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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麦从军

作者:鲜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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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自磨砺剑芒初显露 第一章 回归 冤家 箭法

第四卷 自磨砺剑芒初显露

第一章 回归 冤家 箭法

清水潋滟映晴空,画舫日暮对娇娘,
明眼人都知道朝中既然把商易之从江北召回来就没打算再放他回去,可惜这商易之偏不识趣,见上书久无音信,便又求着母亲盛华长公主进宫向皇帝舅舅好好说和说和。
卫兴听阿麦如此回答,非但不怒反而喜她实诚,不禁也跟着笑了笑。
阿麦在一旁却早已是心惊肉跳,刚才那人在水中时还看不太真切,现如今他到了船上,离着虽远,却仍看了个清清楚楚,那正在慢条斯理穿衣服的人不是常钰青是谁!
那人转头间也已瞧到了阿麦,不觉也是一愣,怔怔地看着,似乎有些不敢确认,片刻之后才突然咧开嘴露出个极灿烂的微笑,冲阿麦大力挥起手来,高声叫道:“小兄弟!”
林敏慎摇着头念叨着“才绝惊艳”这几个字,也不知道是在品味这个词还是那个人。卫兴无语,虽然早知道这林公子是个草包,可这草包在远处看着和放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毕竟不同。他这里正思量怎么把这个二世祖打发回去,林敏慎已是先开了口:“大将军,咱们此去乌兰山人生地不熟的,干吗不把麦穗等几位将军召到这船上来住,一来询问一下江北军中的情况,二来也可让他们多和咱们熟识一下,免得以后再生间隙。”
阿麦见他是卫兴帐中的参军,不愿过于得罪于他,只是说道:“多谢林参军好意,不过军中不许饮酒,麦某不敢违反军规。”
张副将也觉得用弓箭给鞑子点颜色看看有些不太实际,便也不再多说,倒是卫兴听入了耳中,心中一动,转头低声吩咐身边的亲兵回舱取他的弓来。亲兵急忙退下,卫兴刚回过头,突然听人指着江心一处叫道:“江中有人!”
张副将先怔后笑,见阿麦起身困难,伸手拉了阿麦一把,哈哈笑道:“你小子运气就是好,要不是林参军这一撞,你非得被常钰青射个透心凉不可!”
林敏慎仍呆呆地站在那里回想着阿麦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压根儿没有想阿麦这句“多谢”是谢从何来。过了一会儿有别的军官下来,有些惊讶地看林敏慎,林敏慎这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离开。
大将军卫兴对阿麦并未太在意,商易之回京,身边带上几个心腹军官本就不是怪事,再说这次卫兴就任江北军大将军,商易之心中虽不情愿,面子上却也做得过去,非但把这几名得力干将都给了卫兴,就连那以俊俏闻名盛都的三十六卫都送了卫兴一半。至于商易之这是安的什么心,卫兴不想深究。
常钰青刚从人群中认出一身盔甲的阿麦来,见她竟然也在船上不禁微微一怔,听这军士询问,微微抿唇,略一思量后吩咐道:“让后面的战舰都退回吧,南蛮子的战舰本就胜于我方,现在又有了准备,胜算太少的事情咱们不做。”
众人一愣,忙都看过去,只见江心处的那艘赤马舟果然像是被人用巨锤砸过一般突然从中间破裂开来,正是常钰青站立的位置。阿麦最先反应过来,再看向卫兴的时候眼神中已是带了些骇然,原来卫兴这几箭似乎就没打算射中常钰青,而是想要射沉那条船!只几支箭,竟然可以把船射沉,若不是亲眼见了如何能相信!
阜平水军统领柳成从下层甲板上急匆匆地赶过来,来到卫兴面前禀道:“鞑子赤马舟均已退往江北,我军是否追击,还请大将军示下。”
正说着,林敏慎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副将随手又给了他肩膀一巴掌,拍得他一个趔趄,取笑道:“林参军受累了,回头让麦将军好好请你一顿,要不是你,麦将军今天非得挂彩不可!不过你救人也便救人了,一个大老爷们儿,你惨叫什么?吓得咱们兄弟还以为那箭射中你了。”
林敏慎显然也注意到了阿麦的愣怔,心中甚是得意,冲着阿麦挤眉弄眼起来。
卫兴微微笑笑,并不言语。众人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场面一时有些冷。林敏慎犹自不觉,突然又指着江心处的赤马舟叫道:“裂了,船裂了!”
