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就。”书念舔了舔唇，问他，“你为什么扯他衣服呀？”
恰在这个时候，眼前的男人发出哀嚎的惨叫。他的身材瘦小，骨头突出明显，一节一节的，像是排骨一样。比谢如鹤还要矮半个头。
书念像引诱小朋友一样，递给他一颗糖，小心翼翼地说：“那你以后送我回家，我每天都给你糖吃，好不好？”
“昨天因为这事，阿鹤老师让我反省。”方文承无奈，“这不就是写检讨吗？我想着回去写就好了，结果他还让我现场写。”
“……”
谢如鹤安静几秒，随后问：“你要唱什么？”
书念说：“没关系。”
像是极其生气，谢如鹤抬脚，使足力气踹了他一下。
“……”
书念不再主动找他说话，把身后的谢如鹤当成空气。而他向来沉默寡言，书念不说话，他也不会主动开口。
书念不懂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想这么多不着边际的事情。她曾经跟谢如鹤提过一次，后来也不了了之。
那时候几乎是一天不落。
“没跟着你。”
谢如鹤看着他，眸色暗沉，安安静静的。
但作用并不大，书念跟着唱的时候不会跑调。但一旦变成自己一个人唱，她的调子就会跑，而且每次跑的都是同一个调。
其实书念去黄丽芝那，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主要是觉得时间还早，她一个人在家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去录音棚呆着。
下一刻，她的目光随意地一瞥，突然注意到被谢如鹤挪到一旁的纸上，上面很认真地写着两个字——“检讨”。
“我不想唱。”被他打击了，书念很不开心，“别人都笑我。”
谢如鹤懒懒地嗯了一声。
“嗯。”谢如鹤面无表情地说，“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反省的。”
再往下一看，却发现署名是——
男人流着涕泪，摇头，又冷又怕，全身发着颤：“没、没有……没、没，我走了……别打了……别打了……”
书念想着应该是方文承交给他的那份。
“不一定呀，一般是中午醒……”说到这，书念停了下来，纳闷道，“你不用问我这个呀，你想几点开始录，我能准时过来的。”
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书念高兴地说着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情，谢如鹤沉默着听她说话。偶尔听到她因为他不说话而冒出的抱怨声，他也会勉强地多说几句——
恰是饭点，家政阿姨和方文承都在，晚饭还没做好。方文承正坐在沙发上，听到门的动静，他立刻站起身，扯出个笑脸：“少爷，你回来了？”
谢如鹤沉默着，垂眸盯着她手里的糖，而后抬起眼皮，安静地看着她。
书念应了声好。
“我没有钱……”书念想了想，翻着书包的小口袋，“可我有很多糖。”
“怎么办……”书念抽噎着，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他以后来找我麻烦怎么办，我这么矮，我又打不过他…他还故意吓我…我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谢
和_图_书如鹤每天都跟着她，并且是毫不掩饰地跟着，被她发现了也不会躲闪，就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她再抬眼的时候，却发现谢如鹤别开了脸，手背抵着唇，像是在笑。书念愣了下，生气了，把手里的歌词扔到他身上：“你是不是在笑我。”
“……”
两人进了谢如鹤家，书念在玄关处换了鞋子，站在原地等方文承。但他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对她摆了摆手：“我还有事情，你直接进去就好了。”
“你自己不怕才说不会！”书念边哭边发脾气，“你打得过他你就不怕，我要是打得过我怕什么！哪有你这样的人！”
带着书念唱了好几遍之后，谢如鹤改了对策：“我唱一遍，你跟着唱一遍。”
书念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叫住，让她过去帮个忙。她的表情犹疑，站在原地没动弹，小声问：“帮什么？”
谢如鹤站了起来，没再理他，转头往书念的方向走。
音乐考试前的那几个课间，书念把谢如鹤扯到附近的一个小空地，紧张地说：“我们再练一次吧。”
谢如鹤神情阴沉，带着戾气，用力地扯着男人身上的风衣，一声也不吭。
眼前的场面突然被一层布料遮挡，是被人扔过来的一件衣服，铺天盖地袭来的是淡淡的肥皂味，还带了点热度，有些温暖。
……
再后来。
像是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谢如鹤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但倒是主动说了一句话：“今天走这条路回去。”
