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秘书在外敲门，尽职尽责地道：“赵总，一点了，您记得按时吃饭。”
他那么平静直白地说出来，沈敏无端地有点恐惧，心知瞒不过他，只得点了点头。
粥熬得刚刚好，绵软浓稠，顺着喉咙一路下去，胃部顿时暖和了，十分舒服。
赵平津眼眸垂了一下，又抬眼望他，目光沉静，竟看不出一丝情绪：“黄西棠。”
定了定神，抬手开始拨电话。
仿佛一次一次被计算好似的，电话铃声一遍一遍地响，一直响到了第四声，赵平津伸手接起电话。
沈敏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舟子……”
赵平津应了一声好。
沈敏伸手接了。
西棠应了一声：“嗯，你怎么知道的？”
秘书立刻接了起来，他沉声说：“让沈敏进来。”
晚上家里人吃饭，也许是赵平津脸色太差，连他父亲都看出来了。
郁小瑛又说：“妈妈今儿回京，让你今晚回家吃晚饭。”
沈敏最近在约会，周女士的秘书给他介绍的女孩子，赵平津也知道，这未尝不是周老师的意思，眼看沈敏也没有拒绝，就由他去了，赵平津知道，她妈人是强势了点，但疼孩子那却是毋庸置疑的，经周老师考察过的女孩子，不说别的，品貌家世肯定是体面的，那姑娘是一位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工作单位在竹竿胡同附近，离朝阳门挺近的，有时工作不忙，两个人中午有时候就一块儿吃个饭，沈敏再把她送回学校。
打https://m.hetushu.com.com了两分钟电话，沈敏结束了通话，开车往自己家里去。
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自她离京之后，赵平津这边的朋友，包括青青百日宴的邀请，都是通过了她的经纪人，再没有人打过她的私人电话。
沈敏的车驶入车库，看到赵平津的那辆黑色的大车已经停在专属车位里了。
他接过了，若无其事地说：“行了，不耽误你功夫，不是要跟小谭老师吃午餐？”
沈敏搬了张凳子，坐在沙发边上。
沈敏不再兜圈儿，直接问了一句：“西棠，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儿？”
沈敏替他收拾了几份文件，不时转头看他一眼。
黄西棠在那端客气地答了一声：“沈敏，是我。”
下一秒，赵平津扶着沙发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按了内线电话。
赵平津示意他坐。
赵平津拾起一旁的勺子，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丧礼结束之后，赵平津升任中原联合控股集团总经理，工作忙碌，家庭和谐，一切恢复了正轨。
还有沈敏也不敢妄自揣测的——他心底压着事儿。
赵平津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地默默躺着，他这一阵子都是这样，吃了东西就胃疼。
从去年冬天到现在，自从结了婚后，各种风波接踵而至，他忙得几乎就没休息过，人瘦得太厉害了。
西棠不欲多问，只轻轻应了一声：“原来这样。”
只有沈敏自和图书己心里知道，他并没有好转，一贯的工作压力大，脾胃不好，食欲不振。
沈敏将车慢慢地倒出了胡同口，搁在驾驶座旁的电话在响，他看了一眼屏幕，是赵平津的秘书。
赵平津闭着眼躺在沙发上休息，闻言他略微侧过头，哑着嗓子应了声：“知道。”
“忙吗？”
赵平津答：“吃了。”
赵平津瞧见他还在跟前：“我没事，你出去吧。”
赵平津应：“好，开车了吗？需不需要司机去接你？”
赵平津却没有说话，只盯着眼前的一碗白粥，微微蹙着眉头，手握着的一柄勺子，一下一下地压着绵软的米粒。
沈敏这会儿没法顺着他了，低声说了一句：“您躺会儿，不用管我。”
赵平津坐在茶几边上，慢条斯理地喝粥。
沈敏知道，赵家对他有恩，全家人都拿他当自己孩子疼，也不图他别的，他自己父母没了，赵平津就一个独生孩子，老爷子就图他跟赵平津能互相有个照应，老一辈是管不了年轻人的事儿了，沈敏打小性格纯良忠厚，现在跟着赵平津办事，多少能提点着点儿。
沿着主道走了两条街上了三环，高架桥上灯光无休无止地闪烁，他一边开车，一边想着事儿，下了高架桥，沈敏猛地一扭方向盘，然后将车停在了路边。
沈敏瞧了瞧他的神色，看他默许了，走过去给他递了过来。
沈敏起身把药和水杯递给他。
沈敏在一旁发短信。
沈敏盯着发亮的和-图-书手机屏幕，一动不动地等着，几乎是到了最后一刻，电话那端传来了一把宛转低柔的女声：“您好。”
