整整一年。”顾铭夕坐直身子,凝视着庞倩的眼睛,“你听我说,最后的这一年,我们不要再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只是用功复习。这一年,也许会改变我们的一生,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努力,排除一切干扰,最后,我们一起考上一所好学校。你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瞧,肖郁静可以用一年的时间冲到年级前列,谢益能用一个学期的时间冲上火箭班,你以前也试过用一个学期的时间往前冲二十多名,所以,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庞庞,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与我一起,拼过这最后的一年,好吗?”
——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顾铭夕,承诺着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顾铭夕。
庞倩连连点头,和顾铭夕一起坐上了一辆小车。
庞倩郁闷了好多天,渐渐的想通了,她在地图上寻找Z城的位置,和E市、和上海都隔了好远的距离。她想,她得存钱,以后可以去那里找顾铭夕玩。她还想,反正到了寒暑假,顾铭夕也会回来。不过就是四年,去掉毕业实习,也许只要三年半。三年半,时不时地就能和顾铭夕见面,这么一想,她心里舒服了许多。
他笑了,点头:“绝对会。”
这天早上有升旗仪式,所有的学生都穿着夏装校服,上身是白色的短袖翻领T恤,领边和袖口有蓝色的条纹,底下是蓝色的宽松短裤。
顾铭夕问:“你拿到相框了吗?”
庞倩再也忍不住,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庞倩想了想,点头说:“金融,我记下了。”然后,她又问他,“你还没说你想考哪里呢?”
十八岁的庞倩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弄丢她的顾铭夕。
玩累了,庞倩和顾铭夕肩并肩,一人坐在了一架秋千上,她买了一瓶冰芬达,晃着腿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后,吐出舌头给顾铭夕看:“看我舌头有没有变红?”
“哦,今天有家长会啊。”顾国祥点点头,又问,“马上就要高考了,你最近学习怎样?”
少女庞倩对这样的故事完全没有抵抗力,她有自知之明,但偶尔也会做梦,而谢益,就是她的一个美梦,十七岁的庞倩决定在高二结束以前,给自己这场延续了数年的暗恋画一个句号。
“等等等等,B大是哪儿的呀?”庞倩又转头问谢益,语气里带着侥幸,“B大是上海的吗?”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之后谢益的表情,看到肖郁静抹嘴,谢益神色巨变,显然是失望至极。庞倩不想看到顾铭夕这样伤心,尽管她都搞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做,但她还是觉得,这时候的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要做来得最合适。
她有些反应不过hetushu.com.com来,不明白刚才是怎么个状况,也不晓得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听顾铭夕的口气,好像接个吻真的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普通,根本就没什么特别的。
庞倩掏掏自己的口袋,空了,又去掏顾铭夕的口袋,只剩下了八块钱,她舔舔嘴唇,起身去了小卖店,买回来两支巧克力甜筒。
金爱华毫不含糊地往庞倩脑袋上招呼了一下:“你当我是傻子啊!你要是不喜欢他!你会愿意翘课陪他出去疯一下午?”
她变化得特别明显,原本,庞倩给人的印象是懒散、爱吃、爱玩,学习中等偏下,可现在,她认真勤奋的程度让班里同学都瞠目结舌。
李涵表现得很平静,在厨房给顾铭夕煮点心,说:“没什么。”
离高考不到两个月,他们不可避免地会憧憬起将来要念的大学,庞倩问顾铭夕:“你想考上海的哪所大学?”
顾铭夕抬头看他,从顾国祥进门以后,他都没有喊他一声爸爸。有些事情,不是说你每个月给几百块零花钱、或是想要什么就给买什么可以抵消的。顾铭夕并不是个容易记仇的人,相反,他更愿意记得别人的好,但是对着顾国祥,他实在是为自己的母亲委屈。
顾铭夕和庞倩一起去了鲨鱼烧烤店,鲨鱼知道这天是顾铭夕十八岁的生日,高兴得不得了,很快就张罗出了一桌子菜,还喊蛤蜊和生蚝烤了一大堆的羊肉串、鸡翅膀。
庞倩说:“好!”
“我什么时候问他要过啊,我就是很久以前说这个相框好看。”庞倩撇撇嘴,把相框丢在了桌上。
顾铭夕答不出来了。
庞倩吃撑了,就喊顾铭夕先不要坐车,走一段路消消食。
顾国祥面色阴沉了一些,说:“我知道,我是有其他事和她说。”
吃完东西,他们在肯德基休息,两个人待在角落里,顾铭夕坐在靠墙的一排硬沙发上,他看边上没人,就把右脚伸到了椅面上,悄悄地活动起了脚踝和脚趾。
“谢益,你有庞倩家的电话吗?你赶紧打电话给她,说今天早上顾铭夕十点也不知是十一点的火车去Z城,他不是去读书,他是搬家!他去了就不回来了,你赶紧叫庞倩去火车站!”
“B大。”
他又走回了公园,继续坐在那长椅上等待。
庞倩转头看看火车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嘴里自言自语着:“他这是干吗呀?他干吗不和我说啊?这是什么意思嘛。”
什么叫做永远?
顾铭夕遥遥地看着她,庞倩盯着那大叔在锅里炸饼,还舔了舔嘴角,这细微的小动作叫顾铭夕唇边的笑意更加明显。他真的太喜欢庞倩了,喜欢她善良纯洁的天性,喜欢她简单快乐的性格,喜欢她乐观积极的心态,喜欢她爱吃爱闹的小孩子脾气,也喜欢,她偶尔会流露出的那一抹温柔。
转眼之间,整个城市下起了瓢泼大雨。
庞倩转回头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扎着一把马尾辫,穿一身校服,典型的一个学|生|妹,却抹着口红,一点也不搭配,怪不得导购小姐宁可在那里剥指甲,也不愿意来招呼她。
太阳明晃晃地晒着,他们一点不在乎,也不打算找个树荫躲躲。庞倩只是站在顾铭夕身后,推着他的背,让他的秋千慢慢地荡。
“他们会通知我们的爸爸妈妈吗?”
庞倩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肖郁静要往教室走,谢益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他拉着她去到了走廊最西面的小阳台上,庞倩小心地探着脖子,看到谢益站在肖郁静面前,正在说着什么。
庞倩噘着嘴巴仰头看他:“你还没挠我!”
金爱华在房里看电视,看到她回来,奇怪地问:“才去了一会儿怎么就回来了?”
两天后,顾国祥和李涵去了民政局,结束了他们长达二十年的婚姻。
“爸爸劝你,还是想一下要报哪个学校,提早去咨询,要做到万无一失,第一志愿不被退档才行。”
他跟着她下了车,才发现,他们到了E市的儿童公园。
她说:“好热,找个地方吹吹空调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越来越暗,公园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顾铭夕心里明白,这一晚他也许等不到他要等的人了,但是他又不愿意放弃,只是倔强地坐在那里。
尽管他这样讲,庞倩还是生气了,她气得不想去理他,躲在家里哭了好几个晚上。她不是气顾铭夕填了B大,而是气他说都没有和她说一声。那么远的B大,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那个学校,对父母说想改志愿,直接被否决。
谢益说:“下午一点半就考试了,你还回家干吗呀?”
可是,十分钟后,她没有来。
但是庞倩有个坏毛病总是改不过来,她还是不习惯去问老师问题,碰到自己做不出的题,或是弄不明白的知识点,她第一时间就会想到顾铭夕。
庞倩立刻收拾了自己的书本文具回了家。
“顾铭夕!”她冲着他叫起来,顾铭夕抬头看到她,眼神愕然,肖郁静全身是汗,短发都贴在了额头上,眼镜片上也起了一层雾。她跑到顾铭夕面前,看到边上是一脸疲惫的李涵,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明明有许多话想对他说的,可是在见到他后,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顾国祥和李涵足足谈了一个半小时,听到顾国祥离开的关门声,顾铭夕才走出房间。他问母亲:“妈妈,爸爸找你什么事啊?”
肖郁静猛地看墙上的钟,九点十分,她没有一秒钟的耽搁,扑到桌上就拨了一个电话。
庞倩好惊喜,马上去掏了他的口袋,拿到手里一看,是一支崭新的口红。
其实,李涵的心思,顾铭夕是理解的,也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毕竟B大也是一所优质大学,和上海财经大学的名气不相上下,最关键的是,B大给了愿意录取的回音。而Z城,又是李涵的娘家,他们回去以后,各方面都有个照应,于情于理,对顾铭夕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暑假里,一中的老师拿到了当年的高考试卷,把两个文理快班的学生招回学校进行一次模拟考。
“咦?”庞倩惊讶地问,“现在?”
庞倩感动得要哭了,立刻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奶奶也做好菜了。”
庞倩觉得他就是在说胡话,根本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她坐了一会儿,突然说:“为什么,肖郁静念书会这么厉害?”
因此,顾铭夕之前并没有听说关于顾国祥的事,直到此刻才知道,他的爸爸马上就会有个健康的小孩了,他的梦想终于实现。
只是,最无辜的,就是顾铭夕。
“估计悬。”
已经到了快放学的时间,庞倩和顾铭夕去了学校边上的小公园。小集市正开得火热,三五成群的小学生围在那些摊贩边,买着各种各样的零食吃。
这是赌气的话了。
顾铭夕点点头:“我妈妈也和我说过,大概要造三、四年。”
拿到礼物的庞倩兴致高昂,看到饰品店里有一台大头贴机,拖着顾铭夕就要拍大头贴。
他浑身湿答答地从卫生间出来时,李涵吓了一跳,拿了毛巾帮他擦脸,埋怨道:“衣服都湿了。”
“填了哪里?”
