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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眼下事情烦杂，可也不耽误杜凌氏想摸几把牌，一日与翠琳，毓婉，美龄正一同打牌，三圈过后，毓婉实在不会打牌，输光了自己面前的一千块钱，想去楼上取钱。美龄听得她要去取钱连忙说：“我也正好要去取钱，今天大妈的手气好的狠，怕是又看中哪家的鸽子蛋要我们几个凑份子送呢。”

说罢，负气将钱揣在口袋里，人转身就走。毓婉重重叹口气，又拿了一千块攥在掌心，心神不宁的推好抽屉回身，见窗帘未拉，她行走过去，午后的阳光斑斓刺目，昂头的毓婉隐约觉得太阳穴怦怦跳了两跳，抬手遮住眼睛，脚下失去重心，一下子整个人向后仰去。

而杜家，也因为这场大火，日渐颓落的态势越显征兆了。

毓婉当即扭过脸拉着美龄上楼，美龄见状笑着打趣：“你们夫妻俩也怪，见面都不说话的。”

杜凌氏点了美龄的脑门，眼底并无笑意的笑笑：“怎么，就算你们家允威停了工厂回家来，难道就没钱孝敬大妈了？平日里你们也赚了不少了。”

杜凌氏与黎美龄的关系很微妙，美龄擅于讨得杜凌氏欢心，杜凌氏表面上也比翠琳更疼美龄一些，可私底下的戒备两人都有，总是做些面和心不合的事。

毓婉勉强睁开眼：“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一句话，所有人都顿住动作，毓婉怀孕怕是大房的喜，二房的悲了。

杜允唐本也是气话，虽然走出房门和-图-书可还是不放心回身，正巧看见毓婉险些跌倒，疾步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你怎么了？”

杜允唐听说佟家窘境，又知毓婉这样的性子必然不会向杜家开口借钱的，他收回货款时第一时间就想着给毓婉让她先解决了自家困难再说，可不识风情的毓婉又提到蔡园，他立刻阴了脸，掐住毓婉的下颌：“你这算欲迎还拒？”

他拉过她到自己身边，硬邦邦的回答：“你怀孕了，以后你对周霆琛就死了心吧。”

毓婉的病，个中透着离奇古怪。中医来诊治，问出月经已停，断是喜脉，又是磕头又是谢恩赏了红包走掉了。西医来诊治，觉得并非怀孕，又是准备西药，又是说让多吃些东西，还说是精神过于紧张才会出现怀孕症状。可杜家上上下下都愿意相信是中医大夫做出的诊断，是毓婉怀孕而不自知。

觉得胸口发堵的毓婉，气喘吁吁的看着霸道的杜允唐，直盯得他愤然放回调羹，才厌恶的扭开脸，一开口哇的一下吐出来。杜允唐跳起，看见满身的污秽气得无语，外面等候的丫鬟听到声响，赶紧拿来东西帮二少爷擦拭。

毓婉扭头含笑说：“也没什么，我自小体寒，过了秋天总是会手脚冰凉。没什么事。”

说归说，恨归恨，杜凌氏也拿毓婉没办法，只得命令管家严把着家业账本不能让杜允威轻易拿去了。翠琳将大太太的所作所为看在眼中记在心里，面上还常常是妥帖赔笑，卑微和-图-书得几乎丢失全部尊严。连毓婉对杜凌氏的行动看在眼里，也不忍再为难这位姨太太，日子久了，间接的与大嫂美龄的关系也日渐亲密起来。

“上午结算了货款，没事做，我便先回来了。”杜允唐想了想：“这笔钱放你那儿，有事你先用。”

杜允唐猛地拽住她的手臂，“行了，别闹了，要当母亲的人，怎么还是这样的倔脾气？”

“孝敬，都孝敬，走，毓婉，咱们上楼拿钱孝敬去。”美龄说罢过来拉住毓婉的手，咦了一声：“怎么这么冷，别是秋后着凉了。”听到美龄的话，翠琳也抬起头看了看毓婉：“最近二少奶奶的脸色是差了些，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毓婉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整个人几乎不能自已，她不能的摇头：“不可能的，我们明明……”杜允唐虽然留下与她同房而睡，两人却冷冰冰的自睡自的，怎么可能会怀孕？

杜允唐连日来一直在忙纱厂的事，辗转通过一些手段送出几千码的布将纱厂眼前的窘境缓和许多，因他行事果断，杜家合作伙伴无不赞扬杜家后继有人，杜瑞达也日渐重视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来，毓婉难得能落个清闲几日。

如果说，嫁给杜允唐是她痛苦的决定，那么意外怀孕简直能摧毁她所有残留的梦想。毓婉的指甲抠在手腕上，用力抠下去，直到确定了疼痛才敢相信，一切确实已经发生，她再无法后悔。