不一会儿，书念听到今天反反复复练的那句歌词，莫名失了神，想起了今天谢如鹤说的话。
“对，就是这样，你自己唱一遍。”
谢如鹤的声音一顿，重复唱了一遍：“虫儿飞……”
两人经常呆在一块儿，班里也就渐渐传起了他们两个在谈恋爱的谣言，还有谢如鹤单恋书念的各种传言。
仿佛没听到她后面说的那句话，谢如鹤低着眼思索片刻，随后又当什么话都没有说那样：“那还是下午一点吧。”
虽然她对这事情没太在意。
她脑袋空白，在那一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连尖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恐惧感发酵而出。
直到有一天。
“没睡觉，有听课。”
书念捏紧衣服，完全反应不过来，眼睛下意识闭上又睁开。顺着衣服的缝隙，能看到从旁边快步走过的，谢如鹤的运动鞋。
没想过她自言自语也能哭出来，谢如鹤愣了。
尽管季兴怀说了，如果谢如鹤生气可以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但不到最后关头，方文承还是不敢做这种事情。
书念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问：“你想早点录歌吗？”
还是一条不爱说话的小尾巴。
这次书念忍不了了，绷着张脸，不高兴地戳穿他：“你家明明不住这边，你为什么走这条路。”
两人像是较上了劲，僵持不下。
这场安安静静的“巧合同路”，又接连
和*图*书着持续了几天。
等书念走后，谢如鹤原路返回，重新回了家。
“我送你回去。”
谢如鹤看向他，平静地重复了两个字：“下策？”
把谢如鹤给她发的那个音频传到电脑上。
男人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奋力挣扎着，却抵不过他的力气。在抵抗的过程中，骨骼响动，蹭到旁边的墙壁，冒出血丝。
“啊——哦。”
她很不理解，也有种死活甩不掉这条小尾巴的憋屈感。
闻言，谢如鹤看向她，冷漠道：“别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眼里还含着一颗豆大的眼泪，细声道：“你要保护我吗？”
书念在班里的人缘算可以，但她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做很多事情都是独来独往。这还是她第一次，每天跟别人一起上学，然后一起放学。
她屏着气，把头上的衣服扯了下来。
书念打算边唱边录，然后自己再来对比一下区别。不然她自己一个人这样唱，她也没法分辨出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那你一般几点能醒。”
听同桌说，很神奇的，他们跑的调子还一模一样。
书念点点头：“再见。”
谢如鹤拿起水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动作一顿，像是重复般地喃喃低语：“你做错了事情。”
隔天下午，书念准时在一点到谢如鹤小区外。保安主动开门让她进去，没走几步，就看到方文承下来接她。
谢如鹤主动扯住她的书包，往另一个方向走。
此时是四月初，天气还很冷，冷空气直逼骨子里。周围的树木都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萧条又黯淡。
本来说那话的时候，谢如鹤就有点不自在，此时也愣了。看着书念清澈的眼，他沉默几秒，垂下眼，也不知道找别的什么理由：“……嗯。”
谢如鹤默了：“什么时候考试？”
书念看了他打人的全过程，表情愣愣，恐惧感却莫名消散。看着谢如鹤朝她走来，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捏着手中的衣服。
“如果没被抓怎么办。”说着说着，书念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带着鼻音，“他会不会记住我了，然后以后来找我的麻烦……”
她向来记仇，觉得他们的行为格外伤人。
下一刻，谢如鹤抬起头，神情若有所思：“那你反省一下。”
书念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净，在这一刻觉得他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顿了几秒后，她闷闷地说：“可你为什么这样帮我，我没有钱可以给你。那我要怎么报答你。”
书念也不怕在他面前丢脸，乖乖地唱了一遍。
谢如鹤问：“你明早有空吗？”
下一刻，男人突然有了动作，把风衣掀开，露出光裸着的下半身。眼神发着光，变态又令人作呕：“帮叔叔看看大不大啊！”
“有啊。”书念诚实道，“早上一般都不用去录音棚。”
“好的。”
之后书念再继续问，他就当作没听见。
笑容不怀好意又阴暗。
