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31
郁亦铭倒没有那么多心理活动，言简意赅的回答：“好。”
她摸出电话来打给叶嘉予，问：“你现在忙不忙？”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听出来她声音不对。
“对不起就完了？”他不依不饶，“你昨天说请我吃饭，我多高兴啊，结果……”
叶嘉予送她去公司，临出门又劝她：“要不请假吧，去医院看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者在家休息一天也好。”
“真的，她这样的人不常见得到。”
“章隽岚，我以为你不至于这样对我。”他却开门见山提起昨天的事情，似乎真的很受伤。
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她对着电脑屏幕发呆，静下心来想了想，把冯一诺和郁亦铭往一块儿凑和还真是不妥当。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郁亦铭突然放下刀叉问她。
夜里，隽岚又做梦。在梦里，她同郁亦铭又坐在那个西餐馆里，他又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对她说：“章隽岚，我下半辈子去哪里，干什么，就等着你拿主意了。”
怎么会这么想？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缓了缓，才装作无所谓，嘲一诺：“你们聊得还挺深的嘛。”
“你跟她说的那句话也是电影里看来的？”隽岚又问他。
“章隽岚，你就装傻吧！”一诺回复，虽然只看到字，却也猜得出是什么样的语气。
“什么话？”他好像已经忘记了。
“我这不是给你们制造机会嘛。”她解释。
隽岚心中一颤，却隔了许久才问：“他跟你说的？”
一诺却不放过她，不一会儿电话也追来了，一上来就用发现新大陆似的语气问她：“章隽岚，真的是你吗？”
一诺却不回应，反而问她：“你昨天怎么回事？撇下我就跑了。”
到了公司，隽岚开了电脑做事，不一会儿看到冯一诺也上线了，MSN状态改了，是一句英文：when I love someone, he will be where I live, how I spend a day.
“那你呢？”他看着她问。
隽岚自问不是一个头脑清楚的人，虽然郁亦铭说过，她hetushu.com.com总是知道自己要什么，从小就是。但回想这些年，去哪里、做什么似乎都不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只是跟着叶嘉予，由他为她做决定，一开始她还会自己想一想，后来习惯了，觉得这样很好，也是一样的理由——不用费神。
“没什么问题吧？”他又问。
她愣在那里。
“别瞎说，”隽岚试图否认，“我瞪你是让你别闹了，旁边那么多人看着，都是我同事，丢人知不知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免得人家觉得我朋友怎么跟个神经病似的！……”
隽岚不去理她，继续埋头苦干，无奈心烦意乱，一点点东西翻来覆去弄了很久，一直到快吃午饭，看到电脑里的电子文档，才发觉把银行询证函给出重复了，WESCO账户里资金去印度之前已经都看过了，后来还复核了一遍，今天居然又发了一次！
她抬头看看他，不知他是真是假，心里的感觉就好像站在悬崖边上眼看着手里的东西掉下去。她暗暗骂自己，章隽岚，你哪根筋搭住了！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回答：“你要是想约她，自己去跟她讲，虽然她骂过我了，但你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隽岚对着电脑，傻呆呆看着那些术语，谁知道一诺拽到一半突然停下来，问：“我说，他喜欢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一诺这样问她。
“对啊，你有主意吗？”
“什么怎么办？”她反问。
“章隽岚，枉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这算什么？你自己要结婚了，就拿我当鼓励奖发给人家？！”冯一诺越想越气，在电话里骂起来。
“你胡说什么？！”隽岚也急了。
她急匆匆去问菲姐，菲姐翻了翻桌上的文件，不紧不慢的回答：“你早上给我的东西，Kevin已经拿走了呀。”
此时再说要追回来，肯定又要听菲姐抱怨，隽岚只能作罢，再查一遍就再查一遍吧。
