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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麦从军

作者:鲜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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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自磨砺剑芒初显露 第七章 男人 谋划 心迹

第四卷 自磨砺剑芒初显露

第七章 男人 谋划 心迹

阿麦收了脸上笑容,正色说道:“既入青州,鞑子便暂时不足为惧,难的便是如何经太行而取冀州了。我既已反出朝廷,冀州必然不会容我轻易进去,如此一来,我军未战鞑子,反要先和同胞一战,声名怕是要受损。”
卫兴只怕林敏慎还对阿麦存着心思,苦言劝道:“敏慎,麦将军虽长得柔弱,实却是一员悍将,他日没准儿便可成为林相的一股助力,你万不可起轻视亵玩之心。”
商易之已从林敏慎处知道了大概,但亲眼见到阿麦模样时还是不由得心惊。他阴沉着脸在一旁坐下,待阿麦紧攥的指节缓缓松开,这才冷声问道:“为何不肯用麻沸散?”
阿麦早已口干难忍,见此也不推辞,接过茶杯一气将茶水喝了个干净,这才说道:“由泰兴东进青州,若走北路,则会经过重镇新野,而新野早已被周志忍拿下,到时免不了要有一场恶战才能过得去。若是走南路,沿着宛江而行,途中虽无鞑子重兵,但是道路崎岖遥远,现又时逢雨季,走来会甚是辛苦。这只是至青州之前,从去年起,陈起便命常家领军东进青州,除去这次常钰宗带回来的三万骑兵外,还有两万余众留在青州之西,虽不能攻下青州,但是却可以逸待劳阻击远涉而至的我军,这一仗胜负难料。”
商易之淡淡瞥了她一眼,答道:“我将他与你留下,省得你不知什么时候就做了他人刀下之鬼。”
见阿麦如此反应,唐绍义方察觉自己话说得太重了些,不觉有些尴尬,颇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沉默了片刻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阿麦,大哥不是傻子,你的心思,大哥也能猜到几分,大哥不拦你,只要你是忠君爱国护我百姓,大哥甘愿……”话说到一半,唐绍义却是说不下去了,过了片刻才又接道,“但是,大哥绝不能容你拿着千万人的性命去逞一己私欲。”
阿麦用手隔衣抚了抚肋下伤处,强烈的痛感刺|激得她精神为之一振,心神顿敛,从容说道:“在乌兰山中时曾与先生闲谈,先生讲过当世格局如同棋盘,其中雍州、冀州、云西与东南为其四角,豫州、山东、汉中、荆州为其四边,中原乃是中央腹地。逐鹿虽在中原,真正能参与逐鹿的群雄,却多不起于中原,而趋于四角。就江北之地而言,雍州和冀州二地易于割据,而豫州西临乌兰东朝太行,楔子一般楔入雍州与冀州之间,面朝江中平原,正是谋取江北的咽喉之地。我军若是能先占据冀州为根基,然后再图豫州,舒展其侧翼,包卷中原,如此一来,江北之地必得。”
唐绍义脸上仍有些泛红,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张开了嘴,却是说道:“你快吃饭吧!”
商易之默默看着阿麦片刻,却是淡淡说道:“阿麦,你想要如何直接说了便是。”
商易之因主持和北漠议和之事并未在府中,待回来时已是夜间,阿麦肋间的刀伤已是缝合完毕。常钰青那一刀抹得不浅,虽未伤及内脏,却是已擦伤了肋骨,稍动一动便觉得疼痛入髓般难忍,阿麦又不愿用麻沸散,所以只能生忍着,只熬得浑身冷汗淋漓,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又加上她失血过多,脸色更是惨白得骇人。
阿麦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林敏慎,默默打量,直把他看得有些发毛,这才说道:“你不愿留下,我其实更不愿你留下,你也用不着保我的小命,只要别再从背后捅我刀子就行。”
“大哥不是喜欢她吗?”
阿麦说完拂袖而去,只留林敏慎呆立在远处,好半天才回过些神来,喃喃自语道:“这……还是女人吗?”
