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表叔那住不下啊，只有两间房，不够睡……我跟你讲过的。”她说。
春节来临，尤好接到表婶的电话，让她大年三十那天过去吃饭。应下这一桩，尤好忽然发觉许久都没看到孟逢。他好像突然变得很忙，回公寓的频率大大减少，他们几天难得见一次，这一回数数，她已经有五天没见过他。
……
这谁？印象里不记得有这个人。待往下再看，看清旁边黑白的墨印照片，她才认出来。
黎助理知道有的话不该他来问的，尤其并非他分内的工作，更不应该多嘴。
他以为她会在表亲家过年三十。
“收心？是了，他安分一年，现在这不就盯上你了么？”孟逢冷不丁嘲讽。
“您什么您，说了别把我叫老了。”孟逢注意到她用的敬语，不满，“再叫个试试？”
几分钟前僵滞的气氛不复存在，那点别扭就这么消失得干干净净，两人转瞬又回到原先的相处状态。
尤好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至此翻篇，然而并没有。两天后，当孟逢闲下来回到公寓，给了她一样东西。
“为期三星期，决裂。”
尤好在屋里看得发愣。那两张纸上写的全是个人资料。
孟逢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当时决定要自己租房子，就是因为这个。
当初搬进来前，他说是说除了解决她的住宿问题，别的一概不管，然而搬进来后，他每回在公寓吃饭，让人送东西时都会多要一份她的。
过春节必然是要和亲人一起过的，表叔表婶虽然是远亲，却也是她最后的亲人。孟逢家的情况她不了解，但想想也知道，他肯定是要回家的。
尤好花了两天时间，把公寓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桌台、窗户，各处擦得干干净净。
他不再说，替她关上门。
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没见，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尴尬。
首行的
和图书陌生名字入目，她先是一停。彼时她正在桌前写作业，孟逢递来两张纸放在她面前，“看看。”
表婶一向很喜欢她，说了无数次的话又拿出来夸：“我们好好就是乖，不挑食，吃什么都香！”
离开公寓，孟逢下午还要办事儿，黎助理查看行程安排，和他汇报一遍，确认完，谁都没再说话，车内一时静下来。
她笑笑，继续道：“而且寒假很快就过了，开学以后我就回学校住宿舍，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尤好低头看了看纸，见十八岁这一列只有一行字，随口道：“今年这一行内容好像比较少，看来高考在即，大家都收心了。”
“二哥，你吃晚饭了吗？”尤好没话找话。
那边一直未回，见时间快要来不及，尤好收起手机，裹上保暖的羽绒衣，背着包出门。
纸上对他的个人资料只有基本几项，而后一大段，看得尤好错愕不已——
孟瞧着她的背影，眉头一拧，到底还是没叫住她。
孟逢瞥见她句首写的那个“抱歉”，心下略有不满。抱歉什么？抱歉没给他追求的机会？抱个屁的歉，这些十七八岁的小毛孩，惯得他们！
她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被讨厌了，这种被一个很尊重很喜爱的人讨厌的感觉，让她难过得想哭。
孟逢端着杯子踱到她房门口，肩靠住门框，“看到了么？”他说，“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尤好拎着食盒回公寓，开门进去，家里的灯亮着。见孟逢的鞋在玄关处，她略感意外，趿着拖鞋进门，正巧孟逢从餐厅出来，打了个照面。
尤好心里塞了一团棉花，他敷衍的两个字一出口，又像是一拳打下来。孟先生明摆着就是不想理她了。前段时间还好好的，突然是怎么了？
孟逢见她心里有数，点到即止，“我一会儿有事ｗwｗ.ｈeｔｕshｕ•com•coｍ出去，你写作业吧。”
脚下动了动，挪后两厘米，想识趣地转身走开，腿却像灌了铅般重得抬不起来。
她吃了他那么多东西还没给钱呢，只能天天拼命擦地板、擦桌子，以劳代偿。再收他的压岁钱，她得搞卫生搞到什么时候才还得清？
“二哥……”尤好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侧边站定，面容忐忑，“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谁查他。”孟逢撇唇，“他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在他们学校贴吧里一搜就能搜到，八卦满天飞，还用我费心去查？”
尤好吃完，将餐盘洗净放进碗柜里。她回房做了会儿作业，到吃午饭的时间才出来，跟早上一样，餐桌上的气氛压抑又让人拘谨。
“为期一个月，分手。”
然而此刻看着她，孟逢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尤好撇嘴，没敢说话。
吃完年夜饭，表婶怕她太晚回去不安全，尽管很想留她一起守岁，还是早早地送她出门。表婶装了满满一食盒的东西要她带回去吃，表哥送她到路口，要不是她说太远不方便，差点就陪着一起坐车送她到住处楼下。
大年初一，往常在表叔家，尤好很早就会起床帮表婶一起煮糯糕。吃完早饭还要摆祭品、上香，要做的事很多。
黎助理想了很久，内心经过一番挣扎搏斗，终于还是开口：“孟总……”
“没有。”他语气微沉，下一秒低头继续看书。
“我什么时候说了不想理你？”
早就准备好的，早上就想给她，一直没给。