顾铭夕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嗯。”
谢益每天中午会去球馆打一小时球,球馆门口很偏僻,中午人又少,是表白的好地方。庞倩一直观察着谢益,发现这一天的他有点反常。他有些坐立不安,终于,拿出一瓶运动饮料喝了大半后,谢益起身走出了教室。
“顾铭夕,你说,谢益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庞倩捧着自己的脸颊,眼睛里闪着光,“他今天都没有给其他女生烤东西吃,却给我烤了许多。而且,他今天还老是和我开玩笑。”
“喂,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填的哪里?”谢益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脸上带着揶揄的笑,“他要是知道你填了上财,大概会高兴死吧。”
“对。B大。”
走到客厅,李涵拿起桌上的一个纸盒给他看:“铭夕,你爸爸来过了。”
顾铭夕笑了:“上海很大的,要比E市大得多,你可千万不要和我隔着一个城市,在上海的两个角落啊。”
庞倩给顾铭夕的生日礼物是一双阿迪达斯的人字拖,挺贵的,她存了几个月的钱才买下。她问顾铭夕要礼物时,顾铭夕看看桌子边的几个大人,小声说:“我后天给你。”
肖郁静的双手一直垂在身体两侧,从头到尾都没有回抱住谢益。而谢益,庞倩能看到他的正面,他低着头,高大的身躯抱紧了小小的女孩,神情似是十分痛苦,吻得投入而专心。
顾铭夕笑得很欢畅:“中午在肯德基吵着要买儿童套餐、要玩奇奇玩具的人,不知道是谁。”
肖郁静并没有和谢益在一起,据顾铭夕说,他们很少说话。其实,他们也没时间说话,重高里高三的学生,还是火箭班,这个时候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东西。
“妈妈!”顾铭夕喊了一声,声音又低了下来,“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
顾国祥欣慰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铭夕不会叫我失望的。”
李涵记得几年前的一天,她去了医院,医生判断她以后很难再怀孕。那天晚上,顾国祥在阳台抽了好久的烟,回来以后,他抱着她哭了。
顾铭夕愣住了,问:“阿姨,她拆了那个相框了吗?”
李涵看他一眼,走到顾铭夕房门口看看他,说:“铭夕,爸爸妈妈在外面谈点事,你先不要出来。”
但是有时候,他也会怀疑,庞倩,是真的不在意吗?
那一天庞倩很无聊,听说顾铭夕要去学校考试,她说:“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顾铭夕微笑着摇摇头,庞倩掏出口袋里的一块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挤在一堆小学生中间买饼。
顾铭夕听到声音后出了房间,站在房门口没吭声,顾国祥发现李涵不在,问顾铭夕:“铭夕,你妈妈呢?”
庞倩吃了几次闭门羹,忍不住又生气了,刚巧金爱华请年休假,母女两个报了个旅行团,去青岛、蓬莱、济南玩了几天。
“嗯?”
那时,她就该想到,他们的婚姻,完了。
“顾国祥?”
顾铭夕想了想,还是开口喊了他:“爸爸,你找妈妈有事吗?”
“也不一定的,看运气。”谢益笑着安慰她。
街上的车都打起了双跳灯,骑车人狼狈地蹬着车,步行的人纷纷抱着脑袋狂奔着避雨,久违的雨水消散了暑意,温度降了下来,哗啦啦的雨声还掩盖了许多声音。
顾铭夕身姿挺拔地站着,仰着下巴看着远方,天边的云朵红得像火,与落日一起纠缠、翻卷着,变幻莫测。
戴老师点头:“是啊,哎对了,你知道么?顾铭夕今天的火车去Z城。”
重机厂这儿外来务工人员多,夏天的晚上,出来散步的人特别多,于是沿街就开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小店。
这安慰人的方式叫顾铭夕哭笑不得,庞倩还在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你爸爸都四十六岁了,现在生个小孩,小孩上幼儿园时你爸爸都五十岁了,到时候他去接孩子,别人说不定还以为他是孩子的爷爷呢。”
庞倩依旧木楞地坐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两个吃完了的甜筒纸包装,尖尖的小底儿,留着一点巧克力酱。
“天啊天啊!顾铭夕!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居然考了这么高的分!”
“妈妈知道你想考上海财经大学,但是现在,那个学校一直没有给我们回音。”李涵坐在顾铭夕面前,盯着儿子的眼睛,“妈妈要跟你说一件事,戴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说是Z城的B大给了回音,说只要你的成绩够他们的分数线,他们不会顾虑你的身体,一定录取你。”
顾铭夕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行。”
他们进了一家商场,一楼有许多化妆品柜台,空气里飘着一股香香的气息。
肖郁静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那个候车厅,她小跑着四下寻找,终于,看到了那个特别的身影。
金爱华低头打量手上的相框,正面玻璃的位置夹着一块硬纸板,没有照片。她点头:“哦,好,谢谢你啊。”
她很快就追上了他,踮着脚尖,双手拉住了他的两只耳朵。顾铭夕嗷嗷地叫,装着很疼的样子,庞倩立刻就松了手。
他回到房间,双脚互扯着脱下了自己的五分裤,盘腿坐在床上,他用脚趾拨拉着裤子,最终小心翼翼地从裤子口袋里夹出了一张小照片。
庞倩点点头,两个人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庞倩叽叽喳喳地说着几个好朋友的动向:“郑巧巧打算填E大,外语系,分数估计够。孙明芳给我打电话,说考得还行,分数可能够二本,但是她不想去外地,所以大概会填这里好一点的三本。前几天我和王婷婷一起去逛街,她没考好,大概只能念大专,她说大专就大专,到时挑个好专业,不打算高复了。孙明芳说胡添力没考好,如果成绩出来没上三本,就再高复一年,还有章蔚……”
她掠着头发摇头,“你是我儿子,我太了解你了,你一定会跟着倩倩回来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子到底有什么意义?倩倩对你,我是真的没看出来有一丁点的意思,她就是把你当哥哥、当朋友在看。你俩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了,你要她进了大学后改变主意,喜欢上你,妈妈真的不是在打击你,儿子,基本不可能的呀!”
“说是你问他要的。”
说完,顾国祥起身出了顾铭夕的房间。
庞倩再也没有在顾铭夕面前提向谢益表白的事,他也很默契地没有再问过她。她把那天中午看到的一幕埋在了心里,决定不说给任何人听。
她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顾铭夕,两个多月后,我们就能一起去上海了。”
庞倩也算是个人来疯的性格,觉得辛苦的时候,她就想,一年,撑死了也就一年,顾铭夕说了,只要坚持这一年,以后的人生也许就改变了。
检票进站的广播响了,李涵站起来,说:“铭夕,我们要进去了。”
院子里黑漆漆的,四幢房子里,有些窗口亮着光,曾老头养的旺旺时不时地会吠几声。顾铭夕的自行车绕着花坛和大槐树转了好几圈,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突然用肩膀调整了方向,把车骑出了大院。
“就那样。”顾铭夕瞟他一眼,看向了边上局促不安的庞倩,“庞庞,你先回家吧。”
可是叫庞倩绝望的是,谢益就这么慢慢地走过了她身边,睁着眼睛,神情木然,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她就站在边上。
可惜那个时候的庞倩还不懂得这个道理。
小车上只有他们两人,车子爬坡到最高后,开始快速地行进、转弯,强大的惯性让顾铭夕和庞倩东倒西歪,庞倩大声地尖叫起来,终于,车子到了下坡的路口,顾铭夕双脚死死地踩着地,庞倩整个人都已经贴在了他身上,在她的尖叫声中,他们的小车极速地冲下了坡道,清凉的水被高高地溅起,泼到了他们身上,小车慢了下来,庞倩松开了扶手,两只手都抱在了顾铭夕腰上。
他点点头,没有任何的异议。
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小孩子们在不远处吵闹喧哗,还有老年人早早地吃好了晚饭,来公园里锻炼身体。
庞倩说:“你说,他们有没有在找我们?”
庞倩突然觉得偷窥的自己就像一个愚蠢的小丑。她紧张地四处看,午休时间,四楼走廊上人很少,那些出来上厕所的同学没https://m•hetushu.com•com有一个注意到那小阳台上的情况。
顾铭夕低低地“嗯”了一声,庞倩说:“下午还得考数学和英语,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一个有些粘腻,有些干燥,有些柔软,还有些甜蜜的吻。
肖郁静坐在火车站前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看着他们,谢益累得气都要喘不上来,庞倩却不管不顾地要往车站里冲。
顾铭夕一下子就愣住了,李涵帮他拆了纸盒,说:“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他本来想接你出去吃个饭的,你爷爷奶奶也很久没看到你了。不过你没在,他留下这个就走了。”
“铭夕四年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也由我来负担。”顾国祥说。
顾铭夕快速地吐了下舌头,庞倩乐了:“你舌头也红了!”
庞倩被她打得脑袋疼,又喊起来:“谁说我喜欢他了!谁说我要和他在一起了!”
他们又去坐了碰碰车,整个场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庞倩开一辆红色的碰碰车,顾铭夕开一辆蓝色的车,位子挺小,他左脚踩在地上,只架起一只右脚操纵着方向盘,与庞倩在场地里追来撞去。
2003年的春天,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狂轰滥炸似的省、市、区、校模拟考,庞倩已经有些麻木了。她一直在进步,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考试进步几名,最后的一次全市模拟考,庞倩甚至摸到了模拟一本线。
这个小公园里留着许多他和庞倩的记忆,无数个日落时分,他们并肩坐在这张长椅上,她舔着左手的雪糕,又把右手的蛋筒递到他嘴边。
若干年后,当庞倩进入社会,才知道,只有学生时代是这样的非黑即白,一目了然。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貌合神离,没有明争暗斗。
谢益问:“你填的什么?”
