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6章 这该死的世道
王冀并未慌张。
刘冬青带人出来迎接。
刘冬青等他走后，有些茫然的看着虚空。
就如同有人说的，给清河崔看大门，回头家中的孩子都能沾些贵气。
“放……放人！”
雷洪哭丧着脸，“国公令我二人来打前站，就你冲动，这下可好，进来了。”
二人束手就擒，随即被关在了牢中。
“说是什么李郎中。”
赵氏抬眸看了一眼包东，那眼中全是死寂。
仆役说道：“刚好有外乡人路过看到了，说是代为报官。”
男子不满的道：“这是王氏那边先杀人……对了，我想问问，她的夫君被杀……可抓到凶手了吗？”
刘冬青苦笑，“此事……使君那边过问了。”
“哎！谁特娘的动了私刑？！”
“他二人去庄上查探冯五之死的消息，正好碰到王氏的人上门，冯五的娘子赵氏竟然怀揣小刀，一刀捅死了王氏的管事。包东二人阻拦王氏豪奴弄死赵氏，随即去县廨报案，却被关了进去。”
“狱卒全数拿下！”
刘冬青的腰背一软，“回头老夫会严加处置。”
但从贾平安到了清河开始，刺史府却没有动静。
刘冬青强笑道：“是拷问……”
在家的日子也颇为逍遥，读书，没事在庄子里转悠。只要他愿意，清河，乃至于河北道都能随时去。
刘冬青汗流浃背。
王氏的人来了，盯着李敬业，有人问道：“此人是谁？为何刘明府这般恭谨？”
崔晨这一路赶得急，此刻又饿又渴，“去给老夫弄茶水来，再弄一张胡饼。”
刘冬青面色铁青，王舍起身，“老夫还得去崔氏一趟。”
看热闹的官吏目瞪口呆的看着倒下的大汉们。
清河崔名气太大，以至于这一代的家主崔景平日没事儿不出门。
“报官？”王冀冷静了下来，“报官也是死，老夫能让她后悔被生出来！”
仆役说道：“半个时辰前，贾平安来了清河县。”
刘冬青点头，“回头处置。”
是什么能使一个人如此绝望？
……
男子摇头，“这不是事啊！”
“明府。”
此刻的赵氏那张脸已经看不出人形来，惨叫声沙哑，恍如兽类。
李弘坐下，“刚才侍卫来报，外面有人盯着。”
官员干咳一声，“我还有事。”
贾平安神色平静，“看看。”
侍卫淡淡的道：“赵国公来贝州办事。”
这才是活着！
什么叫做土皇帝。
“虱子也不少，这怎么睡？”
“一身所学为何？”
贾平安问的很平静。
“王氏的管事被庄上的农妇给捅死了。”
县廨这里就有扣押人犯的牢狱，归县尉管辖。每和*图*书日下衙时县尉需要去清点人犯数目，确保无人逃脱。
“包东，走了。”
崔景正在家中的林子里散步，手中握着一卷书，却是魏晋时的诗集。
这是在冲着崔氏喝骂呢！
“王氏的人跋扈，竟想当场弄死赵氏，我二人看不过去，这才出面。”
守门的军士也很是傲气。
贾平安正色道：“我那是义愤填膺，忍无可忍。”
接待他们的官员冷着脸道：“知道了。”
“出来了。”
只是一巴掌，豪奴就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王舍傲然道：“在清河我等就是天，告诉那两个外乡人，这是清河崔的事。聪明的自然会噤声，不聪明的……我家自有主张。”
两个小吏手一松，赵氏惨嚎一声，就扑倒在地上。
“拿下！”
这话带着颐指气使的味道，关键是刘冬青觉得自己变成了王氏的下属，他不悦的道：“此事老夫会处置。”
堂下的官吏至少半数变色。
“打死！”王冀怒不可遏，“活活打死！”
小吏心领神会，“是。王氏的人在等候，缓过这几日再说。”
“这该死的世道！”
“贱狗奴！”
刘冬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问道：“是隐户还是有户籍的？”
崔晨点头，“老夫怀疑他他想借此对付崔氏。”
两个人就干倒了那么多王氏的豪奴？
刘冬青苦笑，“李郎中不知，那二人痛殴了当地百姓……”
