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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家在暮云古镇，离莲城市区两个小时车程，交通不是很便利，乘大巴后还需要在县城转一趟小班车，下车后，再到码头换乘轮渡过河，才能最终抵达。古镇临河而建，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世代盛产土陶，轮渡是通往外面唯一的交通工具。也许是这里除了陶窑，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东西，在古镇旅游开发泛滥的如今，暮云镇才得以保留了最原始淳朴的当地风貌。

“阮阮姐！”站在石阶上的风声着急地喊了句，他明白过来，阮阮这是要去救人呢！她泳技是很好，可车子从高桥上坠落，肯定会慢慢沉入河底，而且，车里万一有好几个人，她一人怎么应付得来？风声急忙对还在呆怔的男孩说：“亮亮，你们快去帮阮阮姐啊！”

忽然，“砰”的一声响。

风声站在石阶上，开心地鼓掌，朝她伸出大拇指。

遇见他，是她十八岁的夏天。

游上岸后，阮阮瘫坐在地上，才发觉自己浑身力竭，双手也忍不住微微发抖。她喘着气，伸手探向陷入昏迷中的男人的鼻端，然后，轻轻舒了口气。

阮阮看在眼里，很心疼他。她想了想，说：“小声，你相信吗？我比他们都游得快！”

人群中有片刻的安静，少年们面面相觑。

阮阮要做的事情并不太难，给风声煎药，做一顿中餐，陪在他身边，以防他突然发病。风声很瘦，个子也没有同龄人那么高，面孔清秀，话不多和_图_书，安静内向。他很懂事，每次阮阮端药给他时，他总是微笑着对她说，阮阮姐，谢谢你啊。

虽然他一头一脸的血，看起来十分惊悚，但感谢上帝，他还活着。

他的话还没讲完，阮阮已纵身跳入水中，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往桥墩那边游去。

阮阮点头，笑说：“我去跟他们比一场，给你拿个冠军回来，好不好？”

遇见傅西洲，就是在某个游泳完打算回家的傍晚。

虽然阮阮在古镇住了大半个月，却很少出门，古镇的少年们都不认识她，但因为风声，他们很爽快地接受她加入其中。

风菱第一次带阮阮来家里玩，她就对这个古镇一见钟情，对风家的院子喜欢得不得了，住了两天，恋恋不舍地走了，约好高考后再来长住。可是风菱一考完，就找了份暑假工，忙得见不到人。

傅西洲在三天后才醒过来。

阮阮跟他单独比了两次，结果依旧是她赢了。亮亮这才心服口服。

十几岁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清风明月般的人，我什么都没想，我只想爱他。

那天大家兴致高，在河里一直玩到天黑。正准备撤离时，一声巨大的声响令所有人都往后看去，暮色沉沉中，远处的石桥下荡起一阵激烈的水花，那是庞然大物从桥上落入水中才能产生的涟漪。

阮阮就摸摸他的头，递给他一颗陈皮糖。她是真的很喜欢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一般疼爱https://www.hetushu.com.com。

傅西洲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他说，你说你爱我，可是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你知道我最爱吃的吗？

当然，他们在那种情景下的相遇，也不可能一见钟情。

她终于游到那巨大的涟漪水圈里，闭气，一头扎入水中。浑浊的河水中，她睁大眼，终于慢慢看清楚那辆车，如亮亮所说，是一辆黑色小车，此刻侧翻在水中，万幸的是，也许是车撞上了什么阻碍物，没有再继续下沉。

高考结束后，阮阮受好友风菱所托，去她家里帮忙照顾生病的弟弟风声。

她一惊，里面的人受伤了，而且不轻！车内已经浸入了河水，伤者的血蔓延在水里面，触目惊心。

亮亮反应过来，招呼同伴，又跑到岸边，捡了一块大石头，急匆匆地朝桥墩那边游过去。

傍晚时分，等太阳渐渐落下，天气凉爽点，阮阮就会陪风声出去散步，沿着小石板路，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一直走到河堤去。夕阳下的暮河里，每天都有一群男孩子在河里游泳，十几岁的模样，意气风发地比赛谁能最快游到前方那座石桥下面。