顾铭夕深深地看着她,轻声喊她:“庞庞。”
“不是。”顾铭夕无奈地笑笑,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行吧,你喂我喝。”
“B大?”顾铭夕觉得奇怪,“我没和戴老师说过B大啊。”
庞倩溜到他家,两个人一起做题,没一会儿就聊起天来。
“我和我奶奶说好了回家吃的,下午见,拜拜。”肖郁静说完就走了,谢益咬着牙看她走远,回头对顾铭夕说:“那我们三个去吃饭吧。”
很多同学都说她超常发挥,运气好,只有顾铭夕知道,庞倩是真的下了苦功的。这一年来,她每一次模拟考都在进步,所有的努力都在高考时爆发,良好的心理状态又帮助了她,所以,能取得这个成绩,是必然。
她说:“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你就这么喜欢顾铭夕啊?他心情不好,他压力大!他要旷课出去玩!你就陪他去?!你从小到大从来没逃过课!顾铭夕去年就学坏了!现在还想把你带坏啊!”
天气很热,她汗流浃背,偶尔吹来的一丝风也带着夏天的热气,庞倩转头看不远处的教学楼,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她一直坐在那里没动,直到那个少年背着书包来到她身边。
“那你证明给我看!”李涵仰着下巴怒视着顾铭夕,“现在高考已经结束了,儿子,你证明给我看,你去问庞倩,问她喜不喜欢你!只要她说她喜欢你,愿意和你交往,我就同意你们一起去上海!”
顾铭夕看看她,问:“你还打算向谢益表白吗?”
“嗯,没想到,最后却是庞倩考上了上财。”戴老师叹口气,“庞倩最后一年也真是拼了,成绩比咱们班好多人都来得高。”
“他一直想去上海。”肖郁静说,“从很早以前就和我说了,想去上海,想考上财。”
她的手指滑过了他脚踝上的那道疤,知道这就是顾铭夕的生活,完全靠两只脚来掌控的人生。
六、人海茫茫,庞倩弄丢了她的顾铭夕。
“是我啦。”另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螃蟹,晚上有没有空?出来打球。”
他们离开了学校,来到最近的公交车站,随意地上了一辆公交车。
“你不可能百分之百地自理。”顾国祥说,“你能爬上上铺吗?冬天,你能自己穿脱衣服吗?去食堂,你能自己打饭吗?还有解大便,你怎么解决?”
永远就是生命里剩下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没有任何的例外。
想到这里,她抬头去看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顾铭夕已经睡着了。他歪着头靠坐在沙发上,脑袋抵着靠背,双腿放松地搁在庞倩腿上,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此时,在隔壁的501,庞倩手里也正拿着那张大头贴合影。
李涵说:“是我和戴老师说的,我让她向B大的招生老师转达了一个意思,你也算是半个Z城的孩子,如果你读了B大,我会和你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全程陪读,不会给学校造成负担。”
有时候庞倩被他督促得实在有些烦,看到那么多没做的考卷、题目,也会发发小脾气。顾铭夕深知庞倩这人需要巴掌和甜枣儿一起给,于是当她实在不想做题时,他就陪着她去外面玩一下。
庞倩决定把一切都放到一边,动画片、连续剧、明星、流行歌曲、漫画、零食、乒乓球……还有那属于小女生的一点小心思,统统都放到一边。
蓬头垢面的庞倩在阳台上露出了脑袋:“谢益?!你干吗呀,我昨天很晚才从山东回来,还没睡醒呢。”
他笑了:“嗯,那我等你消息。”
庞倩依旧不想去,正在想怎么拒绝时,顾铭夕说话了:“对不起啊,我和庞倩中午也得回家吃饭。”
蛤蜊还对庞倩念念不忘,问:“小螃蟹,你上次不是加了我QQ了么,后来怎么又把我拉到黑名单了?”
庞倩老实地摇头:“我想不好,一直在翻宣传册,有些学校好漂亮,就是不知道我考不考得上。”
男生大笑:“全乒乓球队都知道吧,球王追肖女神好几个月了。”
到校后,交作业,早自修,然后就是上课。
“不会的。”顾铭夕安慰她,“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思有点不稳定,考不好很正常。还有一年,我帮你一起努力,我觉得你一定考得上本科,起码是二本。”
她环视球馆,这个全E市最先进的中学乒乓球馆,是吸引谢益来到这里的最大原因,也是将庞倩和谢益联系在一起的一个小纽带。
庞倩脸又红了,顾铭夕却站起了身,说:“庞庞,差不多要放学了,我们回去吧,要不然,我怕老师都要报警了。”
开家长会的那天晚上,庞倩溜去了顾铭夕家。他一个人在家,正在看电视。
庞倩生日那天,李涵和顾铭夕去了庞倩家,庞水生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还买了一个大蛋糕,让两个孩子一起吹灭蜡烛。
人的思想是很难改变的,李涵无法理解顾国祥的这种偏执,顾国祥也理解不了李涵的坚持。他有着父母那边的压力,经年累月,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他的一种执念。
四月中旬,学校开了一次家长会,也算是高考动员会,庞水生和李涵去了学校,顾铭夕一个人在家。
顾铭夕大声说:“我能自理的!”
“想好了。”
谢益连洗脸刷牙都不顾了,穿上衣服就冲下了楼,家里的司机开车出去了,他抓抓头发,骑上了自己的自行车。
他们脸贴着脸,庞倩笑得很开怀,顾铭夕的神情却有些小尴尬。庞倩小心地在照片背面写下:目标2003年6月,庞倩,努力!
就是这样几张白色的纸,也许,就会让一个人的人生变得截然不同。
公园不要门票,庞倩和顾铭夕逛了进去,她什么都没有和顾铭夕说,他也不问,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男生递给她一块拍子,说:“球王刚才来打了一下,现在考试去了。”
看到庞倩,顾铭夕就笑了,谢益说:“咦,螃蟹你也来啦?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找个饭店点几个菜。”
庞倩懵懂地看着他,顾铭夕说:“其实,我和你说的金融方向,也是我自己的目标。”他耸耸肩,两个空空的短袖一荡一荡,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双肩,说,“我没有手,大部分专业不适合,我觉得,我可以往金融方向发展,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我还真挺适合做个会计的。”
庞倩懊恼地跑出去,拿起话筒就喊:“顾铭夕你烦死了,我手指头都……”
顾铭夕真的骑车带起了庞倩,他的残肩搁在自行车特制的架子上,庞倩侧着身子坐在他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Z城?北方?”庞倩又转过头来看顾铭夕,两只眼睛瞪得滚圆,“顾铭夕,你表格已经交了?你开什么玩笑啊!你是在耍我吗?你……”
“没有。”他冷冷地回答,“成绩下来再说。”
“还剩三块钱。”她咯咯咯地笑,“等一下还能买炸臭豆腐吃。”
“成绩好有屁用!”金爱华坐在桌边,狠狠地拍着桌子,“庞倩我告诉你,你最好断了这条心,我是不会答应你和顾铭夕在一起的!你再喜欢他我也不会答应的!”
庞倩噘着嘴瞪他:“我得回去了,明天就公布分数线了,到时候,咱们再看看怎么填志愿。”
金爱华起先不肯说:“去去去,看书去,小孩子别管。”
他很努力地不让这件事影响自己,但总归还是有些影响,有时候,他和庞倩在一起时会发呆,庞倩知道顾铭夕心情不好,在食堂吃过晚饭后也不找他问题目了,干脆拖着他去小公园逛一逛。
谢益摇头:“不是,是Z城的。”
见她一副娇羞的模样,顾铭夕依旧没有吭声,但是心里却浮起了一丝忧虑。
晚上,金爱华狠狠地骂了庞倩,庞水生拦都拦不住。金爱华气得要死,一边骂,一边还“啪啪”地往庞倩脑袋上打。
他终于准备下楼,经过庞倩身边时,庞倩也不知怎么想的,没有躲,就站在墙边不动,只要谢益走过来,就一定会看到她。她也没有收起自己的目光,一直赤|裸裸地盯着他看。
顾铭夕:“……”
那就是,她想要一直陪着顾铭夕。
顾铭夕:“……”
顾铭夕的永远,就是如此。
“谁说你们没有未来?”肖郁静说,“庞倩的志愿填了上财,你知道吗?”
庞倩走到一个专柜前,看到试用的柜台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拿出了一支口红,口红只剩下了半截,她对着镜子抹到自己嘴上,上下唇抿了抿,回头问顾铭夕:“好看吗?”
庞倩又说:“是不是真的,很甜蜜……”
她觉得自己应该发火的,比如赏顾铭夕一个大耳光,可是,她偷偷地看他,心里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是顾铭夕啊,她怎么舍得打他。
顾铭夕低着头看肖郁静:“我得走了。”
顾铭夕抬起眼眸看她,漆黑的眼睛像夏夜里的星。他舔舔自己的嘴角,不吭声。
“是说呀!”庞倩捧着脸颊懊恼不已,“一时间脑子发热就填了,到时候被发配去个超冷门专业就完蛋了。”
肖郁静头也不回地回了教室,谢益独自一人站在小阳台上,许久许久。
庞倩垂下眼睛,思考着顾铭夕的话。
“不……”
谢益瞬时就变了脸色。
“你不害怕吗?”
