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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精

作者: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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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许久,秧秧看着远方深远的铁路,说:“笛子,其实铁路是没有尽头的,如果他们真的离了婚,我就沿着这条铁路离开他们。”秧秧顿了顿,坚决地说,“我要离家出走,坐火车!”
说完,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只这样牵了手,摇摇晃晃地在铁轨上走着。
听了父亲的话,秧秧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有道理的,然后大声地分辩:“为什么逃学?你们看看你们自己!打她?那个女人该!那是个什么女人?你知道她曾经和多少人上过床吗?你知道她是个公共厕所吗?”尖厉的声音,几乎刻毒的语言,让笛子和父母亲一样,只张圆了嘴,看着那么奇怪的话从秧秧的嘴里蹿出来。有些刻毒,但却很解恨,笛子激动地看着她已经长大的姐姐,勇敢的姐姐!
两个人无聊地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流动的江水。
笛子踏上木楼板,慢慢地往上面走,却听到秧秧在楼上歇斯底里地哭叫了一声:“我恨你!”笛子的眼泪滴落了下去,掉在木板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妈!今天吃什么?好香!”秧秧觉得自己是机灵的,她要掩饰她和笛子的“错误”。
她这一哭,倒把秧秧镇住了,笛子更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局面,心里担心害怕起来,就扯扯秧秧的袖子。秧秧是想再虚张声势地教训一下她的,却慌张得找不到话说了,就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顺势退了出来,退出来以后,又自顾自地说:“郁闷!”这段时间这两个字时常地被秧秧挂在嘴边,带着一点不屑的味道,然后,或许偶尔再加上一句“崩溃!”这是很过瘾的两个词语,语气上都有一种“革命”的感觉。
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我和你一起。”笛子附和着,如果父母真的要离婚,那她们就离家出走,这是一种最严重的抗议。
路边枯萎的野草还在寒风中凋零地摇晃,就有新绿的颜色冒了出来,和-图-书不时有觅食的麻雀飞来,在路边跳跃几步,再茫然地飞走。
笛子犹豫地跟在秧秧身后进了房门,客厅里黑乎乎的,像没有人一样。厨房里有萝卜炖排骨的香味飘了出来,父亲画室虚掩的门里透出明亮的灯光。笛子和秧秧对视一眼——或者,一切都已经好转?
连续二十几天的降雨,江水变得浑浊,却不很汹涌,因为那雨都是绵绵的小雨。
笛子和秧秧匆匆地对视一眼,知道情况不好。
笛子看着她,只是觉得心里更加的害怕,她和妈妈,怎么比?
母亲压低了嗓门斥责父亲,不该为了那个女人打自己的女儿。父亲也后悔了,懊恼地跌坐在沙发上,听凭母亲压抑着嗓门的责骂,这些天他们在家里一争吵就是这样的语气,他们都是好面子的人,不能让别人看他们的笑话,争吵也是这样压抑着争吵。
笛子一下就涨红了脸,她以前实在是个很乖的学生,从来没有过逃学、不做作业什么的,可是,今天居然连书包都没带回来。
笛子茫然地跑着,心里扑腾扑腾地跳得厉害。逃学,是从来没尝试过也不敢想过的事情,但今天却在老师的眼皮底下做了。可见,家里的事大了。
笛子看到了她拿梳子的手,一双象牙白的手,纤细,应该也是柔软的,就想起了妈妈绝望地垂在沙发上的手,有些粗糙了的手,一双不再美丽的手。
她们一路走去,走上了架在长江之上的那座桥,扶着栏杆慢慢地走,走着走着,不时地捡一颗小石子扔下去,看着它掉进江水里,一下就不见了。
一出来秧秧就拉了笛子一阵疯跑,“劈劈啪啪”地跑下楼,向大门外跑去。
画室的门开了,父亲走出来,一脸的严肃,桌上放着笛子的书包,笛子的脸更红了。
秧秧说:“闹得这么厉害,怎么没有可能离婚?这个学校这种事又不新鲜,多少老师都离婚和自己和-图-书的学生结了婚,这不新鲜。”
秧秧挥着手要笛子出去,却看见老师转过身来,抑扬顿挫地念了一句书中的句子。
没想到秧秧走了过去,急匆匆地走到门边,把门推开了,看着老师十分镇静地说:“对不起,老师,家里有点事情,金笛子现在必须要出来一下,我是她的姐姐金秧秧。”
房间里另外两个女生对突然发生的事感到震惊,等到秧秧她们退出去后,她们都还是那样坐在那里,一脸惊讶的表情。
秧秧突然站了起来,在抽屉里翻动着,找出她削铅笔用的小刀,“蹬蹬蹬”地跑出去,站在楼梯上,看着楼下哑着嗓子争吵的父母,她举着那小小的刀,脸上带着那种轻蔑的神情,尖厉地叫:“你们再吵!”
