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上车后我打电话给家卓，他很快接起：“映映。”
家卓神色微微动容，眸中浮现些许暖意，伸手替我拿起小汤匙：“现在替我好好把这份甜点吃掉。”
“老爷子本来就在气头上，听到他没事，更加放了狠话，命令谁也不准去管他。谁知道将近半个月过去未见他身影。”
我脚步定住了。
绮璇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热情地道：“快上来。”
家骏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忽然间大踏几步，让人猝不及防地一把揪起家卓衣服，重重地将他摁倒在了墙壁上。
司机将车停在了路边。
家骏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是吗？”家卓嘲讽笑笑：“明日我让秘书影印一份送去办公室给你过目。”
我看见他们在谈正事，停住了脚步站到一旁。
绮璇握住我的手：“我只知道他父母亲去世对他打击很大，你也看到了，家骏有父母出头，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那是我的荣幸，”家卓话锋一转，直接问：“张彼德调去深圳分行，是你的意思？”
我明白她的信心，绮璇心无旁骛，她笃定老爷子会传权予家骏，是以如此轻松快活。
难得她这么中肯。
“他们男人的世界，”绮璇笑得甜蜜：“我们不用理会，映映，我上次在崇光看见一双靴子，你穿一定漂亮极了，来来来，我们一下去试试看。”
我心底有些感动：“绮璇，是我要多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
“家卓那时脾气可真是硬，年轻气盛，一直顶嘴。”
家骏陡然松手放开了他。
家骏拍了拍家卓肩膀：“爷爷，姜还是老的辣，有您在，我们就只能全力以赴了。”
老爷子醒来后，曾召来律师谈论遗嘱的问题，老爷子又分别秘会过公司几位元老和几位分行高管听取过意见，劳通改朝换代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下一刻，从走廊走过来数人，目光纷纷投射在两人身上，脸上表情各异。
我合意地笑笑：“搭你车好不好？”
家卓一边整衣一边望着诸人笑笑，依旧是风雅容仪，脸上笑容的陌生得连我都心惊：“没有事，大哥和我开个玩笑。”
我们点了圆贝，蒜香骨，蟹肉芥兰和鱼汤，家卓又替我点了一份香橙苏芙喱。
家骏和绮璇坐在沙发里，家卓点点头：“爷爷呢？”
我喝茶，状似无意地问起：“绮璇，家卓的父亲，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子点头：“行了，做什么事都记得别丢劳家家门的脸。”
待了一会，终于看到那辆熟悉的hｔｔｐs://ｗｗｗ•hｅｔushu.com•com卡宴驶进，直接泊在楼前空地，家卓从车上下来，穿过大楼前的道路，冷风吹起他的黑色大衣。
我望着他，轻轻地说：“我很希望可以替你分担一些。”
“嗯。”他温润嗓音带着淡淡疲倦，收了线。
家骏那边得到的消息想必不会比家卓少。
养和医院住院部大楼。
我转身朝徐哥说了一声，绕到一边坐上了绮璇的车。
“就是那段时间，他性格变得很孤僻。”
他一愣，随即了然地说：“你听到了？”
我笑：“大一点就好了。”
我皱皱眉正退了几步，正要走开。
我知道他忙，可是这两日他却尽量抽出时间陪我，也许那晚我在他面前崩溃大哭吓到了他，他虽然不说，还是不免带了淡淡愧疚地宠溺着我。
“好了，其实都过去了。” 绮璇说：“无论如何，家人都是最重要的。”
家骏愤怒地按住他肩膀，低声咆哮：“老二，你他妈小心点。”
穿过病房外的宽敞走廊，露天阳台外，风呼呼地灌进来。
