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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坤纹丝不动。

主持仪式的长辈是张家的二舅妈，慈眉善目，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她真诚念祝词：

厉坤喝醉了，喝得眼眶通红，迎晨上去扶他，又小心又担心地小声喊他：“求你了，你别再喝了。”

“西贝，这个礼服好漂亮啊！”卧室里，朋友三五个，指着衣橱赞叹。

大门外传来沉重的敲门，哦不，是砸门声。

最后一句话，唐其琛握紧了迎晨的手。

“好啦，”迎晨隔远了些，左右端详了片刻，满意地直点头：“一百分的美！”

张志强今儿没戴眼镜，少了分书生气质，他是明眼人，接着这话往唐其琛那儿一指：“你老板在那。”

唐其琛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

“承认喜欢你姐？”厉坤一眼就看穿了他心思，他冷呵一声，“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复合？在一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警卫兵大声警告：“老实点！你这是违法乱纪！”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交叠在地板上。

“回去问问你姐，说永远的时候，惭不惭愧啊！”

训练室安静。

迎晨深吸一口气：“唐总，我的态度和从前一样，对你……”

厉坤到底心疼了，跑下楼把她给拽进了房间。

像是倒带回归原点，迎璟平铺直叙，语气平静。

迎璟咽了咽喉咙，说：“一码归一码，你和我姐，不能这么算。”

嫁字写了一半，人就没了。

迎晨的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大冬天的，雪花呼呼往屋里灌。迎晨不敢白天来，怕被厉家人打。于是专挑晚上，身影小小一只，在他卧室下面压着声儿喊：“厉坤，厉坤。”

厉坤从不附和，但夜深人静，他偶尔想起，心里也是一竿大问号。

迎璟一番吼叫, 变本加厉，拳脚毫无章法地在他身上发泄。

正揉着，肩上突然一沉。

那年，厉坤知道真相后，一度崩溃。

“一梳白发齐眉。”

十八岁的少年生猛起来, 也真不是闹着玩的。

迎璟不怕他，对视起来毫不怯色。“我说错了吗？你就是不敢承认。”

趁新人去换装，迎晨总算能歇会儿气。她走到窗边，揉着自己的颈椎，看着楼下成堆的烟花已经摆放整齐，工作人员到位。

唐其琛在热闹里一点也不扭和*图*书捏，大方地双手抱拳，对大伙儿作揖：“承蒙吉言，若能成功，喜糖人人有份！”

迎璟不服气很久，一字字地判定：“你仗着我姐喜欢你，你就往死里欺负她。”

迎璟怒火腾腾，拳头握得铁紧。

半晌之后，俩姑娘同时笑出了声儿。

警卫兵怒声呵斥，狂奔着跑来。

少年身形定住，跟地上拖出的影子一样沉默。

———

徐西贝被她逗乐，握住她的手，真心实意道：“谢谢你啊，晨儿。”

“我不敢承认什么？”厉坤逼问：“我要承认什么？”

这样的光景，亲朋里有年轻小辈轻拭眼角。迎晨也动容，没注意到唐其琛站在了她身旁。

就在这时——

厉敏云一直说迎晨不是好女孩儿，秉承了大院子弟一贯的嚣张以及目中无人的特质。碎碎念念，没完没了。

三个字，阻止了迎晨本能的抗拒。

周四的晚上，卢兰别墅区有一家张灯结彩，门口的两个大喜字特别应景。

激烈发声后的训练室，一瞬安静，更令人窒息。

唐其琛身上从来不喷香水，但气味儿十分好闻，清冽，干爽，跟他人一样。

迎璟这小子，心眼儿精, 专挑人身上的脆骨头打。动静太大，很快有人注意到。

一支烟的时间。

时隔多年，厉坤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心声。他颓靡得仿若受到重挫，说：

“谢什么，你订婚，我还能不来？”迎晨反手抚她的手背，拍了拍，然后挨近她的脸，两人齐齐看向镜子。

厉坤点点头，“好。”

迎晨挣了一下，没能成功。她抬头看向唐其琛时，对方目光诚恳又坚定。迎晨心头恍然，犹豫迟疑之际，没有再做反抗。

“我姐姐不告而别，是有原因的。”

他语气里的无奈和苍凉一瞬而过。

大约是见形势不对劲，外头的亲友率先一步推门进来，声音尖锐扬高，急忙通风报信：

耳朵贴紧了他胸怀，隔着皮囊、骨骼和衣料，是心脏有力的跳动：

他的手绕到迎晨的后脑勺，把人摁在自己怀里。

唐其琛身上好像与身俱来一股安定人心的气质，他温言细语，在迎晨耳边落话：“求你给我个机会。”