唐绍义一时大窘,急忙松开了手,正窘迫间却听见门响,只见张士强端了饭食从门外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唐绍义也在屋内不由得一愣,惊讶道:“唐将军?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正是,不过……”
林敏慎一怔,“你……”
唐绍义眼帘微垂,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却仍是点头答道:“我已是想了多日,不如爽快和-图-书离开的好。”
此刻,阿麦的心绪已平稳下来,反倒是唐绍义的情绪颇显激动。阿麦生怕他一个冲动再把自己扯入怀里,忙冲着唐绍义咧嘴笑了笑,故意玩笑道:“大哥,你手上再用力些就能把我这一双膀子给卸下来了。”
阿麦看得微怔,商易之察觉出来,面上略显尴尬,借着饮茶低头别过了阿麦的视线。再抬头时,眼中又已是一片清明,沉声问阿麦道:“既然想兵出青州,心中可是有了具体的筹划?”
常钰青听得哭笑不得,阿麦是江北军中举足轻重的将领、南夏近些年来少有的将才,到了崔衍嘴里竟然成了“不过是个女人”!又见崔衍一脸的气愤与不屑,常钰青只得沉了脸,训道:“这是说的什么浑话,她是南夏将领,怎可能就轻易被你抢了来?还生米成熟饭,你又当我是什么人?”
商易之本就是要点到为止,当下话锋一转又问道:“可是想好了要领军何去?还要再进乌兰山?”
“好!”商易之接口,爽快说道,“冀州我也设法替你拿下!”
阿麦长长松了口气,说道:“大哥,你吓死我了。”
商易之说道:“云西战事吃紧,鞑子以渡江相挟,朝中想尽快解决江北之事,以免腹背受敌。”
唐绍义说到后面,语气愈加严厉起来。阿麦抬头,冲唐绍义笑笑,答道:“我听到了。”
阿麦浅笑不语,商易之情绪虽然激动,但很快便又控制了下去,面上神色复归平静,忽又问道:“你和徐静经常对弈?”
商易之说完便再也不理会阿麦,转身离去。阿麦待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和衣在床上躺下,心神一松,肋下伤处便又开始钻心般地疼了起来,说是要早点歇下,可哪里睡得着。
“崔衍!”常钰青突然厉声喝断了崔衍,脸上显现出怒色,冷声说道,“你我身为大丈夫,战场上输给个女人已是耻辱,怎能还拿个身份说事逼迫女人委身于你!”
阿麦翻身跪倒在商易之面前,抱拳谢道:“多谢元帅!”
林敏慎与阿麦回到城守府时正当晌午时分,两人彻夜未归已是惊动了卫兴,卫兴闻得两人身上犹带着隐约的酒气,脸色更是阴沉,明显带了怒气。阿麦正欲请罪,却被林敏慎偷偷扯了一把,只得将滚到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垂首站着等着卫兴训斥。
常钰青被问得一噎,愣愣地看了崔衍半晌,见崔衍脸上全无半分玩笑模样,竟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常钰青气乐了,无奈道:“我不过是打个比方,怎会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去抢人!再说咱们这议和都不知道议了多少年了,你仗少打了吗?今天议了过几日接着再打,只要我北漠一天未平天下,这仗就是打不完的。”常钰青停了停,轻轻一哂,又接着说道,“更何况我与她分属敌对两国,我身上有南夏人十几万的性命账,她手上也沾着我们几万北漠男儿的血,还能如何?”
阿麦心中惊骇无比,一时竟震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应对。阿麦的神情皆落入商易之眼中,惹得商易之心中一阵恼怒,可他却又不屑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便说道:“阿麦,我既用你便信你,只是以后不得再做此蠢事!阿麦可无国无家,但江北军麦穗却家国两全!”
许是想到去年阿麦陪他回盛都途中,两人在船上对弈时的情景,商易之心神不禁有片刻的恍惚,轻声问道:“他可容你悔棋?”