顾国祥认真地说:“其实你应该早一点考虑,然后拜托你的学校,把你的残疾情况和高中的历年成绩单告诉对方的招生老师,提前询问人家,‘我的成绩足以报考贵校,就是不知道贵校能不能接受我的身体状况。’”
她断断续续地打了两个小时的球,累得满身大汗,坐在场边休息了一会儿后,估计语文考试快结束了。
“她自己和我说的。她小时候在南非,中文都很差,很多课是她妈妈在家里教她的,后来小学毕业跟着父母回来,念初中时,除了英语,她所有的课都很烂。”
然后,她不由分说就抱住了顾铭夕,把他拉得弯下了腰,庞倩踮起脚尖,与他脸贴着脸,伸长手臂按下了按钮,照片里就出现了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女,和一个面色微醺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在这城市一个小小的社区公园里,漫天大雨落下,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独自一人站在雨中,浑身湿透,身体颤抖,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混合着另一种透明的液体,滚滚而下。
庞倩去教学楼楼下等顾铭夕,一会儿后,考完试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下来了。顾铭夕背着双肩包,肖郁静和谢益走在他身边,三个人似乎在讨论题目。
庞倩傻呆呆地看着顾铭夕,看着他深邃的眉眼,还有他眉间紧锁的“川”,看着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看着他肩膀下的一片虚无……顾铭夕的语气柔得叫庞倩如坠云雾,他说:“庞庞,你先不要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Z城是北方的一个小城市,是李涵的老家,她在那里出生长大,念到中专毕业,进入了E市金属材料公司在Z城的分公司,工作两年后被调到了总部。
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脸上被太阳晒得发了红。
顾铭夕目光一凛:“你告诉她了?”
四、谢益放弃在国内读大学,拿着优异的高考成绩申请了美国的学校。
两个人都是面带微笑,庞倩观察了一会儿,说:“这张拍得好僵。”
早上五点半起床,背一小时英语,六点半洗脸刷牙吃早饭,七点,敲响502的门,与顾铭夕一起坐公交车去上学。
电话是金爱华接的,她说,庞倩出门了,好像是一个男同学叫她去打乒乓球。
谢益终于松开了肖郁静,庞倩的背脊紧紧地贴在墙上,身上汗如雨下,她看到肖郁静后退了两步,她并没有发火,也没有打谢益耳光,她只是抬起手抹了抹自己的嘴。
“应该是。”
“好疼。”她吸着自己的手指,客厅里的电话居然又响了,庞水生喊:“倩倩,电话!”
庞倩在家过了一个多星期的暑假,几乎没有出门,都快被憋坏了,这时候就不想回家。她对顾铭夕说:“你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好么?”
一边抹,她一边问:“顾铭夕,你觉得接吻是什么感觉啊?”
再后来,他们又坐了咖啡杯、大浪淘沙、迷你海盗船、双人飞天……
“接吻,大概就是这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他努力压抑下内心的躁动,平静地说着,可是,面前的女孩显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与顾铭夕一起回家时,庞倩叽叽喳喳地对他说着这一晚的事,甚至还说到了谢益待她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顾铭夕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顾铭夕镇定心神,点点头:“好玩。”
“好看死了!”她扒在屏幕上看着拍下来的照片,觉得顾铭夕真比那些港台明星都要来得帅气。只是,照片里也完整地记录下了他空荡荡的袖管。
顾铭夕抿着嘴唇,神情有些腼腆,微微转了转头,屏幕上的他也在转头,庞倩闪到一边,挑了一个角度就按下了按钮。
李涵在锅子里烧水,转身去冰箱里拿速冻饺子,顾铭夕跟在她身边:“妈妈,你别觉得说,我要高考了,你不告诉我是怕影响我考试。其实你们这样藏着掖着我心里才会胡思乱想,妈,你告诉我吧,爸爸到底对你说什么了?你放心,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记起肖郁静离开后,谢益看向自己时的那份目光,他的眼睛里藏着一些东西,与他平时的眼神很不一样。但只是一瞬间,他立刻就收回了目光,和胖子他们笑闹起来。
两个人激动地互相望着,庞倩有些有劲没处使和-图-书的感觉,她好想跳起来和顾铭夕击个掌呀,闷了一会儿后,她也不管了,直接扑上去就抱住了他。
“庞庞。”
和庞倩一起从鲨鱼家里回来后,顾铭夕说:“庞庞,我们在外面散散步再回家,好吗?”
她真的懂事许多了,但是接下来庞倩的一句话又叫顾铭夕失笑出声,她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贩,拍着手说:“呀!那个卖萝卜丝饼的大叔来了!我最喜欢吃他家的萝卜丝饼了!我要去买,你要不要吃?”
亮闪闪的水晶相框,看着就是很高档的样子。
这一年的暑假,发生了这么几件事。
顾铭夕低头看着照片上的那两张笑脸,大脚趾的趾腹轻轻地从那个女孩脸上抚过,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抬头看桌上的台历,离开学只剩下了半个月。
庞庞,他在心里说,祝你好运。
庞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立刻就绕过桌子坐到他身边,问:“是不是上午写了大作文,你脚趾头又疼了?”
小女生们凑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顾铭夕抬头看到她们,温柔地一笑,几个小姑娘惊慌失措,立刻就红着脸跑远了。
火车站。
鲨鱼丢给她一罐可乐:“你可不行,你还是个小孩,明年!明年这时候你俩再到我这儿来,鲨鱼哥陪你们不醉不归!”
“不能,B大的老师说他没有手臂,计算机专业是比较合适的。我看顾铭夕自己并不喜欢,但是没办法,在择校这个问题上,他肯定是弱势的。”
那是激流勇进,是这个小儿童公园里最大型的游艺设施了。顾铭夕说:“好,钱在我口袋里,你掏一下,买了票去坐,我在下面等你。”
庞倩大惊:“咦?你真的要去做会计啊?”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谢益终于站了起来,想去拉她,被肖郁静拦住了。她摇了摇头,说:“算了,让她哭一会儿吧。”
还没等她跳起来,顾铭夕已经三蹦两蹦地往看台下跑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庞庞,别忘了带上我书包!”
“讨厌!”庞倩啪啪啪地拍打着他的身子,用着很轻很轻的力道,完全就是在撒娇。
戴老师和钟老师带着几个班干部在学校周围寻找。谢益还特地去了鲨鱼烧烤店和重机厂附近的几家网吧,肖郁静则去了学校边上的小公园,都没找到。
考卷上的选择题ABCD,总有一个是对的;判断题,非对即错;解答题,不管多复杂多困难多变态,必定还是有一个正确答案。
最后,她把照片藏进钱包相夹里,外面盖着一张身份证,同时藏起来的,还有她的心情。
或者,她应该学学肖郁静,抹抹自己的嘴,以示她的不开心?
B大是一所211工程的大学,在北方名气不小,算是全国重点大学,顾铭夕报给戴老师的志愿全是上海的学校,他没想到李涵居然额外加上了B大。
庞倩羞得直晃脑袋:“会不会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谢益那么聪明,他不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喜欢他的呀!那他要是知道,还反而对我比以前要好,这是什么意思啊?”
顾铭夕默了一会儿,说:“妈妈,我和庞倩约定了一起去上海念书的。其实,如果你不放心我,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上海,我们一样可以在校外租一个房子的。”
2003年六月七日,高考如约而至,庞倩和顾铭夕已经准备得很充分。
“对,金融这个方向,就业绝跑不偏你的理想。”
庞倩看不见他的脸,轻声说:“是我喜欢你的,那种喜欢吗?”
“这里的房子呢?”
顾铭夕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
“小子现在得意得要死,下个学期要和肖女神一个班了,说估计得悬梁刺股,没时间来打球了。”
顾铭夕站在最后一排男生们的中间,他穿着白色的衬衫,一堆人挤在一起,倒也看不出他的特别。
他迈着大大的步子跨到看台上,跳跃幅度很大,空袖子在身边不停地飘荡。
庞倩前所未有得认真起来,上课专心听讲,自觉地预习老师没上过的课,标注下看不懂的地方,老师上课一讲,她很容易就会融会贯通。
顾铭夕眼睛里是压抑的光亮,低声说:“我太热了,想凉快凉快。”
回到金材大院时,顾铭夕的酒劲有点儿上头,他是第一次喝酒,虽然只是啤酒,这时候也有些头重脚轻。他突然变得亢奋,对庞倩说:“你上次是不是说让我骑自行车带你?我们现在试一下吧!”
那个相框被庞倩丢到了抽屉里,因为它扎伤了她的手,也因为她没有把合影摆出来的习惯,总之,庞倩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在这一刻,庞倩心里突然浮起了一个念头。
庞倩扭头看他,顾铭夕的眼睛亮晶晶的,额头上出了汗,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看到了他修长的脖颈,上面有蜿蜒的汗水痕迹,还有跳动的动脉。顾铭夕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年轻男人特有的气息,他再也不是一个小男孩了。
肖郁静问:“他不回来了?”
他沉吟了一下,说:“我想考上海财经大学。”
水哗哗地流下来,他搓着双脚洗净,又低头俯身,右脚掬了水抹到了自己脸上。夏天的自来水都是热烘烘的,顾铭夕是想洗个冷水脸让自己冷静,可越洗心情却越发激动。
十一月,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次期中考试来临了,庞倩非常认真地应对,考出了升入高中以来最好的一次年级排名——理科第一百五十三名。虽然这名次还是中等偏下一点点,但钟老师表示,庞倩只要保持这样的成绩,考三本是不成问题了。
“顾铭夕,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儿。”庞倩有些不服气地看他,“我下个月就满十七岁了。”
顾铭夕站在阳台上,看着庞倩下楼,骑车出门,他嘴边的笑意漫了出来,立刻也出了门。
谢益、庞倩和周楠中都愣住了。
谢益冲着她大吼:“你是猪啊!睡睡睡!你赶紧给我下来!我给你一分钟时间!”
顾铭夕还从来没拍过大头贴,庞倩认真地挑选了背景,就推着他一起进了机器。两边的布幔放下,狭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大的工地,架着许多打桩机,还有闪亮的探照灯,早就没有了丁点过去的景象。已经很晚了,工地上没有施工,顾铭夕左脚踮地停下车,庞倩跳下车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往那个工地看。
金爱华帮他拿下了相框,顾铭夕说:“阿姨,这个相框麻烦你帮我交给庞倩,她那天问我要的,说要放毕业合影。”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顾铭夕愣住了。
因为暑假时有顾铭夕的监督,她一直都没有放松学习,所以开学时的摸底考,庞倩考得很不错。这给了她莫大的信心,知道只要花下工夫,总是会取得进步的。
庞倩一愣:“咦?他给我这个干吗?”
