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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花红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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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愁入西风 第一节

第十五章 愁入西风

第一节

蝈蝈儿小声道:“主子也忒周到,她们算哪个牌名上的人?理那些个咸的淡的干什么!”
原谅?说得倒简单!和她说不清,也懒得说。宝楹转过去,弹了弹绣底儿,照旧绣她的喜鹊登枝。
锦书涩涩的,低头道:“难为你了,都是我害的你,我给你赔罪。回去我见着万岁爷就求他下旨撤了圈禁,你这么憋着会憋出病的,往后我常来瞧你。”
“快别提吧,那天哭丧回来崴着了。”进了明间让坐,又道,“没事儿,叫御医瞧了,就是错了筋,没伤着骨头,歇两天就好了。”
蝈蝈儿上前往她手里塞了锭银子,“嬷嬷,这是主子赏您的,让您老买酒吃。谨主子和宝小主儿交好,往后仰仗您多照应。”
宝楹上下打量她,哼道:“太子爷的算盘白打了,值什么呢?兜了一大圈,还是这定数罢了。”
宝楹惊愕的撂下手里的针线,“你把我害成这样,我还和你拜把子?我怎么那么贱哪!”
宝楹横过来一眼,“她这是显摆来了,我再不济也不必靠她的周济过日子。”
锦书跟着往后院去,西南角有座井亭,古鉴斋掩映在绿树后头,倒也幽静别致。
宝楹瞥她一眼,“怎么,你害我没害够,还惦记上我家里人了?”
锦书窒了窒,方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是诚心想结交你的,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您这儿真清净。”锦书朝后看一眼,“和_图_书宝答应在哪个院儿?”
锦书笑了笑道:“我是奉了太皇太后懿旨来的,给嬷嬷添麻烦了。”说着给蝈蝈儿使眼色。
梅嫔由宫女扶着蹦了两步,咧嘴笑道:“我闲不住,瞎忙呗。您是来瞧我,还是去瞧宝答应?”
锦书让见礼的人免礼,上去搀她,浅浅笑道:“都是,她要瞧,您自然也要瞧的。这脚怎么了?”
梅嫔回头看了看,点头道:“没错儿,万岁爷赏的。我还说是抬举我呢,就我,还能当那四个字?”
锦书笑着推她,“让你去你就去,再啰嗦,仔细掐嘴了!”看蝈蝈儿鼓着腮帮子走远了,这才转身进古鉴斋。
才到槛墙根儿,就有个人高马大的精奇嬷嬷迎出来,鸡丁儿道:“单嬷嬷,这是毓庆宫谨主子。梅主子说请您老行个方便,让谨主子进去看看宝小主儿。”
锦书站着一叹,这么两个半大丫头,自己都料理不好,怎么用来伺候人呢!
宝楹咬牙道:“谁是你姐姐?你这人是二皮脸么?”
梅嫔道好,“恕我不能相送,”对边上的丫头说,“鸡丁儿,你送谨主子过去,和单嬷嬷说一声,叫行个方便。”
锦书蹲了蹲,“多谢姐姐了,等您脚好了上我那儿坐坐去,常来常往才好。”
宝楹嘀咕,“你是妃嫔,我是个答应,不敢高攀。”
宝楹别过了脸,“猫哭耗子,谁要你来瞧。”
边上鸡丁儿引了引hetushu.com.com,“谨主子,请吧。”
东西六宫之中,大约景阳宫是最最冷落的了。里头住的人位份都不高,梅嫔是主位,住正殿前院。二进院原本是御书房,后来把藏书都搬空了,腾出来安置下一个贵人,两个答应。
梅嫔笑道:“那敢情好,我难得往别处去,也没吃过别的膳房里出的东西。”
锦书烦听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怕她打翻了话篓子,回头白话个没完,忙起身道:“我过去瞧瞧宝答应,还捎带些小东西给几位小主儿分一分。”
锦书道:“还是仔细些吧,吃药了吗?”
锦书回身对蝈蝈儿道:“让苏拉把食盒抬进来,你上另两个院儿把东西分了,别叫人背后说咱们不知礼儿。”
精奇嬷嬷在这院儿当差没油水,早寡得能吃人了,如今拿人的手短,况且这位大名如雷贯耳,也轻慢不得,便诺诺道:“真真罪过,叫谨主子破费了。主子只管进去,奴才吩咐人备茶去。”
宝楹可怜见儿的,穿着半旧的坎肩坐在窗下绣花,别人用西洋小银剪,她用的是铁匠铺子里打出来的老式剪子,既憨蠢又笨重。想是吃口不好,比上回见还清减些,脸上微发黄,眼睛也失了神采。转头看见她,愣了愣道:“你怎么来了?”
那精奇嬷嬷直愣愣看着锦书,口中兀自喃喃,“我的乖乖,这要不说,分明就是姐俩呀!”
