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北雁塔
第七十二章
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暖得让人想哭，风吹过来阵阵好闻的植物气息，沁人心脾，有人在楼下走动，欢声笑语着，小曾竟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他的视线落到树梢上的一只红色气球上，轻轻地笑出声来。
如果说以前想的是看他穿制服，那么现在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好想一件件把它们脱下来。
他有些艰难地想去摸摸它。
从护士口中，小曾知道了昨晚自己被救的经过。
温千树把床单、被单丢进了洗衣机，抱着被子到阳台上去晒，回到卧室时，看到霍寒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是普通的休闲服，看着还挺正式的，她难得愣了一下，“又要出去吗？”
“今天十六。”
温千树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但睡得并不熟，迷迷糊糊间好像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相思岭的悬崖上，繁星坠落, 亮如刀片，把霍寒手中的绿藤割断，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然后两人直直地往下掉……
温千树有轻微的近视，但平时基本上都不戴眼镜。
小曾想起了出门口时，那重重按在自己背上的手，带着冷冷的湿意，难道是那个时候……山鹰把特制的荧光材料涂在了自己背上？
人已经是热泪盈眶。
他重新看着周围的一切，目光带着虔诚和庄重，他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蓝白相间病号服，看打了石膏被吊在床尾的脚，心跳如雷鸣，扑通扑通，一声盖过一声。
温千树只是随口一问，他却好像当真了，眉头轻皱，似乎在思考什么，“我跟陈副厅长请示一下。”
大概是觉得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是单用眼睛就能看得清的。
她靠上他肩膀，不说话，闭上眼睛装作自己已经睡着和-图-书了。
她之前看唐海穿过这样的制服，也想象过霍寒穿在身上的样子，可再多的想象也不及亲眼所见——
“不是。”
“霍寒，”温千树站在落地窗边，“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
她不管不顾地掀开他的被角爬了进去，还是觉得不放心，把他的手捉来，用五根手指牢牢锁住。
小曾知道自己的心脏异于常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得了一张与生俱来的免死金牌，但凡子弹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偏差，照样可以送他去见阎王。
她温热的呼吸贴在他耳边，“需要我……帮忙吗？”
身上的疼痛是真实的，闻到的消毒水味也是真实的，那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是真实的！
山鹰对那微弱偏差的掌握力实在太好了，既制造了死亡的假象，又没有真的夺去他的生命。
霍寒睡前吃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所以这一觉睡得很是沉，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身上的被子怎么会这么沉？压得他一夜都有些呼吸不畅。
他已经知道她是谁。
二楼的病房里。
后来不知怎么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护士迟疑几秒，“行啊。”
原来是虚惊一场。
“嗯，没事。”小曾对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谢谢，”温千树笑了笑，“祝你早日康复。”
七点半了，霍寒还没有回来，但让人送了饭菜过来，三菜一汤，菜色还不错，但她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小曾抬手盖住了眼睛，可温热的液体还是沿着眼角流下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哭让他有一种真正还活在这世上的真实感。
“不碍事, ”霍寒偏过头去hｅtushu.cｏｍ.ｃom低声咳嗽，“明早肯定就全退了。”
说实话，在那样凶险的情形下，他从未抱着自己能全身而退的奢望。
霍寒被她的长发拂得脖子微痒，声音带着低哑的笑意，“早。”
那女人名叫乔雪桐，除了这两个儿子，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老公今年又琢磨着想生第三胎……她也跟着笑，嘴上却说，“调皮死了，管都管不过来。”
护士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忐忑地问，“应该可以给的吧？”
小曾刚做过手术，还不宜移动，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整张病床都推到窗下。
“今天天气不错，”小曾看向窗外，“能推我到窗边晒晒太阳吗？”
老婆像个树袋熊一样正面挂在身上，不仅腰被她抱着，双腿也被她压着，能不沉吗？
最上面的两粒衬衫扣子也已经失守，可她仿佛又对它们失去了兴趣，柔弱无骨的手渐渐……
“你醒了？”护士走进来。
“是啊，”护士点头，“听说是你外套在发光，好神奇。”她四处瞅了瞅，“那陈家兄弟又赶着出海了，托我跟你说一声，想跟你要了你那件外套，说是出海这玩意儿顶用。”
“海水发光？”
两个头发霜白的老人家靠着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坐着久了，后背就热烘烘的，老妇人慈祥地笑着和女人搭话，“姑娘真是好福气，这双生子看着好生机灵可爱。”
霍寒好笑地轻捏了捏她耳朵, 在她手背上摩挲好几下才松开, 拿过一边的被子给自己盖上, 侧身背对着她合眼入睡。
