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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1913

作者:沈鱼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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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其后 第一节

第十章 其后

第一节

“她火速回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她打听到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情,知道了原来他和他的妻子并不像她之前所看到的那样幸福,她在心里发誓,要从那个不惜福的女人手里把他夺过来。
已经不是这家的主人,傅兰君压下质疑,礼貌地说:“我来找这家的主人顾灵毓,劳烦您通传下。”
哦不,不能说她是小英夷啦,那么多年过去了……距离斋普尔那一年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她们都老了。不知道顾灵毓现在是什么样子?他的鬓发灰白了没有?
她也知道,中国出现了一个新的政党,叫作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曾经和执政的国民党合作过,并且一起北伐各路军阀,但是现在合作已经破裂了,两年前的“四·一五”事件震惊寰宇,黛西还跟她谈起过这件事,说到在这次事件中枉死的工人和共产党员们,黛西很是气愤,她不能认同这种面临外患却大搞党争的事情。
傅兰君沉思了片刻,最终如实回答:“最开始那几年老是闹着要找你,后来……”
傅兰君回答她:“挺好,今年刚满十八岁,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读书,书读得很好,朋友也很多,身体很健康,年初还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朋友。”
“于是最终在狱卒的口供里只供出了他的岳父,他的岳父被判秋后处斩,病发死在了牢里。
“她方寸大乱,但仍旧努力按捺下恐惧,思索对策,在她哥哥和狱卒分手后,她尾随和图书狱卒,威逼利诱他暂时缄口,然后她去找了她哥哥,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全部计划。她告诉他,自己已经和心上人私订终身,如果她哥哥要害他就是毁了自己,她一定会尽全力捍卫他,她告诉她哥哥,她会努力帮哥哥拉拢他,又拿出自己巡抚夫人干女儿的身份威胁他……最终她哥哥迫于无奈答应了她。
“聪慧的她察觉到,这件事情同自己的哥哥脱不了关系。有一天,她哥哥行迹鬼祟地出了家门,她尾随上去,看到她哥哥和一个狱卒碰面,从他们的交谈里,她知道了她哥哥此行的目的是要让狱卒做证,揭露一场陈年旧案里她的心上人和其岳父一起杀人灭口的事情。
她站起身来,自言自语:“我为顾灵毓认妓|女做干娘,为维护他和自己的哥哥决裂,为他的前程和官太太们强颜欢笑,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傅兰君回到宁安。
比起她离开时的1913年,十六年过去了,故国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却又似乎大变了模样。
傅兰君循声望去,一个消瘦的中年女人站在院子中央静静地望着她。
来开门的却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他警惕地看着傅兰君:“你是谁?”
她扑上去抓住要关门的门房:“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家明明是姓顾的呀,宁安顾家,本城望族,当家少爷顾灵毓是军官……”
“果然,过了没多久,他告诉她,他已经变卖了所有家产https://m.hetushu.com.com,打算送她和母亲、二婶出国去,而他自己,将留在国内,投身于革命洪流中。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1909年。1909年,他的岳父因为谋反罪被送进了大牢。
“他心如磐石,她不是不着急的。
“她回答他的话,就像当年他第一次拒绝她时那样干脆。她不走,不管刀山火海,她只想跟在他身边。
“这声抱歉未能浇熄女孩子心中爱的火苗,从十四岁到十七岁,她对他死缠烂打竭尽全力追求。直到十七岁那年,她被父亲送去日本读书。始料未及的是,就在她在日本的这段时间里,他成亲了,对方是家乡知府的千金。
“他无奈,只得对她说抱歉。十多年前他对她说过抱歉,那时是拒绝,这时是妥协,人最终都要妥协的不是吗?
“他于是对外宣称妻子已疯,把妻子关到了山上。
门房不耐烦地推开她:“哪儿来的神经病。”
他去了哪里?
门房却是一脸的不耐烦:“什么顾灵毓啊,咱们这儿就没这一号人,您抬头往上瞧,这家姓程。”
山河依旧是那样壮丽而古旧,然而政局已经大大不同。
是程璧君,是她。