锦书被她一呲达喉头发和-图-书哽,调过脸去道:“你别这么说,我心里不好受。”
锦书讪笑,“我的就是您的,咱们不分彼此。”下地招呼边上侍立的两个小宫女道:“快过来,把东西都归置起来。里头都是吃穿用度,往后小主这儿缺什么,别等小主吩咐,你们上毓庆宫来讨,找掌事姑姑就成。”
梅嫔道:“后面古鉴斋指给她了,她倒是个安贫乐道的,也不争什么,有多少份例使多少用度,不吵不嚷。不像另几位,哎哟,那是天王老子,短不得半点。”
“我那儿人手够,给您拨两个过来吧!”她说着,在炕桌那边坐下来,“年岁大点的老成些,不至于委屈了你。”
梅嫔嬉笑道:“那成,兴许托福还能见着咱们主子爷呢!”
那两个小宫女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期期艾艾也不知道怎么回话。这时候蝈蝈儿进来了,给宝楹请了安,转过去指派她们干活,手把手地教,这样怎么保存,那样怎么收拾,忙作了一团。
“吃着呢,劳您记挂了。”梅嫔指着刚上的茶说,“我这儿吃花茶,拿上年的雪水泡的,您尝尝,是这个味儿吗?”
锦书道:“您大气谦和,怎么不配当?”虽说的确有捧的意思,可光听她几句谈吐,就知道这位是个没心眼儿的。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才省力气,不必时时的计较着下一句该说什么,想啥说啥,那才自在。
锦书跟狗皮膏药似的越过她肩头探hetushu.com•com看,她的绣工不赖,一针一线滴水不漏。只是喜鹊绣了大半个,翅膀尖儿上的膀花却空下了。锦书善绣,一看就知道那快该填五彩闪线,忙道:“姐姐,回头我打发人送江宁的贡线来,我那儿有两打,正好咱俩一人一打。”
锦书暗道这人真有意思,便笑着应了一声,示意蝈蝈儿接了小苏拉手里的食盒上了台阶,边走边道:“姐姐好忙啊,怎么不歇着?”
蝈蝈儿拉了脸子,把上来劝的锦书扒拉到一边去了,冷笑着说:“这年头,谁还有空拿热脸贴冷屁股?各自受用各自的,比什么都强。咱们谨主子是好人,她一时都没忘了您,天天的念叨。您就看在她的一片情上,有什么恩怨都散了吧,好好的处,对您也没什么坏处。”
锦书看正殿的殿顶上一色的旋子彩画,天花上是双鹤藻井,宝座上悬“柔嘉肃敬”匾,便问:“这字是御笔?”
宝楹隔了半天才道:“用不着,我这样挺好,你别来聒噪我,我就更好了。”蝈蝈儿听了回头看,对锦书递了个“不知好歹”的眼神,满有些不情不愿的意思,勾了半边嘴角道:“小主儿别这么说,咱们谨主子是好意儿,打心眼里的疼您。您想啊,她是要风得风的人,换了旁人,早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何苦来讨您不待见?”
“果然还是您雅致,不光茶水入口好,还讲究个形儿,瞧着就得人意儿。”锦书品了口,奉承道,“https://m.hetushu.com.com齿颊留香,真好!”说着招蝈蝈儿来,揭了食盒盖子说,“我头回到您这儿来串门儿,也没什么送您的。知道您爱吃小食儿,带了点毓庆宫膳房里做的东西,是些野鸡瓜齑和胭脂鹅脯,您别嫌弃。隔了灶头,就尝个新鲜味儿吧。”
锦书嘿嘿地笑,“别这么说,人前我也像模像样的,在您跟前也用不着端着不是?”
“不是。”锦书料想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横,她比你更横。你要是赖皮,死介掰咧的,她也拿你没辙。于是黏糊糊的挨得更近些,笑道,“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缘,个个儿瞧咱们都说长得像,都说姐俩似的。我在想,上辈子咱俩一定是一家子。你也知道,我家里没剩下什么人,挺想要个姐妹,有心里话的时候好有人说道说道。要不咱们拜把子认姐妹吧,好不好?”
锦书也不恼,觍脸问:“你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
锦书勉强笑了笑,也不论她嫌不嫌,顶风地坐到她炕头上,“我一直惦记你,来瞧瞧你。”宝楹嘴角浮起一抹嘲讽,“我有什么好瞧的,你来瞧瞧我有多狼狈?”
锦书低头看,杯里飘着几片粉|嫩的梅花花瓣,衬上龙泉窑口出的青釉缥瓷,涤涤荡荡,愈发的美态多娇。
锦书带着蝈蝈儿和几个小苏拉进景阳门,梅嫔正站在月台上吩咐小太监拾掇花草,看见她便招呼开了,“嗳,谨妹妹,我扭坏了脚脖子,恕我不能下来迎您啦。好妹妹,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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