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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髓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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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番外

扶微闻言低头打量脚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害却在一旁抚掌,“如果胖,下颌当层叠如浪。陛下侧面如常,所以并没有变胖。”
天子有些犹豫的,“这朝政须臾离不得朕……”
扶微的产期在来年正月,时间逐渐临近,大将军嘴上不说,在官署时整天心神不宁。
他看着又觉得好笑,“政见相左,不带进闺房,这是你我早就说定的,你要反悔?”一面在那唇角浅浅的梨涡上吻了一下,“我十四岁从戎,大小战事经过无数,你应当相信我的部署。只要计算得宜,十日之内就可横扫白马,我给你立军令状还不行吗?”
众臣长长应“诺”,扶微就是劳心的命,恐怕不到临盆那刻,她是不能真正歇下来的。
丞相弯腰看那双黄眼,沉默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一拍手道:“我竟然忘了先前的许诺!”
他想了想,说好。
这老臣胆子果真不小啊,怕太子是大将军和李夫人所生吧!扶微听完他的话,怔了片刻,忽然笑起来,“被老师看出来了?”压低了声,凑到太傅耳边道,“老师说得没错,不枯是大将军的儿子……我与大将军的儿子。”
大将军给她捋了捋散乱的发,在她唇角亲了一下,“那我不说话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今晚感慨良多,“信鸽都成婚了,我却没能给你一个名分,是我长久以来的遗憾。”
攻打乌桓的政命下达了,大将军给连峥写了封短信,打算飞鸽传书。苇杆绑在鸽腿上,却抛了几次都没成功,鸽子不愿意起飞,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又落下来了。大将军百思不得其解,这位英雄就是当初长飞千里,为他们送信的那只鸽子。明明金城郡到京城的路线很熟,它也算老手了,以前几次总能圆满完成任务,不知这次怎么这么不合作。
临盆前的最后一次露面,最好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来。越是担心就越紧张,她转个圈子让左右黄门看,不害眯着小眼睛仔细端详龙颜,“陛下看黑舄……”
扶微点点头,经过漫长的煎熬,有一刻真想放弃,生孩子太痛了,痛得她几乎后悔为人。现在苦难结束,看见孩子的那刻,她又高兴起来。虽然红红的一团丑得厉害,但傅母说过两天就会好看,她在等着,等红褪尽了,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扶微简直想翻白眼,她刚经过一场殊死恶斗,这个人怎么还在同她讲政事?真是不知体贴为何物!
他不说话,只看见肩头起伏,大概气得厉害。
果然男人的尊严不容践踏,扶微听后很迟疑,“源娢也在那里住过……”
扶微撅起了嘴,这话一听就不像正经人说的。他当然比兔子狡猾多了,他是老狐狸。
“接生的三人,日后都是太子傅母,绝对靠得住。退一万步,我觉得现在就算把事情捅破也不要紧了,诸侯王已经不成气候,天下尽在咱们手中……”
扶微咬牙,气涌如山,“我如何没有远见?担心损兵折将,就是没有远见?”
之前堆积的要政,诸如扩充戍兵,新置五郡等,她一样一样问得很仔细。如淳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当丞相时治理朝政,为大将军时统筹军务,没有一样不叫人放心。可是朝堂之下恩爱逾常,不代表政见永远统一。他主张驱逐乌桓,扶微认同,但在出兵的时间上发生了分歧。
他霍地回过身来,“臣问陛下,冬日不战,何时战?等到河水暴涨吗?还是眼睁睁看着乌桓人攻占金城郡,到那时候再匆忙举兵?战争本就残酷,此时妇人之仁是养虎为患,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一个生命要用另一个生命作为交换,世事真的太无常了。
大将军依旧喋喋不休https://m.hetushu.com.com,“刚才伺候的都是甘泉宫的宫人,她们常年在这里,一辈子都出不去的,你也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管!”他气咻咻的,可是抚她肚子的手柔软而温暖,“疼么?我去传侍医。”
太子汲君临天下了,熙和帝退位,隐居甘泉宫,大将军依旧在朝,还是为了辅佐少帝。不像当初熙和帝与他的剑拔弩张,大将军对新君十分耐心,就算政见不合也不上火,看向上首的时候,如同所有当父亲的一样,眼里满是骄傲。
大司马大将军执笏揖手,“陛下的病势从立夏而起,依臣之见,恐怕是暑气入骨所致。今年年景不似往年,酷暑炎热,十年难遇,唯可庆幸的是雨水充沛,百姓未遭旱灾之苦。臣记得自文帝时起,天子有遇暑幸甘泉的惯例。陛下登基至今,从未避暑,既然圣躬违和,何不换个地方颐养,待天气转凉,必然大安。”
扶微站住脚,深深吸了两口气,四个月已经开始显怀的孕肚,因那一吐一纳,起伏惊人。黑与红交织的玄端是帝王临朝的装束,玉带很宽,足有三寸,带下是织金绣龙纹的蔽膝。以前蔽膝齐整,覆盖玄裳如飞流直下,现在不是了,龙首微隆,两只龙眼尤其突兀,清瘦的帝王腰下发福,看上去有点奇怪。
他所谓的许诺,就是给鸽子找一位如花美眷。于是扶微陪他到鸽舍挑选,从今年最出色的信鸽中挑了个品貌俱佳的,扶微为它戴上花,把两只鸽子放进了同个鸽舍里。
天子面色不豫,“那据大将军所言,应当置兵卒性命于不顾,选在大雪纷飞的时节作战?”