卫兴搭箭拉弓,箭尚未离弦,对面常钰青似乎便已有了感应一般,竟转头向楼船这处看来,看得众人心中皆是一惊。唯有卫兴嘴角噙一丝冷笑,手中将弓略略抬高,放箭向常钰青方向仰射出去。
卫兴点头不语,林敏慎看样子也没心思再待在这里,又和卫兴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回到自己舱中便让人烧水沐浴,非但把身上的香味搓得干干净净,就连那随身携带的熏了香的衣裳都让人直接丢到了清湖之中,做事倒也干脆利落,至于那清湖之中有多少鱼虾被这衣物熏晕了我们暂且不究。
林敏慎连忙说道:“请讲,请讲。”
阿麦嗤笑一声并不答言,只用力撑起身体,把林敏慎从背上掀翻过去,将压在身下的那支羽箭拾起来丢到林敏慎身上,这才默默地站起身来。
阿麦忍住了痛,回头看林敏慎,冷声问道:“林参军可还能起身?”
阿麦心中恼怒至极,面上却不愿带出分毫来,只暗暗磨后槽牙,恨那日没能下手再狠些,直接废了这个林敏慎该有多好,又求哪天月黑风高的时候能遇到林敏慎落单,直接打死了往水里一丢了事。
柳成看那人无论是身手还是周围军士的态度,绝不是一般军士,可是又不像是北漠水军统领严非,只得答道:“据报鞑子水军统领严非已有四十余岁,此人显然不是,末将未曾听闻鞑子水军中有此号人物。”
南夏历盛元三年秋,唐绍义率领一万骑兵偷袭北漠置于豫南跑马川的粮仓,一把火将北漠军大半年的口粮烧了个精光。粮草焚烧冲起的漫天火光映红了半个豫州城,气得北漠小皇帝当时就砸了手中的茶碗,直命和*图*书北漠骑兵连夜出击,围追堵截唐绍义的骑兵。从跑马川到乌兰山谷口,八百里豫川一路血染,到退入乌兰山中时,唐绍义的一万骑兵已折损过半,但这仍无碍于唐绍义成为南夏新的民族英雄。
十月初九,朝中诏令嘉奖,升唐绍义为骑郎将,拜江北军左副将军。升江北军原副将李泽为骠骑将军,拜江北军右副将军。商易之去江北军元帅,封永昌侯。卫兴除骁骑都尉,拜大将军,总督江北诸路军马。
赤马舟上,常钰青也是一惊,未曾想到这箭上竟然被灌了如此强劲的内力,居然可以把船木震裂。他从小习武弓马娴熟,却并不曾习内家功夫,如今见这个其貌不扬之人有如此本事,也不由得收了轻视之心。旁边早有别的赤马舟赶过来救援,常钰青趁船未沉跃到其他舟上,又指挥着人将落入水中的军士一一捞起,这才站于船头再次看向卫兴。
柳成脸上略显尴尬,说道:“有,但是等从战舰上放下去的时候,鞑子早就跑得无影了,根本追他不上。”
阿麦微怔,随即淡淡笑了笑,答道:“单打独斗,末将不是他的对手。”
林敏慎那里还发呆般地瞅着阿麦,阿麦脸上已是要显恼怒之色。卫兴见状,忙轻咳两声,宣布早议结束。阿麦等告辞回船,林敏慎见阿麦要走,竟要在后面跟了过去,唬得卫兴连忙唤住了他,待众人都散去之后,才冷下脸来训道:“敏慎,这是军中,不可胡闹。”
那边卫兴已经收了强弓被人簇拥着过来,看到林敏慎好生生地在那站着,心中顿感一松,这才转头关切地问阿麦道:“可有受伤?”
传闻此令一出,商小侯爷在朝堂之上差点当场就翻脸走人,沉着一张俊脸强忍到下朝,出了朝堂直奔侯府长公主住处,母子之间谈了些什么旁人无从得知,只是商小侯爷从落霞轩出来后,当夜就宿在了盛都城外清水河上的温柔乡中。商小侯爷这样明着宿柳眠花自然惹得长公主大怒,可还没等长公主有所行动,侯府后宅那位被宠得敢和商小侯爷掀桌子的小妾却先沉不住气了,带着两个家奴直奔清水河上的画舫,把正在和盛都最出名的清官人喝酒谈人生理想的商小侯爷堵了个正着,上前就要砸了人家名妓的画舫。如若平时,风流多情出了名的商小侯爷自然不会和个小妾计较,可现今他刚经受了人生一大打击,心里正烦着呢,如何容得这小妾如此撒泼,一怒之下扬手给了小妾一个耳光。谁知那小妾也是性子刚烈,一气之下干脆就跳了河。扑通一声水声,惊得商小侯爷的酒立刻醒了过来,再怎么泼也毕竟是自己宠出来的,如何舍得?商小侯爷连忙叫人下水去救,可黑灯瞎火的,又赶上河面上有风,哪里还找得到人影?直到第二天天亮,那小妾也没能捞上来。好好的一个美娇娘,就这样葬身于清水河中,世人有诗为证:
卫兴脸上仍是皮肉不动,林敏慎赶紧又低头想了想,抬起头看着卫兴,试探地问:“才绝惊艳?”见卫兴的脸皮终于松了松,林敏慎这才又乐起来,用折扇一拍大腿,叫道,“对,就是才绝惊艳!”
