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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和他生死相许，与他并肩浴血，与他走过那么多的惊涛骇浪，她却仍未仔细地想过“夫君”意味着什么。

薛蘅望着他俊朗的眉眼、涨红的面容，忽然间有片刻的出神。

他不记得接下来是怎样安床、结发、喝合卺酒的，只记得一颗心在空中飘，目光却不曾离开她片刻。

谢朗忙过来，笑道：“小师叔，有何吩咐？”

听着他的脚步声，薛蘅的身躯颤了一颤，感觉正有十分陌生的东西，一步一步闯入她生命最深处，她既期待，却又有几分害怕。

谢朗毫不在意，笑道：“我有什么好，自然只能你三姐知道。”他凑近薛定耳边，得意洋洋地道：“不然你三姐为什么心甘情愿嫁给我？”

月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修竹丛上回过头来，笑道：“恭祝薛阁主与谢将军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薛蘅正心中忐忑，见状忙上前扶住他，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由轻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醉了？”

薛蘅害怕这样的声音，害怕他身体上的变化，更害怕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似曾相识的压迫，盘踞多年的噩梦，依稀浮现。

谢朗走到她身边，瞄了一眼，闷声道：“不过是张老虎皮罢了。”

紧紧封闭着的蚌，因为闯进来的一粒沙子而不安和痛苦，那沙子一点点磨蚀着她原有的宁静，却让她在彻底敞开自己的一瞬间凝聚成珠，圆润无瑕、光华耀目。

溶溶月色之下，他抬起头来，凝望着薛忱，轻声道：“二师叔，当日桃林之承诺，谢朗今生今世，绝不敢忘。”

他灼|热的肌肤象一把烈火，要把她彻底烧融，化成一湖漾动的春|水。

因为有他，再无噩梦。

谢朗觉察到了她的不安，这让他的心疼痛起来，于是内心更涌起一阵浓烈的怜惜。

混乱之中，谢朗的喜服不知被谁扯落了半边袖子，他正不知如何逃过这帮浪荡公子闹洞房一劫，忽见毓芳园大门开启，一名少年施施然走了出来，正是前几天赶到京城来喝喜酒的薛定。

见到她娇羞无限的勾首，谢朗整个身子便象煮沸了一般的滚烫，慢慢向床边走来。

静谧的夜，红罗帐在清风的吹拂中此起彼伏，遮住了他和她的喘息，低吟。

毓芳园的门口，此时已闹翻了天。

一刻钟后，姚奂等人垂头丧气地离去，谢朗喜得连连向薛定作揖，“多谢小师www.hetushu.com.com叔！多谢小师叔！”

轻罗帐上，蝴蝶翩跹；红缎被面，鸳鸯交颈。

张若谷再看了一眼谢朗，衣衫飘飘，掠向高墙。薛谢二人均觉眼前一花，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薛蘅跃出窗户，拾起地上的东西，再跃回屋中，点燃红烛，往手上一看，只见那是一张老虎皮，约七八尺长，色泽斑斓，额头“王”字虎虎生威。她不由叹道：“张兄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真是受之有愧。”

她飞快地收起双腿，和着喜服躺到了被子里，整个人缩在床的最里面，闭上眼睛，声音微颤，“你……醉了，好生歇着吧。”

屋中，薛蘅还在床边静静地坐着。龙凤花烛流光溢彩，照在她的脸上，幻出一抹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娇艳之色，谢朗看得痴了，喃喃唤道：“蘅姐。”

尽管他已象烧红了的烙铁，需要她身上的清泉立刻将自己淬炼，但他仍竭力克制着，撑起身子，轻吻薛蘅的唇，呢喃着轻唤，抚慰着她，“蘅姐蘅姐……”

她是他的妻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妻子。

夫君——以往十多年，在任何书中出现都会让她躲之不及的字眼。这一刻，她才开始在心中默默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陈杰大感惊讶，指着谢朗道：“小谢，你不是拜了单老前辈为师吗？这样算起来，你可和薛阁主同辈了。怎么还……”

喜帕下的容颜秀丽淡雅，纵然已看过她千回万回，谢朗这一刻仍痴到了骨子里。

微薄的月光透过罗帐，照着他英俊的脸。她静静地看着他，在心中勾勒着他的眉眼。

多年来，她给自己裹上了厚重的外壳，仿佛一座荒芜死寂的冰山。然而他就象离弦的箭、无畏的花，冲破世间所有的墙，不管不顾地闯进她的生命里，让她措手不及，溃不成军，她那层坚固的外壳不知不觉地有了裂痕，最终分崩离析。

薛蘅十指暗暗地揪住喜服，头却勾得更低，轻轻地应了一声。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清晰，令他的脸更红、更烫。

冰山融化成的水，因为有了坚实的河床，才能汇聚成形，在广袤的大地上生机勃勃地流淌，滋润万物，繁衍生息。

当她在他温暖的臂弯中睁开双眼，淡淡的晨曦正照在流云般的窗纱上，朦胧绰约，满室静好。

她的包容让生涩的他渐渐放松，他仿佛又和_图_书回到了浩瀚无边的草原，驾着青云驹，撒开缰绳，展开双臂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带着心爱的她一同奔向无边无际、身心俱融的极乐天堂……