这下是按住了死穴,他再也不敢吭声了。气恼地转过身去,坐在寝台上生闷气。扶微也不搭理他,各自憋了半天,她才道:“乌桓人茹毛饮血,哪里是吃谷粟的人能比的!万一出师不利,遇上风雪怎么办?几万人全折在瀡河,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他拢着袖子蹙眉,“我又不只一处别业,狡兔还三窟呢。”
其实穿上冠冕,就已经在黄铜镜前照了半天。本来诊出有孕,大将军已经不让她临朝了,可是近来机务很忙,好些大事要做决定。加上她将近两个月没有露面,朝野到底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天子问政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知帷幕之后究竟是不是熙和帝。陛下原本身体健朗,然大将军回朝后纠缠不休,每每彻夜共眠,天子年纪幼小经不得,要作下痨病了。
大将军想到了关都尉的女儿,她的祖父是车骑将军,外祖父是太傅。阖家文武兼具,出身簪缨,可不是上佳的人选吗。
太子很聪明,十岁的心智已超出同龄孩子一大截。帝王家的男儿,对政治有天然的敏锐,加上大将军潜心的辅佐,这满朝文武和他机辩,无一胜者。
光阴荏苒,十年眨眼便过。天子后来没有再生,膝下只有太子汲一个,但单单这一个,就已经赛过千千万万个了。
大将军蹲在天子的寝台前,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孩子交给乳母了,喂饱后会抱过来的……”
怀孕的女人,难免脆弱些。他两手抄到她身下,将她轻轻托起来,抱进怀里,“你放心,朝中可用之人多了,不需我亲自督战。我会陪着你的,绝不让你一人,你放心。”
所以没人劝架,更没人站边,朝上不欢而散,别扭的气氛也蔓延到了卧房里。
朦胧的月色里,一双柔荑伸过来,在他手上按了一下,“我都没有遗憾,你遗憾什么?”
盛夏时节,气候总是多变。昨夜晚间下过一场大雨,今早殿门打开,一股水泽之气迎面而来,仿佛炭火忽遇清泉,一丝一缕沁入肌理的凉www.hetushu.com.com意,令人无比畅快。
太子拱手,“可否万年不朽,臣不敢保证。但臣可向阿母允诺,臣在,大殷便在,臣会创出一个盛世,给阿翁阿母看。”
司马的话还没说完,大将军便匆匆跑了出去。众人目送他,大将军之失态,甚至跑丢了鞋也没顾得上捡。太傅对插着袖子耷拉上了眼皮,看大将军跟前的丑家令缩头缩脑跑进来,把那只履拾回去。暗中嘀咕起来,后宫妃嫔生孩子,又不是他的夫人生孩子,他这么慌,犯得上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而立之年还没娶妻的人,心理难免有点扭曲。借别人的喜事自己高兴一下,非但不为过,还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悲凉呢——怪可怜的!
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来,说生了,果然是位皇子。建业的脸上不无哀愁,“只可惜李夫人血崩而薨,陛下悲痛欲绝,便不见诸君了。诸君先回御城吧,待处置完了李夫人后事,上便携殿下回禁中。”
她闭着眼不说话,紧抿上唇,把那秀口抿成了一条线。
终于天子有了退位的意思,太子十二岁那年就匆匆行了冠礼,甚至将六玺、虎符和使节,也一并交给他保管。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扶微问太子,“若令你登基,你可能保这大殷江山万年不朽?”
