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衣饰精美的男人捧着酒杯对着推门而进的男子大声地打招呼：“嗨，詹姆斯！”
蓁宁愣了一下，然后坚决摇头。
这时身后有人过来打招呼：“嗨，柏钦，不下场？”
杜柏钦这时方微微松口气，将钥匙扔给佣人，终于能够跨上台阶时将侯在门前的她拥入怀中，贴贴她的脸颊。
她整夜整夜地失眠。
男人指了指后面：“在马球场。”
司三看着他夜半不睡焦躁异常，不得不谨慎地建议：“殿下，请检查机要文件是否丢失。”
杜柏钦脸色更加阴暗，他就是担心她出意外。
风泽捏了捏她的脸：“好了，快点洗澡吧。”
蓁宁在第一年放假回来，才从母亲处得知，她嫁了人。
没想到在这千里之外，竟然能故友重逢。
服务生过来给他送酒，他手边数个酒杯已经空了。
蓁宁终于一巴掌打到他脸上：“走开！”
詹姆斯穿着白衫西服的工作装，抬头笑了笑：“嗨，伊奢在哪儿？”
其实她现在也不过做鸵鸟能躲一天是一天而已。
只是偶尔空闲下来就会失神，脸上有格外迷茫的神色，就好像灵魂突然就转移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她自己开始拨打蓁宁的电话，也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夜里十二点下班，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拉开窗对着夜空。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那位年轻的流行歌手很漂亮，录影结束后由经纪人陪同前来时已经是夜晚，亚麻色长卷发戴着大墨镜，卫兵将经纪人隔在门外，她也很有礼貌地配合独自进入了办公室。
风泽说：“你回来时候在机场跟我一闹，在四方街逗留了一会儿，认得你的茶铺的老板次日已经返沪。”
杜柏钦淡淡地道：“让他进来。”
詹姆斯笑笑说：“没事，若束小姐与你联系，请即刻通知我们。”
站在一旁的詹姆斯随即眉毛挑了挑，真不是好差事。
杜柏钦脸上冰霜未解，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他起身拿起外套，拍了拍香公子的肩膀：“下场吧，请那些领着女士在球场散步的绅士们离开，我跟你打一圈。”
他这边日夜忧心如焚简直将中国的西南地区搜索了个底朝天，没想到她跑到了遥远的阿拉伯若无其事过起了逍遥的日子，杜柏钦看了一眼私家侦探拍出来的照片，她和一群穿着制服的男男女女结伴嬉笑着走出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虽然拍摄的距离有些远，仍看得出她轻松的步伐和快活的神情。
而且她倘若再接触杜柏钦，她深知他的性格，杜柏钦在墨撒兰军政服役多年，心思缜密深沉非常人能及，而且做事雷厉风行，她怎可冒如此风险，那将会是把整个风氏家族推到了悬崖边上。
风泽动手收拾茶具的时候还是说了出来：“ｈｔtｐs://ｗwｗ•ｈｅｔushｕ.ｃom•ｃom蓁宁，如果你愿意，让爸爸跟叶川他们开会看看，或许可以放弃现在的身份，我们替你重新塑造一个身份，如果能切断过去，你就过你想要的生活。”
伊奢瞧了一眼，脸色微微变化：“稍等，我马上进去通知殿下。”
蓁宁点点头。
风泽默默地叹口气，伤害终究还是伤害。
詹姆斯笑笑，松了松领带，召来侍者叫酒。
伊奢点点头，好心提醒一句：“他今天心情很糟，你确定你要进去？”
她仿佛人间蒸发。
她痴痴念念了那么多年的杜柏钦。
偏偏在掸光的事务一件接着一件，詹姆斯遵了他的命令亲自领了手下随着她的归国的旅程一路寻找，可是传送回来的查访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香水店铺的女孩儿说她出门旅行已经近半年没有出现。
风泽大力拍门，喊了好几声：“蓁蓁！”
姬悬礼貌点点头，拎了手袋转身往外走，她换了个号码继续打电话：“妹妹不见了，你看看她最近是不是去爬山了，她上次去不是还问过你，天啊我就说叫她不要一个人去爬山……”
