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道别
雍唯没什么表示,胡纯只得笑着道谢,总不能她也僵在那里不出声。
炬峰要笑,淡淡地抿住,“可不是么,以前骂骂看大门的没什么,现在还总训斥,那真是自讨苦吃。”
梨花饼和梨露再好,不过是零食,还腆着脸和蟠桃比呢。
“幸好没摔坏。”胡纯打开袋子检查了一下,抱歉地看着白光,雍唯这个混蛋,哪明白这袋梨对她的重要。
雍唯沉着脸,总算明白过来自己被胡纯这顿挤兑是为什么了,他好像当着来云说了她一句。他只是不想让来云看见她的身体……身材,而且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话,犯的着这么生气吗?
“把梨交给她们吧。”炬峰笑着对白光说。
炬峰这才看白光,“尝尝梨花饼和梨露,别处可吃不到,这就相当于西王母的蟠桃。”
胡纯听了心下恻然,走去拉她的手,想说点儿安慰她的话,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她一走,雍唯也跟着走,胡纯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一眼,才发现手还拉在一起,她虽然觉得甜蜜,可当着白光,简直是伤口撒盐,她只能忽视雍唯,如果和他挣起来,让白光的注意力放到他们的手上,才是真正的残忍。
胡纯张着嘴环视周围,惊讶地忘记呼吸。原来“天霜雪域”一点儿雪也没有,并不冷。五座低矮平缓的青山环绕成一个梅花状的地势,五山中间的谷地有一池碧波,每座山上都种满了梨树,终年梨花盛开,熏熏和风轻柔吹拂,山上谷中的梨花落英飘飘洒洒,似清雪飞扬,梅花山脉像被白雪覆盖,时刻下着花瓣雪,圣洁妩媚。
“既然来了,就在雪域宫多住几天。”炬峰对雍唯说,“胡纯也没来过这里。”他又看着胡纯笑,“雪域宫是我姐姐没出嫁前的住所,雍唯小时候也住在那里,是个比较有回忆的地方。以和_图_书后那里就给你们住,想来就来,不用再和我说。”
雍唯冷着脸没反应,胡纯捏了他的手一下,很用力,雍唯瞪了她一眼,胡纯偷偷笑了笑,明白他让步了。“走吧,走吧。有好吃的吗?”胡纯一手拉雍唯,一手拉白光,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对炬峰说。
白光不理会他和雍唯的斗嘴,拿起盘子,很小心地咬了口饼,清甜香酥,比她做过的任何点心都好吃。她和胡纯在丁神庙蹭住的时候,给他做过芝麻烧饼,是她最拿手的,和梨花饼相比,真是天上地下。
雍唯点头认可她的说法,把她的手用力攥了攥,宣布,“以后都拉着手。”
雍唯第一次觉得女人很难缠。
山门前的空地上,梨花花瓣平空打起了旋,在花旋里炬峰笑嘻嘻地出现了,他跨前一步,花瓣都落下去,并没堆积在地上,而是消失不见。整个天霜雪域,落下的梨花都没零落成泥,都轻缓消失。
虽然眼里看的是市井百态,心里却非常安定恬淡。
雍唯这才想起手里的粗布袋子,满眼愤恨而脸上没表情,重重地把袋子扔在地上。
“进殿吧,我预备了天霜名产梨花饼。”炬峰当回城主,人似乎也变得和气了,很周到地说。
“空手上门总不太好,而我……也只有这个可以送他。”白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天霜城建在最高的一座山顶上,与两侧的山有巨型拱桥相连,两侧的山上也有城池,陪衬护卫着中间的主城,虽然明知是梨花,城池仍旧给人凌寒孤绝俯瞰尘世的感觉。
胡纯听了,笑笑没说话,以后……以后太长远了,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她自己说的话,都不敢当真。
