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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了出来。

班上开始选干部了。然后我听见老师说要提名。

对，就是在第三排倒数最第三个座位的……

每天上课，我安静地听课、抄重点、画红线。我想我从来没有这么专注上过课，每次看见老师瞧着我时露出的满意笑容，我就想拿出一面镜子，好好瞧瞧自己认真的样子，是不是真的那样惹人怜爱。如果是的话，是不是以前的我认真一点，或许有些事情就会不一样？一想到这里，我转移了注意力的思绪就会在这一刻暂停，然后我又会眨眨眼睛，要自己竖起耳朵，聆听。

我用着可说是低空飞过的成绩，意外地考上了高雄女中。

我拿起随堂测验纸，完全没有思绪地开始乱画，用力一圈又一圈画着。选谁都好，跟我一点也没有关系的。

其实对我来说，不论考上哪都好，只要能离开我们国中的高中部，不论考上哪，都好。但是邻居们可就不这样想了。放榜那几天，“张太太你家女儿真是品学兼优，乖巧又厉害啊”之类的客套话绵绵不绝地强力播放了好几天。

我当然能看出父母眼中的快乐以及骄傲，但是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变成了既恶心又想逃避的恶梦。他们越是提到品ｈtｔps://ｍ.ｈeｔｕshu•ｃom•ｃｏm学兼优，越是提到雄女两字，就只更清楚地提醒着我自己，似乎除了这些特质以外，我再也什么都不是。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

一张成绩单、一身制服、一张学生证，就盖过了我真正恶心的本质，盖过了一切该死的过去。

“啊！”我猛然醒来，啪一声，笔芯硬生生被我折断，我抬头才发现全班几乎都盯着我瞧。

其实也不是像大家口中所说的，每年学校都会出几个独领风骚、特别出锋头的学生。我只是很单纯把国中的制服全部收了，然后再也不愿意去动那箱被我捆得乱七八糟，只差没有贴上几张符咒镇压的盒子。

班长、班长——

我继续一圈又一圈拿自动铅笔用力地画着。

总之新学期开始，我安安静静认分地当着我的班长，没有人刻意排挤我，跟同学也都有话聊。即使我不爱说话，变得完全不像以前那个健谈的张恺君，可是却没有人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妥。他们不认识以前的我，只觉得现在这个班长张恺君，文静谦虚、说话不大声、做事认本分，更不会挟着自己的班长头衔鄙夷同学。

高中新生训练的第一和_图_书天，我成了全校的焦点。我想我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开学第一天就被教官盯住的学生吧。原因无他，只因为我穿了便服上学。

，我想。因此，我用着八月剩下的最后几天时间，无声地将国中所有一切用品用盒子装好，关进了衣橱最黑的角落。

说实话，我几乎都要忘了以前的事情；应该说，是我想不太起来了。左手的伤疤没有减退过，一直在那里提醒我，但是我还是慢慢忘记了，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这样的现象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只是笑嘻嘻地说：“因为我觉得你很与众不同耶，居然敢在新生训练第一天就穿便服，让你当班长，我们班一定会很出风头。”她说完，旁边围着我们的同学都纷纷点头。

我还是这样安安静静，某方面我几乎要相信张恺君就是这样安静内向的小女生了。只是我清楚知道，我不是这个样子。现在的我，有些部分是生病的。但是我无法说明白，到底是哪里病了。

很意外地，教官除了轻声细语地提醒我下次要穿制服以外，没有严厉地责罚。在她的提醒以及微笑中，我点点头转身往我班上走去，边走我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你被提名了耶www.hetushu.com.com，你叫什么名字啊？”

幸好后来我只当了一任班长。老师不再像以前那样任任钦点，反而规定干部不可以连任，让大家都有个机会。

我还记得国中的时候，男生头发长些，就被训导主任拎去剃个大光头，运气好些，挨几下藤条跑几圈操场也是免不了的。

我想站起来大吼我不要当班长。

那既然这样，我就这样扮演我该演的角色吧。反正对于什么事情，我都不在乎了。来到这高手云集的地方，我也有心理准备要寂静三年。反正再坏也不会比国中坏吧？

正式开学，老师依姓名安排了座位，我环绕班上，再次确定没有我认识的学生。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规矩地把书包吊挂在桌缘边，然后安安静静地缩在第三排倒数第三个座位。安安静静地，安安静静地。

我哑口无言。

那个没穿制服的女生。

我还是一直画着圈圈，直到旁边的人喊了喊我。

我能记住关于国中的事情越来越少，梦见他们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下课后我逮住了那个提名我的女生，用着极为苦恼的声音问她，为什么要提名我呀？

我就这样，穿着白上衣、黑裙子，出奇平顺地在这里生存了下来。高一过去了，高二hetushu.com.com来了。

同学谁也不认识谁，老师笑着说没关系，就依第一印象选吧。看谁给你们的印象最深，就提名谁。我对这一切完全不热中，班上同学却立刻热烈地你瞧我、我瞧你，像玩猜猜乐一样选着心中印象最深刻的人。

是啊，的确会很出风头。你要不要知道给我带过三年的国中班最后是怎样出风头的？有人从七楼跳下来耶，咻，碰，然后摔得开花喔。

原来这就是好学生的特权。

细细小小的声音在我耳边出现，真实得差点令我尖叫。我下意识抓住自己的左手，让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然后我茫然地看着当导师喊着投给张恺君的举手时，几乎全班都举起来的手。

我告诉自己，那一切都是过去了，如今我像条脱皮的蛇，把那曾经恶心诡异的外表蜕掉了。但是我避免去照镜子，因为我自己明白清楚，镜子里的我，会是那个一模一样的张恺君。什么，都没有改变。

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圈起我的名字，宣布第一学期班长是张恺君。我只觉得一阵寒从脚底窜起来。我眼前瞬间浮起了我接下来三年的情况，那样诡谲恐怖地跟国中时期重叠。

我头皮一阵发麻。

但是我并没有出声，我只是用力、死命抓着自己的左手和*图*书，要自己静下来，静下来。

原本以为功课中等会让这些资优生瞧不起的我，反而因为担任班长一职，做得有模有样而得到同学的信赖。

沈文耀总是遮遮掩掩，怕被导师们抓包发现自己最爱的中分的样子，此刻清晰无比地浮显在我眼前；导师们一脸你们这些国家败类的表情，鄙夷地看着某些所谓“牛头班垃圾”的眼神，也忽然都在我眼前浮现，然后下一秒，高中新教官那微笑提醒我的样子盖过了一切，就是这一瞬间，我恶心到几乎想吐。

“张、张恺君。”我回头，然后盯着黑板，瞧导师一字一字把我的名字写在班长候选人的旁边。

有时候我会这样安慰自己，瞧瞧手上的疤，然后告诉自己，你瞧，这样你都熬过来没死掉了，还会有什么走不过的？所以压力很大，或者心情很不好时，我会拿起刀子，一刀又一刀往那旧伤疤割。因为我总是怕它淡掉，怕这教训会被我遗忘。我深信，只要我能清楚记得这个痛，把那个感觉日日夜夜琢磨在心里，就没有什么可以比这个更痛了。

我好害怕。真的。这样的情景太过熟悉，仿佛又回到国一第一次选干部时，我也是那样莫名其妙被挑上，然后一当当了三年，然后被全班排挤，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