这时赵平津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拨通了，但没有人接。
沈敏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胡同口，他面无表情地说：“到了，您下吧。”
沈敏在他对面坐下了。
……
她知道沈敏不是行事轻浮的人。
沈敏第二天八点准时上班。
方才打电话时，赵平津不自觉地按住了胃，这时将手放了下来，却掩不住脸色慢慢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赵平津拿了电话，也不接，只默默地搁下了勺子。
沈敏又点点头。
他大伯出殡那天，风光隆重，上头派了人来吊唁。
中原集团在北京总部的办公大楼，伫立在朝阳门外，肃穆森严，远远望去，只看得见一幢巨大的灰色大厦，大门外有哨兵站岗，游客不能靠近。
一碗白粥，软软糯糯，热气袅袅，另外一个盒子里搁着几份小菜。
他上楼进了办公室，赵平津早上有两个会，一个跟下面管理部门开，审核最近开发的一个民爆器材的项目，这样的会，有时沈敏给他做发言，他一般话不多，听完了，做决策就可以。
赵平津听到他说话，抬起头望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见着她了？”
赵平津吃了药，靠在沙发上休息。
沈敏看了一眼车前的液晶屏，晚上十一点多，有点儿晚了，他说：“我刚从朗佲宴席上下来，https://m.hetushu.com.com瞧见你经纪人去了。”
他合着眼等眼前的一阵晕眩过去了，又躺了会儿，坐起来打开了茶几上搁着一个保温餐盒。
十点会议结束，赵平津还有另外一个跟董事局的会议，这种高层的会议，除了一个心腹秘书做会议纪要，与会的都是董事会的董事，赵平津要去谈酬薪考核，这个考核提了半个多月了，一直没有通过，每次赵平津上去跟那帮老骨头商量事情，都十分艰难。
果然，快一点，赵平津才从楼上的董事局会议室下来。
他们这一代子弟，从军的倒还好，像他们家这么些政治背景雄厚的，三十出头时基本都还在边疆磨练着，待在京城里头胡闹的，多份儿跟家里头关系都不太好，赵平津一向怵他父亲，赵铸国将军子承父业，作风纪律跟他父亲年轻时候一样，那是铁打一般的严苛，每次回家都板着脸，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眼见不得赵平津那混不吝的样儿，赵将军那天难得在饭桌上对儿子说了一句：“年轻人多注意点身体。”
“她在北京？”
“还行，怎么了？”
郁小瑛在那边温柔地说：“吃午饭了吗？”
屏幕上闪烁着郁小瑛三个字。
沈敏大气不敢出。
他父亲外驻军区不能回来，外传老爷子也病危了，只有赵平津冷着脸出入如常，幸好还有新婚的姻亲郁家不时前往医院探望，外加上周老师京沪两地来回的极力斡旋，局势终于慢慢平稳了下来。
一会儿沈敏敲了敲ｈｅｔｕshu•ｃoｍ•cｏｍ门进来了：“您找我？”
可要赵平津注意身体，这事儿现在搁在沈敏这里，实在太难办了。
沈敏一听就知道是她本人，轻声说了一句：“西棠？”
只听沈敏在那头很和气地问：“你在北京？”
赵平津沉默了半晌，面色实在说不上好看，沈敏以为要挨骂了，谁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点难过：“以后别这样麻烦人家。”
情势最紧张的那前前后后一个多月，沈敏怀疑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医院里头常常半夜打电话来，赵平津心疼她妈，周老师也是六十的人了，夜里头也禁不住惊吓，赵平津吩咐了，老爷子的病情有变，都是先往他这里通知，老爷子住了半个月的院，出了院还疗养了四十多天，他也就这样扛了下来。
沈敏偏过头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再转过头去，发现赵平津已经挂了电话。
赵平津捏着勺子，怔怔地愣住了一秒。
沈敏不慌不忙地说：“不忙，您先把药吃了。”
碧绿的青菜，一份蒸蛋，一碟酱萝卜。
沈敏心底一跳，他以为他至少会怀疑一下，没想赵平津却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了。
之前是他大伯的事情，家里上上下下都揪着心，捱了一年多，人没留住，丧礼也是隆重办的，期间老爷子痛失长子大病了一场，赵平津忙着操办丧礼，又要配合医疗小组给老爷子定治疗方案，医院家里头两边跑。
他若无其事地装傻，回了一句：“什么？”
秘书今天定的午餐挺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