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刀光凛冽
因为用力过猛，他压根收不住力道，脚踹了个空，人跟着就往前栽下去。
“不急，先看看再说。”
“不是，我是想进京赶考。自小义父便有请人教我诗书，取解试我也早就通过，只是义父身子不好，他在时，我不便远行，故而一直未进京去。”
“爹爹生前挚交好友甚少，自病了之后，更是门可罗雀。那些人，便是来祭奠，也未见得当真有哀悼之意，不来也罢。”
虽卫朴只是顿了顿，萧辰便知是劝不动他了，暗叹口气。
一路而行，他径直自己想着，脑中刀剑无数，冷不防身旁萧辰乍然停住脚步……
萧辰转向卫朴，撩开前襟，单膝落地，竟就半跪在他面前，道：“卫伯父生前曾说，家父有意要我认他为义父。萧辰别无他求，只恳请公子，许我为卫伯父披麻戴孝。”
果然接下来卫朴接着道：“我知道义父这辈子在官场中郁郁不得志，可不管怎样，他毕竟曾经是顺德都监，他也曾为这方水土的百姓做过些事。官场上再多的不公平，我还是能做事的，总比什么事都做不了要好些，对不对？”
几日没吃，此时见了，份外亲切，李栩心念未动，腿早已走了过去。
卫朴直愣愣地看着他，萧辰默默跪着，静若磐石……
萧辰轻喝住他：“小五！不得对卫兄无礼。”他转向卫朴，沉声道，“卫兄志向，萧某原不该多言，但官场凶险，明争暗斗，实在非上佳之选。”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话中的沉重，便是连李栩也听
m.hetushu.com.com得出来。那边的大汉果然开始砸门，哐当哐当砸了好几下，动静很大，那扇看似破旧的门却显得十分坚强，只吱吱叫唤了几声，硬是纹丝不动。
“他日再见，卫朴便已不是卫朴，还请两位权当做不认识在下。”
丧礼之后，卫朴便遣散了府中仆人。望着家丁领了银两，各自散去，李栩不由问道：“不知卫兄来日有何打算？是不打算在顺德住下去了？”
“你是婆娘啊，去去去，我来！”另一名大汉挤上前，不屑道。
似乎压根没听见他的话，萧辰想起什么，问道：“马车是不是还在客栈？”
四下一片寂然，既没人取笑他，也没人上前来扶他。大汉面子挂不住，口中骂骂咧咧地想爬起身来，后脖子却冷飕飕地直冒凉气。
又是几下哐当，比之前的动静还要大，可那扇门依然尽忠职守。那大汉有些拉不下脸来，抬脚就踹，刚踹下去，门就自内被拉开了……
卫朴转头吩咐家丁：“再多拿一件孝服过来。”
卫朴点了点头：“我要去京城。”
于是，李栩再去劝卫朴：“卫公子，你也吃点东西吧。”
“想来卫兄进京前尚有诸多事宜要料理，我们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二哥？”
“二哥……”
“我也是听说，他又输光，还欠了不少钱，前阵子他还把打更的差事辞了，这下没个进项，说不定连房子都要卖了。”
萧辰惯是面无表情。李栩忙懂事地投过去一个“和_图_书做得好”的眼神，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来要银子的？”
萧辰在他身后道，难得的，受甜香所诱，他竟也想尝尝。
这袭孝服一穿，便是守灵三天，又扶灵柩出殡，一直到第四日才算把丧礼的事宜都办妥。在顺德城内，以卫近贤的身份地位，已算是极简极简的了。
李栩只得随他点头道：“我也答应不认你便是了。”
虽然已过了好几日，但因为都是阴天，地上的雪尚未融尽，听着靴子踩在雪水中的声响，萧辰不自觉地皱眉。
“二哥，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卫朴不答，只道：“两位可否应承此事？”
家丁应了，正待离去，却听见萧辰道：“请且等等……”
想到要去找大师哥，李栩也欢喜得很，将之前的问题倒抛诸脑后，脑子里盘算着到了天工山庄得好好挑一件趁手的兵器。
卫朴拱手相送。
见卫朴半晌不语，萧辰沉默片刻，又道：“家父之事，我至今尚不明缘由，但细思量卫伯父之言，想来也脱不出官场的尔虞我诈，被人陷害。”
“你起来吧，他若知道你此举，应该也会欢喜。”
李栩见状，笑道：“我就知道，二哥你肯定也不放心把阿猫留在她舅舅身边。要不，我们干脆带她一起去天工山庄，如何？”
“萧兄！”卫朴唤住他，迟疑片刻，仍是问道，“你可是还要去别处追查令尊当年之事？”
“白糖糕？”李栩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那家他已经光顾了两
和-图-书次的白糖糕摊子已然在几步远的地方，清甜的香味萦绕在周围。
“嗯。”
卫朴亦是摇摇头。
李栩蹩到萧辰身旁，低声问道：“二哥，我看这些多半是来追赌债的，怎么办？咱们，先把他们放倒再说？”