顾铭夕和庞倩当然是不用回家的,他们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家肯德基,进去吹空调吃午饭。
顾铭夕知道这种在意将陪伴他的一生,年龄越长,这样的在意会越来越明显,他想,在他的人生中,能够完全不在意这回事的,大概只有庞倩一个人了。
他脱了脚上的人字拖,用脚趾去挠了下她五分裤下的小腿,他的趾甲在她皮肤上小小地划了几下,说:“好了,挠过了。”
肖郁静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问:“他不能选专业么?”
她心里的念头翻天覆地,脸上神情也变化得很厉害,顾铭夕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终于,在她又一次脸胀得通红后,顾铭夕开了口:“你在想什么啊?就是碰了一下,老外见面都会这样打招呼啊。”
四楼的最西面,是高二(1)班的教室,庞倩站在楼梯口,没有动,远远地看着谢益走到了(1)班的教室门口。
顾铭夕给庞倩讲上海财经大学是一所怎样的学校,有哪些优质专业,正讲得起劲时,他家的门铃响了。
顾铭夕:“……”
顾铭夕走到她身边,见她想把一支廉价试用口红往嘴巴上抹,立刻就说:“别涂!”
一起吃晚饭时,鲨鱼问顾铭夕大学的志愿打算填哪里。
期中考试以后,所有的课程结束,整个高三年级都进入了复习迎考阶段。黑板的角落里开始出现高考倒计时牌,这本来是令庞倩很头疼的一件事,现在却令她燃起了斗志。
庞倩是个乐天派,才不会因为这样的分离而害怕退缩。她抱着膝盖在床上发呆,心想,还有两个月,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有些话,她一定要在开学前说给顾铭夕听。
她说:“顾国祥外面那个小老婆怀孕了,这些天正敲锣打鼓地昭告天下,在逼他离婚呢!”
离开儿童公园,庞倩和顾铭夕一起坐车往回走,公交车到了市中心的商业区时,庞倩又喊顾铭夕下了车。
顾铭夕站了起来,干巴巴地说:“走啦,太阳都快下山了。”
顾国祥坐在客厅里,等着李涵回来,顾铭夕在边上站了一会儿,干脆回房间做卷子去了。
顾铭夕一直都没有抬起头来,他的左脚压着一张试卷,右脚脚趾夹着笔,脚边满是三角板、草稿纸、铅笔橡皮……当那个人宽厚的手按上他的肩膀时,顾铭夕夹着笔的右脚停下了。
全年级理科二百九十七个人,庞倩只得了第二百四十五名,看着一塌糊涂的卷子,她坐在位子上发了好久的呆。
对着老师、同学、父母的目光,庞倩实在无法说谎话,但她也不敢说实话,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顾铭夕站在她身边,对着大家有条理地把“事情经过”述说了一遍,把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为了方便顾铭夕吃东西,鲨鱼特地找了张矮桌架在屋外,几个人围着桌子吃吃喝喝,顾铭夕也完全放开了,右脚搁在桌上,脚趾夹着烤肉的棍子,低着头往嘴里送。
顾铭夕摇头:“太红了。”
关于一年前的那个吻,他们再也没有提起过,顾铭夕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哑哑地说:“没什么,就是叫你一声。”
被抛弃的谢益目瞪口呆,只得去乒乓球馆找球友吃饭。
他看到肖郁静眼里闪过狐疑的目光,却只是笔挺着背脊,把庞倩护在身后。
这是庞倩人生中第一次看到真人接吻。虽然隔得很远,还是一幕无声电影,但她还是完全地被震撼了。
顾铭夕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说:“那,我建议你可以学金融。”
顾铭夕问:“你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
“没关系的。”庞倩已经把他的右脚拉到了自己大腿上,帮他扭起了脚踝,还活动起了脚趾。她用力地帮他拍打放松小腿和大腿的肌肉,顾铭夕起先有些不自在,渐渐的,他心里的防备就放下了。
“肖郁静?”顾铭夕有些惊讶,“你只看到她现在很厉害,不知道她以前下了怎样的苦工夫。”
说罢,她突然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顾铭夕。她闭着眼睛,双手揪紧了他背后的衣衫,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声,她说:“也许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顾铭夕,我祝你好运。”
金爱华说:“Z城那么冷,你一个娇滴滴的南方小姑娘,到那里去吃也吃不惯,住也住不好,以后回来工作都难找!”
庞倩摇摇头:“我去书店看书了,刚回来。”
庞倩手指绞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低声说:“顾铭夕,我觉得我没办法和你考同一所大学了,你肯定是重本,我大概连三本都考不上。”
“咦?真的吗?那换你来用眼睫毛挠我耳朵!”庞倩兴奋地坐直了身体,心里美美地想着,他那么密的睫毛,玩起来一定很有趣。
“他还对肖郁静那么凶,真是古怪。”庞倩整颗心都被谢益搅乱了,越想越不明白,见顾铭夕一直不搭腔,她推了他一下,“喂,你干吗不说话呀?”
看着她细腻红润的脸颊,纯净的眼神,顾铭夕一时间噤声了,他在鲨鱼家里喝过酒,脸微微地有些烧,他突然很想在这一刻吻她一下,但又觉得也许会吓到她。
“她的确很聪明,但是,最关键的是,她很努力。”顾铭夕看着庞倩,“肖郁静对我说,人生就这么一次,人类社会就像非洲的大草原一样,弱肉强食,如果不想被别人吃掉,就只能努力地跑,竭尽全力地往前跑。只要努力过,就算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人生也不会留下遗憾。”
她躲在那个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眼泪不知何时也漫出了眼眶。
高三的这一年,在庞倩的记忆里只剩下了辛苦,她放弃了一切娱乐活动,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题,她天天都睡不够,真到了周日让她补眠,她又睡不着了,干脆起来背英语。
“啊?”
顾国祥看到庞倩也有点楞,庞倩喊了一声:“顾叔叔。”顾国祥点点头,走进了屋。
这一年全国各地非典肆虐,考场里也是如临大敌,很多人都戴着口罩,进考场前,还要被测体温。
“放心,我不会摔着你的。”他的唇边扬着笑,意气风发地在街上骑着,很快的,他们骑到了金属材料公司厂房的原址。
肖郁静的神色渐渐地平复下来,她也笑了一下,说:“没错,我是不了解你。”
庞倩摇头:“没有啊,从来都没有过。”
顾铭夕没有再逼问她。在等待出成绩的日子里,顾铭夕带着庞倩去找鲨鱼玩。因为非典的影响,烧烤店几个月都没生意了,蛤蜊和生蚝去了附近的小厂打工,鲨鱼也干脆在家里休息。
庞倩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两个人的脸,忍不住说:“顾铭夕,你好帅啊!”
他想,来日方长。
她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在服务台让人帮着查询了一下,最近有哪一辆列车会途径Z城,查到以后,她去看电子屏幕,确认了候车室。
顾铭夕没有拒绝,鲨鱼给他倒了一杯啤酒,插上吸管,庞倩好奇地看着,说:“鲨鱼哥,我也想喝。”
顾铭夕摇摇头:“我不渴。”
听到这个消息后,顾铭夕思考了一个小时,对李涵说:“妈妈,我决定填B大。”
顾铭夕说声谢谢阿姨,刚要走,金爱华叫住了他,她问:“铭夕,倩倩和我说,你和她打算一块儿考到上海去?”
在鲨鱼这里吃饱喝足后,顾铭夕和庞倩向他们告辞,准备回家。
“铭夕啊。”金爱华扒着门,欲言又止,“有些话阿姨很早就想对你说了,你和倩倩都长大了,她也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你俩整天混在一起,会叫人说闲话的。阿姨不反对你们一起考去上海,但是,到了那边你得有分寸,不能老和倩倩在一起了,要是让人误会你是倩倩的男朋友,就不好了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阿姨说的话,你能明白吧?”
庞倩眨巴眨巴眼睛看他:“没有啊,我已经很久没上过网了,我家没电脑。我只能去顾铭夕家里上会儿网。”
三、鲨鱼卖掉了烧烤店,带了一笔钱,决定去上海做生意。
庞倩脸红了:“我还不一定能被录取呢,我查了下前几年上财在我们省的录取分数线,每年都比一本线高起码50分。我就算被录取,估计也得专业调剂,我填的专业可热门了。”
她老气横秋地对顾铭夕说:“你都十九岁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别担心你爸妈离婚的事,说不定你妈妈离开你爸爸,还能找着一个更好的男人呢。”
“去开家长会了。”
晚上十一点半,和-图-书她准时关灯,进入梦乡。
顾铭夕笑了起来,对她点点头:“庞庞,你也加油。”
顾铭夕抬头看着母亲,后槽牙紧紧地咬着,连着身子都有些颤抖:“妈妈,庞倩从来就不介意我没有手臂。我做的选择,都是在对自己负责,我想考上财,是为了以后的就业考虑。我想和庞倩在一起,不是钻牛角尖,而是……我是想和她谈恋爱的,甚至,我想和她结婚,我不觉得这是很天方夜谭的事,我也不觉得,庞倩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庞倩难以置信,问:“B大?”
“顾铭夕功劳最大。”肖郁静笑着说,“不过,他俩不能上一个学校,真的挺可惜的。”
顾铭夕才不信,走到她身边看她,李涵的眼睛红红的,顾铭夕说:“妈,你别把我当小孩子了,心里有不开心的,就和我说好了。”
顾铭夕点点头。
“你试试换上毕业照,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她剥下了甜筒的包装纸,一手拿一个,一边自己吃,一边喂顾铭夕吃。这一天的顾铭夕格外听话,以往,他都不乐意她喂他吃棒冰,因为很容易吃得嘴边沾上奶油。
“稍微好一点。”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晚自修开始了。庞倩的晚自修就是不停地做题、做题、做题……她渐渐觉得,投入地学习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并不像她之前认为的那般枯燥无聊,好不容易解出一道题后的畅快|感觉简直叫人浑身毛孔舒张。
顾铭夕戒备地看着他,顾国祥神情缓和了一点,换了个话题,问:“铭夕,有没有想过考哪个学校?”