阿麦手腕一沉一翻,便把林敏慎的手臂压在了门框之上,淡淡说道:“不知林参军找麦某何事?”
“没,没事。”林敏慎答道。
谁知这份上书却如同石沉大海。
哐的一声,阿麦被林敏慎整个地扑倒在地上。阿麦痛得闷哼一声,只觉得浑身骨头如同散了一般,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敏慎虽有不甘,却也不想太过违背美人意愿,又想以后时日还长,不该急在这一时,如若惹得美人不喜反倒不好,于是笑笑说:“也好,在下就不打扰麦将军休息了,告辞。”说着虽向阿麦拱手告辞,眼光却仍不肯离开阿麦。
阿麦沉默不语,又默默退回到众人之间。林敏慎紧紧跟在后面,一脸奉承地赞道:“若不是麦将军心思敏捷,咱们非得中了鞑子的奸计不可!麦将军果然是……”
阿麦犹豫了下,说道:“林参军,军中少有人熏香,林参军既然入了大将军帐中,这熏香还是——”说到这儿,阿麦停了下来,只看着林敏慎不语。
阿麦心道:难怪他只一个小小的参军却敢不随大将军卫兴一同登船,而是专乘一叶小舟从林家庄园登船,除了背景深厚之外,想是也得到了卫兴的默许,可见此人与卫兴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思及此,阿麦脸上的寒冰稍有松动,微微扯了扯嘴角。
话到过半,卫兴提出让阿麦等人搬来主船上住,阿麦等人相互看了看,其中官职最高的张副将从椅中起身,躬身说道:“大将军好意原不应辞,只是咱们不几日就要进入宛江,鞑子虽未攻下泰兴,可宛江中已有鞑子的船只出没,属下等和大将军共乘一船虽能方便聆听大将军训导,但也怕是会招鞑子瞩目,不若分散开来,反而可以混淆鞑子视听,如遇敌情也好有个照顾。”
阿麦转头,见林敏慎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到了自己身边。
卫兴面上不动声色,只从箭囊中取箭搭弦,弯弓仰射,就这样接连几箭射去,俱是瞄准了常钰青一人。
阿麦顿时移开视线,权当没有看到。
来人依旧是一身锦衣,一把折扇,双手抱拳冲阿麦一拱,自作风流地笑道:“卫大将军帐下参军林敏慎,久仰麦将军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幸会幸会!”
从跑马川到乌兰山谷口,八百里豫川一路血染,到退入乌兰山中时,唐绍义的一万骑兵已折损过半,但这仍无碍于唐绍义成为南夏新的民族英雄。
夜间,船在清湖边停靠,阿麦尚在舱中便嗅到了阵阵香气,正皱眉间,门外已有敲门声响起,听有人https://m.hetushu.com.com轻声唤道:“麦将军可在舱中?”
林敏慎见阿麦说得如此直接,实在找不出借口再多做停留,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却又听得阿麦在后面唤“林参军”,林敏慎心中一喜,急忙回身,脸上堆笑地看着阿麦,问道:“麦将军唤我何事?”
十月初六,长公主一身盛装入宫面圣,兄妹两人关门谈了许久。
翌日清晨,阿麦等军官从别船上过来,待见到也换了一身军装的林敏慎,阿麦不禁一怔,见这小子去了身上的香气再洗净了脸上的脂粉,肩宽背直的,在军装的映衬下倒也算得上英挺。
林敏慎这才睁开眼来,撑起身看一眼身下的阿麦,颤着嗓音问道:“麦将军,我是不是要死了?”
卫兴做殿前侍卫多年,这种官话听得多了,见阿麦如此识趣,只是含笑不语。
见林敏慎如此莽撞,卫兴虽有意训他几句,但当着这许多人又不好说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说道:“以后万不可这样!”
