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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清对二老说：“您二位这外孙，大概是脆笋子做的，我手法重了点，您二位下次再带他过来，我下手轻点。”

办公室里热闹得很，关九穿了件长长的舞姬服，披着长发在办公室正中的空地上跳舞，工作室的其他成员都在周围围着，一起唱歌：

众人屏息凝神的，好一会，余清收了手，白翡丽问道：“余大夫，我姥爷有事吗？”

“那怎么办？”单老太太望着白翡丽和尚老先生，“咱们要不还是去积水潭？”

白翡丽对这地方也熟。

这天，白翡丽把车停到余清诊所旁边，尚老先生已经扶不起来了，他便把老先生背了起来。老先生老来体胖，体重可不是轻量级的，老先生又心疼外孙，唉唉呀呀地嚷着要下来。白翡丽托着老先生往上抬了抬，道：“别闹！”

白翡丽瞅了她一眼：“寿终正寝，是喜丧。”

背到诊所门边，单老太太敲门，前来开门的是余清的一个徒弟，一见老先生是来求治的，十分为难：

鸠白工作室做广播剧、录歌、配音之类，都很频繁地需要用到录音棚，所以办公室专门辟出了很大一块地，装修出了这么一个隔音效果奇好的环境。

“尚老，您过去几个月肯定又没听我的话。不听话，就该活受罪。”余清脱了外套，换上医师服，一开口就是毫不客气的指责。他身材高大，五十多岁接近六十的人了，却因为常年做骨科治疗和_图_书，显得十分结实有力。脸上虽有了岁月风霜，冷峻而不苟言笑，却依稀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倜傥人物。

“唉这也真是的。”单老太太埋怨说，“老人家的腿摔坏了也不留下来多照顾几天，就这么急急忙忙地走了。”

白翡丽：“滚下去。”

“我们师父……这些天歇诊了，要看的话，只能我们这些徒弟来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打了一堆电话找不着白翡丽，亲自找上门来的、白翡丽的生父，白居渊。

那人比他还要高出一截儿，抱得他扎扎实实的，白翡丽险些喘不过来气，绝望地想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好，闭眼咬牙强忍着又被那人在脸上亲了一大口。

尚老先生这腰椎病确实来得急迫，下楼去后，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在床上躺着哼哼。

尚老先生这三个月在日本确实有点放飞自我，没怎么听从余清的医嘱坚持保养，现在对着余清心虚得很，唯唯诺诺。

白翡丽想夺门而出。

那人把他捉得紧紧的，生怕他跑了，热情地用白话混杂着普通话喊道：

关九摊手：“我也不认识咯，他说是你最爱的人。总之看着是大帅哥，有钱人，我就把人放进来了。”

白翡丽脸色全黑，转身就往录音棚走去。

后来，老先生教学劳累，偶尔又发作，还是去找余清。十二年前余清走出体制外，继承了父亲的中医诊所，专心研究理疗，收徒教学，和图书尚、单二老经常会过去做做推拿保健。这么多年下来，二老和余清已经成了知交好友。余清诊所后面有个幽静小院，二老经常做完理疗后，就在院子里休憩，晒晒太阳，和余清聊一聊中医和西医的话题。

“您老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余清一句冷言，又把尚老先生给怼了回去。两个徒弟扶着余清，余清撸起袖子，洗过手后又用消毒纸巾擦过，开始一节一节地摸尚老先生的腰椎。

“那小孙子呢？”

“我微信告诉你吱吱仙去了，你都不表示一下？”

“嗨，我们师父自己就是骨科大夫，自己治自己也没多大事儿，就是估计得有好几个月行动不便了。”

余清说：“贴麝香壮骨贴不如来让我按一下。”

单老太太讶然问道：“你们师父怎么了？生病了吗？”

白翡丽问：“谁啊？”

白翡丽惊悚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

“余清，你的腿能行吗？”尚老先生趴在理疗床上，还是担心着他的腿，白翡丽远远地站在一边瞅着。

北京看骨科最好的有两个地方，西医看积水潭医院，中医看丰盛胡同。尚老先生要去看的这位大夫叫余清，余清的老父亲本来就在丰盛胡同有一家中医理疗诊所，他自己却是学西医的。二十年前尚老先生刚查出来腰椎间盘突出这个毛病，看了好些医生，病情还是不断反复。最后经人介绍去积水潭医院www.hetushu.com.com找余清，余清给他治了一次，五年没有再犯。

