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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念忙按下通话键，才及时掐断了正把歌词唱得快到超凡脱俗境界的和声。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李斯梵的声音：“喂喂，叶念，你现在有没有空？快点出来，就是上次你来看过的酒吧！”

叶念看了一眼另外两人，只见他们都看着自己，便走到落地窗前低声说：“怎么了？不会出事了吧？”

她已经习惯性地条件反射了，李斯梵就是那种能和麻烦与意外纠缠不断的损友。

林修轻笑出声：“我会挑人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包养。”他微微眯起眼，慢悠悠地说：“而且，还有很严格的包养条件，几乎没有人能达到……”

林修嗯了一声，去地下车库把车子开出来。公寓有十五层，从楼下往上望去，已经分不出到底哪扇窗是他想看到的。他轻轻闭了闭眼，放在边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朝南的窗子还是半开着，冷空气从外面灌进来。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留着半截被摁灭的烟。

三人把台吧杯架移到标准位置，开始清点装着全新玻璃杯的箱子和各种酒的存货。叶念拿出便签本，一笔笔记下存货数量，还有酒吧里桌椅摆设的价值。如果她不做个简单的账目、每隔一段时间就拿给李斯梵看的话，实在有点不敢想象他这个老板会当成什么样。

虽然这样说，可是现在也已经十一点多了，送客人能送三个多小时，在回到家之前还要想出一个借口来解释。

叶念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想，她在这一刻虽是了解，却也碰巧错过。

林修接起手机：“……是，我马上就回来了。”街道上烟雾腾腾，是刚刚放过烟火留下的痕迹，林修无可奈何地开口：“妈，我没有去鬼混……现在还在过年，我还能去哪里？……嗯，手机是静音的，所以一直没有听到……”

“喂喂叶念，你不会吧？你难道不知道男人很容易冲动，万一那个人对你有企图怎么办？你这是给他机会出手！”

电话两头往来着彼此的呼吸声，林修忽然开口：“叶念？”

李斯梵先开车送陆晴到家，再送叶念。

这回上帝效率极高，客厅里立刻响起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叶念前两天刚把铃声设成了甩葱歌，配合着另外两人开始说某本西文书的间隙，和_图_书一时间把气氛推到了极端诡异的程度。虽然这电话来得太及时了，可是铃声却没选好。早知道会这样，哪怕是用手机自带的铃声也比这个好。

这样清点完所有物品，已经到了傍晚。

叶念叹了口气，李斯梵的思考回路很少通过大脑，只会直接形成直觉，那准确率偏偏还很高。

易云初笑着问：“是朋友有约吧？男朋友？”

原来易云初也会打听八卦的，这真的有点出乎叶念的认知：“男朋友么，还是说男性朋友比较合适。”她拿了包，转身出门：“我先失陪，你们慢慢聊。”

叶念觉得自己正处于极度古怪的境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祈祷上帝在这一刻不要睡着了，千万听见她这个虔诚子民的祷告。

到了高层公寓楼下，叶念下车和李斯梵道别。她转过身的一瞬间，看见楼底的玻璃感应门上映出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开过的倒影。叶念转过头去，外面的路灯暗淡，根本看不清车牌号，看车形似乎是凌志。

“恰好我也会一点。”

易云初从包里取出一本精装的西文书，放在茶几上，转身在沙发上坐下：“上次听你说这本书一直订不到，我就托英国的朋友带了一本。”

西方有位哲学家说，我们的人生就好比摸黑走过一片地，你往往不知道会捡到什么，或是遗失了什么。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他先开车回公寓，看看时间已经临近中午，这个时间拿捏得正好，就算叶念有睡懒觉的习惯，也应该醒来了。而出乎意料的是，按了两三次电子门铃，里面却无动静。

李斯梵评价说：“很像大块的头皮屑。”

叶念抬手关上打开的窗子，转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你还在外面？”通过电话线路，还可以听见对面背景里的汽车喇叭声，刹车时有些刺耳的制动声。

林修拿着母亲给的清单去超市里转了一圈，其实大可不必写什么清单，只要给他说一遍就不会忘记。

叶念慢吞吞地应了一声，挂衣服。

突如其来的雪落得很急，几乎一转眼功夫就在路面上结下一层薄薄的冰。走路的行人大多没带雨具，身上的落雪还来不及融化，很快又落了一层新的。

叶念记得上一回下和*图*书雪的日子，还在三四年前，她正一个人在教室里自修，忽然听见外面响起惊喜的叫声，站起身，看见窗外冷风里散乱着雪花。它们静静贴附在玻璃窗上，绽开了点点晶莹的冰霜。