张副将看着稀奇,忍不住又偏头对阿麦说道:“这人真是个怪胎,如此季节,竟然还会来江中游水。”
卫兴射完几支箭,把弓随手丢给了身侧的亲兵。一众将士皆是愣怔,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若要叫好吧,自家大将军虽射了这么许多支箭,却一支也没能中。若要不叫吧,大将军的臂力的确惊人,这么远的距离竟然也能射入舟中,这已实属罕见。大伙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着呢,独有林敏慎突然大声喊出个“好!”来,又高声嚷道:“大将军好神力!那鞑子定是都吓得傻了,脚下连动都不敢动了!”
“哦,这样啊。”林敏慎面上略现失望之色,眼睛却还直愣愣地瞅着阿麦。
柳成解释道:“赤马舟行速很快,如马之在地上奔驰一般。他们来人不多,待我军发现,尚不及追赶,已是又回到了江北,我军怕是鞑子的诱敌之计,不敢轻易追击。”
阿麦闻言心中一动,又瞥了那站在船头的常钰青一眼,走到卫兴身边低声说道:“大将军,末将觉得此事蹊跷,小心鞑子有诈。”
林敏慎顺着阿麦的视线看一眼那一脸大络腮胡子的张副将,再看向阿麦时,眼中便似有了一丝哀怨,毫不顾忌在座的其他诸位。
众人一时无语,直直看向林敏慎。阿麦见他一脸兴奋模样也颇感无力,心道那哪里是吓得动不了了,分明是常钰青在故意向卫兴表示轻视之意!
阿麦突然低声说道:“这人是常钰青!”
于是,大伙就都很识相地沉默了。
阿麦连忙躬身答道:“末将无事,谢大将军关心。”
林敏慎听他问的是这事,大咧咧地往椅中一坐,回道:“曾在翠山见过一面,算是相识,只是不知其姓名,更想不到竟会是江北军。”
楼船上的将士欢呼起来,张副将极兴奋地转回身来,正欲和阿麦说上两句,却没有看到阿麦身影,低头一看,见阿麦和林敏慎俱还趴在甲板上。他这才记起两人还不知生死如何,忙四下里寻着血迹,急切地叫道:“你们谁伤了?伤到哪里了?”
“那就请回吧,麦某想要休息了。”阿麦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卫兴面色淡淡的,只是瞥向阿麦,问她道:“麦将军可敢下水与常钰青一战?”
可怜香闺花柳质,欢情倾尽赴黄粱。
阿麦无奈,知道躲不过去,只得前去开门,刚一打开舱门,迎头便有一阵浓香扑面而来,熏得阿麦不禁往后仰了仰身子,微眯了眼看向来人。
阿麦等军官都在卫兴船上,众人一同站在甲板之上看向江北,阜平水军统领将军柳成站在卫兴身侧,指着江对岸的北漠水寨介绍道:“周志忍用大军围困泰兴,不攻城墙却先练水军,不足一年时间已有小成,鞑子船舰现在虽还不能过江来骚扰阜平,却不时有艨冲和斗舰过江中线来操练,更有赤马舟敢到江南岸晃荡。”
阿麦见卫兴目光中透露出疑惑之色,沉声解释道:“乌兰山之役中,此人曾率军追我第七营千余里,在平家坳时末将曾和他对阵过。”
常钰青在船头立着,高声笑道:“南夏果然都是怯懦之辈,竟然无人敢与我一战,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人所难。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刚才既然受了你们几箭,我如今就还回去吧。”说着,从身旁军士手中接过弓箭,弯弓向卫兴射来。
阿麦听得似笑非笑,低头看自己胸前,原本锃亮的护心甲上被画上了深深的一道划痕,那支羽箭竟是擦着护心甲而过,如果林敏慎撞得再早片刻,那支箭还真得把自己穿个透心凉了。
就这样行了几日,船终于转入宛江,卫兴也换了船只,逆水向上而行。这次卫兴赴任江北军大将军,阜平水军专门派出了战舰给卫兴护航,船过泰兴城外时正是阴雨天气,因船是贴着江南阜平一侧航行,对面的泰兴城看起来影影绰绰不甚清楚,但远远看到城外北漠的水寨竟已是初具规模。
舰队一路逆流向上,过泰兴之后水道虽然稍显难行,但却不用再担心北漠水军的骚扰,航行速度反而加快。如此一来,前后几艘船上的人员来往却是大大不便,卫兴也因此免了每日的早议,诸将心中暗喜,唯有林敏慎心中不甘,几次三番要过船去寻阿麦,少不得挨了卫兴几次训斥。
卫兴点头称是,倒是一旁的林敏慎难免露出失望之色来,突然出声说道:“麦将军,那我去你船上可好?正好有些军事不太熟悉,还想请教麦将军。”
船上众人看得心惊,且不论这卫兴的准度如何,只这臂力就足以让人惊叹不已。阿麦忍不住转头看一眼卫兴,见他面色依旧如常,心中更是佩服,和图书心道这世上果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她只道商易之的箭术便已是出神入化,谁知来一个卫兴竟然也有如此本事,虽说论精准差了些,可要说臂力,怕是远在商易之之上。
卫兴能做到禁军首领,自然也非寻常人物,听阿麦这一提醒,心中顿时也警醒起来,转头对柳成低语几句,听得柳成面色微变,抬头看了看卫兴,不及告退便转身离开。不消片刻,楼船指挥台上便打起旗语,船队很迅速地变换了队形,就连各船上的弓弩手也都就位,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
那军士低低应一声,手在背后对后面的船只做出几个手势,那几艘赤马舟立刻散向四处,暗中变换了位置缓缓向后退去。
正犹豫着,羽箭已经到了跟前,阿麦急忙侧身,伸手迎向羽箭,尚不及触到箭身,忽闻得“啊”的一声惨叫,身后一股大力猛地向她撞来,阿麦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前一扑,竟迎着箭头就去了。一刹那,阿麦脑海中只冒出一句话来:“林敏慎,你个老母的!”