他们不知道，游泳是她最擅长也是唯一喜欢的运动，她从小练到大，还去参加过比赛，能赢，一点也不稀奇。她没有要挫少年们锐气的想法，她只是纯粹为了让风声开心一下。

她回头，发现亮亮正举着一和*图*书块石头，敲碎了车窗。阮阮舒了口气，游到窗边，朝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风家的院子，是古镇人家常见的那种土砖结构，房子很旧了，只有一层楼，院子却宽敞。风母是个能干的人，在院子里开辟了一个小菜圃，蔬菜自给自足。菜圃的旁边，是小花园，开满了南方城市常见的容易养活的花花草草。院墙下，枇杷树、枣树、桂花树、桃树鳞次相连，甚至还有一棵小小的蓝莓树，在夏天里郁郁葱葱。而在院子角落里，茂密的葡萄架下，还有一口石砌的小方井，清凉的井水摇上来，可以直接喝。

这个过程，看起来十分漫长，而实际上，却只用了五分钟左右。

风声看着他们，听着那些笑声与欢呼，满脸的羡慕与向往，同样的年龄，他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像他们一样，在水里恣意地游荡。

在古镇长大的少年们，从小在暮河边玩大的，个个都有好泳技，他们并不把阮阮放在眼里，更何况她是个女孩子。然而当她领先众人许多第一个冲到石桥下，站在桥墩上冲他们挥手时，陆续跟上来的孩子们都惊住了。每次在游泳比赛中都拿第一的叫做亮亮的男孩子有点不服，说是她运气好而已，要再来一次！

少年们合力将车窗玻璃彻底弄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趴在方向盘上的人慢慢拖了出来。

“哇，有人扔大石头！”有个男孩子叫了声。

古镇的日子，安静、悠闲、恣意，却也https://www.hetushu.com.com很漫长。除了做饭煎药，剩下的大片大片时间，都需要打发。这里没有网络，阮阮也不喜欢看电视，风声睡着的时候，她就伺候院子里的菜圃与小花园，或者躺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看看书，睡个午觉。

但庆幸的是，车内只有一个人。

十三岁的风声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体羸弱，常年需要吃药，有时候连学校都不能去，大多时候休养在家。风家的情况阮阮是有所了解的，风家父母都是镇子上窑厂里的工人，领着微薄的工资，家里有个病人，风菱又上学，日子过得十分拮据。更不幸的是，风父在风菱升高中的那年夏天，因救河里溺水的小孩丧生。这样一来，风家的日子更难了。

“不是石头，是一辆车……”走在最后面的亮亮忽然呆呆地说了句，那辆车从桥上坠落下来的时候，他正从水里捡起自己的人字拖，抬头的瞬间，被那个场景吓呆了，简直就像电影里的惊险画面。

暮河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可实际水却很深，而且水底有暗沙。阮阮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游过去，她却仍觉得自己很慢很慢，她对自己说，不要着急，不能着急，冷静点，才能救人！

风声眼睛一亮：“真的吗？”

她心里焦急万分，刚才只顾着快速来救人，却忽略了，自己徒手压根打不开车窗玻璃。

阮阮与亮亮一起，拽着伤者，缓缓浮出水面。

是阮阮第一个反应过来，跑下石阶抓住亮亮的手和*图*书问：“真的是一辆车？你没看错？”

阮阮游过去，发现车窗是紧闭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她绕到车前方去，透过挡风玻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汪刺目的血色。

因为这场比赛，亮亮与他的伙伴们，每天傍晚都跑到风家的院子里邀他们一起去游泳，阮阮本来兴致不大，但见风声似乎很想跟他们在一起玩，所以就答应了。那群孩子们都在上初中，比阮阮小了几岁，混熟了后，都随风声亲切地喊她阮阮姐。

风菱曾经问过她，阮阮，你爱的，究竟是傅西洲这个人，还是因为他是你第一个亲近接触的异性，所以产生了爱情的错觉？在风菱心里，爱情是现实的，是一个人了解了另一个人后，慢慢被他吸引，是循序渐进的一个过程。而阮阮的爱情，太像一场幻觉。风菱第一次听她提起这段感情，她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我甚至对他一无所知，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有一天，他忽然消失了。但是，这些年来，我发现自己依旧还喜欢着他，非常非常想念他。

亮亮点头：“绝对没看错，是一辆黑色的小车……”

“朱爷爷，他为什么还不醒呢？”

阮阮第一反应也是有人从桥上扔了块巨石下来，她拍着胸想，这也太没公德心了吧，又庆幸大家都没在桥墩下。

他觉得浑身酸软，头痛欲裂。昏黄的光线里，有人背对着他在讲话，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水中瞬间殷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