林修双手还是湿漉漉的，对叶念说：“帮个忙，去开下门。”

林修买完清单上的，顺便补足公寓里的存库，反正过两天假期就要结束。

只是走到楼下时，保安看她的眼神比昨晚更加暧昧。如果非要揣测一下，对方一定及时发挥了强大的想象力，都是那种没有营养的八点档言情剧惹的祸。

市区的大多是高层公寓式住宅，寸土寸金，尤其在本市这样的房地产被疯炒过的城市。林修抬手按在电子感应锁上，嘀嘀两声之后，门锁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他旋开把手，侧过身让叶念先走。

“……会一点吧。”

这是多么奇特的，且无法用语言解释的举动啊……

林修和煦地微笑：“谢谢。”

林修挑出几盒楼外楼的净菜，把消毒柜里的碗筷全部拿出来洗了一遍，再放回去，按下消毒键，然后撕开净菜的外包装，把已经处理好的调料作料和半熟的菜拿出来。超市存在的最大好处之一就是可以买到一些已经处理过的净菜，无需自己准备材料，只要往锅子里一倒，过一会儿就可以装盘。

叶念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林修穿着米色的低领毛衣，长腿交叠，手肘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这姿势实在不怎么端正，没有半分办公室精英的气度。她笑了笑，说：“我突然想到一个词，秀色可餐。”

叶念还是觉得十分尴尬，不由想，她现在的心情真像是“丈夫和情人出轨，却意外被妻子给抓了个现成”。这几天没营养的电视剧果真看得太多了。

叶念低头嚼着米饭，苦恼于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击。因为……这是事实。事实无法被反驳。

叶念旋开门锁，顿时僵在原地，隔了片刻才尴尬地开口：“你找林修的吧？我只是暂时在这里借住两天——啊，对了，林修都在家住的。”

叶念笑着接口：“诺亚方舟。”

林修微微笑道：“怎么，才刚睡醒？”

林修平时是不抽烟的。

“啊？不是啊，真的不是——”他话还未说完，突然插|进了陆晴的声音，“叶念，和*图*书酒吧装修好了，快来看嘛！真的不赖，名字也完全按照你喜欢的来，叫……”

林修侧过头看她：“你会？”

隔了一会儿，就有短信息回复过来：“还没有。”

叶念被呛了一下：“应该不会的吧。”林修给人的印象一直是雅致而温和，有几分禁欲式的味道。

“所以，你现在完全回神了？”林修拿起筷子，向后倾身靠在椅背上，姿态十分随意。

李斯梵想也不想反问：“是男的朋友？”

林修沉默片刻，然后说：“好，你先挂。”

叶念忍住笑：“我懂，我很明白，你没把我当女人，我也没把你当男人，我们是无性结交。”她凝神看着车窗，只见一点水渍在窗子上晕开些许水汽，随即有更多水汽凝结在车窗上：“……好像下雪了。”

林修打开客厅的暖气，把冰箱打开，开始往里面放东西。很快，客厅变得十分温暖。他脱掉身上的羽绒服，随手递给站在厨房门口的叶念。叶念还处于半迷茫状态，想也没想就顺手接过来，拿在手上。

南方城市的冬天总是多雨而鲜少会下雪。

道路上的车辆都明显缓下车速，大队交警出现在各个路段，疏通路面状况。

林修细微地挑眉：“所以？”

叶念环顾一遍客厅构造，果真是林修该有的风格，家具装修全部是冷色调，简洁干净。林修打开中央空调，又拉开门口柜子的抽屉找了一下，交给叶念一串备用钥匙：“这里的电子锁设的是我的指纹，你只能用钥匙。”

隔了好一会儿，林修才嗯了一声。

等从KTV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路灯亮起，午夜的活动拉开序幕。

她虽然不精通家事，但是最基础的那些还是会做。林修的专业水准虽高，但很可能会轰炸了厨房。

电台里，原本正在插科打诨说笑话的DJ也被这突然降临的雪影响到：“看来我们要赶紧向气象局打热线电话报告最新的天气状况，今年并不是暖冬……”

林修支着侧颜，隔了片刻才开口：“Ievan Polkka，我还在国外读书时，有次在联谊会上听过……”

叶念关掉电话，走到厨房，把烟灰缸洗干净再摆回原位。

叶念接过钥匙，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往下看，从十二楼的高度看过去，大半城市景致和-图-书都可入眼，眼前天空中烟花绚烂，白茫茫的烟雾弥漫开来。