阿麦肋下的伤口又疼了起来,连带着每次呼吸都带着痛楚,她只得停了下来,闭目缓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那养子是他收养的战争遗孤,杀他的理由就是教养之恩抵不过国仇家恨。”
听她这样回答,商易之反而沉默了下来,静静看了阿麦片刻,突然说道:“朝中很快便会与鞑子签订议和协议,你早做准备。”
唐绍义红着脸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回答张士强的问话,只转过头故作平常地对阿麦说道:“你快吃饭吧,我先回去了。”说完不等阿麦回答竟就急匆匆地起身出去了。
一番话和-图-书讲得商易之激动难抑,忍不住以拳击掌道:“不错!桓谭《新论》曰:上者远其开张,置以会围,因而成得道之胜。中者则务相绝遮,要以争便求利,故胜负狐疑,须计数以定。下者则守边隅,趋作罫,以自生于小地。讲的正是这个道理!”
阿麦却是淡淡笑了,说道:“大哥,是我不好,不该这样瞒你。”她不待唐绍义答话,又说道,“大哥,你不要问我父亲是谁,也不要问那人的姓名,好吗?”
阿麦不以为意,又问道:“林敏慎呢?”
林敏慎在外拍着房门叫着:“阿麦,快些起来,就是醉宿妓馆,这会子也该起来了。”
唐绍义目光微凝,说道:“我明白,我不问便是。”
同是泰兴城中,常钰青独自一人倚坐在驿馆后院的那棵老槐树下,已经耗了足足半日的时光。崔衍几次借故从一旁经过,都未能引得常钰青注意,到最后一次时崔衍实在忍不住了,干脆径直走到常钰青面前,叫道:“大哥!”
“你什么你?”阿麦截断他的话,冷笑道,“更何况他为何要将你留在我身边,你我都心知肚明,除了防你更是还要防我,你何必再做这些可笑姿态!”
唐绍义稍一思量,认真答道:“阿麦,你我二人出汉堡赴豫州,闯乌兰战泰兴,几历生死,是共过患难的弟兄,嘴上说些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还叫我大哥,我便会一直当你是我的兄弟。”
商易之并不出手相扶,任阿麦在地上跪了半晌,说道:“阿麦,我之前容你纵你,以后还会助你成你,你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崔衍听了忙说道:“大哥,我没那个意思。”
阿麦没理会林敏慎的讥讽,将那小瓶收入怀中,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屋外,日头虽已偏西却依旧毒辣,知了藏在繁茂的枝叶间嘶叫得欢畅。
商易之眉头皱了皱,“怕是胜少败多。”
阿麦浅浅苦笑,注视着唐绍义的眼睛,坦诚道:“我因还有未了之事,所以必须留在军中,至于其中详情我暂不能说,大哥,我不想再与你说假话。”
崔衍脖子一梗,瞪着眼睛犟道:“什么南夏将领,不就是个女人嘛,我们只要揭穿了她的身份,我不信南蛮子们能容得下她这个女将军!到时候大哥……”
商易之默默打量阿麦,目光深远,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阿麦心中一时百味掺杂,眼底忍不住发潮,忙掩饰地转过头朝向床内。唐绍义看见她眼角有一闪而过的泪光,下意识地伸手去拭,可还不及触到阿麦脸颊却猛地反应了过来,忙将手从半路收了回来,脸上却已是窘得火烫。
常钰青脸色依旧冷峻,说道:“阿衍,我即便是要抢人,也只会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抢,绝不会在暗地里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你把你大哥瞧得也太低了些!”
张士强也察觉阿麦脸色不对,听她如此吩咐不敢再问,忙转身出去给阿麦准备饭食。阿麦和衣倒下,正迷糊间觉察有人进屋,最初只当是张士强回来了,也未在意,可等了片刻不闻张士强唤她,心中惊疑起来,强撑着睁眼看过去,却见唐绍义默然立于床头。
唐绍义默默看阿麦片刻,双手不自觉地握紧阿麦的肩膀,涩声答道:“好,我不问。”
阿麦答道:“若是能说得青州军出城从后偷袭鞑子,这一仗便会是胜多败少!”
常钰青微垂着眼帘不知在琢磨着什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这一番话把崔衍说得更是纠结,用手挠着脑袋,很是为难地问道:“那怎么办?”
唐绍义快步出了阿麦的小院才停下身来,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手掌。掌心里,一对银丝绞花的耳坠在日光的照射下泛出耀眼的光芒,正是昨日同阿麦在西市首饰铺里看到的那对。唐绍义低头默默看了片刻,将耳坠小心地放人随身的荷包之中,又回头看了眼阿麦的小院,这才大步地离开。
唐绍义脸上终露出些笑意来,一字一顿地答道:“好!我们,我们一定都活着!”