不过是仅仅过去一周，那晚过后也并没有大哭大闹，只是晶莹面孔的神采完全消失了，还是跟平常她住在家里没什么两样，套一件宽松毛裤晃来晃去，白天非常耐心的陪小侄子玩耍，夜里在后院的场地跑步，有时会陪父亲练枪，更多时间是在花园的工作室里研究她那些花花草草。
詹姆斯答：“阿联酋。”
深宵之中灯火闪亮的皇家俱乐部大厅。
蓁宁问：“我姐夫好不好？”
两个姑娘一块儿长大，蓝蓝比她年长，经常带着还上初中的蓁宁，骑脚踏车穿上学，直到蓁宁出国读书，蓝蓝已经进入风家做事。
师傅并没有出现，蓁宁知道她照拂她，但在某种程度上，她也会负责看管好她。
蓝蓝笑着说：“女儿都一岁半了。”
风泽呼出一口气说：“没事，干嘛躲在这里？”
蓁宁此时心情低落，对于流放千里，也没有任何异议，却没想到在入职的第一天，就看到一位年轻女子，穿黑色古驰套装，站在主管办公室笑吟吟地望着她。
风泽扯出笑容来凑到她眼前：“不要这样嘛，唉你看看，三哥一天比一天帅了，姑娘赏个脸……”
姬悬从手机中调出了蓁宁的电话号码和地址。
詹姆斯耸肩：“我哪里敢不进去？”
风泽说：“成嫂，拿钥匙过来。”
最初惨痛过去之后，她憋着一股劲儿地硬撑，慢慢松懈下来，才觉得难捱。
蓁宁大喜：“好快！”
风泽说：“你在那一带是熟脸，所以可能会有人记得你，但所幸游客成千上万，来来去去非常的快，除了你之前住公寓需要仔细检查过之外，其余还好，你之hｔｔｐs://m.hｅｔｕsｈu•com.ｃｏｍ前的身份已经足够安全，我们只用cover掉你回国的痕迹就可以。”
风泽看着她的脸，心底闪过一丝苦涩：“不要这样。”
“三哥，”她忽然出声叫他。
他眼角已经看到伊奢进来，暗自皱皱眉头。
就是这样失去了线索。
蓁宁惊讶过度，愣了好一会儿才扑过去抱住她，眼里湿湿的：“蓝蓝姐。”
“不会，”风泽摇摇头，又道：“蓁宁，你……”
后来就一直再没有见过了。
杜柏钦问了一句：“是在哪里？”
风泽斟酌了一下，才答：“表面看来一切平静。”
蓝蓝神色如常，点点头有几分甜蜜：“很好。”
可是却很难过。
里面毫无反应。
詹姆斯只将手中的文件直接递给他。
蓁宁有些惨淡地笑：“没想到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他下巴朝里面抬了抬：“他在里面？”
蓁宁看着他的脸好一会，才轻声说：“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能熬过去了。”
詹姆斯看了一眼，毫无价值，跟他们手中的一模一样。
春天来了。
蓁宁望着风泽，年轻英俊的脸庞永远带着和熙笑容，不知怎地又想到另一个人冷厉漠然的神情，她浮起一个模糊的笑：“我曾以为自己会嫁给他。”
蓝蓝是风家总管老成的远房侄女，由于当时国家政策的关系，她的父母想要个男孩子，于是将头胎生出的女儿送出远方的亲戚处居住，蓝蓝是在风家长大的，跟蓁宁颇有几分感怀身世同病相怜，蓁宁平时都是哥哥带着玩，打弹弓掏鸟窝摸鱼虾无一不精，却只有女孩子心底事，是两姐妹常常夜里躲在被窝中窃窃私语。
他从最开始的焦躁不安，到担心忧虑，再到忍无可忍开始查找。
也不是觉得多痛苦，但是很空，从内到外，无法填满的空虚之感。
风泽手插在口袋里，牵牵嘴角，露出一个难看无比的微笑。
蓁宁知道这是父母的安排。
有一天师傅来看望她，师傅在那间小木房子将她最近胡乱调出来的汁液品了一遍，提议带她去阿联酋的一间风曼酒店工作。
杜柏钦坐在落地玻璃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灯火通明的球场，宽阔绿茵草地被炽烈灯光照得如同白昼，寥寥数位衣着华丽的球手连头盔都不戴，陪着女伴门在马背溜达，偶尔随性懒散地打上一杆。
成嫂小声说：“妹妹进去洗澡，已经一个小时了，不见有水声。”
风家对她，父母慈祥，兄长疼爱，养育之恩，深重如山。
师傅只是她的师傅，师傅其实是风曼集团掌香司总管，是风家的斩金堂主，父亲做主让她自幼拜师门下，只是她以前一直嬉戏任性，未曾好好钻研风家香料的博大精深之处。
风泽在花园里陪她吃茶聊天。
