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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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隽岚开口，嘉颖就求她：“隽岚姐，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哥，我也不想玩通宵的，现在这样子回家一定死，要是刷卡住酒店，我妈有短信提醒。”
这一次大概也是一样，虽然她生了这么大的气，半夜从他家里跑出来，十几个钟头过去了，他没有来找她，连个电话都没打。一整天忙碌着，她还能够不去想，这时候又全部涌上心头来了，整整一个钟头，她手里的事情一点进展也没有，反反复复的想是给叶嘉予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出差？还是再等一等？还是什么都不说，干干脆脆的走掉？
“干嘛扔了，这么浪费。”不知怎得，她又走回来，从包里里拿出那个饭盒，打开递到他面前，对他说：“来，一人一个。”
电话那边欢呼起来：“那太好了，我现在过来拿，你在IFC对不对？”
他住的是行政楼层的一个小套间，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外加一个半开放式的小厨房。客厅里有张长沙发，对窗放着，可以看到海景，上面有条棉毯，地上扔着一本书，刚才他应该就睡在那里。
洗完澡出来，她又看到那只系着丝带的盒子，撕掉包装纸，里面是一只浅绿色的首饰盒，装着一条细细巧巧的项链。她没有拿出来，莫名联想起很久以前他送她的那只包，Prada的，上面有个拼布机器人，她拿来装过一阵琴谱，后来不怎么用了，一直很小心地收着。她突然想到，如果让她自己选，肯定不会买那个包，无关价钱，其实是她不喜欢，但因为是他送的，她便当宝贝似的一直留着，哪怕只是他随便走进一家店，在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店员推荐下随便买的。
回到公寓，她一面淋浴，一面回想这一晚，叶嘉予又对她格外的好，就像以前他们每次闹完别扭之后一样，他不会向她道歉，也不会再提闹别扭的原因，又或是争辩谁对谁错，只是对她特别殷和图书勤一些，就算是和解了。而隽岚这个人一向是不记仇的，随便什么事隔夜就忘，更加做不到不理他，稍稍做些姿态，便又开开心心的该干嘛干嘛了。
从前他们没有吵过架，想起来是很奇怪的，两个二十几岁的人，在一起几年了，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一次都没有吵过，如果别人这么告诉她，她绝对不相信。但她和叶嘉予确确实实没有吵过，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大多是闷在心里，表现在面子上的顶多就是说话说得少了。每一次弄到最后都是她忍不住主动去讨好他，而他也不会让她难看，总是顺着她，慢慢的就又要好起来了。
他看着她吃，待她一个吃完伸手去拿另一个，才说：“那我还是吃一个吧。”抢在她前面把那只蟹黄酥拿掉，一边吃一边说，“我看过天气预报，下周美东大雪，你记得多带些衣服。”
他拉开眼罩瞄了一眼，回答：“The Razor's Edge，上厕所的时候看最好。”
“好浪漫啊，可是警察要过来开罚单啦！”嘉颖降下车窗，探出头来朝他们喊。
他总算拉掉眼罩，坐起来看看那个饭盒，好像有些意外，嘴里却说：“不要，我不吃潮掉的东西。”
“隽岚姐，我哥在不在你旁边？”电话接起来，就是这么一句。
回到公司已经是傍晚了，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隽岚打开电脑，发现郁亦铭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报告发到客户那里，圆满交差。她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来他就住在楼上的酒店里，便上去找他。
隽岚回头看，透过挡风玻璃，叶嘉予也正望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解开安全带，下车朝她走过来。
不用见面，隽岚就想象得出他那副做派，自以为是她的上级。她懒得回复，把手机连同那只饭盒往抽屉里一塞，开始干活儿。她昨天走的早，夜里睡的也早hｔtps://m•ｈeｔusｈｕ•cｏm•ｃｏm，再不抓紧，真的要交不出功课了。
“什么事情？”他笑了笑，就好像她是在杞人忧天。
隽岚气结，刚要与他斗嘴，手机在抽屉里震起来。她拉开抽屉瞄了一眼，竟是嘉颖的号码。
“我可没这么想……”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种事，隽岚原以为生了孩子，再过个十几年才会遇到，但就算措手不及，却也知道担待不起。她难得这么严肃的讲话：“钥匙我给你，你去卸妆洗澡换衣服，但你朋友不可以去。我打电话给你哥，就说昨天夜里你睡在我那里，叫他中午去接你。”
他说一起吃饭，她答应了，还记着冯一诺说的那句话，这么多年了，他一定是有原因的。她去向Johnson请辞，收拾了东西就匆匆走了，叶嘉予在公司楼下接了她，两个人一起去吃饭。
“谢什么谢啊，”嘉颖坐在后排位子上笑，“隽岚姐是自家人。”
除去代沟不提，她跟嘉颖完全是两类人，难得在塘厦见一次，最多也就是问个好说几句客气话的水平。嘉颖做的许多事，她没办法理解，嘉颖对她也差不多，突然打电话给她所为何事？她实在想不出。
第二天是圣诞节，隽岚照例还是去公司加班。一早到办公室，不见郁亦铭，Johnson倒是在。
但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她知道，他一定也知道。
“在公司，加班，”她回答。
有人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差点撞到她，他伸手将她护住，就好像是一种本能反应。有那么短短一秒，她靠在他胸口，他身上就是一件薄衫，她忽地发现这一阵他真的是瘦了，即使是不皱眉的时候，眉间也有紧蹙的痕迹。他身上压着的事情太多，她这样对自己说，香港的工作，塘厦的那个家，还有她。就是这样想着，他低头吻她，她没有拒绝。