庞倩抬头:“你怎么知道?”
他右边的肩膀也抵在靠背上,袖子被压得折了起来,勾勒出了他剩余肩膀的形状。庞倩痴痴地看着他,顾铭夕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庞,有一副健康的体魄,有一颗聪明的头脑,但是,他永远都只有这样一具残缺的身躯。
两个人一起到了学校,顾铭夕去考试,庞倩则去了乒乓球馆。
“是哪里?”
“嗯?”
但奇怪的是,谢益并没有拿球拍,他甚至没有往楼下走,而是往楼上走去。
“我们回家,是不是一定会被骂?”
可是,这可是她的初吻啊!
这几年,金材大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厂房搬迁和改制,有许多人买断工龄下岗了,那些人都像庞水生那样,把房改房买了下来,然后又转手卖了出去。如今的金材大院里,绝大部分都是新搬进来的陌生面孔。
庞倩扭头看他,顾铭夕的脸居然诡异地红了,低声说:“我裤子口袋里,有给你的生日礼物,你自己掏一下。”
庞倩的人生,自出生起就与顾铭夕纠缠在一起,他们之间有约定,就算不能念同一所大学,也一定要考去同一个城市。庞倩没有想过自己和顾铭夕的未来,最后的最后,他们究竟会变得怎样,不是她不敢想,而是因为她觉得,她和顾铭夕根本就不会分开。
“好。”
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一下子有些楞。他凝视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狗,眼神怯怯地看着他。良久,顾铭夕点头。
庞倩没来由地想起两天前,自己对顾铭夕说的话,她那么欣喜地对顾铭夕说着谢益的好,竟然还觉得谢益有一点点喜欢她。她还说谢益对肖郁静很凶,当自己和肖郁静起了小争执时,谢益帮的是她,还引得肖郁静有些生气,让庞倩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
“是你说的,这一年,我们什么都不要想。”
顾铭夕的双脚也刚从键盘上放下,起身走到庞倩面前:“你也考得很好,572,绝对超过一本线!”
顾铭夕默默地回了自己家,坐在书桌前发呆,桌上摊着两张毕业照,一张是高三(1)班的合影,另一张是没有分班前的高一(2)班的合影,拍照时,戴老师把之前分出去的同学都喊了回来,庞倩来得晚,直接站在了第一排的角落里,笑嘻嘻地拍了照。
二十分钟后,三十分钟后,她一直都没有来。
庞倩在他身边坐下,顾铭夕说:“冰箱里有饮料,你自己去拿来喝。”
公交车开了七、八站路后,庞倩扒在车窗上往外看,突然说:“顾铭夕,下车!”
“嘁!他居然还有脸来?”金爱华一脸鄙视,“他那点破事儿厂子里都街知巷闻了,他还真敢来找阿涵。”
他居然还骑得飞快,庞倩的裙摆都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她大喊大叫着抱着他的腰,只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现在去放一下照片,好吗?”
庞倩抽一张纸巾擦掉,又挑了一支淡一点的口红涂抹,问顾铭夕:“这个呢?”
回到金材大院后,他们互相道晚安,回各自的家。庞倩先吃一碗庞水生为她煮的点心,然后洗漱完毕进房间,将一整天的学习情况梳理一遍,最后再看几道题。
虽然辛苦,但是这段时光又是简单而纯粹的,庞倩的脑子里几乎没有了杂念,就算再在学校里偶遇谢益,她的心情也不会再有起伏了。
有小学生拿着肉串、烤肠经过他们身边,好奇地看他们一眼,那两个穿着校服的大哥哥大姐姐,他们刚才是在亲嘴吗?
开学后,谢益就要去火箭班了,会和肖郁静一个班,庞倩想,他一定很高兴。
听到他最后这句话,李涵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抬头看顾铭夕,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哽咽地说:“铭夕,爸爸妈妈决定离婚了。”
“我知道,但这并不代表什么。”顾铭夕说着,耸了耸肩,“我不能因为她,赔上自己的人生,我有可能被上财退档的。”
她的手臂挂在他的肩上,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贴在一起慢慢地往外走,走着走着,庞倩不笑了,她低声说:“顾铭夕,我失恋了。”
她甚至搞不懂自己和顾铭夕之间究竟是什么感情,隐隐约约的,她知道他们对彼此来说,很特别,甚至,是唯一。但如果说这就是爱,庞倩是不愿意承认的。
庞倩悄悄地看一眼肖郁静,潜意识里不想去,没想到,肖郁静先开口了:“我不去了,我得回家吃饭。”
顾铭夕继续说:“初一结束她留了一级,重新念了一年初一,到期末的时候,她终于跟上了大家的进度。初二结束时,她已经是全班第一,年级前列,初三中考,她考了年级第一。”
顾铭夕说:“那就要看你将来想从事什么工作了。”
顾铭夕立刻就想到了一年前父亲找自己谈话的内容,语声不禁拔高:“爸爸!你去年和我说的事不用去和妈妈讲,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她绝对不会答应的!何必还要再让她生气!”
“你嫌我喝过的呀?”
“拿到了呀。”
蛤蜊立刻扭头瞪了顾铭夕一眼,后者正在淡然地咬着吸管喝啤酒,好像啥都没听见。
天上是浓厚的云层,看不到一颗星,也看不到月亮。这天晚上很热,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里有浓浓的湿意。晚上十点多时,云层里的水汽终于积蓄不住,溢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水珠欢快地落下,打在树梢上,又弹到了顾铭夕的肩头,浸湿了他的衣衫。
她突然记起郑巧巧教她的一个游戏,凑到顾铭夕的耳边,快速地眨动起自己的眼睛。顾铭夕被她吓了一跳,倒也没躲,她长而翘的睫毛轻柔地扫在他的耳廓上,一边扫一边问:“好不好玩?有没有很痒、很舒服的感觉?”
晚上九点半,晚自习结束,庞倩和顾铭夕一起坐车回家。这时候的公交车基本都有空座,两个累坏了的孩子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互相抵着脑袋,很快就睡着了。
挂下电话,庞倩回了房间,拿起那个相框拆起了背板。没想到背板上有一个地方特别尖锐,庞倩的手指头一下子被划破了,血也流了出来。
庞倩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问他:“考得怎样?”
庞倩爬到她床上,小声说:“顾叔叔来了。”
下午的课结束后,庞倩又和顾铭夕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吃完饭,他们有一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顾铭夕和庞倩很好地利用起了这段时间,两个人就在食堂里摊开本子讲起了题。庞倩已经习惯把一天里的疑问都记录下来,在每天的这个时间段统一让顾铭夕答疑,他要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就等着晚自修后继续。
庞倩眼睛红红地看着他,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他的心情是那么得愉悦,走起楼梯来都连蹦带跳,他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了E市一中边上的小公园。正是初夏,还不到八点,公园里人并不少,锻炼的老人,玩耍的小孩,散步的夫妻……顾铭夕走到他与庞倩时常坐的那张长椅前,他坐下来,心里有些紧张,一会儿后又站了起来。
这时,顾铭夕和周楠中走了回来,他看到庞倩和谢益在那里说笑,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下来。庞倩转头看到他,问:“顾铭夕,你志愿填好了吗?”
顾铭夕笑出声来:“拜托,上财虽然比不上复旦、交大,但也很难考的好不好。”
男生问:“怎么,难道你不知道?”
李涵手里是一部诺基亚直板手机,她淡淡地说:“这是你爸爸给你的生日礼物,还没办号码,让你自己拿身份证去办。他说你大了,明年上大学也该有部手机,就是不知道你用着方不方便。”
顾铭夕微微有些沉默,几个月前和顾国祥谈过话后,他和母亲商量了一下,把这些想法转告给了戴老师。戴老师也觉得这是个问题,于是让顾铭夕列了几个心仪的学校,她提前去和对方的招生老师联系。
她掠了掠自己的头发,又整了整衣服,把那一番话在心里又滚了一遍,紧张又期待地跟在谢益后面,打算等他下楼到球馆前,截住他。
顾铭夕是个很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到了李涵的意图,问:“妈妈,你想回老家了?”
庞倩愣愣地看着他。
穿着短袖衬衫的顾铭夕走到考场时,飘动的空袖管很是引人注目,庞倩一直陪在他身边,走到两人考场的分别点,她对他握拳,说:“顾铭夕,加油!”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想:妈妈你是不知道,我和庞倩现在已经有些不一样了,她还曾经给过我承诺,说有些事,等我们考上大学再说。
她把志愿交给钟老师后,跑去四楼找顾铭夕,顾铭夕和周楠中出去上厕所了,谢益看到庞倩,溜出来和她聊起了天。
总之,她想,不管这是什么感情,她就是想要一直陪着顾铭夕。
庞倩吐吐舌头,说:“等出了成绩,各批次分数线公布,我再告诉你。”
庞倩愣愣地看着他,手下的动作渐渐地停了,他的秋千慢了下来,庞倩伸出双臂,从背后抱住了他,他的肩膀宽阔又温暖,她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处,那里有汗,她却不在乎,只是低声说:“顾铭夕,你真好。”
庞倩知道他在开玩笑,她无法给出顾铭夕意见,毕竟,在这些问题上,他肯定要考虑得比她更周全。
“我是说过,怎么了?”
庞倩看看那口红的标价:“一百九十八块,好贵啊。”
她咻咻地喘着气,抬头看他,问:“好玩吗?”