建业自然道好,“诸位大人辛苦了,天寒地冻,一路小心。”
终于移到甘泉宫去了,甘泉宫缘山劈道而建,自前朝起就作为天子避暑的胜地。经过多次大规模的重建,到今日有十二座宫掖、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其规模之宏大,与大内无异。但皇城是作理政之用,这里却是为消遣,因此相较而言,反而是甘泉更有毓秀之风。
大将军还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天子不爱听,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再聒噪,我要动胎气了。”
大将军看向丞相和太傅,对面文臣一方的汤丞相忙拱手,“朝中事务虽巨万,前有尚书台,后有臣与诸位公卿,难断之事可呈禀大将军,再至陛下,因此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陛下春秋正盛,日后政路还长,一切当以龙体为重。今日调息,是为明日更好应战,臣附议大将军谏言,请陛下移居甘泉宫颐养,待圣躬康健时再回宫不迟。”
时间恍惚又回到十五年前,锦衣快马,纵情天下。谁也没有老,都停留在最好的年华。此一去是个新的开始,过去为江山而活,以后的日子,便要为自己而活了。
但是很快她就听见他轻声的饮泣,把她的手牵起来压在额上,低声说:“阿婴,我好害怕,从来没有这么怕过……我怕你挺不过去,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他甩了甩袖子,“不屑与没有远见的女人作口舌之争。”
“早些娶亲早些有后,不好吗?当初我不幸后宫,老师急得夜不能寐,如今到了太子这里,为什么又不赞同了?”说着变了脸色,“难道我堂堂的大殷太子,还配不上公孙家的女儿?”
太傅还在和他商议今年霜冻的事,他听得心不在焉。太傅是个办事极其认真的人,见不得他这个态度,遂抬高了嗓门道:“民生乃国之大事,大司马大将军难道只重军政,不问民生吗?”
忽然她一声惊叫,把他吓了一大跳。他猛然站起来,“怎么了?”
所以最后在甘泉的确没住上几天,朝中的事她和他都不能不闻不问。春生叶就在城外,比较方便,当真不停来回奔波于御城和甘泉山,大将军这辈子就别想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太傅一惊,慌忙摆手,“老臣绝无此意,请陛下不要误会。臣只是觉得……”话不好说,到了嘴边,不得不重新咽了回去。
他起身欲离开,她却抓住他的手,甜甜地枕在脸颊下,hetushu.com.com“等我小睡片刻,再同你说话。”
大将军面上平淡,言语却锋芒毕露,“上说得是,臣在北地一年,了解当地气候,正因如此,才更属意冬日作战。瀡河宽三十丈,南起哀牢,北至小月氏,分割大殷与乌桓,乃乌桓千年屏障。臣记得成帝时期,朝廷曾出兵攻打,五万大军行至瀡河无法横渡,最后只得败兴而归。如今上欲重蹈覆辙乎?”
转天扶微满心欢喜向太傅提出,谁知太傅并无喜色,“太子年幼,何必这么早为他娶亲呢。”
其实他没说,她一直高高兴兴的,他却从诊出她有孕那天起,就开始提心吊胆。
扶微点了点头,提起袍角踏上去,眼尾能看见他在一旁护送,心里是安定的。只不过现在的体力不像以前了,肚子里怀着孩子,不敢动用腰腹的力量,所以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二十丈的台阶,她走了很久,走得鬓角都汗湿了,但是登顶的那一刻,清风徐来,先前的辛苦也值得了。
扶微欢天喜地,“孩子动了……”拉着他的手来感受,浑圆的肚子中央鼓起一个包,不知是小手还是小脚。
扶微心满意足,倚着大将军道:“孩子长大了,你我的约定也该实现了。为不枯娶一位太子妃吧,你看谁家的女公子好?”
他如梦初醒,“啊,对!”忙向汤丞相拱手,“请丞相大人召集百官,速速赶往甘泉宫吧。”
汤丞相朝建业拱了拱手,“唐令为我等带话给陛下,请陛下节哀,看着皇子吧。”
扶微料定他有顾忌,便请他畅言,太傅支吾了半晌,“臣是觉得,太子年少,行事尚有不周之处。况且……陛下恕臣直言,殿下肖似大将军,臣是怕……”
天子不临朝,事实上大将军是总揽全局的人,反正过去十年都是如此,大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各地奏疏送来了,台阁筛选一遍,丞相筛选一遍,最后才进大将军官署。今天大将军心头总是咚咚急跳,手里抓着简牍,脑子里却在思量,等要紧的政务处置完了,他就去甘泉宫陪扶微待产。
扶微所住的是林光宫,建于高台之上。从圆阙过来需步行二百,长长的飞阁辇道两旁,供着捧铜盘承接雨露的仙人。再往前隐约可见林光前殿,正脊上五尺高的鎏金铜凤,正随山间风向不停旋转。有了这些华美的装饰和山水的衬托,连绵的宫殿建筑便显得格外雄伟非凡。
她拿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怎么不说话?”