詹姆斯将手上的文件抬头和_图_书给伊奢看了一下。
伊奢推开门迎上去：“嗨，伙计。”
他往楼上冲去。
杜柏钦想过最坏的可能性，如果她身份可疑，那从伦敦她接近他就是一场阴谋，那么她在他身边这么长几个月，不可能毫无破绽之处。
蓁宁听罢，默默地点了头，就不再追问。
风泽在里边应了一声：“什么事？”
门打开，风泽看到蓁宁，衣着完好，她只是坐在浴缸的边沿发呆。
蓝蓝抱着她，熟悉的温柔嗓音：“亲爱的，欢迎你来阿联酋风曼。”
她的地址是城内的一套小公寓，邻居也证实她的确没有回来过，手下甚至动用了非常手段进入，但明显是单身女性的普通公寓，收拾得整齐干净但也蒙了一层淡淡的灰，检查结果毫无异常之处，据说她父母住在附近的镇上，可是也没有人有具体|位置。
姬悬问：“长官，我妹妹发生何事？”
她绝不可能离开。
妈妈叹口气说：“我跟爸爸商量看看。”
詹姆斯已经眼疾手快地按住，转头对伊奢示意了一个眼色。
詹姆斯拉开一道门，门后的一位专家站起来，对詹姆斯耸耸肩。
她坐在窗台，开了一支葡萄气泡酒，慢慢地将这个名字饮下去，再无一丝声息。
嫂子在餐厅跟妈妈说：“姑娘这一向瘦多了。”
百年难遇的盛况，两个女孩在调配间笑得肚痛，就这样很快做了朋友。
詹姆斯最后只好滥用了一点点公权将于姬悬请到了办公室。
果然不期然两位太太在奢豪的包间已经开始撕扯，战况殊为可观，两具半裸着的白胖花花女体扭打在一起，毛巾头发瓶罐散落一地，直到闻讯赶来的彬彬有礼高大女保安将两人拉开。
不是对父母有怨怼，也不晓得怪谁，只是觉得心里委屈，经常夜里想起来就流眼泪，一直都不愿意回家。
至少让她出去做事，分散注意力或许会好过一点。
那么她离开墨撒兰之后，是去了哪里？
詹姆斯分开人群大步走进来：“嗨，侍卫长大人。”
风泽将手中的紫砂瓷杯甩进竹垫的凹槽，佯装恼怒地道：“男人而已，你三个哥哥给你的起点已经这么高了，你还不懂得免疫力稍微提高一点？”
杜柏钦看了一眼下属递上来的报告，测谎仪工作的结果，脉搏、呼吸和皮肤电阻，一切生理参量指数都显示正常。
蓁宁看了看他的神色，又看看门边的成嫂，慢慢浮出一个笑容，有些故作轻松的玩笑：“怕我自杀？”
香公子好奇凑过来：“什么东西？”
苏丝果断推门奔入咬着耳朵叫蓁宁速速出来看热闹。
杜柏钦动手打开了那份文件。
蓁宁追着问为何她结婚她竟不知道，母亲轻声一句，她丈夫是你父亲的门生，很优秀的男孩子。
蓁宁知道想必那间茶铺已经被风家转手购下。
康和图书铎的夜不是这样的，康铎的夜属于风云雨露的大自然，除了中心地区有缤纷夜生活之外，东西两区都很安静，漆黑的夜空楼顶露台抬头可见耀眼繁星。
杜柏钦忍着心头一把怒火，合上文件夹抬手将它一把摔在了桌面上。
风泽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不早点过来告诉我！”
一举一动都在侍卫和司机眼下，她从未接触过任何可疑人员。
杜柏钦应酬到一半赶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抬手掐了掐眉心，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犹记得他在夜晚归家来，推开车门时跟着的部下即刻赶上来，抓紧最后一点一点时间奏报公文，杜柏钦就扶了车门微微蹙着眉头面无表情地听着，下属等着直到他略微沉吟后迅速做出指示后才离去。
这是阿拉伯半岛的夜空，赤道往北二十五度的夜空，拥有全世界最奢华的酒店和岛屿的沙漠中的黄金之城，闪烁的霓虹将城市点缀得浪漫迷人，这是跟康铎隔了整整一个浩瀚太平洋的夜空。
司三想了想，也摇摇头表示不太可能：“她甚至从未觉察到摄像头位置。”
詹姆斯坐到了他对面，举杯同一边桌子的香氏公子寒暄了几句。
低低的，喃喃自语的，不知道是对风泽说，还是对自己说。
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话，只是由蓝蓝说出来，柔和嗓音带着妥帖的安慰，于是两个长大后的姑娘，加上风泽，三兄妹在她的小公寓喝得酩酊大醉。