刘冬青默然点头。
小吏进来，“王氏出事了。”
崔景眸色微凝，“你小看了他。一个隐户之死不是大事，犯不着贾平安下来。他来此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借此清理。”
崔景把书缓缓合上，沉吟良久。
李弘进来了，说道：“舅舅你以前这等事做多了。”
贾平安冷笑，“谁放的人？”
“大兄！”
“寻到了。”
一个仆役急匆匆的跑进来，“王亮被赵氏杀了。”
“此处人杰地灵，听闻还出过神仙？”
李敬业冷笑，“什么狗屁的百姓，不就是豪奴吗？放人，他们有事来寻耶耶！”
随行的医者出手为赵氏正骨。
地方豪族为何跋扈的没边了？因为他们在地方就是土霸王，却不知长安的变化。
“阿郎。”
王舍来了，阴着脸道：“那两个外乡人务必要严惩。”
军士抬眸，就见贾平安和一个少年站在后面，冲着县城城头指指点点的。
隐户实则就是奴仆，甚至地位比奴仆还低。
长期的跋扈生活让他们觉着自己就是神灵，能俯瞰世间。你要说贾平安是个名将，王冀会说清河县是耶耶的地盘，是龙盘着，是虎趴着。ｈｔｔps://wｗw•heｔushu.ｃｏm•cｏｍ
“人犯带来了。”
那些大汉怒不可遏，冲过来就围攻。
牢房里一股子腐臭味，中人欲呕。
刘冬青眸色微冷，“有规矩在。”
刘冬青木然看着虚空，良久叹息，“一身所学为何？”
知道了三字堪称是进可攻退可守……我知道了，但我要怎么做和你没关系，也不会告诉你。
贾平安有些小兴奋。
未来的英国公来了。
一个大汉出现在了清河县廨外面，“放人。”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王氏的人为何能自由进出牢狱？为何能在牢狱中动私刑？”
刘冬青：“……”
包东的眼中多了煞气，雷洪说道：“别动手，这是官吏，动手咱们就错了。”
崔景没见他，是崔晨出面接待。
贾平安策马入城。
啪！
“拿下！”
为夫报仇……这个味道不对啊！
进了大堂，贾平安也不啰嗦，“听闻清河有隐户被杀，他的妻子为夫报仇，可有此事？”
但凡触动了这个，就是触动了上等人的核心利益。
贾平安仰头看着虚空，突然说道……
王冀不在家。
“县里放了王氏的人进去虐打赵氏。”
“他大概是想死。”
报案的男子活动了一下脚，一脸酸爽。
“这特娘的怕不是悍匪吧。”
呯！
世界安静了。
“明府，那二人已经关押。”
“如此老夫就盯着些。”
他得罪不起崔氏……崔氏一旦发动关系网，他这个小小的县令转瞬就会成为炮灰。
譬如说崔氏是贝州的土皇帝，他们自然要俯首帖耳。
出了县廨，二人蹲在门外。
雷洪上前一番询问，抬头道：“国公，赵氏被打断了腿。”
一个大汉还示威似的踹了赵氏一脚。
来人正是崔晨。
贾平安对这个门清。
砰砰砰砰砰砰！
王舍咄咄逼人的道：“赵氏要交给王氏处置。”
外面一个雷公脸男子喊道。
“嗯？”刘冬青放下笔，“何事？”
王氏一个豪奴过来骂道：“贱狗奴，耶耶……”
这里是贝州州治清河县，也是崔氏的大本营，这些大汉哪里会把两个外乡人放在眼里。
“牺牲他一个，幸福全家人。”
案卷和刘冬青的脸亲密碰撞，贾平安骂道：“拷尼玛！”
“多谢……”
这锅甩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他想寻死吗？”
……
可贝州刺史梅永仁却仿佛是聋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赵氏被提上来了。
赵氏躺在地上，泪如涌泉。
“谁干的？”
过所这个东西限制的是普通百姓出行，到了崔景这等地位，他说下午去博陵走走，最多半个时辰https://www.hetushu.com.com过所就办好了。