李栩在旁忍不住轻声唤道，自小到大，他还从未见过萧辰如此低声下气地与人说话，所求又是这般事。
家丁依言而去。
“进京？你京城里有亲戚？”
“好。”他道。
萧辰点头：“自然应承。小五……”
这话他也只是一说，倒不指望萧辰当真会答应，殊不料萧辰却平静地点了点头。
李栩很不以为然：“你也想当官，当官有什么好？”
“走吧，拿了马车，我们也好启程往天工山庄去。”
李栩忙应了，依言买了回来，又想起一人，微微叹气道：“不知阿猫怎么样？二哥，我们去瞧瞧她再走吧？”
卫府大堂已经布置成灵堂，黑布白幡，在寒风中微微摆动。
萧辰沉默地摇摇头，把李栩递到跟前的吃食推开。
“再说吧。”
事实上，并不止是凉气，确实有件凉嗖嗖的东西就贴在他后脖颈上，一动，立时就能感觉锋利的刃口……
“两位保重。”
闻言，卫朴似如释重负，吐口气道：“如此便好，义父临终前也是这意思，你肯听他的话，自然再好不过……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萧辰缓缓摇头：“此番若不是我，卫伯父他……我不想再查下去了。”
“多谢！”
“就此别过，再见无期，卫兄保重。”萧
www.hetushu.com.com辰拱手。“嗯。”李栩直摇头叹气。
“那个老满贯又来找过你们，像是要银子来的，我就没告诉他你们在卫府，只说你们早就走了。”店家得意道。
“我明白，可是……”
李栩咬牙切齿：“这个老赌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就知道得有这么一天。”
也许，错的是自己，他想。
“替我也买两块。”
卫朴微笑：“多谢。”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得节哀顺变。”李栩干巴巴地说着老套之极的说辞，是因为此时此地，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哥？怎么了？”他奇道。
萧辰淡淡道，手中的白糖糕散发着甜香，吴侬软语般的柔软和暖。他反省着自己曾经的那些固有偏见：他一直都厌恶为官者，可正是包拯的清正廉明救了小五；他本能地厌恶太监，可他平生第一次心怀悲痛地披麻戴孝，便是为了一个太监；还有某个官家小姐的，她不甚烫坏了他的衣袍，却又把它缝补得天衣无缝，甚至于更加出色。
萧辰道：“白糖糕的摊子到了，你不买么？”
刚至巷子口，尚未到老满贯家，便已经看见四、五人堵在巷中，其中两人正砰砰砰地敲着老满贯的门，看架势，绝不是什么善茬。
萧辰涩然苦笑：“也对，那我在此预祝卫兄金榜题名。”
卫朴点点头：“让大家都穿上，把我那件拿到这里来。”
“卫兄但说无妨。”
“滚滚滚，一边呆着去，别妨碍大爷办事。”一名大汉不耐烦道，又朝另一人喊道：“还敲什么敲，
和*图*书再敲下去人都跑了，依我说，干脆把门砸开。”李栩呆了下，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拍拍脑袋道：“是啊，这几日忙着卫老伯的丧礼，连客栈的帐还没结呢，他们大概以为我们溜了，八成是直接拿马车抵了房钱……这可不成，太便宜他们了。”
马车好端端地在客栈后院停放着，鉴于已经将它看成是自家东西，客栈老板也没让马匹饿过一顿，喂的油光水滑。李栩见状，甚是开心，又多给了店家些银子。
拿了银子，店家也甚是开心，一开心，话就多起来了。
萧辰尚未回答，李栩已经奇道：“这是为何？”
李栩凑上前，试探问道：“几位这是……”
萧辰已觉得事情不妙，朝李栩道：“我们去看看，让马车在巷口等着。”
那夜卫近贤临终之言尚历历在耳，卫朴何尝会不明白萧辰的意思，他看尽了义父半生郁郁，对此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萧辰自然知道，想到之前自己尚不认得卫近贤，已因他是太监而看轻三分，推己及人，便可知他人对卫近贤的看法必不会是上佳。
良久，卫朴转头朝黑沉沉的棺木深深望了一眼，终于伸手扶起萧辰。
其他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白盈玉煞白着脸，手持寒光凛冽的菜刀，俨然是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二哥、二哥……这是为何，他为何要我们装着不认得他呢？”才出了卫府，李栩就迫不及待地问。
见追赌债的人还被关在门外，萧辰倒放心了许多。
一名家丁进来，朝卫朴道：“公子，素服都赶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