为了赶WESCO的报告，那天加班加到八点半，郁亦铭说饿了，把她带去公司楼下一家很正式的西餐厅。
“嗯……，初稿已经差不多了，今天下和图书班前交给老板看。”
隽岚听她说的这么过分，气急攻心，干脆就把电话挂了。一诺没再打过来，也没再在MSN上讲话，状态也变成了“请勿打扰”，估计是真的生气了，
他回头对那老太笑了笑，道：“May we have your blessing？”
“什么机会啊？”一诺不以为然，“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没直说，我可是学过心理学的，看得出来。”
嘉予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坚持，顿了一顿又问：“WESCO的报告什么时候能做完？”
俗话说，装什么病,就得什么病。隽岚自称肚子疼,刚刚走出餐馆，肚子就真的痛起来。也说不清是吃坏了,还是受了寒。一开始还忍得住，她走到最近的地铁站，坐上往上环方向的车。列车关了门，在漆黑的隧道里行进,车厢里灯光惨白,空调里吹出来的风有淡淡的霉味儿。坐了一站之后,她渐渐觉得透不过气，浑身冷汗都下来了，列车一靠站就赶紧下了车，在站台上找了个位子，弯着腰埋头坐在那里，很久才缓过劲儿来。这里离她住的地方已经很近了，此时却觉得那一点点路也不一定能走得完。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回复。
叶嘉予在一旁问：“怎么了？”
“章隽岚，你什么时候怕丢人啦？”一诺根本不信，还是那样连名带姓的叫她，“而且，你也喜欢他对不对？”
“对不起，”她心里也很难受，“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舒服归不舒服，夜里做的梦却还是很搞笑。她梦到自己在一座巨大的房子里，仿佛就是郁亦铭写在故事里的那一幢。她在里面工作，累到差点吐血，却怎么都跑不出去，后来莫名其妙的跑到楼顶，又从上面摔了下来，嘭的一声落地，整个人都变形了，浑身都在痛。救护车倒是一忽儿就来了，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拖着一幅担架从车上下来。她仔细一看，竟是郁亦铭。他对她喊：“你，就是说你，歪脖子的那个，自己爬到担架上来！”她张嘴想骂，却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爬，一直爬到htｔｐs://www•ｈｅtusｈｕ•ｃom.cｏｍ天亮了，闹钟响了，还没够这那副担架。
她却光起火来，朝他喊：“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走掉？！走了就走了吧，现在又冒出来！”
“已经都好了，医生肯定也看不出什么来，”她还是推辞，“最近挺忙的，WESCO那份报告赶着要交，哪有时间休息。”
隽岚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知道她走之后那两个人处的好不好，便发消息过去搭讪：“你没事吧？什么时候变这么文艺，完全不是你的风格嘛。”
她仍旧闭着眼睛，摇摇头没说话。
“什么住在哪里，每天做什么的……”她每个字都记得，却不好意思把原话说出来，又不是对她说的，记这么牢做什么？
隽岚愣在那里，下意识觉得有很多理由可以讲，一时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你朋友人挺不错的。”
喊完这句话，她猝然惊醒，突然意识到自己曾在梦里对叶嘉予说了谎话，他不是她这辈子爱上的第一个人，郁亦铭才是，只是她太笨，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个讨厌的人就已经走了，走的那么远，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她探身去拿床头的纸巾，闹钟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分。
这个话题讨论完毕，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再说话。郁亦铭突然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单膝跪下。邻桌有个白头发的老太太见他这样，就叫起来：“Oh, he's proposing, it's so romantic!”
