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她拿了药谢过往外走，出了门一头撞到宋霄。
后来下了高速到镇头，周逸让他停车自己走回去。他侧身看着她的眼睛，问她明天怎么回昭阳要不要来接你。
后来周逸想，她的性格真的不算好。
“你来肿瘤医院干吗？”宋霄意外，“又是谁病了？”
“别睡了啊有个事儿要你走一趟。”宋霄觉着像在对暗号，还挺刺|激，“地址我一会儿发你手机。”
周逸气笑：“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不是在脑科医院吗怎么来这儿了？”说着已经在往楼下走。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食宿全包怎么样？”陈迦南说, “别说现在还挺羡慕你这差事。”
他开车到汽车站的时候，便看见宋霄和周逸站在马路上。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后他看了她一眼，问爷爷现在什么情况。他问的太自然，周逸倒有些紧张。她想起陈迦南那句“小心把他作没了”，心底还是颤抖了一下，也不那么端着了。但提到正经事还是回答的很认真，只是不太敢看他，“已经不能自理了。”
“打个比方吧周老师。”小女孩认真道，“我四岁玩魔方就很厉害了，可你有看到区域活动我有玩过一次吗？”
她静了一下，说：“何东生找我了。”
“就爬个居庸关啊？”
何东生想这姑娘现在不排斥能和他说两句是个好现象，他把车速放慢了，一偏头看见她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周逸心里咯噔了一下，说不写了。何东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过了会儿再看她，不知道盯着什么看的那么入神。
“嗯。”她说，“挺好的。”
有时候别扭有时候装乖，后来写不下去闹瓶颈问他意见，耍嘴皮的时候最像个女朋友的样子，那认真又酥软的小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抵抗。
何东生看她已经睁开眼睛人却在发愣，笑着说还没到可以再睡会儿。周逸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衣角，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软，说不睡了。
何东生把车和_图_书载音乐打开，放了首慢歌。
醒来车子还没下高速，身上披着他的衬衫。
“回家。”她说。
“有寒暑假啊。”陈迦南嗓门都大了，“三个多月还带薪好吧。”
周逸笑了一下，也就这点让人自在了。她当初咽下那么多不甘心听天由命来到这儿, 陈洁说去了和那些老师好好相处，别老爱理不理让人说你这姑娘太清高，对你影响不好。
小女孩重重的点头，说比我妈妈还温柔，我妈妈就是有点胖做饭不好吃，除了放学接我比较准时还能凑活吧。这么实力吭妈，周逸忍不住笑了。
“有点乱。”她回，“我挺怕输的。”
记得有一回班里一个小女孩和她聊天。
事实发现，这玩意儿真他妈累人。
高速公路上不时地跑过几辆汽车，远处有删栏，车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周逸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何东生昨晚夜班，这会儿在补觉。
“你家不是在青城吗？”
这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我们太相似了。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渴望爱情追求安全感，爱情回来了又想要证明他有多爱她。
直到她一路直行拐了弯才敢回头去看，他的车还停在那儿，一手搭在车窗上伸了出来，手里拿着点燃的烟。
何东生慢慢问：“怎么不写了？”
癌症扩散很快，一个月的时间爷爷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两条腿肿的抬不起来，每天都需要强效药止疼。这种外国进口药有钱你都买不来，周北岷找了很久的关系每次才能从医院带出来一盒。
“我送你呗。”宋霄说，“这边不好打车。”
“现在这年头找何东生这样的真不容易。”陈迦南语重心长的说，“别到时候被你给作没了。”
“除了忙点挺好。”周逸说, “精神上没什么压力。”
“如果你的面前现在摆着两条路，一条是平坦的阳光大道青云直上一条布满荆棘走起来很辛苦还不一定能得到好heｔｕsｈｕ•ｃｏm.ｃom结果。”她不知道小女孩能不能听明白，便简单道，“就是一条好走但你不喜欢和一条你喜欢但是不好走的路……你选哪个？”
周逸差点笑出来：“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她一愣：“嗯。”
周逸揉了揉耳朵，说刚想起个事儿我听着呢。陈迦南“切”了一声说谁知道你听什么呢，接着问她有没有桃花。
“怎么不去住院？”
“玩熟了很没劲。”小女孩还压了重音，“懂了吧？”
陈迦南声音带笑：“做老师的感觉怎么样？”
他看见周逸被这货堵得有些无话可说。
这是她第二次坐他的车，第一回副驾驶。
她没回答他，他也不再问。
想起那晚他问她还生气吗，她只是轻摇了摇头也不管他看没看清楚就走了，现在突然这样单独相处还是挺尴尬。
宋霄跟着下楼：“过来办个事，你现在干吗去？”
“你对你们班学生也这样说话？”他问。
“别说我打击你。”陈迦南难得语气这么正经, “先不说考不考得上就你这破体质还没进考场就倒路上了。”
周逸一脸无辜：“要不我回……”
周逸每天有两节课, 课余时间都是区域和户外活动。中午和保育老师一起下楼打饭, 拎着两大桶米饭和热汤, 臂力倒真是能锻炼出来。
幼儿园最近在准备省复验, 老师们天天加班。
有时候固执起来要人命, 敏感悲观没有安全感, 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让别人不好过,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逸别开眼不看他：“难道喊吗。”
宋霄当时却想着怎么给何东生创造个机会，开车的路上趁她看窗外给何东生打了个电话。
何东生闭着眼疲乏的闷哼一声，将手机挂了扔向一边又继续睡。过了会儿发现这感觉有些似曾相识，迷迷糊糊睁开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掀开被子穿着一条大裤衩就跑去洗漱。
