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想做的和应该做的。”吕游说，“你选哪个？”
何东生哼了一声：“我说我对心理学有天赋吧你还别不信。”
好像破了那层壳，剩下都理所当然一样。
周逸笑：“谁让你来这么早了。”
又嘚瑟。周逸笑。
周逸曾经很奇怪的想过，像《追忆似水年华》这样的绝世名著中国竟然少有完整地译本。二〇一二年译林出版社统一译制，虽不算经典却也是个新的尝试，但那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个晚上吕游喝的不省人事，周逸在外头给吕游开了个宾馆。接到何东生电话已经近十一点了，他似乎刚忙完很累的样子。
“哎你们俩现在怎么样？”吕游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周逸刻意放慢了脚步，看清了驾驶座上男人的样子。后来真正认识大概是在零七届的毕业典礼上，她误打误撞跑错了地方正要退出去看见舞台中央，男人被一堆领导簇拥着，正在给几个大四学生发毕业证。
一回学校周逸便一头扎进题海，临近期末她还要斩五关过六将拿励志奖学金。周末的时候陈洁有打电话嘱咐她多吃菜多买水果别省钱，罢了问她复习怎么样。
周逸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是说不是好的作品都有人喜欢。”他对她说，“你看有几个现在还读鲁迅？”
“可能没什么着急的事儿。”周逸说，“不然360个连环扣。”
第二天两个姑娘睡得人仰马翻的时候，何东生已经到了A城。他给周逸打电话，周逸匆忙醒来洗了脸就跑下楼去接。
吕游是晚上七点的火车，坐到B城倒飞机去上海。
餐厅里播着有点悲伤的BGM，吕游喝了口酒，说你问。
周逸说当然要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一会儿就吧啦一大堆话，后面的全被何东生堵进了嘴里。他一只手握着她的腰，亲的比以往都要深入。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他：“知道才怪。”
周逸至今不能接受，是因为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她只是忽然想到自己，这四年走完然后像陈洁说的那样路给她都铺好就等着毕业。
“想我没？”吕游笑的特灿烂，“是不是特惊喜？”
“那行。”何东生收回手，淡淡道，“我晚点再来。”
“还是算了。”陈迦南嘿嘿笑，“我散漫惯了。”
周逸不太喜欢离别，尤其是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下。何东生买好票走过来递给吕游，看着俩个姑娘轻轻拥抱，火车站检票的喇叭已经喊起来了。
她故意停了停脚步，却在他快接近的时候hｔtｐs://ｍ.hｅtｕsｈｕ.coｍ•ｃｏm又加快步子，还没走两步被他拉住腕子一把推到墙上。
她的唇有点凉，很软很滑，还有一点香橙的味道。那时候他就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姑娘真厉害起来够他喝一壶，不然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敬魏来，倒是让他惊喜。
周逸一直闭着眼睛由他亲着，半响喘不过来气。
何东生说那简单，再去别家看看。
她头发披散着，有点凌乱。
“你们平时玩就这么喝吗？”她问。
他跟没听见似的亲的很重，鼻翼里吸进的全是她身上的奶香味，慢慢将唇挪到她的脖子，似重似轻的啃咬起来。
吕游没有正面回答，周逸却明白了。
背包客一走，她被他看的发毛。
两个女孩子收拾完毕已经在半小时以后了。
路上她和他聊起写作，说陈迦南建议她去网站问他意见。何东生对这个倒没什么想法，主要看她意思。
在她们都没有能力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时候说再多也无用，毕竟才十七八岁，不算拥有过去，未来也还没来。
周逸至今都记得二〇一〇年那个夜晚。
周逸接过吕游的行李箱，说：“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接你去。”
饭桌上他和人轻声谈笑, 说的全是她听不太懂的专业名词。还有他将她压在淋着雨的窗台低头亲她的样子, 笑从胸腔溢出来, 低眉含羞一霎全是他的味道。
“他……”吕游声音一顿，接着又一扬，“真欺负你了？”
周逸这回也淡定了：“慢走。”
何东生现在对这片比周逸都熟，吕游忍不住问周逸你一天都不出门吗。周逸已经可以很自然的说那又怎么了，然后指指何东生，说问他。
周逸知道喝酒对他来说难免，毕竟伤身还是忍不住劝他少喝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只是笑笑说知道了。
吕游放下酒，把身子坐直了。
“喝喝喝。”几个男生一起喊。
“这个译本就七卷已经绝版了。”周逸说，“其他的都不好。”
“不是说走了吗？”她仰脖看他。
何东生笑笑，低头喝了大半杯。
“怎么着。”他说出的话带了点轻浮，“还不兴人看了。”
周逸被他说的有点沮丧，耷拉下脑袋哀叹说写一本书真难，写一本好书更难。何东生揉了揉她的脑袋，顺手搭在她的肩上。
“其实你妈妈就是太关心你了。”陈迦南说，“我妈几个月都不见得给我打个电话。”
周逸被他这一弄吓住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看着是疯，但和图书疯不代表自由。”吕游说，“我也想过凭着自己的力量为北京添砖加瓦，想想还是算了。”