扶微挺着大肚子,手持漆勺正浇花,看见鸽子几次起落,最后翅膀险些扑到大将军脸上,她站在一旁取笑不止,“不要总想着指使人家,人家翻山越岭难道不累么?半路上遇见老鹰多危险,你知道吗?”
不论多么铁骨铮铮的男人,看见女人生孩子,大概都会吓破胆吧!扶微失笑,“早知道不该让你进来,我没疼死,倒让你吵死了。”
天子与大将军争论不休,旁听的官员都有些讪讪的。他们的针锋相对是用不着别人插嘴的,稍待时日就会内部消化,现在发表看法的都是傻子,最后只会闹得里外不是人。
“你真的从来不期望吗?”
太傅茫然点头,“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但愿是位皇子,儿子多了不用愁。”
太傅这一喝,在场众臣也如淋了雨的□□一样,大眼瞪小眼。大将军的不可一世,大多数官员都领教过,太傅这么不留情面,恐怕不太好收场啊。
百官漏夜又赶回了京城,山上的林光宫里,先前的慌乱已经过去了。宫人重新燃上香,淡淡的果布覆盖住隐约的血腥味,这宽大的殿宇又是一室如春。
找到一个那么了解你的人做夫婿,幸甚。扶微坐在摇摆的抬辇上,看见东方一轮朝阳缓缓和_图_书升起,穿过三出阙上直道,直道的那头早就有人在等候。辇近了,他迎上来搀扶她,台阶中央那道铺陈着赤红毡毯的御路,只有天子一个人能行走,他有点不放心,仰望高而巍峨的庙堂,“自己可以吗?”
月朗星稀,纳凉的好时机。花园里摆了一面独榻,天子卧于上,大将军坐在一旁打扇。
她不懂男人的心,就像头一回嘲笑他六郎一样,认为女人都不介意,男人就不要这么看不开了。现在想来不是她豁达,根本就是心大,大到能装下四海八荒。
却非殿里数百郎中夹陛,官员们已经在大殿两侧静候多时,常侍郎高唱一声“上至”,所有人皆长揖参礼。天子的鞋履从中路上走过,腰上燕牌与杂佩相击,金玉之声悠悠入耳。殿宇深广,脚步渐至御座,待得天子和大将军归位,才听见常侍郎又唱一声“制曰:可”,众臣方直起腰来,纷纷入座。
他们在孩子面前,从来没有隐瞒过,不想让他因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而感觉失恃,这样对他不好。
宗正搓了搓手,“应当不要紧吧?”
扶微睁着两眼仰望星空,“期望有什么用,在位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嫁给你。”说罢翻身靠过来,“等我们出了萧关就成婚好不好?空空的城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想怎么操办都可以。”
初为父母的两个人紧紧相拥,因感动抖作一团。有一个生命在长成,一头牵着她,另一头牵着他。将来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也不知像谁更多一点。总之满怀希望,家里添丁,是比升官发财更叫人高兴的事。
“还有乌桓之战,有捷报传来。卫将军驱逐乌桓残部五百里,那些乌桓人成了一盘散沙,只剩下老弱妇孺,暂且押回金城郡安置了……”
他说春生叶,一面微笑,“我想带夫人回家,总不能让我做一辈子的上门女婿吧!”