周逸：“……”
最后
和_图_书那句话给了我醍醐灌顶的一击，我想对于周逸也是这个样子吧。那时候刚从一个艰难熬过来又掉入另一个旋涡，她对人生似乎没了希望。真是个烟鬼。周逸想。
后记：
或许是她沉默太久，陈迦南在电话里吼她。
何东生轻轻吸了一口气，直接开车上高速。或许是刚才的话题太沉重，过了会儿他问她最近上班怎么样还习惯吗？
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问了她爷爷最近的状况，安慰说：“尽量让老人多吃些素食，太有营养瘤子长得快，药呢我慢慢给你攒着，有了就打电话让你过来拿。”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她一回头，一个女人抱着小孩走了过去。
周逸熬不住他这样看，含糊咕哝着下了车。
何东生俯身弯腰拿过她手里的包，扶着车门等她上来。汽车站人流太多，不停地有人从她身边挤过去。周逸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眸子乱闪，被宋霄轻轻推了一下说赶紧走呗这么多人不堵吗。
何东生低低笑了，轻声说：“你以前说句重话都不会，我实在很难想象你这性子怎么教育小朋友。”说完看她一眼，“六七岁正闹腾管得住吗？”
“你这样租个黑车回去人能放心吗。”宋霄心里乐了，“再说谁乐意开那么远去镇子里你说是吧。”
主班杨老师安慰说：“这个月熬出头就好了。”
何东生笑笑，说好不问了。周逸咬着下唇将目光又偏向窗外，从玻璃上看他，那专注开着车的样子，棱角分明的样子。
于是她见了人硬是笑的特热情。
晚上她和奶奶安顿好爷爷睡觉，周逸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乘凉。乡下的星星总是很多很亮，没有压力没有烦恼，可以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待着什么都不用想。
我说她：“深陷过去，惶恐未来，焦灼当下。”
她晚上睡得晚早晨又得早起签到，学生还没有来的课前准备那半个小时趴在教室里的榻榻米上睡的跟死https://www.hetushu.com.com了一样。
小女孩沮丧的叹气一声，说周老师你怎么这么笨呀，当然是我喜欢的了。
一到晚上寂静下来戴上耳机挑很久的歌写写小说，好像世界又回来了，她可以不用和人打交道，不需要扯着嘴干笑。
陈迦南有半天没回她，或许也是对她这个摇摆不定的样子有点生气。周逸等了会儿想退出微信，却看见陈迦南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那天她回老家前去医院拿药。
周逸好笑：“羡慕我什么？”
等他们吃完饭她会和杨老师轮流带他们饭后走线，十五分钟后喊他们回卧室榻榻米睡觉, 她声音有些小，会带着耳麦给他们讲故事。
这个问题迄今为止她问过三个人，给的答案说不来有多准确。或许根本就没有准确答案，谁敢说他知道自己明天一定会暴富呢。
“现在还写小说吗？”他问。
陈迦南多聪明一个人立刻就猜出来她的做作纠结，只是说要真觉得放不下就给他个机会试试。
小女孩说：“周老师你比我认识的老师都温柔。”说完笑了，又问她，“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呀？”
“现在都实名制你不知道吗？”宋霄说，“出个门没身份证怎么买票啊？”
周逸：“再说绝交。”
周逸惊呆：“所以你选择哪一个？”她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周逸有些想笑，和一个小孩在这个较真。
她不一样，那晚想的还挺多。
“要我说你妈这一步棋走的有道理。”陈迦南说, “就你当初那样子考一百次都考不上信不信？”
到了深夜实在心里堵得慌给陈迦南发微信说了两句何东生的事儿，后者很快就回了过来，问她现在怎么想的。
他想起她以前写小说的日子。
她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说去玩吧，小女孩看了她一眼走开几步又回来了，对着她特别一本正经小大人道：“周老师。”
“不了。”周逸顿了下，声音很小的说，“今天，谢谢。”
“晚期人家不收。”声音和*图*书很清淡。
小女孩果然皱起眉头想了很久。
周逸有些烦，不愿意去想那些事。
算起来她们俩是毕业后联系最多的了, 偶尔周逸也给打电话过去问候这姑娘的研究生岁月，会听见陈迦南声声哀怨说柏知远对她太狠简直就不是人。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宋霄打的什么算盘，偏头看见何东生似笑非笑的样子想骂人。他朝着她走了过来，低声道上车说，别挡人家路。
杨老师说：“这学期一过你嗓门肯定就大了。”
“我爷爷家。”周逸不想说太多，“不在市里。”
周逸莞尔：“我很温柔吗？”
外公最近开始做起康复治疗，平时医院都是陈洁和外婆照顾着不用人操心。周北岷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癌症晚期的爷爷身上，她每隔两周都回一趟老家。
“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赢了吗？”
“回去再拿一趟身份证那多麻烦。”宋霄把话一截，偏头看到下了车的何东生，扬了扬手，然后对周逸笑说，“让他送你。”
“又不要你管。”她回嘴，“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们班有五十个学生，总体不太闹腾。
小女孩点头说可以呀。
她笑完想起了什么，说：“老师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被我说中了吧。”陈迦南自己也笑出来, “哎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玩玩呗姐带你爬居庸关。”
想着平时在医院外公还多亏这人的照顾，周逸也没拒绝上了车便说你送我去昭阳汽车站吧我回老家。
话外之意周逸怎么会不明白，有时候遇见太调皮的学生你还是得故作严厉。陈迦南的电话就是在那天那个档口打过来的, 她中午饭都没吃跑操场外去接。
周逸：“……”
周逸被那句话问的惊醒，事后她想起那次对话竟慢慢笑了出来。你看，连六七岁小孩都知道要挑喜欢的路走。
何东生直接忽略掉她最后的那句话，在她已经拉开车门的时候低声叫了声周逸，她停住动作回头看他，听见他笑着问能给你打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