他忽然睁开眼来。

他的眼中卷起了一场风暴，这风暴席卷至她的眼、她的面颊、她的嘴唇，又向下移掠。

谢朗只得依依不舍地走到外厢，洗了个脸，喝了口醒酒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拍了几下胸膛，使劲握了一下拳头，再度踏入内室。

他的神情，好象一个孩子，正在专注地解开一道谜题，一道引诱了他许久、让他寑食难安的谜题。

他们互相闯进了对方的世界，却又充实了对方的世界。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而他，也在攀到顶点的时候，将她深深地嵌进了自己的灵魂里。

看着谢朗踏入毓芳园，薛忱转过头，眼眶中已是泪水充盈。

薛定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连个洞房还要我这个师叔来帮你摆平。也不知你这臭小子有什么好，三姐竟会看上你！”

陈杰等人都笑得意味深长，起哄道：“对！过三关！过三关！”

现在，他又闯进她的身体深处，却不再是打碎，而是填满。在他顽强而有力的撞击下，心底的坚冰裂开了，融化了，滚烫的岩浆从地底深处喷涌而出……

谢朗正喝得有了几分醉意，更何况他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意气，此刻不说，更待何时。他手一挥，大声道：“谁说师侄就不能娶师叔？我谢、谢朗，偏要以师侄之身娶了师叔！单爷爷是我师父不错，但师叔也是我的师叔，没……没什么不行的……”

薛蘅先是觉得自己被打破了、被融化了，继而觉得自己被填满了、被重塑了。

太奶奶在推开木门的一霎那，眼中有湿润的光芒在闪。墨书等人知道她的习惯，不敢跟进来。太奶奶在门口立了半晌，慢慢走过去，走到距黑色小角门最近的松树下，终于无声地流下泪来。

姚奂一干浪荡公子闹洞房是全涑阳都出了名的，谢朗的酒顿时醒了几分，正准备告饶，一边的薛定忽然冷着脸劲咳几声，道：“你们要想让我师侄过三关也成，但你们先得过了我这一关，才能进去。”

谢朗走到薛忱面前，长长一揖，郑重道：“二师叔，您的大恩大德，谢朗真是无以为报。”

薛蘅骤然清醒，发现他已解开了自己的和-图-书全部衣裳，而他的衣裳也散乱在一旁，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阻碍。

他终于找到了那向往已久的欢乐之源，碰触到她的一瞬间，他听到自己灵魂深处发出的一声长叹。一种□的感觉在蚀骨销魂，他大脑空白一片，喘着气，颤栗着向前挺进。

待所有的人都退去，他将门扣紧，转过身来。薛蘅正微低着头，烛光照着她秀丽的侧面，当真是人美如玉。谢朗心神俱醉，怔怔地抬步。

他在床边站了片刻，慢慢地坐下，又慢慢地掀开喜被，慢慢地躺下。

裴红菱领着红蕖等人，说什么都不让姚奂等一众年轻公子进去。姚奂打不过她，口出调笑之言，裴红菱浑然不惧，大声回骂，粗野之水准竟比他还要高上几分。

太奶奶的视线自堂内的灵牌上一一掠过，深沉的目光仿佛看尽了他们的一生，也看尽了自己的一生。

薛蘅的心一下子便柔软下来，紧绷着的身体也开始放松。她的手本想将他推开，但最终只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胸前。

身上忽然一凉。

他正满脸通红地解着她身上喜服的盘扣，那盘扣太过复杂，以致他许久都解不开。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但仍用心解着，只是双手在微微颤抖。

姚奂正要冲进去，薛定身形一闪，拦在他面前，冷哼一声，拉长声音道：“这位就是姚师兄的曾侄孙？怎么见了长辈也不知道磕头问安？”

谢朗喉咙紧了紧，沙哑地应了一声，连扇几掌，将烛火熄灭。

“蘅姐……”这个名字在他齿间缠绵，在他沁出的汗珠里氤氲。

再漫长黑暗的夜，从此总有明灯照亮。

“单风，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这辈子，我信守了对他的承诺，守住了谢家，看着儿子、孙子、重孙子长大成人，看着明远娶到了这么好的媳妇儿，这辈子我无愧于谢家。下辈子，我要信守对你的承诺……”

她惊得猛然弓起了身子，这让谢朗有些手忙脚乱。然而血气方刚的欲望不可抑制，他颤抖着将她按住，扣住她的腰，将自己覆上她的身躯。

话未说完，她腰上一紧，人已被谢朗打横抱了起来。

谢朗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太紧张才跌跤的，只得装作真的醉了，嘴里含糊应着，手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半夜的时候，她还听见他在反复呢喃着自己的名字，“蘅姐……”