后来迎晨被他弄得气喘不上，嫩脚丫子蜷成和图书了粉色。厉坤也不好过，腰都被她缠酸了，汗珠一滴滴坠在她胸口，跟报复似的，厉坤低头舔掉又故意吸咬。

“有原因的。”迎璟的声音很突然，道破沉默。

厉坤被人扶起。“厉队，你没事儿吧？”

迎晨微微俯身弯腰，帮她描眉涂红，动作轻轻巧巧，很是仔细。

唐其琛：“那也要互相对眼才行，不然像我这样的。”他做了个苦脸，啧啧道：“好可怜啊。”

他自问，却没法儿自答。一闭上眼睛，全是这姑娘的纯真眉眼，捧着他的脸嘟嘴：“我怎么还是十九岁啊。”

“不许走。”

迎璟微微怔然，满腔的怒火渐渐偃旗息鼓。

唐其琛看着她，几秒之后垂下眼睛，点点头，“好，我不逼你。”

门一关，两个人跟发泄似的，撕扯，啃咬，恨不得把身体给揉进去，

迎晨还是挥手挡开他，分开距离，笑着提醒：“唐总。”

迎晨一愣。

厉坤一酒瓶子往地上砸下去，然后甩开她的手，“别碰我。”

“住手！”

两人之间随即落入安静。

唐其琛低头，嘴角浅扬，眼底情绪一闪而过。

“嘭——嘭——嘭——”

厉坤已经抬在半空的右脚，就这么放了回去。

厉坤声音平静，看向迎璟：“还有话要说是吧，走, 去训练室。”

迎璟说完了，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她老板向她求婚了——我姐答应了。”

唐其琛飞快地松开迎晨，主动站远了，调侃道：“怕你打我。”

“这……”战士们面面相觑。

杏城的风俗，订婚前夜，俗称百年长情夜。有个传统，是新娘新郎着正式礼服，新郎在亲友的见证下，为新娘梳头。

“三梳早生贵子。”

真心错付，遇人不淑？

迎晨唇齿微张，半道儿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

厉坤字字铿锵：“老子也是要脸的！”

迎晨不适应这突然的亲近，下意识地想站远拒绝。但她一动，唐其琛早有预料般，手劲儿下压，把她给按住，平静却坚定的语气：

新郎手有点抖，应声照做，从头轻抚到发尾。

厉坤也哭了，两个人的泪水糊了满脸，滑进嘴角，是苦的。

厉坤笑她：“十九岁怎么你了，这么不待见？”

“二梳子www.hetushu.com.com孙满堂。”

迎晨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厉坤脸色已经很难看，“够了没？”

迎璟愤怒未消，冲上去推了他一把。

迎晨没笑。

徐西贝眼眶都湿了，“晨晨，我，我……”激动之下，字字难成句，最后只说出一句：“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迎璟被揪住的最后一秒都不浪费, 一脚踹向厉坤的肚子。他左右手迅速被人按住。

厉坤一倒地，迎璟就扑过来, 骑在他身上跟发了疯似的。

迎晨呜呜地哭，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迎璟被放了，绷着张脸，一副耗到底的架势, 真跟厉坤走了。

能把这两件事分得如此清楚，已是难能可贵。

“让你欺负我姐，让你欺负我姐！”

迎晨捋了捋耳边碎发，表情不太自然。

他虽然刚成年，但男人与男人之间，真真假假他还是能够分辨。

他看着迎璟：“你姐那时候跟我说的最多的词，是永远。”

他深吸一口气，迈大步，要走。

迎晨感慨：“这就是缘分吧，看对眼了，一切好说。”

迎晨年纪小，也是怕得不行。他生气，气在头上，发了好大的火，“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们全家干的好事！”

别看迎璟长着一副典型的国民好弟弟面相，但青涩的拳头一旦发了狠，真挺疼人。

“我看你忙了一晚上，注意休息。”唐其琛温润的嗓音像沁了水，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向迎晨的肩，帮她按摩放松。

“这位同志你在干什么？”

“你别动。”

“别动哦，小心口红蹭出去。”迎晨掰正她的脸，故作凶状：“画两道胡子要你好看。”

红色的改良旗袍，裙摆做大了，上头的金丝儿和刺绣图案，都是苏杭那边的老师傅亲手绣的。这样的绣品费时间，后来徐西贝才知道，是两人刚认识没多久，男友就差人去苏杭那边请师傅了。

厉坤言辞锋利，但他从没有把抢肾源这件事的怨恨牵连到迎晨身上。他还是用理智在撑着，一码归一码，仇是仇，爱是爱。

唐其琛的声音比方才更温柔：“给个机会，听听我的真心。”

厉坤被那抹红给吓着了，本能地脱了衣服给她包手心。

“你、你们是谁！哎哎！别进来！”