蓁宁就不再问，父亲的很多门生都认得她，她却不能够和他们深交，他们秘密在世界各地肩负着各种重要任务，她知道他们都是她最亲的人，但是她不应该再追问。
蓁宁在娜沙广场后的小街道租了一间小公寓，她不上班也就在屋里呆着，几乎不在街上露脸，蓝蓝经常过来，三哥偶尔也会瞒着家里来看她。
门口的保镖围了过来：“三哥，怎么样？”
伊奢心领神会道：“我即刻吩咐秘书处订最快一班去迪拜的飞机。”
伊奢第一时间就看到安全局的那位情报专员先生走了进来，伊奢听说詹姆斯这段时间替殿下执行秘密任务，已经一段时间不常见他露脸。
杜柏钦声音愈发阴郁平静：“好了，你下班了，坐下来喝一杯。”
他看了看身后围着的一圈人，挥挥手：“没事，出去吧。”
杜柏钦接过，只消看一眼，霜寒面容一沉，只觉憋了几个月的火气从胸口一直往上涌。
伊奢低声道：“殿下，詹姆斯急事候召。”
蓁宁在心里一道又一道地不知道砌了多少防线，才有勇气问一句：“处理得怎么样？”
风泽往外走去。
杜柏钦意兴阑珊地摇摇头。
于姬悬是真的不知道她在何处。
“三哥儿，”家里的成嫂在一楼的书房外唤了一声。
蓁宁第一天并没有正式工作，两姐妹在酒店顶
和-图-书楼的咖啡座叙旧。
他身上的清冽味道混合着衣物中沁染的一丝粗糙雪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身边，记忆中他的轮廓仍然清晰，英俊如斯的杜柏钦，眉目俊朗分明，手掌宽厚温暖，虎口处微微粗糙，那是磨枪多年留下的薄薄的一层茧。
她入职很顺利，依然用之前的身份，所有的手续都是走常规，为的是安全起见，从总部发了调令，她进入风曼酒店的水疗中心做了一名技|师，工作负责是精油调配，一天工作三班轮换，一月休息四天。
她在康铎机场登机前还给他发了一则信息，口吻语气都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当时在开会，直到夜里回到基地里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却没有接通，他那一个礼拜任务繁重，没有作他想，待到他回到首都，才发现事情不寻常。
姬悬更加惊疑：“我妹妹不是墨撒兰人，她早几个月来过是因为我结婚，为何政府要寻找她？”
风泽想了想，换了一句话：“爸妈很忧心。”
是香敦克家族的二公子。
蓁宁知道他要问什么，轻轻地对他保证道：“三哥，我懂事情的轻重。”
詹姆斯客气道：“抱歉麻烦你，于小姐，你可以离开了。”
蓁宁转过脸，用的是赌气的语调：“我此生再不会遇得到比他更好的人。”
他又调来她在国内的几个月的行踪，她几乎足不出户，偶尔出去百货大楼，身边都跟着旁人。
看到他推开门，她转过头回过神来：“三哥，怎么了？”
蓝蓝也大约得知了蓁宁的事，也无话可劝，只好轻轻道：“会过去的。”
蓝蓝在阿联酋风曼担任客房部经理，跟蓁宁所在水疗中心不再同一楼区，但却经常下班约她一块儿吃饭喝茶，同事来自世界各地，但都很友好，其中有一位大马女孩儿，名字是苏丝，苏丝祖父是广东佛山人，她本人会说流利的广东话，也是离家独自在迪拜工作，她跟蓁宁是搭档，经常偷偷跟她讲八卦，有一次一位阿拉伯王室后裔富商的几位太太一前一后进来，苏丝在做推拿时候，其中一位女士裹着面膜大讲特讲家中是非，隔间另一位太太听得鼻子都气歪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觉外面激烈拍打的声音。
夏末父亲过生日的时候，她没有回去。
将冷酷的背后的一丝温柔系数保留给她的杜柏钦。
风泽心里略有惊动，这是第一次听到她口中提及杜柏钦，没想到是这样的口吻，他一时愣住，只能笨拙地劝一句：“忘了吧。”
杜柏钦早已查过，计算机没有入侵痕迹，蓁宁甚至都没接触过他办公桌，她日常也几乎不踏足书房，偶尔的进来，都是他在里面的时候。
风泽知道她正在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时空独自做困兽之斗。
风泽默默叹口气，风家生机勃勃的精灵小妹暂时不见了。
詹姆斯接待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