而王冀早已脱离了这种低层次的追求，每日吃喝之余，来杯茶，窗下看本书，林子里溜达一圈……约几个好友喝酒，大伙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过所就是出行的凭证。
随行的百骑冲上去，一脚踹倒，随即上绳子。
这个蠢货！
王舍突然笑了，“那是隐户，什么规矩？隐户就是我家的牲畜，规矩何时能管到我等大族的头上了？刘明府的规矩？还是大唐的规矩？”
呯！
清河崔的大本营就在这里。
“崔氏的人目的就是出仕，封侯拜相。”
“何事？”
赵氏被两个大汉押解来了，满脸青肿。
“先不管。”
驻地的街口外，此刻数人散开，懒洋洋的或是蹲着，或是散步。
门外的小吏喝道。
后世这等事儿也屡见不鲜。
以至于让她觉着死去比活着更好些。
“他们大概以为我一到清河就会冲进王家大打出手……”
他面色微冷，“老夫是跟着贾平安到了清河，大兄可知此子来此何意？竟是为了王氏打死隐户之事……”
王冀回到了家中，得知那两个外乡人被刑部的人带走后，就冷笑道：“贾平安跋扈。”
贱狗奴，不打不听话！
“土皇帝啊！”
他起身说道：“赵氏杀人确凿，拷问什么？拷问她为何杀人？刘冬青，你在羞辱贾某的智慧吗？”
“清理……”崔晨冷笑，“难道他还敢清理隐户？”
牢门关上。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社会现状。
“那就对了。”贾平安笑了笑，“我听闻那神仙姓崔。”
仆役惶然道：“王亮去告诫赵氏，谁曾想赵氏早有准备，趁其不备……一刀就杀了王亮。”
百骑的人去打探了消息。
贾平安带着十余人出来了。
“你是……”
随行的人接管了清河县牢狱。
刘冬青抬头，见贾平安眼中多了杀机，刚想说话，赵氏止住惨嚎，喊道：“是王氏的人……”
“外乡人杀人了。”
王冀不解，“崔氏在此，贾平安难道还敢动手？”
这些官吏是大唐的还是崔氏的？
但他依旧觉着自己的生活状态不够好，羡慕自己的姻亲崔氏。
“移民？王氏自家处置好此事。”崔晨很冷情，“另外，收敛些……”
“还敢顶嘴！”
“见过国公。”
在他的眼中，普通百姓就是牲畜。
“这位是刑部郎中。”
王冀有些艳羡这样的生活高度，但却学不来，也没这个能力。
侍卫摸出了一份文书。
他们觉得会被呵斥处罚，也做好了准备。
李弘就装作是随行小吏，此刻冷眼旁观，心中不禁一冷。
“https://www.hetushu.com.com刘明府。”
崔景突然叹息，“哎！山雨欲来啊！”
城外，数十骑正在验证身份。
“先按规矩办。”
贾平安看向刘冬青，“谁干的？”
“国公，包东二人被清河县拿下了。”
地方小吏都是本土人，本土人自然要遵循本土的规矩。
王冀一直觉着无知无识的活着就是牲畜。
贾平安说道：“人命就是最大的事。”
“这个案子麻烦。”随行的官员说道：“赵氏杀人证据确凿，连带着冯五被杀都少了些同情心。王氏能丢个人出来顶罪。国公，这些豪族有这等手段……用钱粮来鼓动豪奴顶罪，一人倒霉换来全家的好日子，这等事有的是人做。”
隐户和逃户有区别，逃户是百姓自发逃亡，从此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也无法收税。而隐户却不同，隐户多指上等人家中的农户。
刘冬青问道。
清河县县廨中，县令刘冬青正在处置公务。
崔氏的人早已脱离了对这些事物的追求，他们的子弟从束发受教开始，目标就很明确。
崔晨自然不能弱自家威风。
“住所可找到了？”
“这里便是清河县，所谓清河崔就发源于此，隔壁是博陵，博陵崔。加上赵郡李氏，范阳卢氏，河北道堪称是士族的老窝。”
包东大喜，“国公，如今那赵氏被关在了清河县，每日都听到惨叫……”
但刘冬青却不敢接茬。
负责交涉的侍卫说道：“长安来的。”