后面的几天,金爱华不准庞倩去顾铭夕家里做作业了,庞倩也无所谓,反正马上就要期末考,她也乐得轻松。
庞倩拿起拍子颠颠球,笑道:“开玩笑,我当然知道啊。”
高考志愿填写在六月二十六日到二十八日之间进行,顾铭夕和李涵一直等待着上财的消息,但最后,招生办的老师给戴老师打电话,说实在无法保证能录取顾铭夕,他可以填志愿,但不排除学校会退档。
有一个很客观的事实——顾国祥始终接受不了顾铭夕的残疾,无论别人怎么劝他,无论顾铭夕如何地努力,他就是接受不了。
有人看到庞倩,开心地喊她:“螃蟹,一起来打球啊!”
从谢益家看球回来后,庞倩两夜没睡好,周一去学校,她决定不再拖下去了。
她哭了,眼泪缓缓地流下:“你外公外婆年纪也大了,我二十多年没在他们身边尽孝,心里也是很愧疚的。现在,我婚也离了,也已经办了内退,你又要上大学了,真的是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所以,我想,不要你爸爸买房子了,直接让他给我们一笔钱,我们回老家去,买一间房子,还能陪你外公外婆几年。”
五、顾国祥结婚了,他办了酒,邀请了庞水生一家和庞爷爷庞奶奶,但是他们全都没有去。
大叔仔细地把安全带绑在顾铭夕身上,还让庞倩抱着他,说这样会安全一点。车子缓缓地往上升,庞倩和顾铭夕都仰着身子,她听话地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抱紧了他的腰,还把自己的脸颊埋在他的肩膀上。
“哦……”
庞倩看到了一家卖女生饰品的小店,拖着顾铭夕进去逛,她看到了塑料篓里是五块钱一瓶的指甲油,五颜六色的,还有八块钱一支的口红,感兴趣地翻来拣去。
他想庞倩骑车过来还需要时间,算一下,大概再过十分钟,她就能到了。
见她如此高兴,顾铭夕也很兴奋,问她估分是多少,庞倩又害羞了,死命摇头说:“不告诉你,我大概有些题记错了,哪有这么高的分。哎呀,等成绩出来就知道了。”
“所以,我决定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有些事……你知道的,到我们考上大学再说,好么?”
听到这些话,李涵都只是笑一下。
他甚至还在这里帮她讲过题,那时候他们不同班,又不是邻居,顾铭夕就只有趁着放学后,在这个公园里为她讲几道题。
“还有二十分钟,庞倩马上就来了。”
骑着车的少年心里一跳,沉默了一会儿,说:“嗯,我喜欢你。”
顾铭夕刚就着她的手吃下最后一口冰淇淋,差点被呛在喉咙里,他咳嗽了起来,庞倩帮他顺背,他抬头看她,嘴角边粘着一点点褐色的巧克力。
晚上七点,家里电话响了,庞水生喊庞倩接电话,她接起来:“顾铭夕你有毛病啊!在隔壁还要打电话。”
顾铭夕说:“我不拍了,你自己拍吧。”
有微风吹过他们的脸颊,吹起了他们耳边的发。西边的天空被落日染成绚烂的红,庞倩一直托着下巴,脑袋里天马行空地思绪乱飞。
如今想来,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在别人的故事里,演着一个超级可笑的角色。
门外站着许久没见的顾国祥。
庞倩:“啊?!”
“哦。”
他的语气很严肃:“庞庞,你答应我,现在就去。”
庞倩回头看她,披头散发,和谢益一样没有洗脸刷牙,脚上只剩下了一只拖鞋。
晚上十一点,顾铭夕浑身湿透地回到金材大院,他去了车棚,看到了庞倩的车,他站在她的车前微微地笑了一下,转身上楼。
谢益瘫坐在地上:“堵车我有什么办法!你妈妈之前又一直打电话占线。”
“好。”庞倩觉得他好奇怪,随口就应下了。
“我没有手,上财不肯要我。”他很淡很淡地说了这一句话,见庞倩脸色变得惨白,他说,“我没有耍你,庞庞。我耍谁,都不会来耍你。”
“当然。”庞倩的语气豪情万丈,“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我要抓紧时间把这事给说了,要不然,我晚上都要憋得睡不着觉了。”
庞倩笑了:“那我们再去玩别的!”
分数线公布后,过两天就要填志愿了,戴老师把顾铭夕的高考成绩传真到了上海财经大学的招生办公室,一直都没得到回复。hetushu.com.com顾铭夕焦急地等待着回音,同时,他也在寻找着和庞倩交流的好机会。
“走了?”庞倩愣愣地看着她,转头去拉地上的谢益,“你起来啊,你刚才还答应我说一定赶得上的。”
她紧紧地抱着他,又蹦又跳,仰头看他时,只看到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顾铭夕突然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庞倩愣住了,一下子就松开了怀抱,摸着自己的额头说:“顾铭夕你干吗呀!”
庞倩低着头,手上用力,一下一下地捏着顾铭夕的小腿,转动着他的脚踝和脚趾。她突然想,如果当初爬上变压器的人是自己,失去双臂的人是自己,现在会是怎样的状况。
虽然已经放暑假,但球馆还没有关门,乒乓球队的几个队员在打球,庞倩突然想到开学后,自己也许不会再来这里打球了,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顾铭夕从来没有带过人,难免把车骑得摇摇晃晃,庞倩吓得要死,又不敢在院子里喊,只能拍着他的背小声说:“你小心点呀!”
“嗯,我有点事想和她商量。”
他的右脚搁上了桌子,脚趾夹起照片仔细地看着,心里想到了母亲的话,又想到了之前金爱华的话。顾铭夕有些郁闷,心里不禁起了一股不服气的念头,他抬头看到自己的书架,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李涵和顾国祥签下了离婚协议书,顾铭夕已经成年,不需要判定归属,关于两个人的财产,顾国祥提出,因为他还需要在金材公司上班,所以那套120方的房子,他希望写到他名下。作为补偿,他另给李涵和顾铭夕在市区买一套房,再给他们二十万元现金。
顾铭夕站了起来,微微地笑着,说:“我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来送我。”
“我……”他愣愣地看着她,随即就笑起来,说,“我就是替你高兴。”
庞倩惊呆了。
她笑嘻嘻地喂他喝了芬达,说:“给我看看你的舌头!”
“哎呀你这样我哪里还看得进书啊。”庞倩抱着金爱华的胳膊直撒娇,“妈妈你告诉我嘛。”
走廊上有些学生在走动,谢益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庞倩,她一直疑惑地跟着他,到了四楼。
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知了在树上唱着歌,铃声响了,顾铭夕坐在为他特别准备的低矮考试桌前,左脚翻开试卷,右脚夹起了笔。
庞倩在奶奶家吃过晚饭才回到家,金爱华把相框递给她:“铭夕给你的。”
回到家,李涵在看电视,顾铭夕喊了她一声,洗过脚想要回房,李涵却叫住了他。
为了防止他偷听,李涵干脆把顾国祥叫去了主卧的阳台上,说:“别在屋里抽烟,臭死了。”
庞倩拍拍他的肩:“我是想对你说,顾铭夕,你爸妈离婚咱们也没办法,你真的没必要为了他们的事弄得自己不开心。他俩吵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都吵了多少年了。你爸爸以后会组建新家庭,和咱们也没啥关系,你要做的就是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多陪陪你妈妈就是了。当然了,如果你妈妈再交男朋友,你也得大方点儿,别轻易反对,你妈妈是个特别好的人,她才四十多岁,我小外婆六十多岁时还二婚呢,你妈妈可比她年轻漂亮多了。”
见顾铭夕陷入了沉思,顾国祥又说:“你不能像其他学生那样出了成绩再填志愿,如果没有提前和那些学校讲,到时候很容易被退档,所有的学校都可以以你无法自理这个理由来退档,你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顾铭夕失笑:“红了。”
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吧,他的十九岁生日,怎么样?那天是七夕,应该挺浪漫的呀。或者,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她成年了,也很有纪念意义吧。
“不怕。”他微微扭头看她,“庞庞,你记着,到时候他们来问你,你就一口咬定是我叫你出来玩的。就说我觉得学习压力很大,突然想出来走走,你不放心我就跟着来了,没来得及通知老师和家长。你记住,一定要这样说。”
顾铭夕看着她,脚趾夹着一支笔漫不经心地晃来晃去,反问道:“你呢?你想考哪所大学?”
可是,年轻的男孩怎么舍得放下心中的人,他跟在李涵身边,着急地说:“妈妈,你相信我,等我和庞倩读了大学,我们会在一起的。”
李涵把顾铭夕叫到餐桌边坐下,说:“铭夕,妈妈有事和你商量。”
顾铭夕毫不退缩地看着她,一会儿后,他坚定地点头:“好,妈妈,我一定证明给你看。”
但是,她根本就没有等到那一天,填完志愿后,是庞倩不理顾铭夕,当她主动去与找他时,顾铭夕又躲着她了。
“嗯。”肖郁静点头,“你不告诉她,是不对的。真的,顾铭夕,这样不对。”
天空蓝得清透,公园里的树木郁郁葱葱,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顾铭夕和庞倩在外面玩了一个下午,身上的汗湿了干,干了湿,衣服还被激流勇进的水给泼了个半透。这个时候他们的头发都贴在额头上,身上粘粘的,脏脏的,有些狼狈,还有些滑稽。
散步结束,庞倩回到教室,趴在桌上睡半小时,然后起来继续做题。
顾铭夕点点头:“对,所以,你的初吻还在。”
“顾铭夕你别跑!”庞倩气得直跳,抓起他的书包就追了下去。
顾国祥俯身看了下他的卷子,视线又移到了他的脚上,用脚写字十二年,顾铭夕的右脚上已经长起了老茧。顾国祥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注意过儿子的脚了,记忆最深的,是他小小的脚夹着笔、勺子、牙刷,艰难地练习生活技能的场景。那时顾铭夕的脚还是白白|嫩嫩的,可现在,他的脚分明已经是成年人的脚了,脚趾似乎要比常人修长一些,灵活又有力,做什么都已经很熟练。
“还行。”顾铭夕唇边也带着笑,在她身边坐下,抖落了肩上的书包,问,“你等了好久,热不热?”
