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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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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第一章 煎熬

第六集

第一章 煎熬

“啊?”城头之上响起四道惊呼。刘茂逼上前去,怒声喝道:“皇上呢?襄国之战究竟如何,汝等还不快快道来——”
刘群正搜刮着赞誉词语和蒋干客套,一侧的郎闿突然惊呼一声,抬手指着北方大叫:“啊呀!你们看——北边有消息来了。”
“不知……”刘茂刚刚说出两个字,马上又闭上嘴巴。他感觉这时候开口说话很不合适宜。
毛乎乎的太阳透过云层,从东边斜照过来,给三人拉出三道长长的淡淡的影子,渐渐地,太阳升到了头顶,影子越来越短,短得犹如踩在自己脚下,随后又开始向相反的方向拉长,太阳开始向西方倾斜。
能够等待、有所期盼的感觉,比无所适从要美妙的多。
犹豫之间,郎闿眼前浮现出冉智懵懂无助和董皇后惊慌凄凉的表情。长叹一声,他转身离开金明门,绕道官署区前往邺城北门。襄国战事究竟如何?皇上安危究竟如何?郎闿心中也是无数,又怎能安慰董皇后和冉智呢?
三人倏然一惊,相互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心和沉重。呆滞了一阵,刘群喉咙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咳,随即张口问道:“左将军。莫非北面的消息已经回来了?”
郎闿三人也没再互相叙话,一起转向垛口,默默地向北方眺望。
“是蒋某派往邯郸的人。”两名骑士靠近邺城之后,被蒋干认了出来。
蒋干东瞅瞅西瞅瞅,见三人大有不问出个所以然誓不罢休的架势,当下眉头皱的更紧了。俄顷,他阴郁地说道:“临危之际现忠臣。皇上这才几天没有消息,邺城里就人心浮动,有人开始想东想西啦。”
不知道过了多久,铿锵的甲叶相撞声再度响起,蒋干又来了。
邺城挂念皇上的可不是只有我郎闿一人。唇角的笑意一闪即隐,郎闿无声地踱了过去,来到刘群右侧站定,扶着垛口向北眺望。
郎闿目光闪了闪,他清楚蒋干的为人,对方素来沉稳,无关紧要之事绝和-图-书不会一惊一乍,他能如此,必定是有非同小可发现。
蒋干道:“汝等不会空手而回吧,不要急慢慢说。”
调侃的话出口,城楼上滞重的气氛松泛了一些。
两名士卒被刘茂凶恶的表情吓住了,愣怔了一阵,另一名士卒摇头答道:“属下不知道皇上在哪,也不知道襄国之战的究竟。”
“还没呢。”蒋干没有回头,给了一个轻飘飘的答复。
郎闿一握拳,用力说道:“不错!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皇上在,大魏必定屹立不倒,中原终是我汉家之天下。”
大晋永和七年,二月二十。
卫将军王泰跟随冉闵极早,冉闵和城楼上四人还没有任何交情之时,王泰和冉遇便成了赫赫有名的悍民军双壁。论起和冉闵的关系,王泰比四人更为亲近。所谓疏不间亲,论理蒋干不应该怀疑王泰,只是眼下情形有些异常。
刘茂狠狠在蒋干背上剜了一眼,不满地问道:“既然如此,左将军为何还是一脸愁容?”
天已过午。
“郎大人!你的头发怎么啦?昨天还好好的……”刘群不经意地瞟了郎闿一眼,随即眼光一定,指着郎闿灰白的头发惊讶不已。
“也是……”
三人没有接话,他们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明白对方如此虚饰,必有下文,那才是最重要的。
终于有消息了,无论是好还是坏,马上就能见到分晓。骑士越来越近,城楼上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咕咚声响中,有人紧张地咽着唾液。
刘群道:“我等乃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皇上武勇无双,焉能被敌军所困?即便战事一时不顺,必能安然归来。嗬——二位如此劳心伤神,待皇上归来,免不得要取笑一番了。”
王泰亲信远行向南一事也许没什么,可以理解为王泰打算联络豫州冉遇,通报襄国战事,或请对方代为向冉闵求情,饶恕其弃主私逃之罪。只是派遣亲信往滏口却太过可疑。滏口是南和张氏子弟、大赵并州https://m•hetushu.com.com刺史张平的辖区,那是大魏朝廷的死敌,王泰为何有此举动?联系到冉遇也是南和张氏子弟,三人对王泰亲信南行一事到底为何也产生了疑问。
蒋干手一抬,未及开口,郎闿就冲前一步,喝问道:“皇上呢?汝等可见到皇上!”
