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客厅里周北岷抽着烟说：“咱青城大学报的上吗？”
临近考试的时候他们俩好像比她还紧张。
那段时间陈迦南也过得不太好。
那年十月周逸从学校搬回家看书。
“可能走了狗屎运吧。”
陈迦南点头：“去北京。”
难得听父亲说这么一长串话，亲和。
她们走在学校的足球场，陈迦南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再来。陈迦南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说：“再来还是考生物？”
或许是把她保护的太好，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真正的苦，从小心思细腻又脆弱，渴望他们的支持和认可。
她们宿舍除了她二战，陈迦南考了研究生，其他的都出去找工作了。赵莹她们隔几天被老师因为论文的事情往学校叫，不禁抱怨说：“学校让我们签就业协议提高他们的就业率，现在却天天拿论文说事儿让我们回来，哪个单位受得了你天天请假，还没毕业可能就被辞掉了好吧。”
她不敢走过去，也不敢让他看见她。那个女孩子从后面偷偷溜上去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咬着烟回头像是笑了一下。
“嗯。”她深深呼吸了一下，“毕竟有经验。”
没有。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好像他这个人从她生命里消失了一样，只要她不主动他就不会再出现了。
有时候还是挺恨他这个人。
周北岷点点头，说：“这两天我看网上全是考研的消息，还有的考了一门就不考了。你爷爷那么爱看新闻最近都关注起你考研了，回去给他报个喜。”
有多久没见了，好像昨天才分开。
她慢慢好像缓了过来, 开始专注于考研复习。第二学位还有一门课没有考, 也就此中断往后挪了半年。
周逸用手撑着下巴, 看着锅底一直在冒着泡的滚汤，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呢喃ｈeｔusｈｕ.ｃoｍ.cｏｍ道真累啊，要是有个药丸一吃能睡一百年该多好。
她认真敏感，记得每件小事。
也有那么一两次，陈迦硬是推着他们父女出去跑步。周北岷跑的不算很快，她慢慢的跟在后头。父亲会给她讲一些以前的事情，比什么时候都温和。
他们一起走了。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对周北岷说我再考一次吧，周北岷却犹豫了下，说：“你自己想好，再来一年风险也大，女孩子也没必要这样，现在进研究所我打个招呼就行，除了本科工资低点晋升慢点其他也没啥。”
“你不是要考研吧？”周逸问。
“去北京吗？”她又问。
她收回目光，说师傅开车吧。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好像很喜欢听九十年代的歌。电台里正唱着“玩火的孩子烫伤了手，让我紧握你的小拳头”，调子缓慢低沉，温柔伤感，是郑智化特有的那把嗓子。
“要不二战换了吧？”陈迦南提议，“和他们好好说说。”
或许是看她长期待在房间里看书背书做题的缘故，周北岷后来建议说以后早上和他一起跑跑步，老闷着看书对身体不好。
“你这么努力不知道他有多开心。”陈洁笑。
喝完酒的第二天，陈迦南和她一起去自习室。
傍晚回去的路上终究是忍不住问：“考得怎么样？”
原以为这个分数可以轻轻松松进B大复试，奈何那一年B大复试线提高了整整二十三分，周逸落榜只有走调剂。
陈迦南说你吓我呢吧，当尼姑现在都是研究生学历想去人家还不要你呢。周逸傻傻的笑了笑，说还真是哦。
有一个晚上陈迦南拉着她出去喝酒，说自己也被甩了。周逸问还是那个男的吗，陈迦南说他叫沈适。
https://m.hetushu.com.com周逸抬眼看着足球场里的少年，又收回目光。
“我爸给我操心挺多的。”她慢慢说，“今年生意不好亏了很多……不好再说这事儿。”
周逸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想起过他了，她回乡下陪了一段时间的爷爷奶奶又回了青城。那天她一个人站在青城汽车站，太阳照下来有些恍惚。
甚至想过出门被车撞了去医院趟个一年半载的也行，到后来也只是笑笑，还是得硬着头皮撑下去。
周北岷点点头：“也行你自己掂量着看。”
周逸想自己哪里还有脸再去找他, 只想逃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那里没有考学, 没有压力, 不用再去学不喜欢的东西, 可以睡一天, 醒来看月光星辰。
B大和青城大学都属于A类地区，调剂只能走B类，距离青城又远又偏，周北岷和陈洁那些日子一直都没睡好给她操心。
她紧张，激动，也有些兴奋。
那年二月，成绩出来了。
周逸就那样熬过了整个夏天。
二〇一四年六月毕业答辩结束，周逸收拾了铺盖寄回了家。那年七月初她跑去青城大学附近租了房子二战考研，每天去学校自习室待到深夜才回去。
四月她回了学校准备毕业论文。
“我早上还要背阅读。”她这样说，“一跑累的就全忘了。”
陈洁跟着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她自己也说不清，分手后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短短两周的时间提不起兴趣吃饭, 整个人瘦了不少。
陈迦南苦笑：“你前脚刚失恋我后脚就跟上了, 咱俩真是。”
周逸说我想好了再来一年，第一年有基础有经验第二年没问题。她说的这么果断，周北岷想了下便同意了。