目光瞥过清单上一排蔬菜和肉类的名称，林修只得叹息。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他最怕的一件事就是母亲做饭，那滋味简直是匪夷所思。后来到外地读大学，他也一直没有机会去嫌弃食堂饭的简陋。对他来说，食堂饭比家里烧的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

虽然客厅里有烟灰缸，不过看得出来这只是摆设而已。

叶念想了想，又回复道：“我出门带了备用钥匙，回来时会自己开门的。”这显然不能直接说“我要晚点回来”，也不好一点都不向房东备报，只能兜着圈子说话。

叶念据实以告：“这是朋友的房子，我只是暂住而已。”

酒吧已经装潢一新。

“是啊是啊，你高兴了吧？喂，李斯梵，不要抢我的电话！”

叶念正要找个地方把衣服挂好，忽听林修说了句：“你身后就有个衣架。”

可是，有的人明知道自己没有天赋，还是毫不放弃，再接再厉。这放在体育竞技上，是值得敬佩的体育精神，可是放在日常生活里，只能是一场灾难。

“我有电话进来，你先等一等。”林修说。

于是叶念凄凉地在KTV度过了近三个小时，期间被两位麦霸魔音灌耳，吃东西噎住六次，痛苦难言。有时候想想，李斯梵和陆晴还真是天生一对，趣味相投，可惜一直没有发展出更深层次的关系。

就此无话可说。

叶念看了他一眼，居然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他。虽然这个比喻很恶心，但是……还真的满形象的。

叶念报了林修的公寓的地址，他先是噢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说：“那里的房价很高，难道你们公司发的不是人民币而是美金？”

林修倒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找我有事？”

叶念哦了一声，人家有如此强烈的表现欲，她也不好随意剥夺了去，就抱着那件羽绒衣回到原来的位置。睡回笼觉很累，奇怪的梦一个连着一个，反而比熬夜更加辛苦。她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手上还抱着林修的衣服。

林修没轻易放过她：“我以前只见过你在公司的状态，真是没想到……”

叶念揉了揉脸，有气无力：“没有，很早就起来了，后来看了会电视剧居然又睡着了。”

“和*图*书男人本质都是一样的，脱了衣服大家都没区别。喂，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就是男人我还会不清楚？”

隐约还可以听见李斯梵分辨说：“这是我的手机吧……”

陆晴提出去唱KTV，叶念想想回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做，不过是空对一室冷清罢了，就爽快地答应了。她拿出手机，调出林修的号码，想打却又迟疑，最后还是发了一条短信息：“你现在有没有回家？”

叶念取出手机，直接拨了林修的手机，当响到第三声通话音的时候，电话被接起，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叶念乘电梯上了十二楼，打开门锁，客厅里还留着灯。

叶念忙打断他：“我懂了，不用说下去了。”她拿过一只陶瓷的杯子，和一只钢化玻璃杯摆在一块儿：“你明明是钢化玻璃做的，怎么摔都摔不碎，和脆弱的陶瓷不是一个级别的，无需细心呵护。”

叶念不懂室内装饰，尽管已经习惯了无情地打击李斯梵的热情，但这一回用她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实在是很不错的。

如果叶念已经出门去了，那么他就是直接打开电子锁进去也没关系；万一还没起床，岂不是会很尴尬？林修刚拿出手机，门突然被打开，叶念脸色雪白，毫无血色，神情还有些迷茫，幸好衣服倒穿得很整齐。

叶念连忙道：“我没事了，就是问一下，你挂电话吧。”

林修走过去，客厅的灯光打得最暗的一档，他可以看见烟花映在叶念脸上的微弱光彩。她微微仰起头，嘴唇晶莹，皮肤细白，光洁得像是泛着光一样。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有五通未接电话了：“叶念，我先回去了，早点睡。”

“嗯……让人想包养。”

叶念挂了电话，转过身去看着在场的两位：“我有点事，要出门一趟。”

林修看着透明的钢化玻璃杯，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五，闹腾油腻的寒假也已接近尽头。

两人吃完午饭，把碗筷盘碟收拾了，客厅里的电子音突然响了起来。

林修乘电梯下楼，保安看到他时脸上还有些暧昧：“林先生，这么晚还要出门？”

叶念终于开始回神：“要不要换我来烧？”

易云初站在门口，很是温婉内秀地一笑：“没关系，不用解释得这么清楚，我就顺便来送些东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