周逸的脸早就红了，垂着下巴瞪他。
吕游笑，将头扭向了一边。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潮潮的热气喷洒在她颈边。有烟味, 酒味, 衣服上男性的味道。周逸埋在他胸前不敢抬起来, 闷闷的把头摇了又摇。
火车慢慢的开了起来，直到他的身影再也不见。
那两天他带她到处玩，周逸觉得自己不像青城人。
后来她什么都没买拉着他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他们玩的很晚, 何东生喝了很多, 回去的时候身子有些晃，说话倒是还挺正经。魏来说他们要去K 厅问他去不去, 他笑笑说算了吧。
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 何东生笑说真不抬啊，姑娘还是摇头。他有些拿她没办法, 由她扯着袖子。
“可是就这样进入一个新的领域我没把握。”周逸一直在头疼这个问题，“一点读者基础都没有怎么办？”
他往床上一坐，床陷了一大半进去。
事实上她那时候哪有什么时间再去写小说，每天写不完的实验报告做不完的汉语言练习，腾出空写个五百字都是奢侈。
周逸难得使小性子，这会儿脸唰的红了。何东生低头玩味儿，笑着拉过还在别扭的人朝着包厢走了去。
然后低头轻道：“走吧。”
“一路顺风。”他说。
餐厅里吕游抹抹嘴，放下帕子，之前的气势都没了。
“想买这个。”她的眼睛还盯着书，小声说，“但是没有全版。”
周逸抓住字眼，问：“走哪儿去？”
何东生冷眼看过去：“再说滚蛋。”
饭桌上的气氛比之前还热闹, 酒瓶多了几匝。
何东生将目光落在周逸身上，摸兜点了根烟，什么也没说。他们都沉默的站着，然后看到周逸笑着走了过来。
吕游给他们俩一个很大很灿烂的笑容，然后挥挥手头也不回的扎进了人群里。周逸的鼻子募得有点发酸，何东生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用力握了握。
他的声音忽然变轻了，周逸低眉笑。
吕游张开双臂朝她奔跑过来，跟个幽魂似的。
何东生走近给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忍不住皱眉道：“这才跟她呆了一天就成这样？”
雨滴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户。
那天到最后又下起雨来，路上周逸遇见同学在一边寒暄。吕游看着不远处那个纤瘦的单纯的姑娘，问何东生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端午结束那天他送她去火车站，站台人山人海。
期末考横跨半个月之久和-图-书，周逸考完那天这座城下起了雨，像庆祝似的打了两下惊雷。傍晚没有等到何东生的电话，倒是在图书馆门口被一个鬼影吓着了。
有人看他们回来戏谑：“干吗去了那么久啊？”那调子拉得老长，透着暧昧之音。他放浪的笑了笑，说差不多得了啊还喝不喝酒。
一到宾馆她就推何东生就去洗澡, 自个找电影看。
“这事儿不能这么想知道吗。”他说，“见仁见智。”
周逸和他说吕游要出国了，他反应很淡。
说散漫都是轻的，陈迦南有时候一连几个晚上都不回来。周逸觉得那是人家的事情不好插手，但又怕她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这都算轻的。”他笑了下，又擦了两遍头发将毛巾扔到了床头柜上，“你什么时候见我喝醉过？”
“如果你的面前现在摆着两条路，一条是平坦的阳光大道青云直上一条布满荆棘走起来很辛苦还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周逸说完照旧停了一会儿，“你选哪个？”
周逸嘻嘻赔笑，说我道歉您想吃什么都行。吕游是真的把她狠狠吃了一顿，不留情面的花了她近半个月的生活费。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吕游说。
周逸点了下头，轻轻“嗯”了声。吕游看着对面的女孩子，目光渐渐放的远了，等到那首BGM播到高潮才打破沉默。
周逸上到二楼发现何东生跟了上来。
他难得说教的这么厉害，周逸噗嗤一声笑了。
周逸想了下说：“就是喜欢写。”
她的嗓子里溢出轻轻柔柔的低哼，何东生低笑着离开她的嘴，笑说好了睡觉，明天带你出去玩。
“退一万步来讲写小说不行咱还可以当爱好，有一天真不喜欢了学个英语翻译也不错。”他说，“我他妈英语学了十多年至今还只会简单句。”
“我找老板要的。”她仰头说, “听说茶水可以解酒。”
他洗完澡出来下身裹着宾馆的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看她。周逸端着泡好的茶水给他递过去，何东生问这什么。
“不是不抬吗？”他还在逗她。
“你写作为了什么？”他这样问。
周逸仰头问他什么意思。
周逸想继续再装一下，被吕游忽然掏出电话的动作给打断了。她笑着拦下吕游的手，说我们好着呢。
何东生低头抵在她额前，笑说怎么走啊你教教我。空气里有点燥热，周逸推了推他的胸膛，摊出双手说先交钱。
“我爸打算送我出国。”吕游轻声道，“学校都联系好了，那边暑期开学，下周的飞机。”
“能不能别说这么严肃的话和*图*书题。”吕游端起一瓶酒，“喝喝喝。”
“大晚上的别胡思乱想。”何东生说，“我明天就过来了。”