“我……”她放下盘子,暗暗清了下喉咙,“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家什么样。”她挤出笑容,原来他www.hetushu•com•com的家是人间圣地,几座仙城,“看过就放心了。我这就告辞吧。”炬峰给神主胡纯指定了房子,并没留她。
胡纯一喜,明白这是雍唯为了她做出了妥协,看着他的眼神就多了情意,握着他的手就绵绵地一紧。
胡纯和白光第一次来,凑到碧玉栏杆边眺望整个天霜城的富庶繁华,大街小巷店铺林立,人行其间不慢不慌,三两成群非常惬意。家家户户人丁兴旺,从高处看过去,他们的休息劳作都瞧得清清楚楚,有人在窗前读书,有人在井边洗衣,炊烟升起的地方有母亲在做饭,孩子们在她身边跑进跑出。
雍唯领着胡纯往雪域宫走的时候,不准人跟着,两人谁都没说话地走了一段路。
炬峰撇嘴笑,“我这里可不比世棠宫,宝贝虽多,能吃的也就是点乌烟瘴气。”
炬峰一笑,就知道他还是一副孩子肚肠,姐姐把他惯坏了。他转而向胡纯和白光笑,似乎真的很高兴见到她们。
“你们等等我,我去准备一下,怎么说也得洗洗脸梳梳头。”白光说,没人理她。
胡纯回头,皮笑肉不笑地说:“谁敢和他吵架?神主大人动不动就要训斥人的。”
对他来说,几天前她还是甜梨,现在已经是只能交由下人拿走的粗夯东西了。
白光愣了一下,才把袋子交给了她面前的仙子,看她们拿着这袋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粗糙东西,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就在几天前,她把同样一袋送到丁神庙,炬峰笑嘻嘻地从她手里接过来,拿了一颗在衣服上擦了擦,边吃边向她笑,夸梨子很甜。
大概是因为雍唯在,炬峰没有把他们往私殿里领,招呼他们在正殿落座,正殿太大了,彼此距离很远。胡纯坐在一把紫檀太师椅里,看对面的炬峰都觉得遥远,似乎从没https://m•hetushu•com•com认识过他,没和他一起吃过烤土豆和烤南瓜。白光也沉默地坐着,呆呆地抱着她的梨,没有看炬峰。
“既然来了,干吗不去拜见我?”炬峰还是以往那副笑脸,可又不一样了。
炬峰和雍唯也在看,炬峰轻轻笑出声,“天霜城的景色,我怎么看都看不够,尤其……”他话里有话地拉了个长音,“我好多年没看到,更是想念。”
这样的炬峰,濯州的子孙叔叔,永远的不见了。
白光大叫一声:“我的梨!”
胡纯和白光都意识到他甘愿拎东西,只是不想白光碰他。白光默默地拉住胡纯的手,向雍唯示意般点了点头。一瞬间,他们已经在天霜雪域山门外了。
“我们这就走。”胡纯拽了白光一把,想让她走去拉雍唯另一边胳膊,她不知道黛宫扇的威力有多大,能不能同时带三个人走。雍唯突然上前一步,抢过白光手里的香梨袋子,太意外了,胡纯和白光都吓了一跳。雍唯提着粗布袋子,脸扭过去远离了她们一步,冷声说,“走。”
胡纯摇摇头,有些时候,自己偷偷躲起来,伤口才能慢慢好。
胡纯恍有所悟地摇了摇雍唯的手,“怪不得我在人间看见的情侣们都喜欢拉手。”原来拉手比之鱼水之欢有另一种动人心处,“只有拉着手,才能真正感觉到我们在一起了。”
炬峰听了,没恼,反而露出一点儿惊喜的表情,叫了胡纯一声,“小狐狸,你最近是不是总和神主大人吵架?他嘴皮子功夫见长。”
雍唯的眼神落在与胡纯交握的手上,胡纯以为他觉得是冒犯,怏怏松开,却被他反过来拉住,她心里一甜,对着雍唯笑了。
“嗯嗯,谢谢啦。”白光急匆匆地往外走,很着急回家一般。
“雍唯,你还是那么喜欢我吗?”胡纯突然抬头,直直地看进雍唯www.hetushu.com.com的眼睛里,那里有她。好像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雍唯深吸一口气,又闷闷地用鼻子呼出来,无声地发了个“唔”,算是同意这句话。