“啊……”她只发出半声惊和-图-书呼，便被谢朗抱到了床上。那张虎皮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这可是雪岭虎王。”薛蘅瞪了谢朗一眼，也未觉察到他的神色。她手抚着虎皮，转头看向窗外，悠然道：“张兄行事，当真有如天外神龙……”

他的嘴唇如此滚烫，他的呼唤如此小心翼翼，象捧着至爱的珍宝，唯恐伤害她半分。

秋夜微寒的风吹得祠堂外的桂花树唦唦轻响，也送来外间筵宴的欢声笑语。

薛忱默默地看了他片刻，微笑道：“快进去吧，别让三妹等久了。”

姚奂虽知天清阁弟子个个身手不凡，但见薛定不过十三四岁，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便拍着胸脯道：“好！小太、太师叔祖，就请你划下道来！”

直到两个人彻底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

他在匀细地呼吸，唇角在睡梦中微微上翘，令她觉得心中的喜悦好似满满的水，只要轻微荡漾一下，便会溢出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兮？她不再害怕，而是婉转相就。当他再度进入她的身体，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她信任这个男子，把自己全部交给了他。

薛蘅面颊微红，遥遥拱手，“多谢张兄！”

谢朗一愣，薛蘅已由他身上跃过，推开了窗户。

刚感觉到她身子的热度，谢朗正犹豫着要如何进行下一步，薛蘅忽然坐起，喝了一声，“谁？！”

至密的结合，让他脑中那根弦绷到了极处，他迫切地需要用更强烈的动作来释放。这一次，他终于踏实地感觉到，自己已将那份渴望遥慕已久的爱彻底拥有。

灵肉交融的欢悦像春潮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她像溺水的人，企图抓住最后一丝理智作为浮木，但最终却只能放弃，任由潮水推着她冲向波峰，又跌落波谷。

“张若谷？！”谢朗惊呼出声，抢到窗下。

薛定让开身子，道：“只要你们不踢开这些石头，能通过这个石头阵，就让你们进去！”

姚奂不认得他，陈杰却识得薛定，醉醺醺地笑道：“你、你家姐夫都不和你姐姐论辈份了，你还和我们论什么辈份？”

众人见他笑得象傻子一般，不禁哄堂大笑。姚奂揽上他的肩，笑嘻嘻道：“就是就是，谁说师侄就不能娶师叔？！不过小谢，你要想真的将师叔抱在怀里，可得先过了三关再说。”

薛定一翻白眼，“谁说谢朗不尊辈份了？师侄——”

“今天和-图-书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不许说别人……”他的声音象久旱的沙漠，需要一场盛大的甘霖。

想到今日终于心愿达成、美梦成真，他不禁咧开嘴大笑了几声。

月光如水，松枝在夜风中轻摇。仿若刚直倔强的少年，仍在隔着一道门扉，陪着她走过今生，相约来世。

他的吻渐渐狂野，她紧闭着双眼，感觉到他的唇在向下攻城掠地。

不知站了多久，她将目光自左首第二个灵牌上收回，轻叹一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出了祠堂。

“听见没有？”薛定看向陈杰，道：“他还叫我师叔呢。”

他正待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薛蘅却体贴地说道：“知道你可能会喝醉，红蕖备下了热水和醒酒汤，你去洗个脸，喝了醒酒汤，别明天起来喊头疼。”

他想探索她的一切，拥有她的一切，让自己的焦渴在她体内得以释放，让她彻底地容纳自己。

谁知他紧张过度，快至床边时，被凳子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

姚奂恼了，便将喝得有几分醉意、正往洞房而来的谢朗堵在了园子里。裴红菱领人来救，乱得不可开交。

夜风吹动罗帷，薛蘅感觉到谢朗的唇离了自己的颈窝，好半天没有动静，不由睁开了双眼。

薛蘅霎那间心慌意乱，本能地想将谢朗推开，可听着他重重的鼻息，她的手似乎一下子就无力了，只能任由他压在了自己身上。

世间纵有千般风情，万种芳华，能撼动他身体与心灵的，却只有她一个。

豪爽的笑声响起，“小小贺仪，不成敬意！”

——从今夜起，他是她的夫君。

薛定心中愤愤不平，还要再说，薛忱忽然推着轮椅出现，轻咳一声，薛定只得一甩手，离了毓芳园。

他一路吻着，最终将唇贴在她的锁骨处，自喉间发出一声含糊的低吟。

松风苑的门扉轻掩着，松风苑内，静悄悄地不闻一丝声响。

他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觉得紧绷而亢奋，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罗帐中流动着一种暧昧旖旎的气息，这气息如同世上最诱人的果实，诱使他一分一分地将身子向她挪近。

薛蘅忽然发觉，这一夜，她仿佛只是闭了一下眼晴，又仿佛安心地睡了整整一生。

薛蘅有点紧张地抬起头，羞涩的眼波一触即分，谢朗不由浑身酥麻，握着如意秤的手，久久停在半空。

最后，她终于在他汗津津的怀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