顾铭夕知道有许多女生对他有好感,但是他总是无法自然而然地与她们相处。她们每一个人,不管是蒋之雅、肖郁静、罗馨……顾铭夕与她们交谈时,总能从她们的眼睛里看出一些特别的东西。
庞倩又问了一遍:“你接过吻吗?”然后她自问自答,“应该没有吧,你都没有谈过恋爱。”
她没有对顾铭夕说自己的计划,在食堂吃完午饭后回到教室,她的眼睛一直在谢益身上打转。
他想了想,说:“就是你认为的那种喜欢。”
扭头间却诧异地发现,身边沉默的少年已经满脸通红。
他这么一说,庞倩终于想起了这回事,她拐着顾铭夕翘课了,回去以后不知道会碰到怎样的情况呢。
期末考时,顾铭夕的成绩升了上去,考了年级理科第四,实现了对母亲的承诺。肖郁静依旧是年级第一,谢益也以高分取得了(7)班第一,并获得了新学期升到火箭班的资格。
顾铭夕去了教室考试,庞倩去了最近的新华书店,她挑了一本书,背靠墙壁坐在地上,悠闲地看了起来。书店的时钟指向五点半时,庞倩回到学校,独自一人走到空旷的操场,爬上场边的看台,托着下巴发起了呆。
结束了高考的顾铭夕和庞倩一身轻松,尤其是庞倩,估了分后,她有点不敢相信,抓着顾铭夕大呼小叫:“顾铭夕顾铭夕,我觉得我考得超级好!”
可是,难道初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没有了吗?
肖郁静伸出拳头,敲了敲他的胸口:“嗯,加油,一路顺风。”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男生已经倾身而来,他侧着头,闭上了眼睛,一双唇已经印在了她的唇上。
顾铭夕抬头看天,他没办法拉住两边的绳索,秋千无法飞高。他只能一下一下,尽力地接近天空,接近天边飞过的那一群鸟。
“金融?”
她们装作不在意他的残疾,可是事实上,她们很在意。她们的眼睛总是不经意地在他空荡荡的袖子上打转,有时候,他并没有提出帮助,她们已经会自作主张地帮他的忙了。
郑巧巧问到庞倩的目标,她说:“二本保底,目标一本,我和顾铭夕约了一起考去上海,虽然知道挺难和他考同一所大学的,但我想,我努力一些,说不定就能和他差距小一点。”
顾铭夕盯着母亲手里的手机看了半晌,说:“妈妈,你先收着吧,我暂时不用。”
日头西落,天气不像下午时那么热了,冰凉甜蜜的甜筒吃进嘴里,冻得庞倩浑身一激灵。
很早以前,庞倩就看到过他右脚踝上的那道刀疤了,当时她吓了一跳,问他这是怎么弄起的,顾铭夕立刻就撒了谎:“有一次想自己切水果吃,不小心被水果刀割到了。”
看成绩和所获得的荣誉,顾铭夕无疑是个优秀的学生,但是,很多学校在得知他没有双臂后,都回复,要等顾铭夕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再说,无法立刻给出回应。
顾铭夕不想让庞倩等那么久,庞倩说没关系,她想陪他一起回家。
庞倩没有怀疑他的话,她很少会怀疑他的话。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信任顾铭夕甚至要超过信任她的父母亲。
李涵回来的时候,顾国祥正坐在客厅里抽烟,两个人视线相对,心里都是起伏不定。顾国祥先开了口,问:“去开家长会了?老师怎么说铭夕?”
“填好了。”他答。
庞倩无法想象肖郁静还经历过这样的阶段。
李涵摇头苦笑:“那四年后呢?你是留在上海找工作,还是和倩倩一起回到E市来?我想,如果倩倩要回来,你一定会跟着她回来的,对不对?”
“拆了呀,你和她打过电话她就去拆了。”
金爱华打开房门时,发现门外站着的又是顾铭夕,不同的是,他歪着脑袋,脸颊和肩膀夹着一个相框。
顾铭夕怔怔地看着庞倩,完全没想到,这女孩现在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我有自己的考虑。”他淡淡地说,“如果告诉她,她来送我,一定会哭的。”
下午,火箭班的学生要连着考数学和英语,全部考完,估计要傍晚六点。
庞倩大声反驳:“他没学坏!他现在成绩照样很好啊!”
肖郁静咬牙道:“你在撒谎。”
“你要我怎么相信?”李涵猛地回头瞪他,“是不是要等到你被上财退档,被庞倩拒绝!”
庞倩垂着脑袋摇摇头,顾铭夕转头看她,说:“就是一次没考好,干吗这么灰心丧气?还有一年,再努力还来得及。”
庞倩立刻也跟了出去。
“顾铭夕。”
庞倩的身子微微地往角落里隐了一些,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那个念头让她原本被谢益搅得混沌一片的心,突然变得清明起来。庞倩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怦怦,除此以外,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他穿着一条长度到膝上的运动短裤,两条小腿都裸|露在外,他的右脚踝上还绕着庞倩送他的脚链,链子的颜色都有些褪了。他的腿已经完全是成年男性的腿,修长、健美、匀称、有力,有着漂亮的膝盖,还像常人一样长着象征着男性特征的腿毛。可是,与别人不同的是,他的腿上还有着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疤,那是他从小到大摔自行车、滚楼梯、走路摔跤、意外磕碰留下的疤。
顾铭夕笑了:“其实学校是其次,关键是专业,你有想学的专业吗?”
对这个地方,庞倩要比顾铭夕熟悉许多。顾铭夕截肢以后,再也没到这里来玩过,十几年过去了,本来热闹的公园现在也萧瑟了许多,小孩子们宁可去邻市的大游乐场玩,也不愿意来这个小公园。
“喂!”庞倩喊起来,又不敢挣扎,车子到了大街上,她反而可以肆无忌惮地尖叫,“顾铭夕你要是摔着我我绝饶不了你!”
顾铭夕进家门时,一颗心还未平复,怦怦怦地跳得激烈。他走到卫生间,坐在一张塑料椅上,抬脚打开了墙上一个低矮位置的水龙头。
“家长会这么早就开完了?”庞倩疑惑地说着,帮顾铭夕去开门,打开门就愣住了。
庞倩摇头:“不,我要你陪我一起坐。”
这样子的时光,过去就过去了,谁都没有重来的机会,能做的只是将之深埋心底。
一、庞倩收到了上海财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没有考上金融工程专业,而是被投资学专业录取。
李涵看着他:“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铭夕,所以就瞒着你把B大的信息给了戴老师。我也是碰碰运气,真的没想到,上海的学校一个都没给答复,B大倒是很明确地同意录取你了。所以,我才想要和你商量一下,儿子,你能不能考虑下去B大读书。”
填志愿的前一天,顾铭夕鼓足勇气去了隔壁501,金爱华给他开了门,顾铭夕问庞倩在不在家,金爱华说她去奶奶家玩了。
一直到看完球离开,庞倩都没有机会单独与谢益说话。
周一的公园游人很少,许多游艺设施都处在停摆状态,庞倩顶着烈日在阳光下走了半天,突然指着一个游艺设施说:“我想坐那个。”
谢益拽着庞倩狂奔到火车站时,列车已经开走了。
庞倩伸手抹掉眼泪,突然说:“顾铭夕,我们逃课吧。”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的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口,他毫不在意,只是像尊雕像似的坐在那里,偶尔抬头看看夜空。
他似乎很激动,还配合着手势,肖郁静却只是动也不动地站着。到了后来,谢益终于停了下来,肖郁静又转身要走,这一次,谢益拉住她的手后,用力地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他抱紧了她,低下头就吻住了她的唇。
肖郁静站起来,喊住她:“他已经走了。”
庞倩跳下秋千,走到顾铭夕面前,把瓶子递到他嘴边:“你口渴了吧?我看你嘴唇都干了。”
有着很精致的黑色哑光磨砂外壳,包着塑料薄膜,就是她在商场里试过的那个品牌。
冬天来临时,高三女生庞倩一天的作息是这样的。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点头:“对,就是你喜欢我的那种喜欢。”
顾铭夕一直笑着听她说,没有接腔。庞倩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仰头看着初夏的夜空,伸了一个懒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呼……总算是解放了。”
“我没想过。”庞倩问,“顾铭夕,你说我学什么专业比较好呀?”
她松开怀抱,抬头看他,眼睛里是闪烁的泪光:“你要记得你在高一军训时说过的话,鸵鸟先生,我相信你会变成一个强大的人。”
李涵说:“铭夕,我和你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再待在这个城市了,如果你将来确定会在上海发展,我会跟着你去,但是,呵……”
她想,那应该是凌驾于亲情、友情、爱情之上的另一种感情。
临近放学,几路人马回到学校集合,李涵已经着急地哭了起来,庞水生安慰着她,就在一群人商量着要不要报警时,顾铭夕和庞倩回来了。
庞倩摇摇头:“不会。”
肖郁静去学校找戴老师时,戴老师与她聊起了天。肖郁静考上了北大,她坐在戴老师身边,晃着腿吃桌上的葡萄,戴老师说:“顾铭夕真可惜,这么好的成绩只能去读B大,还是毫无选择的计算机专业。”
顾铭夕想了想,说:“不知道,应该机会渺茫了。”
“金融工程。”
因为他没有双臂,工作人员起先还不答应让他坐,庞倩在边上嘴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了,大叔只得妥协:“今天人少,让你们玩了,千万别去投诉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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