雍唯果断地一摇头,他不放心胡纯白光进去瞎碰,也不想在天霜城和炬峰相见,还真有些为难。
胡纯甩开他的手,和白光一起扑过去捡梨。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雍唯突然停住脚步,看着一直低着头的胡纯。
“我派人送你回去,你出殿下了石阶就行。”炬峰说。
炬峰摸着下巴,很认真地观察雍唯手上的袋子,感慨太过动情,就显得很假,“我外甥真是长大了,上门看舅舅都知道带礼物了。”
她也没听他说完,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很用力地搂他,“我也还是这么喜欢你。趁我们还彼此喜欢,就好好在一起。”
白光收拾完走出洞,手里提了一小袋香梨,胡纯瞧了眼她的梨,觉得去天霜雪域见炬峰,不适合带这个。白光果然是她的老友,这状似无心的一眼,白光就明白她的意思。
雍唯怔忡地看着她,梨花瓣飘落在她的头发上,脸颊上,衣裙上,又像融雪般缓缓消失,花雪中的她皓齿明眸,美若桃李,梨花只能沦为她的陪衬。“喜……”他突然有些脸发热。
“你并没给我发请帖。”雍唯沉着脸,很介意。
“不会。”雍唯冷哼,那炬峰也得给他拒绝的机会。
“也好。”炬峰浅笑,“我这里要乱几天,等清净了,你再来玩。”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焦点,既不看炬峰,也不看胡纯。
她再也不闹别扭了,她是燃尽的蜡烛也好,烧焦的劫灰也罢,在她和雍唯分手之前,要特别特别甜蜜地在一起。等她和他道别的时候,就凭着现在的甜蜜,也不会遗憾了。
白光皱眉看他,衣饰虽然考究了,和-图-书但也说不上奢靡,戴了小玉冠,也并没过分夸耀,可就是多了股贵气,嬉笑调侃间仍有些高不可攀的疏离。
“进去说,进去说。”炬峰笑了笑,手指一弹,原本漫天飞舞的花瓣聚拢成一道门,他率先走进去,向大家做了个请的手势,胡纯拉着白光,略感新奇地走进门里,发现另一面就是炬峰的住所天霜殿。
“你们来得太好了,我走得匆忙,也没顾上与你们道别。今日既来了,和我的客人们一起热闹三天。”
话很客套,人也很客套,没有任何诚意。
白光站起身,看胡纯也一脸难过地跟着站起,连忙摆手,“你和神主多住几天吧,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仙侍们进来送饼和梨露,一份份盛在精致的水晶杯盘里,大殿里有些暗,美丽娴雅的仙子们在他们每人手边的高几上放了盏垂月灯——小小的托架上吊着一颗鸡蛋大的明珠,明珠发出橙黄色的暖光,像中秋的月亮。
雍唯哼了一声,寒意十足地说:“能看就好好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看不到了。”
“神主大人也赏个光吧?”他坏笑着瞟雍唯,“让姐姐和天帝知道了,也会觉得我们舅甥重修旧好,我这城主回归得名正言顺。”
“我发请帖给你,你会来?”炬峰挑着眉毛,看穿雍唯的心思。
雍唯带她们停在五山入口伫立的巍峨门楼前,他远远看着天霜城,若有所思。胡纯体贴地一摇他手,轻声说:“我和白光进去吧,你……”
白光笑得很僵硬,他是故意把她和其他客人看得一样么?
因为周遭都是梨花皑皑,天霜城的建筑颜色非常艳丽,基本都是红墙碧瓦,雕梁画栋,配色大胆却不俗气,衬了雪山一般的背景,看上去富丽堂皇而极具美感。天霜殿在天霜城的最高处,从栏杆望下去,五山景色尽收眼底。
雍唯冷哼,用眼神说: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