百姓整日忙碌只是为了一日两餐，只是为了衣能遮体。
魏晋名士好空谈，诗中都带着些出尘之意。
守门的军士肃然行礼。
“奴是隐户……奴是牲畜，可他们却打死了奴的夫君……牲畜他们不会打死，只因牲畜会干活，可奴的夫君也干活，他们却……”
“我奉命来处置此事，如此，把赵氏提来，我来审案。”
“特娘的，好多跳蚤！”
两个倒霉蛋傻眼了。
“律法只是为下等人而设，赵氏杀了王氏的人，自然逃不脱虐杀的结局。”
前面，两个男子正在报案。
隐户不如狗！
呯！
两个小吏冷笑着。
“胡说！”
崔景却在琢磨贾平安。
王氏豪奴们没敢动手，随即回去禀告。
“贾平安来了，说是要查阻拦百姓移民之事。”
崔景淡淡的道：“这位士族大敌来清河作甚？罢了，想来你也不知。”
“他会如何做？隐户被打死，王氏丢一个人出来顶罪即可。”
……
官员转身就走，男子说道：“哎！杀人偿命，这杀了人你等不管，这是哪家的道理？”
没人回答。
雷洪说道：“我二人误了大事……”
包东有些羞愧。
贾平htｔps://m.ｈeｔusｈu.com•ｃｏm安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赞美。
他也会有麻烦。
“有凶徒！”
雷洪也在冷笑。
下面一个官员出来，浑身颤栗。
崔景说道：“他为何不敢？”
崔晨说道：“那冯五鼓噪移民安西，被王氏打死。”
“给她诊治。”
身份到了一定地步，普通人的烦恼他们压根无法理解。
小吏回去复命。
跟随的一群大汉中有人骂道：“贱狗奴，与你何干？滚出清河县！”
王冀一怔，“什么？”
小吏一脚就把雷洪踹了进去。
一群人围攻两个外乡人，这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崔景微微眯眼，“为一个隐户之死……不至于。那隐户为何而死？”
“是啊！”
贝州治所就在清河县，刺史府就在不远处。
这就是土皇帝！
外面来了一人，崔景笑道：“五郎为何从长安回来了？”
贾平安不着急去弄这事儿。
“滚！”
小吏们拎着兵器冲了出来。
刘冬青不敢不回答，“好似有。”
“谨慎些！”
“见过国公。”
仆役低头。
包东怒了，上前问话。
县廨的大牢条件自然赶不上刑部和大理寺，甚至还赶不上百骑扣押人犯的房间。
贾平安等人去了县廨。
军士面色大变，“敢问……”
崔晨淡淡的道：“他若是敢清理隐户，就会成为天下人之敌。”
“那女子是杀了人，可那些大汉看着凶神恶煞的逼在她家门外，正准备动手，她这个可算是还击吧？另外……我等怎地听闻那女子的夫君被人打死了？打死了她的男人，还上门作甚？再弄死那个妇人？好狠的王氏，耶耶从未见过这等狠毒的人。”
“哪来的？”
隐户不只是士族有，权贵高官，地方豪族，谁家没隐户？
他去了崔氏。
“隐户。”小吏揣摩了他的心思，“王家人本想打死那农妇，可正好有旅人路过，说是代为报官，刚才那些人已经到了。”
刘冬青神色平静。
“等死吧。”
……
崔景回身，眸色平和。
“阿郎！”
下面的官吏鸦雀无声。
“舅舅，那咱们此行就是来捅马蜂窝的。”
“清河是个好地方。”
“辛苦。”
“跟着。”
好歹要打个招呼吧？
“耶耶死不了！”
包东和雷洪出来时，见地上躺着个人，李敬业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就知晓这位爷发飙了。
王舍抬眸看着他，“老夫的族侄死了。”
“刑部郎中李敬业！”
军士伸手，“过所。”
贾平安起身，“寻了敬业来。”
王舍出门时，刘冬青说道：“那两个外乡人拳脚了得，若是他们把此事咬住不放，王氏会有麻烦。”
……
大汉的脸就像是猪头般的高高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