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高远点点头：“那好，既然如此，这一礼我便受了。李儒先生，请上来吧，这里风景不错。”

“王上，对面过来船了！”何卫远指着变宽了许多的河面，大声道。“一定是那个李儒过来了。”

只怕这其中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吧！

听着这话，高远心中纵然有千般愁也被逗笑了，看来这一次渔阳的事情，当真将这位原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书生给彻底改变了，竟然一开口就是脏话。

高远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远处的他，微微点头示意。

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中旬，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渔阳，昨天刚刚下了一场持续数个时辰的大暴雨，使得易水河水暴涨，咆哮的河水打着旋地奔腾而下，昏浊的河水不时冲击着河堤，不时有一块河堤被迅猛的河水冲击，在哗啦啦的声音之中，泥土夹杂着石块落入水中，堤岸之下便现出一个缺口。

“随时都可以开始！”高远哈哈一笑，“就在这易水河畔，就在这滔滔河水之边，让我们两家来好好谈一谈这一次的事情吧！”

李儒在侍卫的扶持之下跳下船头，双脚踏上实地，竟是感到头有些昏眩，两只脚也有些发飘，不由暗叹一声，老了，前些年自己行走天下，穿山越河，什么大风大浪没有遇到过，何曾有过这样一条河，竟会感到头昏？

“初步统计，死亡人数已经过百了。”杜晟昊咬着牙，“路超这个龟孙儿，总有一天不得好死。如此灭绝人性hetushu.com.com的事情也做得出来，王上，那杨大傻畏敌如虎，怯战避敌，还请王上严惩于他。”

“站得高些，自然看得风景便多些，但如果脚下的基石不够牢靠，也很容易跌得极惨，汉王殿下，你脚下的堤岸正在垮塌呢！”李儒微笑着走到高远的身边，看着滔滔的河水，道。

“说得好！”李儒看着高远，拍手赞道：“难怪汉王殿下有现在的成就，单是这一份心态，就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汉王殿下，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伤亡多少？”高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臣下会在下一次见到他时，向他道歉的！”杜晟昊沉默了半晌。

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李儒有些老花的眼睛里终于看清了那个站在河堤之上的人物，脚下一顿，大吃了一惊，汉国方面只说会在易水河畔与他见面会谈，并没有说明谈判的人选，他本来以为来的不是自己的师弟蒋家权，便会是汉国议政里另一位重要人物严圣浩，可是没有想到，居然是高远本人。

“为了那句待我长发及腰时，你来娶我可好？”李儒笑了起来，“那可是传诵一时的名句啊，也不知癫狂了多少痴儿痴女？”

“这场大雨对渔阳的灾民来说，恐怕又雪上加霜了吧？”高远看了一眼身边的渔阳郡守杜晟昊，这位郡守本身就是渔阳人，是经蒋家权介绍极早投奔高远的一批人之一，原本一个风度翩翩的书生，现和图书在胡子拉碴，满脸憔悴，官袍的下摆提了起来，一角掖在腰带之上，两只靴子之上沾满了泥水，连袍子上也能看到点点污迹。

“青云大道？”高远嘿嘿的笑了起来，“正是因为易水河这个当初的战场对我意义重大，所以我将这一次的谈判放在这里，就是要告诉自己，不管我现在有多么强大，都不要忘了当初的如覆薄冰，不管做什么都要有如临深渊的小心，战战兢兢，一步一个脚印。”

高远笑了笑：“杨大傻也是苦人家出身，杜郡守心系百姓这才痛骂于他，他又如保不理解呢？”

河中船上，李儒盘坐在船头，身后站着两名护卫，船舷旁，四外汉国士卒正挥舞着船桨，竭力与汹涌的河水作着搏斗，可是尽管他们挥汗如雨，船只仍然在缓缓向下飘去。待得靠岸之时，离着先前预定的靠案地点却是偏离了上百米。

听到高远的问话，杜晟昊沉重地点点头，“老天爷不作美啊，这一场大雨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绝大部分的灾民都还没有归家，都住在临时的帐蓬和自己搭建的窝棚里，昨天我跑了几处聚居点，不少窝棚被大水冲毁了，一些靠近河边的灾民在洪水到来之际没有能及时撤退，死伤不少，还有一些因为山上滑坡，被埋在了里面，现在郡里正在组织人手挖掘呢，就算救不出来人，总也要将尸体挖出来吧！”