堂上一片忧君之声,她听后抿唇一笑,“多谢诸君了,幸而朕有大将军、丞相及堂上诸君,政务尚且不至荒废。只是常觉力不从心,因此于燕朝接见臣僚,亦是无奈之举。”
扶微很小的时候来过这里,那时丞相摄政,她就像个傀儡,是身边这人做戏的道具。时间过去得太久,印象也有点模糊了,大概因为心境不同,这次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甘泉宫的美。她眯着眼睛远望,“宫室围以阁道,像个铁桶,人在里面,就算叫破喉咙,外面的人也听不见。”
既然连丞相都这么说了,百官自然从善如流。大将军向上看,眼神一片蔚然,天子略作思量方颔首:“那就准诸君所议吧,政务纷杂,还请诸君费心。凡放行天下的政命,一概送至甘泉行宫,待朕钤印方可实行。”
勤政的帝王忽然告病不视朝,诸臣刚开始都有些难以接受。谣言甚嚣尘上的时候出来辟个谣,安抚众人一番,至少让大家知道她好好的,人心也不至于涣散。
与朝堂阔别,过去的十二年从来没有过。她是个重权的人,即便曾经打算为了爱情放弃,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还是会恋栈。大将军后来说起那时听闻她打算退位时的感受,“要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放弃权力洗手作羹汤,听上去像笑话一样。你是伴随权力而生的,不单你,还有你的儿子,你的孙子……我呢,是你前行路上的基石,与其以后杀回来□□,还不如现在紧紧抓在手里。”
于是千乘万骑出御城,直奔甘泉山。不过毕竟帝王游幸之所,没有天子诏命,百官不得上山,只好在山下云阳宫等候消息。太傅和宗正站在檐下,眯觑着眼看山间云雾里的宫殿群,上年夏天极热,对等的,接下来的冬季就异常冷。
太傅只顾揣摩大将军,竟忘了顶要紧的事。还是丞相提醒他,“张和*图*书老,陛下喜得贵子,臣等应当一同前往才是啊。”
上首的天子满带歉意,“近来朕欠安,多时未见诸君,甚是想念。诸君知朕耳疾,后来又添头风,上月起无端双腿浮肿……”天子长长叹息,“朕也不知是何缘故,想是荧惑守心没有应验,所以格外多灾多难吧。”
“要战可以,从朝中挑选良将封征西将军,你不可亲自督战。”她剜了他一眼,“你不在,我会害怕的。”
不欲束缚他,就尽量养成他远大的抱负,及操控全局的能力。十四岁的天子,有强硬的铁腕和温和的心。既不会受制于人,也不会横施□□,太上皇和大将军夫妇观察了几年,很是满意。
“不害,我是不是胖得厉害?”
大将军自然有他的看法,“陛下十岁那年,臣曾经教导过陛下,以正治国,以奇用兵。要想大败乌桓,只有选在隆冬。北地十月冰封千里,瀡河冰层之厚,几万兵马可如履平地,正是我军出击的大好时机。乌桓人欺大殷官兵畏寒,以往入城抢杀常选在隆冬,戍守军士抵抗不及,屡遭屠戮。几十年的姑息养奸,难道陛下觉得还不够吗?我大殷兵强马壮,只要做好御寒的措施,度过瀡河杀乌桓人个片甲不留,便可永绝后患。乌桓游牧,白马一带是他们的领地,只要将此处拿下,他日攻取唐发、旄羌便易如反掌,请陛下定夺。”
扶微权衡再三,自己在军事上确实不及他有经验。乌桓的事拖了一年又一年,祖辈没能完成,或者自己这代就试一试吧。
虽然不害有点蠢,没有回答到点子上,但他忽略了她的肚子,对她也算是种鼓励。她平了平心绪,听见南宫的晨钟响起来,卯正快到了,于是一抖袍角迈出小寝,登上了天子行辇。
然而太傅越看越觉得奇怪,太子长得为什么这么像大将军?天子的儿子,和大将军半个铜子儿的关系都没有,不像乃父像燕相如,实在匪夷所思。
天子杏眼圆睁,吵不过他,一下就瘫倒了。大将军见势不好上来查看,她拧过身子满脸委屈,“不要你管。”
大将军渐渐抽身,脱离朝政,天子事忙,有一个月未见到父母了。等腾出时间来赶往甘泉,到那里才知道他们去了萧关,阿翁带着阿母,看他为她建的那座城去了。
大家正彷徨,听见官署司马到门上,恭恭敬敬唤了声大将军,“甘泉宫传话来,李夫人临产了,陛下急令……”
她嗯了声,昏昏欲睡。
大将军的意思是眼下即刻备战,粮草先行,各地人马到位便可开战。天子却并不赞成,“目下是八月,一切就位应当在十月底。北方奇寒,大将军不是不知道。别处遣兵至北地,兵将未必能够适应严寒。乌桓人常年居于瀡河以西,对那里的气候了如指掌,天时地利皆在乌桓一方,大将军觉得此战可行?”
他寸步留心,当然早就观察好了,“小住可以,常住断不行。山里寒气重,对你身体不好。等要临盆前再回这里来,敷衍一下百官就可以了。”
太傅如遭电击,瞪着一双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天子不多解释,暖风如织里负手走开,那一转眸的瞬间,眼角妩媚尽显。太傅才发现,原来多年来偶然蹦出的对天子性别的存疑,不是他想多了,是真实存在的问题。也许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很多,但大家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江山的稳固来之不易。一切都很好,不要改变,就是对社稷最大的维护。
她纳罕,“还要换地方吗?搬到哪里去?”
阿翁是个有学问的人,连阿母都是他的学生。太子有了名字,叫源汲,小字不枯。当然阿母还给他取了另外一个大号,叫燕十三,以此纪念大将军从北地初返朝堂后,两天内创下的丰功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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