卫兴顿时无语,几欲用手抚额,心道你这辈子过了才短短二十余年,怎么要寻的人如此之多?而且有男有女还掺着花样呢?心中虽这样想,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摆摆手示意林敏慎退下。此后几天,卫兴对林敏慎约束甚严,一是林敏慎乃林相独子,既然交到了他的手里,必然还要交一个完好的林敏慎给林相;二是阿麦虽然相貌俊美,但毕竟是江北军一营主将,卫兴也不想把这人给得罪死了,以寒了江北军上下将士的心,毕竟人家才是土生土长的江北军,他们,暂时只算外来户。
林敏慎原本只想着近阿麦的身,现如今非但没能达愿,反而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络腮胡子绑在了一起,心中难免不悦,被卫兴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冲着张副将潦草地一抱拳,说道:“多谢张将军。”嘴里虽这样说,眼睛却仍是不住地看向阿麦。
周围有人惊呼出声,众人这才从震惊中惊醒过来,急忙握剑挡上前去。张副将凑过来弯下腰急切地问道:“林参军,麦将军,你们如何?”
阿麦拜见过卫兴之后便退回了后面的副船,也未在外面多做停留,径直钻入舱中,直到船过翠山时她才从舱中出来,站到甲板之上看着清水河侧壁立千尺的翠山山体愣神。正出神间,突然发现船只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阿麦有些疑惑,抬头看前面卫兴的主船已是停下,船侧一叶小舟缓缓贴近,主船上放下条软梯来,一个锦衣青年从小舟舱中走出,抓住软梯向主船上攀爬,边爬边回头冲那小舟叫道:“则柔,早些回去!”
锦衣青年已爬上主船,身后小舟缓缓荡去,青年又冲那小舟挥手良久这才转回身来。阿麦此时才看清那人面貌,心中陡然一惊,想不到他竟然会登上卫兴的主船。
卫兴看向林敏慎,沉声问道:“此人如何?”
此言一出南夏军这方群情顿时激愤起来,立刻便有人向卫兴请缨要去击杀常钰青,定不能放这个猖狂的鞑子跑掉。由于双方船只离着不过百步,彼此之间面容都已能看得清清楚楚。常钰青见南夏人吵吵嚷嚷如此激动,忍不住脸上带了笑容,负手站立在船头静静看着。
阿麦迟疑一下,开口问道:“不知林参军和林相有何——”
消息传到盛都时已是九月底,南夏朝中顿时一片沸腾,据说正在盛都的江北军元帅商易之立刻上书,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壮怀激烈。说白了就是这次唐绍义的军事行动虽然是在江北军副将李泽的指挥下完成的,但是,也离不开他商易之的指导,为了更好地抗击北漠鞑子,他强烈要求回到江北战场第一线去。
十月十二日,卫兴从盛都起程赴任江北军大将军。卫兴,江东楚邑人,三十许年纪,身量不高,瘦削精悍,可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却是原禁军首领,林相门生,天子眼前的红人。
卫兴见林敏慎为了一个麦将军如此失态,忍不住也暗中多看了阿麦两眼,见阿麦眉目清朗五官隽秀,面容身姿均是男人中少见的秀美,却又不若京中豪门权贵豢养的男宠般一脸柔媚之色,反而处处透露出勃勃英气。
阿麦道一声“多谢”,然后便直接关了门。
林敏慎扯了扯嘴角,赶紧补充,“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众人忙看过去,见那几艘小舟舟身被涂成黑色,其上只十余人,皆是轻甲,正是北漠军士打扮。对方看似并不惧怕己方的战船,只在江心附近和战船并排而行,时近时远,如同在故意戏弄南夏的战舰一般,甚是猖狂。
卫兴心中也不禁暗自惊疑,这样的一个少年郎如何能在军中生存下来,又升到了一营主将的位置?