家卓敏捷地侧身闪过。
迎面已经是公司职员走来，神色恭谨：“副总。”
她语气轻快：“家骏脾气急躁得很，家卓性子闷，有时是惹得他这样，过了就好了。”
这时服务生送饮料上来，绮璇适当转移了话题：“映映，我们试下新出的戚风蛋糕，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家骏望着家卓，嘴角挑出一个挑衅笑容：“怎么了，我还不能调动一个区区行政助理么？”
穿过走廊，家卓放慢脚步，家里的司机从会客室走出来：“二少爷。”
我们走回会客室，老爷子已收拾妥当，病后不宜走动，家骏推着轮椅，医生陪着他走到电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送着他走了出去。
“嗯，你是回家还是去医院那边？”
家卓嘴角仍是淡淡的笑容：“大哥，别忘了，外面隔间就是一屋子公司高管，你确定要演一出好戏给庆祝老爷子出院？”
老爷子刚好在说话，有些沙哑声音：“我老了，我跟你奶奶身下就你们两个孙，劳通无论谁做，都必须得好好继承劳家的家业。”
家卓喝汤，碗碟碰撞传来细细的清脆声响，我们静谧安好。
司机开了车出来，下来打开车门，绮璇陪着我走过来：“映映，你多过来玩，呆在家里快闷死我了。”
这段日子老爷子病倒，一家人都忙，大宅冷清许多，绮璇要留家照顾小哈，因此经常邀我来做伴。
有人hｔｔｐs://m•hｅtushu•ｃｏm•ｃoｍ替他推开门，家卓在门前站住了，然后回头找我。
“嗯，”家卓点点头：“这两天有点累。”
绮璇抱起宝宝：“小哈，跟小婶婶说再见。”
我只安静地跟在一行人身后。
今日老爷子出院，惊动朝野，前来迎驾的除了家里亲属，还有数十位公司高层。
他越走越近，我心底却忽然一阵惶然，有一瞬间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仿佛离我越来越远。
菜色很精致可口，家卓吃得不多，神色有些疲倦。
我看着家卓的车率先驶出大门，转上了大道，才对前面的司机道：“徐哥，请等一等。”
家卓走出来，见到我，他说：“映映，进去跟爷爷打个招呼，我们回家。”
我忽然听到家骏低低的笑声：“脸色不太好啊，保重身体要紧，不用这么辛苦。”
家骏哈哈一笑：“老二，今时今日谁要是再敢对你掉一分的轻心，那就是傻的。”
同老爷子告辞出来，我们走出医院，他的司机在外面等。
家卓望着我，略略征询的意思。
侍应生带着十足笑意迎上来：“晚上好，江小姐，劳先生，好一阵子没见您两位。”
“本来你们两兄弟分开管理不同区域，都做得很出色，但劳通始终要一个人来掌舵，这样拖下去不利于集团内部安定，我也不想被人骂老糊涂偏袒谁，最近银江总理给我打过电话，他们公司的上市审批已经通过了，预计明年在港上市，要找一间合作的金融机构，过段时间他们戴总会亲自来考察，银江无论是融资和发展潜力也不用我说了，你们谁谈得下来这个案子，就凭本事坐上总部三十八楼的办公室吧。”
我鼻头酸楚，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她朝我眨眨眼：“有你在，她也不会整天盯着我了。”
家卓只静静站着，神色平静地略微垂眸。
金鳛花园中央的劳家大宅，树荫下撑开阳伞，初冬暖阳照射在修剪得精致整齐的草坪上。
菜开始上时，服务生轻敲门：“劳先生，您上次存放着的那支82年的拉图醒得刚好，今晚要不要给您取来？”
我低下头来，勺了一口点心，入口滑腻香软。
“老爷子拿来家里尺杖，把他打了一顿，扬言要将他赶出家门。”
家卓走过来握住我手，温润嗓音：“映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
我没想到绮璇这么慷慨讲述旧时事，一时回神不过这样灰色往事。
“老太太心疼得不得了，将老爷子狠狠骂了一顿。”
“htｔｐs://m.hetｕshu.ｃｏｍ.ｃom你没有开车？”我问。
