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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杀了再多人、强行颁发了新政，明日自己走了，还是会有人出来，拿银子收买官吏、拖欠粮税、隐匿田亩。

他认为大势已定，就算北楚再派兵南下也无法顺利渡过长江，正在这时，北楚水师给了他致命一击。

镇江在长江南岸，处于南京下游，与扬州隔江相对。

但王笑知道，平定江南，重要的根本就不是打仗。当上层的人眼里只有利益、利益、利益，哪里有可战之兵？

“我与你有私仇。”贺琬道，“很多年以前，你的人劫过我的商船。”

接下来，他需要用很久很久的时间，半生，或者一生，与这种高贵抗争。

这里古称“京口”，辛弃疾那首有名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大概就是在这里写的。

理清不合理的利益分配制度，破除腐朽，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有时实力与格局相对应。

他知道王笑会接受他的投降，他的儿子们还在福建。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

“哦，贺琬做得太过份了，要重惩，罚他继续流放济州岛吧。”王笑如此吩咐道。

整个江南也许只有王笑明白陈惟中不顾危险也ｈetｕsｈu.coｍ•com要留下来组织救火的原因。

郑芝龙一愣，瞪大了眼，心里完全是莫名其妙。

这个战场没有硝烟，甚至太多太多人都看不到它的存在。

“砰！”

“无聊……”

是王笑运气太好，正好有一支水师从济州岛出发，捅进自己最薄弱的地方。

……

王笑还知道，自己现在所谓的“平定江南”，也不过只是像郑元化南下、拥立皇孙时，名义上成了江南之主而已。

他根本就不认得这个人啊……

这，才是这一仗真正难打的地方。

他猜想，是运气使然吧。

王笑闭上眼，体会着陈惟中倒在着火的长街上时的心境。

摊开南京传回来的消息，王笑看到有人仅仅为了搏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希望，就能纵火烧掉小半座城。

他陈惟中这前半生，因名妓、诗词而成名，当了高官之后若还遇事退缩，往后世人提起他，永远还是“柳如是”，永远还是“云间词”，何益？

至此，江南最后的两个大军阀就此落败，战乱平定下来。

对于王笑而言，平定江南的战乱，只不过是这一场战争的序幕而已。

这一仗之后，王笑的声势和_图_书大概也可以用辛弃疾在京口北固亭写下的另一首词来描述。

事实上这一战他打得很冒险，比如贺琬的水师从济州岛过来若是遇到风浪晚上几天，比如镇江甚至南京早几天告破，北楚在江南的取得的战略成果也许就毁了。

这次北上的郑芝龙也感到了这种英雄落寞，虽然他只想收复南京，实际上真算不上什么北伐。

他做了无数的推论，派了无数的探子留意长江北岸是否有北楚的援兵。

他没有想过，当他们还在为自己的家族牟利，为眼前的利益斤斤计较的时候。有人已经把目光放到四海诸洋。

很快，镇江之役的消息传到杭州，岑安国军心溃散，被秦山湖迅速剿灭。

北楚水师本该没有那样强大的水师的，更不该在济州岛。

他们都是“高贵”之人，诗书风流，礼仪传家，享受着贱民供奉。

一开始，这仗打得真的很顺，克松江、入长江、下常熟，镇江在他的攻势下摇摇欲坠。

陈惟中的死……

当北楚的炮火轰然砸落，一锤定音。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他万万没想到，北楚水师是从济州岛来的……

当贺琬率和图书军攻向郑氏水师，看到郑芝龙挥起降旗，贺琬心里只有两个字。

总之，郑芝龙眼看大势已去，终于还是下令投降。

郑芝龙是真觉得自己要赢了，觉得名满天下的王笑不过如此。

但王笑认为能吸引郑芝龙北上，尽早毕全功于一役以平定江南动荡，这是值得的。

“报，晋王，贺将军因为私仇把郑芝龙打死了！”

反而是陈惟中这一死，让王笑意识到，在新的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也有“不退”的张永年。

这是他的后手，在率大军北上之前，他把郑家把前程、后路全都算计妥当了。

而当王笑想打碎这种高贵，他们于是拉了拉他，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告诉他“你和我们一样高贵啊”。

如他常说的，他是真心把江南视为治下之地，而非敌国。

但孙权也好、刘豫也好，自古由南往北打，北伐成功的实在是不多。

目光越远，胸怀越大，境界越高。

世上不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陈惟中，世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陈惟中已经太多太多，多到泛滥成灾的地步了。

一边想着这些，王笑一边翻看着南京的情况，待看到陈惟中的死讯，他目和*图*书光停了下来。

但既然打输了，他只能感慨这是时运不济。

长江口，当北楚的战舰从东面直直碾压过来，郑氏水师布置在南北的防线根本来不及调转过来。

他并没有死战的决心，打输了，像朝鲜国主那样裂地称王的志向虽是难以实现了。但投降了，一个清闲的伯爵，王笑也该给他……

镇江。

有时候也觉得，差不多搞一搞，贫民日子过得下去，承平三百年也就是了。大家只想要盛世王朝就够了嘛，以眼下的人田、地田、生产力，很容易就能出一个盛世王朝……

事实上，连王笑自己，都没有信心改变江南顽疾。

当然，如果看到战场的另外一面，虽然北楚将士打得势如破竹，就王笑个人而言却颇费精力，他谋划得很仔细，花了很多时间布置。

这里有腐朽，但，愿以性命力挽国运者也从来不缺……

大别山攻孟世威、太平府破丁泽威、滁州、扬州、南京、杭州……每一场战役都不难打，北楚高歌猛进。

两边的格局一比较，这一仗本就是毫无悬念。

以北楚如今的实力，本不用这么冒险。

北楚的水师不是从长江北岸来的，不是从登州、琉球来的m.hetushu.com.com。这些地方郑芝龙全都防备到了。

明明知道已经败亡了，只是因为不舍得放弃一部分利益，只是因为有一点点反扑的可能，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拉着无数无辜的人陪葬。

彼时王笑被岑安国拖在杭州，长江防线尽入郑氏水师之手，南京就在眼前毫无阻碍，仿佛只要再过两天，郑芝龙就能坐镇南京，把北楚那一点兵力围剿在江南。

但，江南缺一个能“在其位、谋其政”的巡抚，太缺太缺。

若用一个词形容他们决意鱼死网破时的心情，该是……“高贵”二字。

然而，当北楚接受了他的投降之后，贺琬走到了郑芝龙面前说了一句。

若问他当时的心境，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但它更残酷，于无声之处，用饥饿、严寒、鞭打、折磨不停地杀死一个个人，尸积如山，死在这个战场上的人远胜于真正的战场。

现在要让他们放下这等高贵，自是不愿，那就抗争。比起这等高贵，贱民又算什么？贱民的性命，不就是用来维持他们的高贵吗？

贺琬已抬起火铳，对着他的眉间。

郑芝龙想不通，自己一个纵横海上多年的东南船王，怎么就在一个小年轻手里落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