谢如鹤想了想：“唱《虫儿飞》？听过吗？”
书念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和-图-书。
书念觉得谢如鹤就是在撒谎。他家不住这边，而且他又没有事情要过来做，为什么总走这条路。而且就刚好走到她家门前的那条小道，他就转身走了。
听到她的声音，谢如鹤下意识把手中的东西挪到一侧，抬头看她。
谢如鹤说：“就在这。”
“虫儿飞/虫儿飞…”
方文承茫然：“啊？”
因为不主动跟别人说话，书念在班里的存在感也越来越低。
……
“……”
他们两个人都跑调了。
一开始书念还以为是巧合，也没多想。但次数多了，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问他：“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轻快悠长的音乐。
说完这个，方文承开始跟她道歉：“还有，昨天真是抱歉，是我没主动跟阿鹤老师说这个事情，波及到你了。”
在她等的有些焦虑的时候，谢如鹤别开视线，轻声应道：“好。”
方文承刚松了口气，又因这话处于全身戒备状态：“对，我、我犯了错。”
书念还没有动作。
把风衣扯下之后，男人的身上就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短袖，下半身光裸着。身子极弱，直接倒在了地上，被他吓得直往后挪。
“……”
书念被分进了重点班。
书念抬眼看他，突然想起两人的关系是非常好的，她坐直了起来，跟他说：“谢如鹤，我们音乐考试组队，好不好？”
“没有逃课。”
方文承叹了口气：“整的我以为严重到要被辞退，一晚都没睡好。”
就这样，他们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一个星期，相安无事地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书念点头。
“最近阿鹤老师的情绪有点反复。”方文承好意地提醒她，“你注意一下，除了录歌，别的事情尽量少提。”
令她意外的是，谢如鹤同样也考了进来，以垫底的成绩。
他坐在轮椅上，刘海向下垂，细细密密的睫毛遮盖了眼中的情绪。随后，很自然地对她说：“我唱一遍，你跟着唱一遍。”
方文承也跟她打了声招呼，笑道：“我们上去吧，阿鹤老师在等了。”
“好。”
方文承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触到了他的神经，头皮发麻，瞬间改了口。
“……”
书念容易相信别人的话，一下子就被谢如鹤的话带着跑，只觉得是自己又误会了他，结结巴巴地跟他道了歉。
书念沉不住气了，手里捏着书包带，往后看，心情异常古怪，莫名其妙道：“你真的不是在跟着我吗？”
他深吸了口气，把组织了一下午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说的官方生硬。
“回去练歌了吗？”
“这是个坏人，我们得报警。”书念年纪小，没遇过什么大事情。原本紧绷着的心情在这一刻松懈下来，她开始掉眼泪，哽咽着说，“怎、怎么这样，怎么有这种人，呜呜呜我要跟我爸爸说……”
初二就这样飞快的结束了。
走出这条小道，谢如鹤松开了她的书包，把刚刚从男人身上扯下的风衣丢进垃圾桶
m.hetushu.com.com里，又像先前一样，跟在她的后面。
遇见变态这件事情，成了书念和谢如鹤关系正式好起来的契机。
书念哦了一声，乖乖地唱了一遍。
“什么？”
“听了。”
谢如鹤摇头：“没有，你唱的是对的。”
书念低着脑袋，觉得自己这脾气发的实在太恶劣，便不再说话，忍着哭声。眼睛天生有点下垂，可怜的像是个被主人丢掉的小狗。
“……”
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关系也就越来越熟悉。
谢如鹤抿了抿唇，妥协着喊她：“书念。”
在他这样的认可下，书念虽然心存怀疑，但还是自信了一些，跟他一起上台唱歌，一起演唱了《虫儿飞》这首经典儿歌。
书念一脸紧张，唯恐他会反悔。
书念的声音变得磕绊：“虫、虫儿飞……”
眼前满脸胡子，邋里邋遢的男人，裹着件及膝的大风衣。似是极冷，双手扯着衣服的拉链处，把自己裹得很紧，小腿却光裸着，趿拉着一双脏兮兮的板鞋。
“虫儿飞/虫儿飞…”
“当然不开心。”书念垂头丧气的，想到那个场面就害怕，“又不好笑，为什么笑我……又不是我想跑调的。”
谢如鹤完全没有被抓到的慌乱感，淡淡道：“我也走这条路。”
谢如鹤不置可否。
谢如鹤掀起眼睑扫了他一眼，神情淡淡，没作声。
谢如鹤又带着书念唱：“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方文承越来越搞不懂这位大佬在想什么了，勉强道，“在这吗？”
闻言，谢如鹤稍愣：“你不开心？”
谢如鹤蹲下身，眼神冒着寒，碎冰像利刃。随后，他垂下眼，漂亮的脸蛋在此刻显得格外可怖，轻轻地说了一句：“要看什么？”
谢如鹤也看着她，没解释刚刚的话，淡淡地把剩下的话说完：“明天早上，我会在你家门口等你，陪你一起去学校。”