“嗯。”我点点头。
老爷子瞥了跟前的两人一眼，严肃的脸庞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感慨：“那个位置，也不是那么舒服的。”
“他们两兄弟读书时为了方便都在大学附近买了公寓，家卓离开大宅后回公寓住，奶奶不放心，让郭叔跟着过去，郭叔回来说看到他如常去上课，一家人才放心下来。”
我轻声道：“昨晚上不是还有些咳嗽吗，不要喝酒了。”
她将车开到君悦华庭，本城的许多贵妇都钟爱这家的下午茶。
家卓坐了一会儿，电话响起，他出去外面接电话。
“嗯，那就好。”我点点头，她倒是乐观。
看来她也不是糊涂的女子。
绮璇正拉开车门，回头见是我，露出灿烂笑容：“映映！”
家卓已经毫不客气，冷冷地道：“大哥，你要怎么样随便你，但我警告你，别动我的人。”
我乐得一直亲他。
我撅起嘴巴亲他的粉|嫩脸颊：“你舍得？”
绮璇倒不忧虑，依然含笑：“我也不清楚，应该没有什么事。”
我对着保姆的怀中的小宝宝挤眉弄眼，逗着他：“小哈，小哈……”
绮璇笑着看我：“映映，受不了了，送给你和家卓养好不好？”
“我现在过去，一会见。”
“要陪家卓过去看一下爷爷。”
司机将车泊在皇都酒店前，我们搭电梯直达楼十楼，这是一间私人会所餐厅，靠窗的安静雅座可俯瞰整座城市璀璨灯火。
“映映，我不知结果如何，”家卓说：“不要因为我有情绪负担，我尽力做到最好。”
家骏面色变了几变，勉强咬着牙挤出两个字：“胡扯！”
我从车窗里看了一会，方推门下车走向了路边，开口唤：“绮璇！”
“嗯，”我索性直接开口问：“刚刚他们兄弟俩怎么了？”
家卓矜持点点头，身畔下属有事跟他汇报，他微微倾身专注听着，不时简短地回复。
我低声道：“终归不容易。”
绮璇答：“嗯，在家里等着。”
家骏双目暴射出熊熊怒火，一拳朝着家卓挥了过去。
家卓迎上一步，回敬他十足十的轻慢之意，低幽嗓音带着杀意：“我手上刚好有一份精彩纷呈的调查报告想跟大哥分享一下。”
“陪的是新城国际的总制片人，”绮璇笑着轻声道：“有一阵没见到她了，听说要出演岁末大片，原来是这样。”
我和她并肩走着，笑着答：“好。”
绮璇从走廊转角跑出来，看到他们，尖叫一声：“家骏，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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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骏走开外面去吸烟。
我侧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张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年轻美艳脸孔，那位女明星身畔是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
我吃到一半，还是忍不住问：“家卓，你跟大哥这样，胜算大不大？”
我们喝茶，闲聊了一会，绮璇笑笑：“映映，怎么了，你有事找我？”
我等在一楼的走廊下，脚尖在大理石的地板轻踩，不停地绕圈子。
“晚上要吃什么？”家卓坐在后座，握着我的手问。
我看了一眼，问道：“绮璇，奶奶没来？”
我点点头：“嗯，你忙吧。”
他牵着我的手走进大楼，进入电梯，直到停在五楼，他放开我的手。
门半掩着，我走过去，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家卓和家骏站在他跟前，有隐约交谈声传来。
我走出电梯，高级病房区无比宽敞，偶有一两个医护人员安静走过。
“没有，家骏有应酬，”绮璇笑着望我，开口说：“来来来，我们去喝茶。”
小哈穿着浅蓝的婴儿装，咯咯笑着伸出来小指头摸我眉头。