两人望向蒋干,得到首肯后,其中一人说道:“回禀大人。属下在邯郸没有见到皇上,只见到镇南将军和戍卫将军。”
疑问归疑问,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三人谁都不敢轻易下结论。王泰在大魏朝廷里的地位实在非同小可。
沉静许久的三个人忽地一动,同时扭转颈项,询问的目光一起投射过去,在蒋干脸上来回逡巡,希翼从对方神色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刘群歉意地笑笑,道:“这个……左将军身负城防重责,披肝沥胆,劳心费神,我等实在佩服有加啊……”
雨停了,天还未完全放晴,铅灰色的云层高高地悬挂在苍穹之上,迷迷蒙蒙,扑朔难解,似乎不愿意让人们去揣测上天的心思。
另外三人陡然一跳,呼啦一下,转身的转身,扭头的扭头,慌慌张张地向北方望去,再没人顾得理会王泰。
来到北门,郎闿沿着倾斜的上马道缓缓向上迈步,待登上城墙,两个倚着垛口抬首北望的熟悉的背影立刻映入眼帘。郎闿一眼认出,左边稍矮之人乃是散骑侍刘茂,右边高一点的乃是尚书右仆射刘群。
郎闿三人似乎不知道饥饿,不知道疲累,雕塑一般立在城头。慰藉他人之时,他们说得都很轻松,没有人知道,他们每个人心中其实都沉甸甸的,一刻得不到结果,一刻不会心安。
来到金明门,郎闿习惯性地右转,向皇城内走去,即将进入城门洞的时候,他脚下一顿,有些迟疑。襄国之战结局不明,邺城内外人心惶惶,朝中哪还有人用心理事?不说三公六卿,只怕连尚书台都没人值守,这时进皇宫又有何用?
听到这个回答www.hetushu.com.com,三人目瞪口呆,旋即一起怒视蒋干的背影。没有消息你干吗要做出这副模样,想吓死人吗!
“左将军莫非发现了什么?”沉思半晌,郎闿还是道出了心中疑问,刘群、刘茂都是冉闵亲近之人,勿须忌讳。
蒋干没有立即回答,他将郎闿、刘群、刘茂轮流打量了一阵,忽地一笑,道:“说来好笑,皇上不在,蒋某似乎胆怯许多,有点什么动静都疑神疑鬼的……”
郎闿三人相互望望,刘群道:“多谢左将军好意,我等还是在此等候吧,早一刻得到消息早一刻心安呢。”
刘群道:“镇南将军、戍卫将军没有口信带给朝廷吗?”
王泰弃守中军大营,不顾冉闵安危临阵脱逃,可谓犯下重罪。邺城人都明白这一点,只碍于面子,没有揭破,专等冉闵回来处置。
王泰待罪之人,身处嫌疑之地,若有不寻常举动,担负城防干系的蒋干自然有权猜疑揣测。
“刘仆射说得有理。皇上肯定已安然回师,不定到了邯郸呢。呵呵……”刘茂笑着附和。
“说得好!”上马道上传来一声喝彩,左将军蒋干带着一队甲士登上城头,看样子是来巡视城防的。孙威率戍卫军跟随冉闵北征襄国,邺城的城防就转由蒋干所部负责。
四人之中,刘群和蒋干相对沉稳一些。两人按捺住焦急,同时开口问话。
两名骑士很快进了邺城,在城防军的引领下上了城头,刚一露面,就被八道目光死死锁定。两人胆子倒也不小,在四人的逼视下没有半点畏缩,径直来到蒋干面前,行礼道:“拜见左将军。属下从邯郸回来了。”
雨后的原野水汽弥漫,视野不是很好,站在城头,除了华林苑南部边缘的飞檐兽脊,花圃园林,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郎闿没有焦虑,耐心地眺望北方。
这场罕见的大雷雨将邺城与外界的联系几乎彻底阻挡,尽管陆续有滏阳河后营、中军大营的魏军冒雨逃回邺城,其中还包括卫将军王泰,可hetushu.com.com他们只知道局部战事,并不了解冉闵率领的主力结果如何。邺城朝廷汇集逃兵带回来的军情,只能得出“襄国之战大败已成定局”这个结论,至于败得究竟有多惨,冉闵会不会有危险却无从推论。
凌晨开始雨势有了衰减的趋势,天光大亮的时候终于完全止住了。这场百年罕见的春季大雷雨,整整下了三日三夜,其间霹雳电闪喧闹不休,直欲将人的魂魄轰散一般。