“她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她找到了受痛苦煎熬着的他,请他喝酒,这当然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她知道,他是个负责任的人。
身形佝偻了没有?身材发福了没有?他们两个再https://m.hetushu.com.com相见,会不会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傅兰君失魂落魄地用手指抠着大门,一声不吭地任凭门房推搡也不肯撒开手,突然门里传来声音:“老周,让她进来,她是我的朋友。”
她不提顾灵毓,开口便问:“孩子还好吗?”
傅兰君再回到中国,已经是民国1929年的春天。
“知道木已成舟,她在异国他乡大哭了一场,此后两年,她一直耽搁在日本,她想过放弃他,从此不再回国,但心中爱火愈烧愈烈,她自己也不能将它熄灭,于是她还是回了国。
程璧君自嘲地一笑:“后来就把我忘了,是吧?我就知道会这样,他们父子两个都是一样的,无论我如何付出,他们都不是我的,因为我不是他们爱的人,所以我的付出不值钱,活该被人踩在脚下糟践。”
“她又在他身边跟了十几年,直到再也无法跟着他……”
提起儿子,傅兰君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微笑,程璧君冷冷一笑:“我就知道孩子跟你在一起。他还骗我,说孩子丢了,可能被人贩子拐了。”
傅兰君像是被闷头打了一棍,她后退两步仰头看,门匾上写的可不就是程府?
她侧头看向傅兰君:“傅小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傅兰君知道,早在1924年,末代皇帝一家就被赶出了紫禁城,现在蜗居在天津,中国是彻底没有皇帝了。
“她愿意顶着半个妻子的名分,抚养着半个他,和另有所爱的他一https://www.hetushu.com.com起白头偕老。
“她是受过教育的新女性,不只懂得风花雪月,对于政治也自有见解,那段日子以来他的遭遇让她看出了症结所在。为了他,她去给巡抚大人八大胡同出身的夫人做了家庭教师和秘书,她从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那花魁夫人很快被她的甜言蜜语和乖巧所俘获,认她做了干女儿。
“就这样,她一边卖乖装巧地当着‘干女儿’,在花魁夫人的耳边吹风说着他的好话,一边隔三岔五地去找他,宽慰因为失去爱人、朋友而日益沉默寡言的他。
古老的顾家大宅在夕阳中兀自华丽而威严,傅兰君整一整鬓发走到门前叩响朱门。
“回国后,她看到他和妻子恩爱甚笃,于失落和无望中,她再次回到日本。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听说他出事了,他的妻子离开了他。
傅兰君有些尴尬,程璧君转动眼珠子看她:“雪儿他,有没有问起过我?”
傅兰君有些错愕,原来的门房呢?
“于是她哥哥给她出了个主意,他们找到了他岳父过去的管家,让管家去找他的妻子,说一些污蔑诋毁他的话,他愚蠢的妻子果然相信了,甚至下毒毒杀他。
桌上茶水袅袅冒着热气,隔着热气看程璧君,她老了,上次相见时还是活泼俏丽的少女,如今却鬓已星星。她比傅兰君更见老,连背都微微有些佝偻,一双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睛如今变得愁苦而木然。
她一直称呼傅兰君“傅小姐”,即使当傅兰君还是顾夫人www•hetushu•com•com的时候。
“女孩子向男孩子示爱,她为自己想了好坏两种结局:兴许他也喜欢她,就这样接受了她;兴许他不喜欢她,委婉地拒绝她,同她说,她年纪还小。
死了。
“于是她终于如愿嫁给了他,用卑鄙的手段获得了半个妻子的名分,她很知足,在他面前,她所有新女性的自尊都灰飞烟灭,甚至连他和别人的孩子她都视如己出,那是半个他呀。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没过几年,突然有一天,孩子不见了。他告诉她,或许孩子被人贩子拐卖了。她的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是男孩子竟然很干脆利落地对她说了‘抱歉’。
宁安还是老模样,女校还在,鼎记也还在。傅兰君在鼎记吃了一块糕点,吃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向顾家的方向走去。
傅兰君在心中隐隐替她悲伤,她仿若没有察觉地讲下去:“有一个女孩子,她在十四岁那年遇到了她喜欢的人,是在保定,对方是个军校生,她哥哥的同学,对方那年十八岁。多俊美的男孩子呀,高高瘦瘦,目光清凌凌的,像一涧秋水。一群军校生里,数他看上去最清秀斯文,像个书生,可是谁都不及他功夫高成绩好。女孩子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心里想:我这辈子,非他不可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对已经成为孤女的妻子更加怜爱,甚至把她又接回了家中。
这小英夷谈起政治来总是一腔热情,傅兰君轻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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