常钰青看了看和_图_书崔衍,爽朗地笑了,脸上一扫刚才的沉闷抑郁之色,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不是也说了吗?不过是个女人!”一面说着,一面从树下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独自转身而去。
阿麦强坐起身来,又默默看了唐绍义片刻,这才说道:“大哥,这次分别不知何时再聚,我还是那句话,只望大哥与我都好好活着!”
林敏慎见她如此淡漠,反而觉得奇怪,不由得追了两步上去,细看了阿麦神情,问道:“你就没什么话要说?”
张士强看得奇怪,忍不住转头问阿麦道:“大人,唐将军这是怎么了?”话音未落,那已出了门的唐绍义却又疾步返了回来,来到阿麦床头站住,欲言又止。
唐绍义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活着,谁能不累?”
阿麦心中一凛,抬头迎向商易之锐利的目光,不躲不避,坚定答道:“阿麦知道了。”
阿麦摇头说道:“徐先生一边骂我棋臭,一边和我斤斤计较,一子不让。”
卫兴心里也甚是烦躁,林敏慎与阿麦两人一个是林相独子,说不得;一个是他正在拉拢的对象,不得说。卫兴将心中火气压了又压,这才训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两个还敢去宿醉不归!怎的如此不知轻重!”
阿麦听他说得不堪,眉头微皱,起身来开了房门。林敏慎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金创药来递给阿麦,说道:“给,回去了自个儿偷着抹吧,郎中说抹几日,你自己拆了那线就行。”他见阿麦迟疑着不肯接过,便将那瓷瓶往阿麦怀里一塞,讥道,“放心吧,毒不死你。他既然让我留下,就是要将你这条小命和我的拴在一起。你死了,我也没法交代。”
“没有最好。”常钰青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停了一停又说道,“此话以后绝不可再提!”
阿麦眼睛看着床顶的帐子,自嘲地笑笑,说道:“大哥,你不知道,我这人说了太多的假话,以至于说到后来,我自己也搞不清到底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了。”
唐绍义本就不是口舌伶俐之人,此刻因自己冤枉了阿麦心里颇多自责,一时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几次张嘴,竟都没能说出话来。
商易之虽是沉吟不语,眼中却渐渐放出光彩来。阿麦见此情形,便知他已是被自己说动。商易之低头思量片刻,抬眼看向阿麦,却是问道:“你这样看待?”阿麦本欲点头应是,但一对上商易之深不见底的眸子,那到了嘴边的话便又打了个转,答道:“是徐先生曾这样提过。”
唐绍义见她答得轻慢,面色更是沉了下来,语气颇重地说道:“阿麦,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你手下有千百将士,你一个轻慢就将置他们于死地!这些人都是我南夏的大好男儿,是每家中的父兄子弟,他们追随着你,不是为了成就你的个人功名,而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护得他们家中妻儿老小的周全!他们既将性命交与你手,你就要对得起他们的生死,如若这点都做不到,你也不要来掌什么军!”
阿麦仰头看他,奇道:“大哥,怎么了?”
阿麦听他话中意有所指,一时不敢接话,只好垂目不语。
商易之口气虽淡,话语却是惊人,“杀。”
崔衍见常钰青是真动了怒,吓得低下头去,嘴里却是小声嘀咕道:“我这不只是说说嘛,又没真的去。”
青州,北临子牙河岸,东倚太行山脉,易守难攻,正是商易之最初的镇守之地。阿麦又接着说道:“取青州便可入太行,冀州之地皆入囊中,北有燕次山拒敌于关外,东临大海为屏障,南向山东,过去之后便是宛江天险。四塞险固,闭关可以自守,出关可以进取。冀州境内又多平原,物产颇丰,足以供养我军。如此一来,我军既有相对稳固的后方以供生养,也有能够凭恃的山川险阻,既成进可攻、退可守之势,只需从容经营,积累力量,日后拿下江北之地不成问题。”
那话语虽说得轻松,却难掩其中的凄苦。唐绍义听得动容,伸手轻轻覆上阿麦手臂和图书,想劝慰她几句,张了嘴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最后只得用力握了握阿麦手臂,低声说道:“别瞎琢磨了,身上有伤,先好好歇着吧。”
崔衍连忙应了一声,可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圈来,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大哥,咱们这不是马上就要和南蛮子议和了吗?等议和完,你和她仗都没得打了,还怎么在战场上抢人?”