白翡丽手心趴着一个金黄色皮毛的小东西，看见关九就懵懵地站了起来，收着两只前爪，亮出了乳白色的毛肚皮。两只小耳朵竖了起来，眼睛黑豆子一样，湿润的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啊，那要紧吗？”

白翡丽一只手嫌弃地拨开她的脸。

余清撩起眼皮看了白翡丽一眼：“你姥爷没事，我看你颈椎有事。”

关九哈哈大笑，飞快跳下地，珍宝一般地接过吱吱四世，说：“啊对了，有人找你，我怕他觉得我们吵，就让他在录音棚里等你。”

单老太太说没事，她会给尚老先生做，又问余清他们吃什么，余清道是徒弟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虎妞总喜欢爬白翡丽的背，后来越来越沉，有一次直接把白翡丽的颈椎不知道怎么闪了一下。二老把白翡丽送过来，余清细细摸了一下白翡丽的后颈，就用两根手指，“咔擦”一下就给白翡丽正了过来。他们这种做骨科理疗的，手指极其有劲，这一下让白翡丽半晌没回过神来，仿佛临时失去记忆；回去之后，后颈的青紫过了一周才消。

这时余清却拄着双拐走了出来，“谁来了？”他问着，见到了单老太太，又见尚老先生被白翡丽背着，连忙让他们进院子，吩咐几个徒弟把老先生抬进理疗室里去。

余清对尚老先生说：“没什么大事，还是老毛病ｗwｗ•heｔushｕ.ｃｏｍ.cｏm，但这回您可得苦得久点了，二十天的理疗，一天都不能断，不然的话，您这韧带钙化再严重点，连手术都没得做，天王老子都帮不了您。您老自己看着办吧。”

白翡丽回国一年半，还是第一次见到吱吱的葬礼。他脸色绿了一绿，低调贴墙想穿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谁知道关九眼尖，跳着舞都看见了他。一首歌子跳完，她穿着宽袍大袖的舞姬服跑到白翡丽面前，趴在办公桌的隔板上望着白翡丽，怨气十足地说：

“工作忙嘛。”徒弟说，“我们照顾师父。”

无人应。

单老太太做了早餐，在床边喂老先生吃了，白翡丽速速给二老归置了行李，便开车送二老去丰盛胡同看骨科大夫。

关九缠在他身上没动，低头一眼看见他衣领里遮着的颜色，眼睛忽的一闪，低声贴在他耳边说：“什么情况？我送给你的回国礼物，终于用上啦？”勾着嘴角一笑，又说：“哦想起来了，人家的保质期是三年呢。”

“仔仔，细路仔，我的心肝宝贝儿，阿翡，小丽丽！可算让我找到你了！我都多久没见过你了？你都不想我吗？嗯？我想你都快想死了！”

徒弟带着歉意揉揉剪着寸头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唉，我们师父的小孙子上个星期从国外回来，小孩子特别皮，才两三岁就爬树捉鸟上房揭瓦，我们师父被他害得摔折了腿。”

“小孙子上周末就跟他爸妈回美国去了hｅｔｕshｕ•cｏｍ•ｃoｍ。”

“……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鼠魂无断绝……”

余清又说：“不过还有一个事儿。您老也知道，我每次给您做理疗，都会配合饮食调理。但我这边请的做饭阿姨有事回老家去了，估计过完年才能回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我只能给您菜谱，您老回家自己照着做。”

他推门进去，眼前空荡荡的只有设备，不见人影。正要回头，身后闪出一道黑影。他眼见不妙，正要跑出去，那人却从身后把他抱了个紧。

白翡丽进录音棚前敲了敲门。

录音棚墙上的镜子里，这人一身银灰套装，呢绒大衣，都是时下最潮流的样式。削短的头发，鼻翼上扬而腮骨有力，是一张颇勾人的脸。而那一双春水般流丽的眼睛，和白翡丽好似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老先生一下子闭了嘴。

“我的妈呀！金丝熊！——”关九一见到这小东西就疯掉了，绕开办公桌跑出来，中间还被长裙子绊了一下。关九一下子就跳到了白翡丽身上，双手双腿地盘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关山啊我爱你，爱你一生一世！”

但从此之后，白翡丽再也没敢靠近余清，每次把二老送到就跑。

白翡丽离着余清五米远，陪着尚老爷子做完了理疗，开车送二老回家，吃完饭后，才去鸠白工作室。

“喜丧你个大丽丽。”关九骂了一句，正要拿大袖子甩他一下，忽然见他向她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