玩笑过后，一对新人正ｍ•hｅtｕsｈu•cｏm•ｃoｍ式开始梳头仪式。

“好啦，不煽情了。”迎晨笑了笑，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去把礼服换上，待会儿就要梳头了。”

那一晚，两人之间的关系刚刚融合了些，迎晨便在第二天消失不见。厉坤厚着脸皮去打听，才知道，她接受了学校赴澳学习交流一年的名额，出国了。

他下颚咬得死死，指甲抠进掌心，稳了好久才把情绪给稳住。然后淡声问迎璟：“还打吗？”

唐其琛：“是巧，我和他四年室友，关系很好，前阵子给我打电话，说他要订婚了，我还以为他开玩笑的。”

前情往事如今说起，厉坤眼里的伤心依然有迹可循。

厉坤摆了摆手, 忽说：“放了他吧，我俩是认识的。”

厉坤眼底一片潮热，他踏出大门，先是左脚。

“哇！张总好像皇太子啊！”外头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

她拎得清，有些玩笑，就不能给回应。

其实他力气不算大，但迎晨脚后跟没站稳，踉跄着摔倒在地，一地的碎酒瓶子渣，扎了她满手心。

厉坤不知轻重，迎晨也折磨他，两人性格里明烈的那一部分碰撞在一起，能摸到生命里的至死方休。

迎璟这一刻有点动摇了，厉坤可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冷硬无情。

厉坤沉默咬牙, 只用手臂护住头, 并没有反抗。

这一打击，让厉坤彻底伤筋动骨，没了救。

徐西贝坐在梳妆镜前，新郎站在身后，古木梳子拿在手里，像个认真学写字的小学生。

“迎璟我告诉你，谁都可以对我评头论足，唯独你们迎家——不可以。”厉坤往后一步，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像是拉开一条楚河汉界，与迎璟站在对立两面。

“出去吧，新郎新娘都换好礼服了。”唐其琛先走一步，把虚掩到一半的房门全部敞开。

“贝贝，恭喜你。”迎晨说。

众人齐齐转头往外望，没过几秒，也不知哪位吼了一嗓子：

两人在一起，从来只有厉坤宠她的份，迎晨哪受过这份对待。愧疚、委屈、惧怕，所有情绪夹杂在心里，迎晨也变得畏手畏脚。

这抽筋扒皮一般的交心，几乎要了厉坤的半条命。

估摸着差不多了，厉坤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稍用力地往后一抡，便轻轻和图书松松地把迎璟给挡开。

“她要真光明磊落，为什么当年事情发生后，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厉坤神色痛苦，“甩老子，跟甩垃圾一样。”

“嘘。”唐其琛食指比在唇边，打断。

“抢亲……啊啊，有人来抢新娘子了！！！”

说到这里，他拳头都不由地握紧，再难压抑地责问：

“你们家，凭什么站在至高点去剥夺别人的机会？你们的命就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这一笑，未达深处，疏离感显山露水。

“我那么喜欢你姐，喜欢到命都可以给她。哪怕出事的时候，我也说服了自己，她是无辜的，是不知情的，我不能迁怒她。但她装得那么可怜，给了我一颗糖，第二天就他妈去国外逍遥快活，这一巴掌我受了——现在她说要和好，我就必须顺着吗？”

也不知是谁起的哄，“这一对我们也要吃喜糖，吃喜糖！”

徐西贝眉眼儿透着笑，“好好好，不动。”

男人的背影挺拔沉稳，迎晨用手背抵了抵额头，把乱码一团的心思给揉回来，然后沉默地跟了出去。

张志强和徐西贝都换上了中式礼服，龙凤呈祥，十分喜庆。迎晨是个能调动气氛的人，一些讨吉利的小互动玩得得心应手。十几分钟，她就讨着了几个大红包。拿手里当扇子说：“谢谢老板哦。”

厉坤和迎璟肩碰肩，迎璟也像抽空力气一般，竟被撞得往后退了两小步。

等他一凑近，迎晨顾不上伤，伸手搂住脖颈把人抱得死紧，“我不走，我就要跟着你。”

厉坤仿佛听了个笑话，心里的芥蒂一层一层抖落出来，“这话，你应该去对你姐说。”

这话激怒了厉坤，他抓着迎璟的肩膀往跟前一拨，目光无声却暗含警告。

痛而刺|激的感官体验，成为两人这七年的最后一次欢爱记忆。

掌声顿时如潮涌。迎晨有点难堪，唐其琛走来，不动声色地把她遮在身后。

迎晨心无城府，理直气壮：“二十岁才是法定结婚年龄——我要嫁给你啊。”

母亲刚过世，香烛还没灭，厉家的亲朋好友唉丧声、不平声，最后都化作对迎家的骂声。那几天，厉坤一下子消沉下去。

“咚！咚！咚！”

迎晨聪明地转移话题，说：“真想不到，你和西贝的老公是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