谢如鹤没再把话题放在这上边，继续往前走：“走吧。”
就这么练习了几天。
谢如鹤没应她的话。
“我得跟你坦白。”书念硬着头皮说，“我唱歌不太好听。”
方文承的语气带着讨好：“还希望少爷您多多包涵。”
“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书念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
谢如鹤说：“那你唱一遍给我听。”
他像是昨天没睡好，眼周旁边一层青灰色。
谢如鹤扯了扯嘴角：“他不是想让别人看？”
从家里到学校，再从学校到家里。
她先放了一遍完整版。
书念直接同意：“大概几点？”
书念极其挫败。
“对不起少爷，是这样的。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歌手，而我眼看着华景要求的期限越来越近，心中真的是非常的着急。在这样焦虑的状况下，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您曾夸过书念小姐唱的挺好，便出了此下策。”
“对策！对、对策！”
谢如鹤倒也没保持沉默，神态冷漠又理所当然：“没有。”
书念不像他那样，可以把这件事情当作是一m.hetushu.com.com阵刮来的风，过了就过了。她停下脚步，犹豫着退了几步，走到谢如鹤的旁边：“你没事吧？”
书念也不知道唱什么，鼓着半边腮帮子：“我想找首容易的。”
……
然后，依然有在她意料之内的哄笑声。
自从那次吃午饭的时候，陈翰正跟书念说了那样的话，他们两个的关系就疏远了起来。连带着那时候跟着一起嘲笑她的何晓颖，书念都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方文承连忙道：“一定。”
谢如鹤被她哭得头疼，敷衍般地说：“不会的。”
书念跟他打了个招呼：“方助理。”
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像之前跟谢如鹤那样，虽然是一起的，但是却像陌生人一样不说话。
“谢如鹤”。
书念已经被接连着嘲笑了四个学期，觉得极其绝望，在那几天，她的情绪都非常低落，动不动就唉声叹气。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但谢如鹤倒也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发火，只是漫不经心地挪动着轮椅，到茶几的旁边倒了杯水：“以后提前跟我说。”
没什么精神。
“……”书念是真的被吓到了，怕还有人像她这样悲惨，咽了咽口水，怯怯地问，“那这样，他会不会吓到别人？”
“我知道。”谢如鹤没安慰她，说话很直白，“你前几天在我面前唱过。”
书念当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他没穿衣服，一会儿警察叔叔看到了，应该会把他抓起来的吧。他这样应该是违法的。”
谢如鹤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们练练。”
“这周四。”
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谢如鹤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
暑假结束，初三开学后，学校组织了一次分班考试。按照排名，弄了个重点班。
书念的双腿发软，又往后退了两步，想要逃跑。
书念的声音还发着颤：“干什么。”
谢如鹤没再说话，像是觉得她的问题很傻，懒得搭理。
方文承反应过来，摆出一副忏悔的模样：“好的，我这就回去反省。”
但下台之后，令书念意外的是——
每学期一次的音乐考试又要来了。
书念看向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因为在从前，这样的事情，在两人之间发生了很多次。
书念回到家，洗漱完后进了房间。她散着半湿的头发，坐到书桌前，开电脑，在桌面打开了个音乐软件，随后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
书念生硬地安慰他：“应该没这么严重。”
对于再次重逢之后，谢如鹤对书念那样明目张胆的跟踪，以及被她戳破时，直接装聋作哑的模样，书念其实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书念认真答：“练了。”
书念走了进去，发现谢如鹤就在客厅，此时正低着头，在茶几上写着什么。她走近了些，正正经经地喊他：“阿鹤老师。”
书念没进棚里，在外边看着他们在里边录音。她没留到太晚，想着回家练练歌，差不多十点的时候便出了录音棚。
“我帮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