周逸伸手抓过一个抱枕挡在脸颊上，伸出一只手说看一眼十块，裙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向上提了一个幅度，可以看见她白花花的大腿。何东生觉得那点醉意又上来了，轻飘飘的说要多少都给。
挂了电话陈迦南笑：“阿姨没问你端午怎么没回家？”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这儿啊。”
“何东生。”她被他亲的气喘吁吁还不忘提醒，“被人看见了。”
周逸挑眉：“咱俩换换？”
何东生靠着书架，手抄兜看她。
周逸“嗯”了声：“你早点睡。”
“不睡啊？”他逗起她来，故意低了低头，“那咱……”
何东生往回走了几步，感觉这姑娘没追过来，偏头看过去她已经蹬蹬瞪走远了。他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笑，得，这回真栽人手里了。
周逸缩了缩脖子：“何东生你再说。”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偏头笑开又看向她。青城的那个夜晚星星很亮，什么都比不上她的眼睛。
何东生捏着她下巴亲了下来，堵住她的惊呼。
“惊喜吧学着点啊。”吕游挽上她的手，“以后这招可以用在何东生身上。”
想起前些日子他跑去书店给她寄书，老板都和他很熟了便问怎么回回买这么多。他当时一边低头填寄送单一边笑说女朋友喜欢这个，老板玩笑道那你有福了。
有一个傍晚路过一家书店，她非要拉着他进去看。书店像是有些年头了，灯光昏黄但不影响阅读。她站在一排排书前弯着腰很认真的样子，好像周围什么都没有了。
何东生笑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宽松不代表没要求。”他说。
周逸蹭的从他怀里抬头看过去, 魏来对他们笑着摇手说大家都等你们呢。何东生并没有回头, 等到身后没动静了低头看她。
“就像我喜欢打游戏。”他给她举例子，“你要把这个事儿当做享受来看就不是问题了。”
“咱俩这关系还要钱？”他抬眉。
有一回看见那男人送陈迦南回来。
周逸笑，想说早就用过了。
那时她才知道，陈迦南爱的是个浪子。
何东生听她这话里还有些怄气的意味，懒懒的往床头一靠笑着看她。周逸察觉到那目光把头抬了抬问看我干什么，他的视线从她的脖子落到脸蛋。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低低的“嗯”了声。
小半年没见这姑娘好像哪不一样了，吕游觉得周逸变了不少，尤其是身上有种小女生的韵味了和*图*书。
周逸疑惑：“她家教不是挺宽松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安慰人了？”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吕游酸酸的说，“谈起恋爱早把我忘了吧一个电话都没有。”
“不是吧。”吕游看看何东生，又看向她，“他把你都惯成这样了以后分手可怎么办？”
周逸还在挑，手指在书上拨来拨去。
简简单单的四段话，把事情就说明白了。
“就不能给句准话吗。”吕游白眼，过了会儿说，“你要是敢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周逸说：“问你一个问题。”
何东生和周逸一起送她去了车站，周逸拉着吕游的手不舍得放。吕游笑着说我够意思吧临走之前过来看你一眼，又瞥了眼在售票窗口买票的何东生。
“那不就完了。”何东生说，“还没开始就想着结果好不好这可不行。”
就像开始好的时候她还那样矜持，慢慢的和他吐露心事听他的建议，也学会耍性子撒娇吃醋，看电影□□会脸红想起他在她身上作怪，甚至想过生小孩给他。
察觉到她轻微的颤意，何东生低声笑了一下，埋头在她脖子里与她交颈，闷闷的说都不想我吗周逸。
吕游嘿嘿笑：“你俩今天是东道主啊一切得顺着我。”说着轻轻“唉”了一声博取同情，“谁知道下回见我什么时候了。”
许久不见有动静，周逸慢慢拿开抱枕。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她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儿伸出去的那只手已经被他拉了过去，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周逸慢慢叹了口气，一脸沉重。
“和他好好的。”吕游说，“有事给我发邮件。”
他们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才上楼，何东生没有进去靠在门外等她们俩，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抽。嘴上还留有她唇上的味道，他用拇指轻轻摸了摸笑了。
周逸听完“咦？”了一声，歪头朝他笑。
他们到红绿灯路口的时候遇到一个外国背包客问路，英语噼里啪啦一长串，周逸回了些什么何东生不知道，他只听懂了最后那句不客气。
何东生俯腰上前问：“想好买哪本了吗？”
“得了吧。”何东生凉凉道，“别带坏周逸我他妈谢谢你。”
他好像知道她想什么，轻叹了一口气。
她坐上车远远看见他站在那儿，一手插着兜低头在玩手机。过了会儿她的手机响了一下，短信里他说很快就放暑假了，到时候我去接你。
“迟早的事儿。”何东生笑了笑，“那时候住对门她妈天天嚷着要送她出国念书。”
“吓死我了。”吕游白她一眼，“他要真敢欺负你走之前非得废了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