阿麦的屁股刚碰着了椅子面,闻言几乎蹦了起来,只强忍住了,深吸一口气,道:“不敢担林参军‘请教’二字,麦某只是军中一个营将,于全军之军务并不熟识,林参军若是想了解军务,还是请教张副将的好。”
小舟之上并无人应声,阿麦心中一动,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船头看向那叶小舟,见除了一个划船的舟子并无他人,但是透过舱侧竹帘依稀可以看到个女子倩影,只在舱间静静坐着。
亲兵已把强弓取来交给卫兴,众人皆知卫兴乃是殿前侍卫出身,身手必定不凡,见他取弓便知他这是要射人立威,一时皆沉默不语,只想看看这新任江北军大将军到底有何手段。
卫兴这边的人都知道林敏慎的性子,只是肚中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可张副将等江北军中之人并不知道林敏慎的来历,见他只不过一个帐中参军,便有如此大的胆子,不但在大将军卫兴面前随意说话,甚至在阿麦说了让他可向张副将请教军务和_图_书之后,此人面上仍是如此神情,分明是没把张副将看在眼中。
阿麦还未答言,忽又听得船舷处有人叫道:“鞑子中箭了!大将军射中常钰青了!”
卫兴已从旁人口中得知林敏慎四处寻人打听第七营主将麦穗的事情,笑了笑,说道:“听人说你找人问麦穗,可是认得?”
当然,以上都是坊间流传的版本,至于真实版本,老百姓无从知晓。
阿麦这次却没躲闪,略一思量,脸上带着笑意冲林敏慎抱拳谢道:“多谢林参军救命之恩!”
林敏慎看到阿麦看他,忙讨好地冲阿麦乐乐,又接着道:“谁让他没事来咱们面前晃悠,大冷天的还游什么水,这不就是来找死的嘛!你说是不是,麦将军?”
“妙!实在是妙!”林敏慎用折扇一击掌心,应声答道,待看到卫兴脸上实在掩不住的怪异之色,才惊觉这“妙”字实不能来形容一个战功累累的将军。
见阿麦如此爽快地致谢,林敏慎脸上的表情倒有些微滞,随即又掩饰过去,只对着阿麦傻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阿麦估量了一下双方的距离,轻轻地摇了摇头,赤马舟靠得最近时也有二百余步的距离,又在江面之上,何人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保持这么高的准度?除非是商易之在这里。
前一日初登船时,阿麦这几个江北军中的老将已是见过了卫兴,知这人虽然没有带兵打过仗,但却是由一名普通的殿前侍卫一步步升为禁军首领的,必是有过人之处,所以也不敢怠慢,言行之中甚是恭敬。见阿麦等人如此,卫兴自然也做出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模样,一顶官轿两头抬,船舱之内倒显得很是融洽。
阿麦抬头看去,果见常钰青的船正快速向后退去。
清水岸边,原本早就应该投了湖的阿麦一身戎装英姿勃发地出现在码头之上,已然恢复了江北军第七营主将麦穗的身份。
阿麦心中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一声“走好”便关了舱门。回到床边坐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只得又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去开舱门。果然,那林敏慎仍在原地站着,看到阿麦突然又开了门眼中顿时满是喜色,张口正要说话,阿麦已抢先说道:“林参军,麦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见水军统领都这样说,那必然是无法了,可是看着北漠人的战船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均是气愤得紧。张副将眯着眼瞄了瞄北漠战船的距离,小声问阿麦道:“若有强弓,不知能不能射到鞑子?”
许是阿麦被气得有些糊涂了,殊不知这林敏慎正盼着能月黑风高的时候单独碰见她呢,虽不能一起赏月谈情,但求得和美人相对也好。
林敏慎回到主船,还未回自己舱房,就有兵士过来传大将军的话,说是要他过去一趟。林敏慎不及多想,跟着兵士过去,见卫兴正在舱中等他,劈头问道:“大将军寻我何事?”