阿麦垂头沉默不语,唐绍义怕阿麦心中不以为意,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现今鞑子侵占我江北大片河山,云西叛军又是步步逼近,百姓莫说家财,就连性命也是朝不保夕。阿麦,你我皆是南夏人,父母兄妹也是南夏人,护我南夏百姓便是护你我父母兄妹……阿麦!你可听到了?”
阿麦转头看向唐绍义,问道:“大哥,若是我也对你说过假话,你怨不怨我?”
说完竟又径自转身走了。张士强端着饭食立在阿麦床前,看得莫名其妙。阿麦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唐绍义略显慌张的背影,一时有些失神。
卫兴见阿麦脸色苍白,只当她是宿醉难受,又见她认错态度端正,心中怒气稍减,又训了几句便叫她回房面壁思过。待阿麦走后,卫兴转身看向林敏慎,还不及开口,林敏慎便笑嘻嘻地说道:“我怎知她如此不顶事,几杯酒就让人家姑娘给灌趴下了,亏得我还给她叫的头牌,白白糟蹋了我的银子。”
常钰青剑眉轻扬,反问道:“还有什么怎么办?”
阿麦在床边坐下,摆了摆手打断张士强的话,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先别说了,我先歇一会儿,你去给我弄些好消化的东西来吃。”
林敏慎一噎,没好气地说道:“反正你以后少惹事,我可不见得就一定能保得了你的小命。”
“青州!”阿麦答道。
阿麦从地上站起身来,却不敢再坐,只垂手立于一旁。见她如此,商易之也站起身来,说道:“你身上有伤,今日就早些歇了吧,明日林敏慎会送你回去。”
唐绍义垂目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阿麦,问道:“你呢?真要随军南渡?”
听他问到军事,阿麦心神才稳定下来,沉声答道:“陈起在泰兴西伏了重兵,此时西进必遭伏击,而且乌兰山中兵源有限,即便回去了也难有作为。”
林敏慎苦了一张脸,很是不情愿地说道:“我这不是把她当兄弟看嘛,不然我领她逛什么窑子去啊!”
阿麦控制着心中情绪,缓缓答道:“阿麦懂了。”
阿麦想了一想,正色说道:“大哥既然决定离开,那就不如尽早离开。”她见唐绍义眼中神色变幻,又解释道,“我已得到确切消息,云西战事吃紧,朝中为了避免腹背受敌,很快便要与鞑子签订和约,除东部的冀州、山东之外,整个江北之地都要划给鞑子,我军不日便要渡江南下。”
阿麦垂头说道:“末将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两人对望片刻,相视而笑。唐绍义笑过,却又正色说道:“阿麦,你既叫我大哥,大哥便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你聪明绝顶,又有天分,只要机缘得当,扬名只是早晚的事情。大丈夫立世本就该求个建功立业,但是却不能为了功名罔顾恩义,置家国百姓于不顾。”
商易之随意地倒了杯茶,起身端到阿麦手边,说道:“说来听听。”
阿麦笑笑,没有说话。唐绍义也沉默下来,两人一躺一坐地相对无言,静默了好半天,阿麦突然出声说道:“大哥,我觉得真累啊。”
阿麦瞥他一眼,反问道:“说什么?”
阿麦心中一跳,顿时冷静下来,想了一想转回头来问唐绍义道:“大哥,你是否已决心离开江北军?”
唐绍义不知道阿麦还有这样的身世,听得面色微恸,双手握了阿麦肩膀,忍不住出声唤道:“阿麦。”
唐绍义在床边坐下,很是歉意地说道:“看你睡着,怕吵到你便没出声。”
崔衍看得憋气,又大声叫了一声“大哥”,常钰青这才斜了崔衍一眼,淡淡问道:“什么事?”