“时间过得真快。”温千树把窗帘拉上, 清寒月光被挡在窗外, 她走到床边坐下, 手背在他额前碰
和_图_书了碰，“还有点儿低烧。”
原来她的目标不是的金属扣，而是——
片刻后，霍寒收了手机走过来，“可以。”
醒来一看，不禁莞尔。
“这位是霍寒，这是他老婆温千树，这两位是唐海和盛千粥。”
下一秒，某种轻轻呻|吟的声音响起……
他微微低垂视线，看到她睡得嘴巴微张，牙齿雪白，唇是淡红色的，但看起来有点干，他的手指碰了碰她唇心，能感觉到上面细微的纹路——清晰得如同幸福的脉络。
“也是和上次一样？”
“还不一定。”
“你也是运气好，那时刚好有一艘渔船经过，他们是固定每周五的晚上出海的，哦对了，救你的是陈家两兄弟，他们说经过那片海域时，忽然看到海水发光……”
霍寒倒吸一口冷气，喉咙猛地往下滚动，眸色也瞬间幽深如夜色。
小曾点头，又重重地点了几下，“他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她轻撇嘴角，“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十点多，霍寒披着一身寒气进屋，看到窝在沙发上里的人，先是皱眉，然后进浴室用热水洗过手，用毛巾擦干走出来，正准备把她抱到床上去睡，谁知双手刚挨上她腰身，她就醒了过来。
一通胡闹后，时间飞快地来到八点半。
她满脑子都是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哪里把他话听进心里，只是顺着问，“怎么突然换了一身衣服？”
这句话是以领导身份说的，而接下来虚环着的“拥抱”，却是以同事、以长辈的名义，对这个披荆斩棘游走在黑暗中的勇士献上的敬意。
一张清俊的脸跃入她的目光里。
温莞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说，“好。”
她一下跳到他身上。
温莞打电话让她跟霍寒一起过去吃晚
和-图-书饭，她看着窗外一层层涌过来的薄薄暮色，“下次吧妈妈，我们已经吃过了。”“繁繁，今晚我们分被子睡。”
只有彼此平缓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小曾微笑着看她纤细身影消失在门口。
挂了电话，温千树进浴室洗澡，吹干头发出来时，外面天色已全黑了，她又拿起手机，屏幕干干净净没有一条信息，于是就开了电视，这个时段除了新闻联播也没别的好看了。
温千树睁大了眼睛。
“……什么事？”
冬日的阳光又软又暖，像天上下了一道道的金线，花园里有两个孩子在追逐着跑，笑声清脆如银铃，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人跟在后面，“小祖宗，小声点，别吵着人了！”
男人身上穿着正式的深蓝色制服，线条流畅又贴合，里头套着挺括的白色衬衫，还打了条领带，相衬之下，整个人就显得丰神俊朗了。
陈副厅长走过去，“小曾，欢迎归队。”
不可描述。
自己是退出来了，可山鹰还深陷在龙潭虎穴中。
“老公，”温千树搂住他脖子，“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霍寒看着她那不加遮掩的眼神，不自觉喉头发紧，连声音都是一寸寸压上来的，沙哑得不可思议，“怎么？”
领带已经被她扯开，转眼间扔到地上去了。
此时天还没完全亮，朦胧中透着点微光。
夜静悄悄的。
外边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敲响，一会儿后几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为首的正是陈副厅长，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女，他全身一僵，愣了足足三分钟，这才缓缓地抬起手，郑重地敬了个礼，“陈副厅长。”
霍寒的烧果然退了，但还是有些咳嗽，强忍着，怕吵醒怀里的人。
由于伤重需要静养，几人待了十几分钟就准备离开了，温千树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轻声地问，“他现在还好吗？”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听到妈妈在讲自己坏话，如出一辙地挤眼睛吐舌头，又追着跑开了，乔雪桐赶紧追上去。
他的心还在跳动！
她额头抵上他的，是正常的温度，退烧了。“早。”
霍寒几分钟前接到陈副厅长的电话，简单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可心情还有些难以平复，缓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嗯。”
完全没有一点防备。
她翻身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去，被子已经被他的体温捂暖, 她习惯性去找他的腰，正要抱上, 手忽然被他握住。
从医院出来，陈副厅长和霍寒、唐海等人还要开紧急会议，温千树就一个人回了招待所。
简直帅得不可方物。
他隔着手指吻她，一触即离。
小曾慢慢睁开眼睛，又用力闭上。
她赶紧坐起来，看到床上仍熟睡的人，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真的有戏？温千树眼睛亮了亮。
小曾一一和他们握过手，看着温千树时，眼底闪起了泪光。
看他神色，感觉并不是心情凝重，她又问，“要去多久。”
那种失重感太清晰了，就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温千树猛地睁开双眼，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一半搭在床边，一半被她压在身下。
霍寒清了清嗓子，“会议需要发言。”
她嘴上说着商量，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客气。
天色大明了，温千树终于有了醒来的迹象，先是那黑长浓密的睫毛轻颤两下，接着眼皮睁开，黑色眸子露出来，又很是懵懂地去揉揉，终于把视线揉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