“开个玩笑，你急什么，”他对她笑，从地上捡了样东西递给她，“你餐巾掉了。”
所以，她不是那个可以告诉他去哪里做什么的人。
“一诺是有主意的人，你算是找对人了。”既然他想，她就顺着说吧。
“小看人是不是？且听我来分析……”冯一诺开始拽心理学理论。
她醒过来，肚子倒是不那么痛了，就是觉得累，好像根本没睡过一样，但还是得起来，打扮得精精神神的去上班。
“我？”
她们之间一向是很直接的，但这句话还是问得隽岚和-图-书张口结舌，很久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再打，再删。
“没什么，眼睛不舒服。”她回答，心想，这么巧，他也没有睡着。
“就你那两个学分的选修课，也好意思说学过心理学？”
其实，她也明白一诺的意思，但真要说怎么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幸一诺气消得快，倘若换了别人，怕是收不了场了。解决了这一边，还有一个郁亦铭，她又想起昨天晚上他看她的眼神，那小子本来就是捉摸不透的人，此刻不定怎么恨她呢。
“哦，那个啊，”他想起来了，“我跟你说过，我这个人从来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差个人告诉我去哪里做什么，我就不用再费神想了。”
他说过不喜欢吃西餐，这样的论调她听了不知多少回了，之所以选这里，明显就是为了宰她一顿贵的。侍者把他们引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拿了菜单给他们。郁亦铭接过来，啪啪啪挑贵的点了几样，又研究了下酒单，要了一瓶红葡萄酒。
Kevin是他们部门的实习生，打杂跑腿的事情一般都交给他做。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信用卡也是有上限的，如果吃完了付不出钱，会很难看。
“什么意思？”她猜他又没好话。
一诺的回复很快就来了：“这是你那位小郁弟弟的名言，我只是觉得说的很好，借来用一下罢了。当然，他的原话里不是he，是she。”
“不是任何人都想要这样的自由。”她终于回答。
“那么祝你好运。”她也随口回答，完全不是祝福的语气。
不一会儿酒就开好了，菜也上得很快，但仿佛流年不利，这么贵价的地方，酒太涩，主菜又嫌味道太重。
还没等她造好句子，一诺那边下集都编好了：“……，怪不得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你就不对，心不在焉的，一脸的不乐意，最后还瞪我一眼，我刚开始调戏他，你就瞪我一眼，……”
“那你说什么good year不good year的？”
“不是都这么说嘛，电影里看来的。”
“重新请我吃一顿，”他开始提要求，“地方我来选。”
“放心，去年的https://www.hetushu.com.com普通AOC而已，才五百多块，”他泰然处之，“我知道你有多少钱，不会叫你破产。”
叶嘉予坐在床边上看她，对她说：“要不要紧？明天去医生那里看一看。”
“你胡说八道什么？！”隽岚听见急得对他喊，倒把那老太吓了一跳，看看隽岚，又看看郁亦铭，明显流露出同情之色。
她在sametime上跟他说工作，一半也是为了探探他的态度。
叶嘉予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少顷，侍者把酒拿来给他们过目，郁亦铭看了看瓶标，一本正经的说了声“Good year”，便打发人家去开。
隽岚看看他，心想刚刚还在劝我休假，一扭头又催交货，叫我怎么休息？
“也不是任何人我都会爱上。”他看着她道，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那你要怎么样？”她只好这样问他，心想幸好另一个人是冯一诺，否则真的麻烦大了。
隽岚无语，不再跟他讲话，心想快点吃完了走人吧，再说下去又要开始抬杠，那就没完没了。
她告诉他自己在哪里，他赶过来接她，带她回去。到了家，她随便洗了洗就去睡了，蒙头裹在被子里，还是觉得人很难受。
原来只是这样。
完全不相干的一句话，不知为什么，隽岚听了竟有些不是滋味，那个念头突然又出现在脑海中，这一次竟了然了许多——他总会和别人在一起的，不管那个人是谁，她总会有些羡慕，哪怕是冯一诺。
若是仔细想，这是挺荒谬的一件事，因为一个梦，明白自己在另一个梦里说了谎话。她闭上眼睛，试图再睡着，或许睡到第二天天明再醒过来的时候，这一切就都已经忘记了，眼泪却顺着眼角滑下来，洇湿了枕头。
“你别多想了，我也跟她道过歉了，昨天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
一诺的MSN还在线，她发了条消息过去道歉：“我真的没那个意思，你别生气了。”
“好，随你选。”她回答，原来只是敲竹杠，这就好办了。
她算了算进度，回答：“应该没什么要改的，明天，最晚后天吧，就能发给你。”
见他这副架势，隽岚忙问：“喂，你点的这瓶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