阿麦想了想,说道:“唐绍义欲离军而走,无须顾忌,军中其他人和图书等也都不足为虑,只是卫兴那里该如何处置?”
阿麦心思转了一转,说道:“和约一旦签订,朝中为防备我军哗变必然会对军中将领多加压制,大哥以后若是要走,怕是也不容易走脱了,不如趁现在和议未定早些离去的好。”
唐绍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让阿麦不由得有些愣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用力抿了抿唇,向唐绍义说道:“大哥,你看着我。”阿麦一脸肃容,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大哥,我从军之初的确不是为了救国救民,但是也绝不是贪图功名利禄。我想要的只是要守护父亲的荣耀,他也曾是一名南夏军人,三十年前抗击鞑子平定四方战功显赫,没想到最后却死在了养子的手上。”
商易之眼中一亮,问道:“那去哪里?”
商易之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阿麦片刻,说道:“青州是我发兵之地,即便是现如今你军中老人已死伤过半,可仍有不少是青州军出身,你还怕使不动青州之兵?”
阿麦伤口处疼痛还十分难忍,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答道:“疼狠了才能记住,以后不会再错。”
阿麦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垂头沉默了下才轻声答道:“怕以后脑子不好使了。”
“不过如何?”商易之追问道。
如此睁着眼挨到半夜,伤口的痛感稍缓和了些,阿麦才因体力不支而昏睡过去,再睁眼时已是日上竿头。
阿麦小心地看一眼商易之,试探地说道:“听闻冀州守将肖翼曾是商老将军部属……”
阿麦面色不动,心中念头却是转得极快,神态自若地答道:“空闲时倒是陪徐先生下过几盘。”
商易之却是轻轻一哂,说道:“阿麦,你终究不是男人,猜不透男人之心,常钰青那样的人,再多的私情也抵不过家国二字!”
商易之浅淡笑笑,“这个好说,还有别的吗?”
阿麦沉吟片刻,答道:“有些计较,只怕会太过冒险。”
唐绍义对议和结果虽已早有准备,可当真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气得浓眉倒竖,一拳猛砸在床边,恨声说道:“朝中这样做分明就是饮鸩止渴!”
商易之气极而笑,“你现在脑子就能好使到哪儿去了?”
阿麦唇角绽出一个讥讽的微笑,轻声说道:“说什么国仇家恨,不过就是惧我父亲威名!我偏要让那人知道,南夏即便没了父亲,也不会是他人案上的鱼肉,父亲有我,南夏有我!”
阿麦不承想唐绍义会突然如此声色俱厉,有些错愕地看向他,讷讷叫道:“大哥……”
阿麦见商易之戳穿自己的小心思,干笑两声,说道:“若是能由元帅出面,青州之兵自然是使得动。”
阿麦一怔,不禁问道:“竟这样快?”
商易之不禁失笑,唇角轻轻地弯了起来,连带着眼中的神色也跟着柔和下来,轻笑道:“的确够臭的!”
卫兴听得无语,默默看了林敏慎半晌,见他脸上既是委屈又是不甘的神色,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林敏慎离开。林敏慎迫不及待地出去,直到出了院门嘴角才隐隐勾了勾,再抬头找寻阿麦,早已不见了她的身影,心中只暗骂阿麦此人太过无趣,竟也不好奇卫兴留自己说些什么。
崔衍一屁股坐在常钰青对面,愤然道:“不过是个女人,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她,干脆就把她抢了来,先入了洞房再说!生米成了熟饭,她还不是得乖乖地跟着你!”
商易之面色不动,淡淡说道:“起来吧。”
阿麦此时已是到了自己院中,她这两日心神耗损极大,又加之有伤在身,体力心神俱已是到了极限,只怕再挨上片刻工夫便要支撑不住。张士强已提心吊胆地等了她一夜,现见她平安归来又惊又喜,忙迎上前来问道:“怎么才回来?唐将军只说你和林参军在一起……”
阿麦从未向人说过自己身世,即便有人问起,她也多是几句话便含糊过去了。现在向唐绍义这样平淡地缓缓道来,听得唐绍义又惊又愧,惊的是阿麦竟然有这样的身世,愧的是他一直误会了阿麦,怕她会罔顾将士性命而去换权势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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