阿麦见他丝毫不提那日翠山之事,也只好装做糊涂,抱拳道:“林参军,幸会。”
船上的诸将都已然傻了,尤其是站在人群右端的那几位,见常钰青突然引弓向自己射来,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也齐刷刷地做到了纹丝不动。唯有阿麦,却是一直盯着常钰青的,见到这箭突然奔自己而来倒是没太过意外,瞳孔微收间,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避还是接?
张副将再顾不上阿麦,急忙起身向江心望去,果见在箭雨之中,常钰青所在的那艘赤马舟正飞快地向江北退去,船上的军士用盾挡住了船头,原本立在船头的常钰青已不见了身影。
谁知那林敏慎却不识趣,见阿麦如此自谦,忍不住张了嘴又要说话,忽听人叫道:“鞑子要跑了!”
“麦将军!”
卫兴哪里又看不出张副将等人的不悦,只得出来打圆场道:“既然这样,那就有劳张将军带一带敏慎吧,他初入军中,诸多不懂,还请张将军多多教导。”
林敏慎干笑两声,答道:“见箭向麦将军射过来了,一时有些慌急,让张将军见笑了!”
听阿麦这样一说,张副将也忙转头又细看了看,也叫道:“不错,就是那鞑子,当时平家坳一战,我也曾见过这鞑子一眼,可不就是他嘛!”
正说着,江心水雾之中突然闪出几艘轻疾快舟来,柳成忙指着说道:“看!这就是赤马舟!”
说话间,常钰青的船已在距楼船百余步外停下,常钰青侧身对旁边的军士低语了几句。卫兴这边看得正奇怪,就听那军士高声叫道:“暗箭伤人不算英雄,若有胆量就下来和咱们将军战上一战。”
众人闻声连忙顺着方向看去,果然见江水之中似有一人在沉沉浮浮。片刻之后,一艘赤马舟驶近那人,舟上有士兵向水中人伸出手去想要拉那人上去,可水中人并未理会舟上的军士,只用手攀了船舷从水中一跃而出落入舟中。众人这才看清楚那人,年纪看似不大,身上只着一条军裤,身材远远看上去甚是精壮结实。那赤马舟上早有军士张开了披风在一旁候着,那人却不着急披上,只从容不迫地擦着身上的水珠。
卫兴见那几艘赤马舟不退反进,也看出常钰青胆识非同一般,问身边柳成道:“可知此人是谁?”
南夏历盛元三年秋,唐绍义率领一万骑兵偷袭北漠置于豫南跑马川的粮仓,一把火将北漠军大半年的口粮烧了个精光。
“宛江之中已有鞑子船只出没?”卫兴转向阿麦这边,问道。
“正是,”阿麦连忙起身答道,“那周志忍早在围困泰兴之初便开始造船训练水军,此刻虽未能有能力封锁整个宛江,但是江北处却已被其控制,我军船只来时便是贴了南岸航行,这次回航为了以防万一,大将军也须换乘他船才好。”
江北军这边几人都是沙场上厮杀https://www•hetushu.com.com出来的汉子,军中人心思虽然都粗些,可毕竟不是傻子,见这林参军的眼神总是不离阿麦左右,张副将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都看了一眼阿麦。
林敏慎也愣愣地望着阿麦,直到阿麦眉头微皱,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答道:“明白了,在下明白。”
卫兴心中一惊,想要回救已是不及。
有那脾气急一些的江北军将领看不过眼,把话直问到柳成脸上去:“鞑子如此猖狂,我军难不成就没有赤马舟了吗?”
本来阿麦一说是常钰青,船上众将已然沉默下来,现在再经张副将这样一确认,众人的嘴更是闭得严实起来,全无了刚才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立马上手的模样。想想啊,谁都不傻,那船头之人要是员普通的鞑子将领也就算了,大伙下去赌一把没准儿还能赚个勇武的名声回来,可这是谁啊,这是常钰青,名动天下的杀将,这要下去单挑了,能活着回来都得庆幸,还妄想要什么名声啊!
卫兴又看向林敏慎,不及他开口,林敏慎便嘿嘿笑了两声,大咧咧地说道:“没事,没事,就是摔了一下子。”
那边赤马舟上,刚才喊话的那军士见此情形,低声向常钰青问道:“将军,看样子南蛮子已有防备了,咱们怎么办?攻还是不攻?”