她侧着头，托腮有些沉思：“老一辈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你知道，奶奶动不动就来家门规矩，我听得……”
家骏挽住绮璇，脸色铁青地走了过去。
绮璇娓娓述来：“我记得那时我与家骏订婚不久，比较经常过来大宅，有一次家卓不知为何同老爷子吵架，其间似乎提到他父亲，惹得老爷子勃然大怒，痛骂他不孝子。”
“大哥言重了，”忽然听到一个人回答：“既然大哥胜券在握，我不如静待佳音。”
我上了车，朝绮璇笑着挥挥手，朝医院开去。
“嗯，我现在已经在医院，你过来吗？”
我看看时间，起身说：“绮璇，我得走了，家卓准备下班了。”
侍应生半侧身引座，替女士拉开椅子，然后递上餐牌，动作恭敬得一丝不苟：“两位要吃点什么？”
“映映，还好有你，”绮璇笑着：“你嫁进来后奶奶不知多满意。”
家卓脸上淡漠笑容，浮起不动声色的讥讽：“大哥这么爱谈私事？不如我们来谈谈你这段日子在澳门做的好事？”
家卓早已看见了我，他不再理会家骏，转身拉着我想要走开。
我不敢喊叫唯恐惊动外面的人，只心惊胆战地看着家卓在下一秒伸出胳膊格挡开家骏拳头，似笑非笑着轻道：“大哥，冷静一点。”
家卓颔首示意，服务生点点头鞠躬退了下去。
家卓轻握我的手，等司机开车过来，他将我送上了车，才返身朝自己车子走去。
我不禁和-图-书笑了起来。
“还真是恩爱啊——”我们身后传来家骏的声音，夹着一丝奢靡隐秘的嘲笑：“只是不知道风流品性会不会遗传呢？”
绮璇说：“半夜哭闹起来，简直是魔王转世。”
绮璇轻声答：“病房里，医生还在里面。”
绮璇坐在我身旁，眼光朝我示意一边，对着我耳朵悄声道：“映映，那边。”
郭叔在一旁道：“二少爷，先坐坐吧，还得等一会呢。”
绮璇身上香水气息混着淡淡奶香，生产后她身段略略丰腴了一些，依然是美丽的女子。
这几日家卓公司医院两头来回跑，所幸老爷子恢复情况还算理想，家卓私下咨询过主治医师，医生并无隐瞒，毕竟是老了，身体的很多器官功能已经退化，老爷子也该好好颐养天年了。
“那一次送到医院去，他心悸一直很严重，胃也不好，各种病一起来，人消瘦得脱了形，在医院养了大半年身体都没恢复。”
“我觉得有些不妥，就去央求奶奶，老太太也不放心，我一说她就直接召来郭叔去了他公寓——家卓那时，真是——人躺在床上已经不行了，他根本完全不管自己身体，身上的伤一直未痊愈，止痛药大把大把地吃。”
他今日有商务谈判，穿得正式，白衬衣黑西装，荧蓝丝领带，眉宇之间微带倦容。
待老爷子上了车，家卓问我：“映映，我下午还有事，司机送你好不好？”
我和绮璇坐在里边，好一会儿，仍未见有人进来，我便出去找家卓。
家骏飞快看了一眼家卓。
家骏丝毫不掩气焰嚣张：“张彼德是劳通职员，不是你私人员工，你还真以为劳通是你的不成，你不想想在整个劳通总部董事层，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支持？”
“下班了吗？”
我望着不远处空地，各式名贵车子停满了一坪。
“家卓倔犟得死都不肯认错，带着一身的伤走了。”
我走过去：“绮璇，下午有没有事？”
我走上他身前，他略微扶了一下我的手，让我先走进了房间中。
“劳家骏！”家卓转过身，皱着眉压抑着怒意沉沉。
我们落座，绮璇熟络地应付了侍应生，我倚在上柔软沙发上，露天的玻璃屋顶洒下点点阳光，有一种浮生若梦的感觉。
家骏靠在墙上闲闲地道：“怎么？这么担心我天真无邪的弟妹听到？”
这么久以来，我见到的他遇事素来从容镇定，游刃有余，彷佛天大的事情也并不萦挂在心，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他，胜败又有何干系，我想了想，渐渐放下心来。
我惊呼一声：“家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