https://wｗw.ｈeｔｕsｈｕ•com.ｃｏｍ有时候半夜醒来睡不着打开电脑想敲点字，那是每天她活的最真实最自由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万物都睡着了真好她还醒着。
“我看你建成叔的女儿都直接找工作了，在学校参加的招聘会去了上海。”周北岷说，“对了你第二学位拿到了吗？”
他抽回手去拿烟，眼神随意一抬看了过来，片刻又淡淡移开，偏头对魏来说了什么，魏来笑着打了下他的胳膊。
“有经验个毛。”陈迦南忍不住骂她，“你复习这么用功都没考上没想过为什么吗因为你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
看着车站这来来往往的人流攒动，周逸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上了一辆公交车，终点站是青城大学。
他们中间隔了一条大马路，刚好赶上红灯没有车流。他穿着黑色羽绒敞着拉链站在学校门口的大路灯下，嘴里还叼着烟，整个人懒懒散散不太修边幅。
有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周逸在房间看着书，就听见客厅里周北岷很高兴的招呼人家，对方问起她，周北岷扬高了声说考研呢，对方又问哪个学校的，周北岷笑说B大，我和她妈都不敢打扰。对方“哎呦”了一声，说那不得了。
周北岷找了朋友联系了考点附近的宾馆，考试的前一天开车送她过去。第一次考研她挺糊涂，半夜想起来忘记带学生证。周北岷第二天四点就起床开车往过赶，去得早了怕吵醒她睡觉硬是在车里缩了两个小时还不能睡。
后来她想周北岷或许不知道她谈恋爱的事情，有时候她和陈洁默契的要命，母女俩说什么吵什么从来不会让周北岷知道。
“我追着他跑了三年。”陈迦南说, “明知道他身边有别的女人还是想和他在一起是不是特傻？”
周逸也跟着笑了笑，说：“别换和-图-书了我用挺好的。”
那天城里下了很大的雨, 小店里没多少人。周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陈迦南添满，两人干了一杯。
她那时候的想法有点可怕。
她站在站牌下，想走却一步也挪不动。
事实上周逸没有太大的把握，B大的生物工程分数线很高，每年只有两个录取名额。但至少在成绩出来之前，她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有一天家里来了人给她房间换了新空调。
那是二〇一四年年末，她虚岁二十一。
周逸就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那时候周逸已经坐进了出租车里。
周逸笑了下，调侃道：“其实我真挺羡慕你的，九月才开始看的书就这么考上了，现在还成了柏知远的弟子，真好啊。”
调剂风险大，那些学校周逸不愿意去。
她不是能回头那种人, 除非他先开口。
陈迦南说：“要真忘不了去找他吧。”
周逸瞥了陈迦南一眼：“别嘚瑟行吗我都这样了。”
大三那个暑假她一直待在学校，每天就跟机器似的看书背书。陈洁每个晚上都会打电话过来, 说两句确定安心。
“你那是活该。”陈迦南“嘁”了一声白她一眼，说，“说好的和你爸妈谈谈结果呢？”
周北岷接送了她两天，候她凯旋。
“他没再找过你吗？”陈迦南问起何东生。
清晨六点起床就开始背书，房间的墙上贴满了默写的名字解释。周北岷晚上回来也不看足球赛了，悄悄进房间不敢弄出声音怕影响她。
陈迦南说就是要考研，考柏知远的。她们大二选修课结束柏知远就被调去了北京一个大学教书，如今这名字又出现周逸还愣了一下。
魏来跟在他身边蹦蹦跳跳歪头嘻嘻笑，他一手抄兜一手自然垂着。他们要过马路了，有人骑着车从他们边上擦肩，魏来拉着他的袖子给他挡hｅtusｈｕ.ｃom.com了一下。
天亮后她从宾馆出来，周北岷已经买好包子豆浆，开车送她去考场。周逸吃着包子在路上想，爸我原谅你了。
周北岷回家从来都不说厂子的事儿，一进家门现在也常笑了。周逸记得有一年问陈洁这么多年怎么都不见你和我爸吵过架，陈洁笑道谁说没吵过，躲着吵哪能让你知道。
周逸喜欢周北岷那个样子，舒服。
她的电脑是大一的时候买的，最近一直黑屏她也懒得修。陈洁说想要啥就给你爸说，他可乐意做这些了。
她说分手说放弃他就真的不理不睬了吗, 其实想想是她先说分手的现在这样自作自受。可他们之间第一次说这个, 就真的分了。
那是她第一年考研，用足了十分力。
周逸想那多尴尬呀，说什么好。
“我想出家。”她忽然说。
“挺好的。”周逸说，“该答的都答了。”
“还有一门我没考。”她没心思再去看那些了，也腾不出时间一心二用，“有效期八年呢后面再说吧。”
他们是真正爱她的，周逸都懂。
陈洁问她：“要不让你爸给你换台电脑。”
陈迦南闲闲的笑笑，拉着周逸出去聊。
那是个除了名字陈迦南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汽车到站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情了，周逸等车上人走完才慢慢往下走。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雪花，一片一片，冰冰的，凉凉的。
十二月底的天气冷的要命，雪正在融。
就是觉得待学校有些难受，每天按部就班走过每一条路都让她难受。她回了家陈洁自然开心，每天给她变着花样做菜。
一个人久了渐渐习惯孤独。
周逸沉默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下午家里又拉了网线，周北岷说以后找资料什么的上网也方便。父女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温和了，家里的气氛较往前融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