“王上说得是，我糊涂了，有时间骂这个老不死的，我还不如去做一点实用和-图-书的事了，这个老不死的！”杜晟昊横着眼睛瞄了一眼正在慢慢向这边靠近的船只，重重地呸了一口，转身急步离去。

“非也！”李儒道：“今日到此与汉王殿下谈判的并不是蒋家权的师兄李儒，而是大秦的李儒。”

高远轻轻地摇摇头，“杜郡守，曾宪一没有跟你讲么？哦，对了，你是文官，这些武事，曾宪一没有向你说也是正常的，当时杨大傻不出兵是正确的，因为事后发现，路超设下了圈套，埋伏了大量的兵马，杨大傻如果出城，只怕就是凶多吉少。”

汉国那边已经有人迎了上来，“李大家，请！”

相对于李信，王逍这样的对手，高远更加头疼像路超这种人，因为李信，王逍这些老一辈的军事家，行事一般都留有余地，不会对百姓进行大规模的屠杀，也不会对民生进行大规模的破坏，但路超这种为打击敌人而不择手段的家伙，要难对付得多。

高远负手站在堤岸之上，看着滚滚而来的河水，眉头紧紧地皱起，这一次他来渔阳，是因为秦国通过四海商贸表达了想要谈判的要求，从大草原入河间，然后越过吕梁山，最后抵达渔阳易水河。

“有这等事？”杜晟昊诧异地道：“王上不是为那杨大傻开脱吧，以杨大傻那性子，如果真是这样受了委屈，岂有不暴捶臣下一顿的道理，他可是有名的傻大胆。”

因为他没有底线。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路超这一手的确正中汉国的软胁，抚恤，救济和*图*书，重建家园，都会让汉国本来就羸弱的经济雪上加霜，渔阳本身是大汉的几大粮仓之一，今年大汉的粮价只是要上涨了。

高远微微一笑，转过身后，看着李儒：“当的我还是一个小小的扶风县尉的时候，奉大燕叶相之命率兵来到这里与赵国作战，那时我身边仅仅有数百士兵，当年的叶相，哈哈，当然也是我以后的岳父，一定认为我死定了。”

“那是我平生最险恶的一仗。”高远转过头去，看着滔滔河水，“那时的赵国，对于燕国来说，还是一个庞然大物，身前是强劲的赵军，身后却还有心怀叵测的上司，而我身边，却只有三百名随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那时的我，心里可当真是一点底儿也没有。”

“多谢王上体恤渔阳百姓！”杜晟昊。

“李大家说得好！”高远点点头，“将谈判地点定在易水河畔是我的决定，您知道为什么吗？”

李儒急步走到高远身前，双手抱拳，一揖到地：“李儒见过汉王殿下！”

高远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一饮一啄，自有天定，路超大概就是老天爷降下来磨难自己的吧，怎么对付他，高远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

渔阳所遭受的大劫让一路行来的高远心中充满了怒火，对于路超，此时他的心中只有四个字的评价，丧心病狂。

高远咳漱了一声：“杜郡守，你去忙吧，渔阳郡如今不但有人祸，更有天灾，有你忙着呢，你就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了。”

当初自己因为利用路和图书夫人对自己的信任而破了山南郡城，怀着愧疚之心的自己，放走了路超，没有想到十年过去，这个当年尚有些书生意气的人竟然成长为了今天这样的一个怪物。

“那倒不必，或许杨大傻现在都已经忘了这件事了，渔阳救灾，不仅是你们渔阳郡的事情了，朝廷会向你们这里拨付大笔的资金，粮食以及各类救灾物资并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起运，这一次的特别战争税法案已经通过，朝廷手头也宽裕了许多。”

“这个老不死的，教出了那么一个丧心病狂的弟子，等会儿我一定要痛骂他一番！”一边的杜晟昊气鼓鼓地道。

“汉王殿下行事，一向出人意料之外，倒要请教。”李儒道。

杜晟昊楞了一下，不过想想王上说得也对，现在渔阳郡可当真是千头万绪啊，先前是王上来了自己不得不来晋见，作陪，可是为了骂李儒一顿而耽搁自己宝贵的时间，那可就大大不值了。

“可是后来你赢了。”李儒淡淡地道：“也正是这一仗，让你崭露头角，从此踏上了一条青云大道，这才有了现在的你。”

“不必了！”高远摆手道：“蒋先生于我亦师亦友，你是蒋先生的师兄，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更何况让麾下子民过上好日子本身就是我这个大王的职责，我没有做好啊！”高远叹了一口气，“这一次秦国的出手，的确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所幸的是，这一仗，我们终究是打胜了，比最惨好那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