毓婉别开头。她此刻没有一丁点的胃口，这样突如其来的和-图-书打击使得她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杜允唐无可奈何的端了碗，用调羹搅拌好蓝莓酱，轻轻抿了一些送过去，在毓婉唇边停了许久许久，她都不曾开口。

允唐抬头看了一眼毓婉的背影若有所思，杜凌氏咳嗽一声：“先去瞧瞧你媳妇是不是生了病，小心有喜自己不清楚。”

杜允唐有些不耐：“你能不能不睁开眼睛就让我走？这也是我的家！”

毓婉没想到杜允唐会说出这样的话，脸色瞬时变幻：“给我钱做什么？二房开支也没少了我一份，何必巴巴给我这些钱？”杜瑞达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说与杜允唐听，她思想一下将钱退回去：“我不需要钱，一切都有家里，你若是有了多余的钱，给纱厂留些，其他的……送到蔡园去。”

杜允唐冷笑一声：“当真是个大度的世家风范，放心，我定不负你望，这钱，我留下纳妾用。”

杜允唐见毓婉不肯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顿觉心烦意乱，抓了风衣走出房间，只留下毓婉一个人在床上抱紧双腿发抖。不出一个小时，杜允唐又重新回来，他沉了脸端着容妈做好的蓝莓藕羹走进来：“先吃些这个。”

我手里有份资料详细的描写了当时远达纱厂着火后的惨烈景象，这场火灾直接造成的经济损失五十万元 ，十五人人受伤，三人失踪，整个工厂基本燃为废墟，根本无法重建。

杜允唐呼吸粗重，有些语气加重：“你最好快点吃了。”调羹顶在毓婉嘴边，毓婉还和*图*书是不肯开口。他恼了，自己探过身子压住她的脸，“再不吃，我就用嘴喂你！”

毓婉总不甚理解杜凌氏对翠琳一房的戒备，因父母一生一对人，即便吵吵闹闹也不曾有过纳妾那样的陋习，更不曾领会过有旁生子女与自家子女分割财产的心痛，所以对翠琳一房总是宽容大度的。

毓婉呛了一下，点点头：“那你休息，我出去。”说完话，披好外衣站起来，睡了大半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无论怎么用力，也支撑不起身子。

毓婉摇摇头：“不用了，你先走吧。”

见毓婉总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杜凌氏只恨恨道：“来日等我没了，你们真受了他们的委屈就知道了。”

杜允威工厂停业后也回家常驻，与美龄进进出出的杜凌氏看着委实碍眼，又听得老爷想将远达纱厂也关闭了，当即狠下心唤了毓婉来布置一番。

杜允唐听得这消息也是吃惊，与杜凌氏和翠琳告辞后几步走上楼，进入房间发现毓婉正低头从钱袋子拿钱，他过去惊动了她，回身正对上探究的目光，毓婉低声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纱厂没事做？”

毓婉朦朦胧胧醒时，只有杜允唐坐在床边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眉头拧成个川字，见她醒来忽而开口：“口渴么？”

翠琳回头继续摸牌，美龄也并不在意，倒是杜凌氏抿嘴笑笑：“我还以为咱们家添丁报喜了。”

翠琳在一旁随意摸牌，翻开一张，正是红中：“那就对了，你们不孝敬大妈，还能孝敬谁去？”

毓和*图*书婉听得这话，分明有讽刺大哥亏空厂子的含义，再瞥美龄，美龄满不在乎的笑道：“是阿，赚了不少了，可不是赚来都给了大妈？”

“听得下人说，你这几日没去蔡园，那边茶不思饭不想的也不好过，你若真心待她就不该冷落她。”毓婉艰难开口：“等过了这阵子，我跟父亲去说，让你把她纳回来就是。”

杜允唐连月来难得都住在毓婉这儿，杜凌氏冷眼旁观两人关系似乎越来越融洽，心中自然高兴，巴不得能借着毓婉将儿子拴在身边。

1922年远达纱厂的那场大火结束了佟毓婉经商的梦想，而这场大火引起的轩然大|波则是她从不曾预料的。

杜允唐还来不及发火，门外急冲冲跑上来容妈，进房看了一眼毓婉，收紧了步子，小声趴在杜允唐耳边说：“二少爷赶紧去看看，远达纱厂着火了。”

话未说完，人就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知了，杜允唐见状，烦躁的挑了眉毛，口气不自觉软了些：“你这女人，总是这样让人操不完的心。”

毓婉听得杜允唐的话，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响。像码头拉响的轮船汽笛，遽然一下子震得双耳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勉强自己镇定下来：“你说什么？”

“明明什么？总之就是怀孕了，你以后只许想着我是你丈夫。”杜允唐的命令让毓婉全身冷到脚底，仿佛整个人失去了知觉，她狠狠的闭上眼睛。

正赶上杜允唐走进来，见毓婉和美龄站在楼梯上母亲正在摸牌，笑了问：“在说什么，怎么不打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