那个眼罩是乳白色丝质，上面绣着一行m.hetushu.com.com花体的英文“Kiss the Bride”，隽岚看了觉得好笑，问：“你在睡觉啊？”
“在，……”隽岚回答，想问她为什么圣诞节大清早的跑来香港，又为什么要借她公寓的钥匙，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打断了。
叶嘉予带了一束花过来，还有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酒红色丝带打着蝴蝶结，对隽岚说：“圣诞快乐。”
还没想出个所以，手机倒先响起来了，是她公寓的号码。她接起来，不等那边开口就知道是叶嘉予，除了她自己，只有他有钥匙。
“废话，”他点点头，“昨天熬得那么晚。”
“你嘴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刁？”她又像从前那样拿大，批评他。
“这你就谢错人了，”Johnson纠正她，“是Ming说你喜欢这两样，特地打包带回来的。”
“不要算数，我自己吃。”她把他往旁边推了推，在沙发上坐下来，开始吃枣泥糕。
隽岚不再理他，却又开始想叶嘉予。
她没有拆礼物，终于下决心问他：“嘉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你在哪里？”他问。
“干嘛谢我？你应该骂我才对，”他笑了一声，“本来是你的项目，我抢来做完了，Johnson现在是没说什么，心里也有数的。”
那一顿饭，她几乎什么都没吃，也不愿意讲话。直到叶嘉予叫埋单，她才对他说：“我要去纽约培训，总共两个礼拜，假期结束就走。”
“不在，我在公司加班。”隽岚回答。
“我上去了，你走吧。”她开了大门就要进去。
不多时，郁亦铭拿着杯咖啡晃进来，没跟她打招呼，就去自己位子上坐好。隽岚也已经把向他致谢的茬给忘了，紧赶慢赶的把自己做的那部分弄好，发给他看。他很快回信，挑了几个小毛病，最后在sametime上对她说：“还行，比从前聪明点儿了。”
这一句“自家人www.hetushu.com.com”听得隽岚一阵瑟缩，说了声再见，开了车门就走。走出几步，隐约听到嘉予在车里训他妹妹，她广东话不好，听的也不真切，仿佛是在说家里人都忙成这样，嘉颖却还是这么不懂事……
嘉颖也算会看山色，知道再求也没用，乖乖跟着她走了。这一趟又浪费掉大半天，等嘉颖收拾妥当，隽岚打电话叫嘉予过来，正式移交。嘉颖也明白她上路，偷偷握了握她的手，做口型说了声“Thanks”。
隽岚见自己桌上放了一只半透明的一次性饭盒，里面是两对迷你版的点心：蟹黄烧饼和枣泥糕，便问Johnson：“这是谁的？”
“昨天你走之前，我们不是说要去尖沙嘴吃宵夜嘛。”Johnson笑答。
“今天还要加班？你公寓的钥匙在不在身上？借我用一用。”嘉颖一向开门见山。
“噢，谢谢。”她完全不记得。
嘉颖动作倒快，十几分钟电话又来了，说已经到楼下，在大堂等。隽岚拿了钥匙下楼，一出电梯就看见小姑娘站在门禁外面，脸上浓妆未卸，全身派对装扮，多半是一夜未归。几米开外还有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孩子，在用前台的多媒体指引机，装作无关路人，但看身上的打扮，十有八九是跟嘉颖一起来的。
“知道了，还用你说。”她嫌他多事。
她有些生气，觉得自讨没趣，转身去开门准备走人，走到门口想起那对蟹黄酥和枣泥糕，又回头对他说：“还有，谢谢你的点心。”
从饭店出来，隽岚就跟叶嘉予说再见，其中有些赌气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想要一些改变、一些距离，她没有勇气说明，他可能是懂的，没有非要她跟他回去，只是坚持送她到永乐街的公寓楼下。
“怎么没听你说过？”他有些意外。
隽岚有些意外，心想见到郁亦铭一定要谢谢他，这一次，他真的是帮了她的。却没料到，郁亦铭人还没来，短信就已经m•hｅtushｕ.com.coｍ到了，问隽岚：到公司了没有？昨天分配给她的那一部分工作有没有做完？
见他这副死样子，隽岚觉得有些讪讪的，有些后悔来这一遭，只想快点走吧，便站起身对他说：“这一次，谢谢你帮我。”
门铃响了很久，郁亦铭才来开门，光着脚，身上是一件白T一条运动裤，还有一个眼罩推到脑门上，睡眼惺忪。
他伸手过去抓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握了握，回答：“没有，一切都很好，你不要瞎想。”
见到隽岚，郁亦铭不算太意外，也不说什么，敞开门让她进去，自己又回到窗边那张长沙发上去躺好，盖上毯子，眼罩拉下来。
“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讲，”他追上她说，“你上次要我留意资产评估的项目，我手上正好有一笔deal，下家想要第三方评估报告，等你回来就约个时间见一见吧。”
“你在看什么？”她走过去，蹲在地上看那本书的书脊。
他拉住她问：“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送你。”
“工作上的，你家里的，或者别的什么？”她没放弃，声音压低在喉咙里。
他却自满起来，说：“嘴巴刁是我的优点。”
“对，你……”隽岚还想问为什么，那边电话已经挂断。
“我说过的，是你不记得。”她回答，语气很平静，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找话跟他讲，这么大的事不会没提过，只可能是他听过就忘了。
她多少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总算有一件事，他还放在心上。
“那倒是，你这个人就是笨。”他还是笑。
“不用，”她回答，“是晚上的航班，下了班才走，公司有车送我们到机场。”
“你已经扔了对吧，放了这么久，都潮了。”他回答。
接了嘉颖，叶嘉予又说一起吃饭，隽岚推辞，说还要回去加班。嘉予送她回公司，临走又对她说“谢谢”。
他不再坚持，却也没放开她。她把手抽回来，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