常钰青脚下如同生根,只上身或避或闪,几支箭均是紧贴着身边擦过,钉入四周船身。
箭镞劈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箭道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越过高点后仍声势不减,挟着雷霆之势直奔常钰青所在的赤马舟而去,片刻之间便已经到了常钰青身前。
林敏慎尴尬地笑笑,讪讪地收回了手,答道:“家人给做了几样小菜,想请麦将军一同去饮酒赏这清湖月色。”
粮草焚烧冲起的漫天火光映红了半个豫州城,气得北漠小皇帝当时就砸了手中的茶碗,直命北漠骑兵连夜出击,围追堵截唐绍义的骑兵。
众人心中难免不悦,只淡然地坐着,并不理会林敏慎。
常钰青挑着嘴角笑了一笑,突然一箭射向卫兴身左,卫兴怕伤到他人,身形向左一晃将箭拦下,谁知常钰青下一支箭方向猛地一换,竟直奔着站在人群右端的阿麦而来。
卫兴等不懂水军,对这副将所说的几种战船并不了解,却又不好问,只看着对面的泰兴不言,身边的林敏慎却突然出声问道:“都到了江南岸了,阜平水军为何还不出船阻击?”
柳成心中其实早已有了计较,过来请示卫兴不过是尊他大将军的身份,见卫兴如此说正中下怀,忙领了命下去吩咐部属加快航速,尽快脱离北漠水军的控制范围。
卫兴虽然不懂水战,但是看到北漠的几艘赤马舟突然无故变换位置,便猜是传信之用,忍不住道:“鞑子果然有诈。”
林敏慎听卫兴这样说,也不好说别的,只得道:“还是大将军考虑周到,待明日问上一问,也可让他们明白大将军的为人。”
阿麦见状连忙抬手止住了他,说道:“林参军还是早些回船休息去吧。”
卫兴知自己只是在赴任途中,又不属水军,这一追要是大获全胜还好,万一中了鞑子的奸计,怕是要得不偿失。他略一思量,沉声说道:“常钰青中箭生死难料,剩下的只是几艘赤马舟而已,不必追了,还是向前赶路吧。”
“那是家父!”林敏慎连忙答道,脸上难掩得色。
常钰青脚下不动侧身疾闪,那箭将将贴着他的肩头擦过,当的一声钉入船身,入木极深。旁边的几名军士早已是吓呆了,待反应过来后急忙拿起盾向常钰青身前挡去。常钰青侧头看一眼肩头,刚上身的衣衫却是已被箭气划破,他伸手推开了身前的军士,抬头冷眼看向卫兴。
众人听了均笑,林敏慎却并不恼,只偷眼去瞧阿麦。
众人俱是一怔,齐齐看向阿麦。
阿麦忍不住微微皱眉,冷声问道:“林参军还有何事?”
“林参军谬赞!”阿麦打断林敏慎的话,冷冷看他一眼,冲着卫兴方向抱拳说道,“是大将军果敢,柳将军练兵有方,这才让鞑子奸计难成。”
卫兴身形动都未动,手往身前一抄便已把那支箭抓入手中。常钰青一箭快似一箭地向卫兴射来,箭箭不离卫兴周身要害之处。卫兴双手齐动,如同接暗器一般将箭一一纳入手中。常钰青箭射得迅疾无比,卫兴接得更是精彩绝伦,一时之间,众人均都瞧得呆了。
那林敏慎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抬脚就要回来。
卫兴自然明白林敏慎心中的小算盘,嘴上却不说破,只是说道:“此话有理,不过还得待明日早议时听一听大伙的意见才好,如若被人误会是对他们的控制反倒不好,再说都要挪到这船上来住,少不得拥挤。”
张副将不敢扫卫兴的面子,心中虽有不愿,却仍是站起身来应道:“遵大将军令。”
林敏慎见阿麦并未甩脸子给自己,心中顿时大喜,好容易装出的几分正经顿时无影,伸了手便欲去拉阿麦手腕,“麦将军,咱们……”
林敏慎突然在一旁接口道:“和这鞑子还讲什么单打独斗,要我说不如大伙一起动手,先取了这鞑子性命再说!”
林敏慎紧闭着双眼,嘴里犹自“啊啊”地惨叫着。
谁知这林敏慎却毫不避讳地看着卫兴,语气中透露出忧伤,“卫大哥,你不知道,自从我在翠山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就是我这辈子一直要寻的人。”
“林参军!”
此话一落,众将都积极响应起来,有的甚至嚷着干脆用船上的弓弩把这伙子鞑子都射成刺猬算了。
阿麦顿时恨不得再跳一次这清水河,想这世间怎还会有如此不记打的人,那日的一顿狠揍竟似打在了旁人身上一般。那人还在前面船上挥着手兴奋地高声叫着,阿麦无语,唯有转身默默地进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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