蒋干说罢,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三人。三人面色沉重,皱眉思索,只将嘴巴闭得紧紧的。
最初作答的士卒开口回道:“启禀将军、大人。属下未进邯郸城,就遇上了镇南将军和戍卫将军率部出城,打算回返邺城。听说我等奉左将军之命北上打探消息,镇南将军便让属下先行回来转告,请将军和朝廷诸位大人稍候片刻,黄昏之前,他会赶到邺城,向朝廷通报襄国之战究竟。”
“哼——”蒋干不满地哼了一声,这三人逼问出缘由,却不表态支持,若日后这番话传到王泰耳中,得罪人的事必定是自己单独扛了。
听了这番话,刘群异常懊恼:“怎么回事?这个石云重在闹什么!直接说皇上安危如何不就得了。偏要搞出这么多玄虚。”
三人被他一番做作吊得如猫挠心,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刘群代表问道:“左将军。这话如何是说起?”
蒋干眉头微蹙,神色阴郁,默默地走过来,手扶垛口向北眺望,一声不吭。
“啊?!不知道!”城头上的四人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焦虑、忧急、苦苦等待了这么久,临到头来,等到的竟然是一个“不知道”。
果不其然,顿了一顿,蒋干不经意地说道:“昨日晚间,下面的兄弟过来禀报,说城门将关之际,卫将军府上的两名亲信家人冒雨出了南门,看样子像是远行。蒋某原没有在意,只是适才巡查城防,西门又有兄弟禀报,说看见卫将军府上家人背着行囊往西北滏口方向去了。呵呵,换作他日,蒋某只当和_图_书巧合,一笑置之罢了,赶到这个时候,呵呵……诸位。蒋某是不是太多心了?”
辰末时分,郎闿出了府邸,沿着东西直道踽踽而行,邺城还未从天威震怒中苏醒过来,宽阔的东西直道上没有多少行人,偶尔露出一两个身影,也是急匆匆慌张张一闪即没。
另一边的刘茂玩味着这个词语,随即探头出来对郎闿说道:“郎大人,邺城这两日未曾合眼安眠的绝非我等三人,朝廷诸公哪一个不是忧心忡忡?可也无人如郎大人这般一夜白头,郎大人何止于如此?”
“唉!人心难测啊——”长叹了口气,蒋干再次闭上嘴巴,不发一言。
在四双目光密切地注视之下,两骑快马从华林苑内蹿出来,向着邺城方向飞奔。望着骑士急速奔驰的身影,四人眼睛不敢眨,大气不敢出,心已提到嗓子眼了。
铁甲铿锵,蒋干迈开大步走了过来,一边说道:“三位大人稍安勿躁。雨势刚歇,蒋某便遣出快马,赶往邯郸打听消息,黄昏之前必有回报。请三位大人回去安心休息,一旦获知消息,蒋某立即派人前往通报。”
刘茂似乎不止一夜未眠,双目通红通红,与没有打理的拉碴胡子配在一起,仿佛嗜血凶兽一般怪异。郎闿打量了一眼,忍不住取笑道:“一夜之间,郎闿乌发白头,刘大人黑瞳赤目,我二人不相伯仲,倒也投契。”
“黄昏么?快到了……”郎闿忧郁地望了一眼天色,不祥的预感悄悄袭上心头。
郎闿若无其事地侧过身,眼光在刘群乌黑深陷的眼眶上一扫,苦笑道:“这两天刘大人清减许多,昨夜只怕也是一夜未眠吧。”
三人闻言,眼神俱是一黯。他们都知道,这两天邺城人心浮动,有人已经开始在谋求出路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人心这东西最为难测,别说立国不过一载的大魏,就是立国已百年的大晋还不同样如此,危急时候,挺身而出的坚白忠贞之士能有几人?
蒋干一笑,没有再坚持,一拱手,告别三人自去巡查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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