她不死心，又问一遍：“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人讨厌的事，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您告诉我……”许久不用的敬语又用上了，她的手无意识地轻搓衣摆。
这是连西西介绍给她认识，并且加了她微信的男生。
那回房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https://www.hetushu.com.com上。孟逢烦躁起来，拿着本杂志再也看不下去，坐立难安。
尤好拿着手里两张纸，说：“其实不必要的，我知道该做什么。马上就要高考了，二哥你说得对，我会收心做该做的事，你不用担心我。”
孟逢见尤好不肯收他的压岁钱，自个儿进屋，把红包压在她的作业下。
“我知道了。”她强忍难受，不再问，老老实实转身回房。
……
尤好睇他，不说话，一脸“你明明就是不想理我”的表情。
“给你的，压岁钱。”
然而他还是说了。
孟逢抬眸睇去，她脸色糟糕，低落情绪仿佛要从每一根头发丝溢出来。
尤好不想他们担心，“我住的地方挺好的，真的。”
犹豫半分钟，她又加了一句：“二哥，新年快乐。”
“……哦。”
两张A4纸，详细记载了该名男生自初中以后的所有“感情史”。
这些话不能对尤好说，他只能板着脸道：“没有。”
“吃了。”孟逢说，“不早了，你回房睡吧。”
她想说什么，一时又觉得话太多堵住了喉咙。
“为期两个月时劈腿，引发两位女生约架。”
“……”孟逢看她耸拉的背影，肩线踏得仿佛被什么压垮了，不由得愣了愣。
孟逢嘲笑她的年轻，“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当长得乖就是好人？”
“我不记得我说过，你自己乱想，别怪到我头上。”孟逢厚颜无耻地强词夺理，把红包往前递了递，“拿着。”
“201X年，十六岁，一年内先后更换三个女朋友。
“二哥，你怎么在……”
“你自己看。”
“您不觉得，您对尤小姐的事，上心过头了吗？”
“那，你给我看这个是……”她咽了咽喉，小声说，“他看起来挺乖的。”
尤好不肯接，“我不能要您的压岁钱。”
孟逢没接话。高考前不用担心，有https://www.hetushu.com.com重要的事约束着，高考完了呢？这样的小男孩，尤好跟他处朋友那只能说是浪费，亏得不能再亏，不值当！趁早扼杀在摇篮才是。
孟逢显然对这些没兴趣，公寓里冷冷清清，半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良久，孟逢把书一扔，去敲尤好的门。
孟逢面色也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平复，他嗯了声，“你怎么回来了？”
她知道什么她就知道了？
……
她垂着头回房，经过客厅，孟逢在沙发上看杂志。她脚步慢慢停下，犹豫着转身倒回去。
表哥捧场：“那是因为妈你做什么都好吃。”
这话她说的有点心虚。何止是挺好？孟逢要是听到她这么形容，怕是又要冷哼。
为了消除这种不对劲，让事情维持在原本的、正确的轨道，孟逢特意减少了回公寓的次数，想着少跟她接触，等她搬出去以后，这件事就只是个小插曲，不会有什么影响。
有关交朋友的这个话题，两人并未聊太久。孟逢不再为难尤好，大度地让她以学习为重，先把作业写完。再度动笔之前，尤好给那个男生发消息，说自己很忙，不方便和他说话，之后再没回过他的消息。
尤好被这份资料惊到，失言半晌。好半天她道：“二哥，你查……查他了？这样不好吧……”
这个问题，孟逢真的没法回答。那天在车上，黎助理问的那句话点醒了他。他对尤好似乎真的太过上心了。上心到等他反应过来，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她强调：“我真的不能要，您拿回去吧……”
“嗯，是这样！”尤好在旁配合地点头，哄得表婶心花怒放。
对着尤好那一脸不赞同和为难，孟逢嗤地一笑，“这就嫌多？没出息！赶紧的，穿上外套，你二哥带你吃大户去！”
尤好不是第一次在表叔这儿过年，不同的是今年表哥也在家。饭桌上，表哥询问了一些和她和图书学习有关的事，尤好端正坐着，问什么答什么。表婶给她夹菜，她吃东西基本不挑，给她夹什么她都吃得干干净净。
他留下纸张回房，没几秒从房里出来，端着杯水在客厅行来走去。
车轮飞速碾过柏油马路。
她恹恹打开门，非常“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省得他离她太近心烦。
——再一次觉得自己成了恶霸，还是十恶不赦，很可能会被丢菜叶子的那种。
尤好微愣抬头，“我……”她没有伸手接，先不论该不该给这件事，她垮着脸问，“您不是不想理我么？”
大年初一的下午，以封湛几人为首的浪荡公子哥们正愁在家被长辈训得耳朵生茧，孟逢一个电话打来说要请他们喝茶打牌，喜不自禁，纷纷响应，转眼就凑齐了一包厢的人。
说了几句，她主动跳过这个话题。
“201X年，十七岁，为艺校某一女生打架，差点引起恶性事件，遭学校记过处罚。”
早饭在餐厅桌上，孟逢让人送来的，有尤好的那一份。四下静悄悄，除了他偶尔走动响起的脚步声，别无动静。
席间说着问起尤好的住处，提到这一点，表叔表婶面上有些过意不去。奈何家里条件不足，让个十八岁的大姑娘睡客厅，家里来客人瞧见实在难看。
“201X年，十五岁，和同桌谈恋爱。
“201X年，十八岁……”
三十当天，她给孟逢打电话，没通，转而用微信联系他：“公寓我打扫干净了。今天我回表婶家吃饭。”
“嗯？”闭目养神的孟逢闻声睁眼。
他明显不想跟她聊。意识到这一点，尤好脸色黯了黯，“……好。”她将食盒放进冰箱，闷头回房。
尤好：“……”她瞥他一眼，把纸收起来。
“201X年，十四岁，和同班女生谈恋爱。
孟逢看得眼皮直跳，心下默叹，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