秧秧趴在窗台上,让自己躲避在墙的侧面,老师不能发现的位置,看老师转头在黑板上书写的时候,就把胳膊伸了进去,拨拉跟前那个胖乎乎的男孩,然后指着笛子使劲地努嘴。
“就是。”笛子附和着,安慰自己,也安慰秧秧。
那个戴着近视眼镜的老师再次转过身在黑板上书写时,那个男孩把纸团扔了过去,纸团软软地落在了笛子的桌面上。
房间里有窸窣的声音,然后,门开了。从门洞里闪出一个长发的身影,女人靠在墙上,用梳子轻柔地梳理着一头瀑布般刚洗过的头发。而这头瀑布样的长发却这般长进了笛子的心里:一定是这漂亮的长发让父亲迷恋的。
两个人走上了铁轨,手拉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上面。
有老师向这边走来,秧秧拿眼瞟了瞟,抓起笛子的手,又开始疯跑起来。
胖男孩睁着一双细眯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秧秧,秧秧再往墙那边站了站,用气声说:“叫笛子!”
笛子一溜身就要上楼,想伪装成已经把什么都放在了楼上的感觉。
母亲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用同样疲惫的声音责问,秧秧为https://www.hetushu.com.com什么要去影响笛子上课,笛子为什么要逃一个下午的学。问完,就沉默地坐在那里,用手按着太阳穴,等着回答。笛子不知道怎么答,踌躇着,涨红了脸,尴尬得很。秧秧只用倔强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笛子觉得没有了力气。
已经是初春的季节了,再过一段时间,铁路两旁又会开满金黄的雏菊,这里将繁荣起来——但那繁荣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女人妩媚而骄傲地看着两个女孩,没有说话。她不算美,至少不是那种标准的美,她是细眼,笛子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单眼皮会好看,她的鼻梁不够挺拔,嘴唇也没有特点,她不是美女,笛子觉得有些释然。
失败让她们情绪低落。
女人不置可否地笑笑,那笑是从容的、冷冷的,她不以为然地说:“去问你们的爸爸吧。”
秧秧走上前去,“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女人的脸上。
她们没有目的地走到了常去的铁道边上。
“郁闷!其实那个李丽也不怎么样。”秧秧露出不屑的表情说。
笛子用力地挣脱秧秧的手,站在那里,她有话要告诉秧秧,在她看来是很紧急的话,她看着秧秧说:“爸爸和妈妈吵架了!”
但这似乎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味道,有些冷冷的、淡淡的、孤傲的,似乎永远游移在这个世界边缘,举手投足,甚至连侧脸时长发的摆动,都有着让人窒息的女人味,这就是秧秧现在时常念叨的女人味。
秧秧终于打破了片刻的沉默,问:“你为什么勾引金凡鹏?!”语气虚张声势并且理直气壮。
她的轻视惹恼了秧秧,秧秧涨红了脸,很大力气地推开门。
笛子求救地看着秧秧,秧秧十分肯定地说:“他们不会注意的,没事!”
几秒钟的沉默后,秧秧哭着跑上了楼,她原本是想跑出去的,却跑错了方向。
看着面前晃动着的手,又https://m.hetushu.com.com看着她的脸,笛子突然觉得十分绝望,不是因为这种女人的魅力,而是模糊地觉得,父亲的背叛太令人心寒。而在今天以前,笛子都不会相信,并且想都不会那样去想:父亲会为了别的人,背叛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但事实是,父亲为了这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背叛了她们三个人——原来她们和他的关系,是这样的脆弱。
“你以为我来找你干什么?你知道他们出什么事了吗?”秧秧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那光芒仿佛又是狠狠的。
“怎么不会?”秧秧失去了平衡,从铁轨上歪了下去,笛子也跟着跳了下去。
秧秧来找笛子时,笛子正望着讲台上唾沫星子飞溅的女老师发呆。
结果秧秧挨了父亲一巴掌,空气中沉闷的响声,把紧绷的弦震断了,几个人都呆了。父亲什么时候重重地说过这两个女儿?更不要说动手了!虽然秧秧说的话成熟得让所有人震惊,但也不至于要挨父亲的巴掌。
学校女生宿舍前面,笛子随秧秧站在一扇门外,看见秧秧再一次敲打着门,然后大声地叫:“李丽,出来!当什么缩头乌龟!”旁边的宿舍有人探头张望,也有人假意地走过,漠不关心的样子,却拿眼角瞟着这两姐妹。笛子觉得有些尴尬,却也有些激动,说不清楚原因。
父亲压低了嗓门质问两个女儿,为什么要去找李丽“胡闹”,责备她们的“无理”和“粗暴”,并被要求去向那个叫李丽的道歉。
笛子转过身,把身子坐得直直的,然后又悄悄地扭了扭头。
那女子在秧秧和笛子的眼里,已经是个十分成熟的女人,却不过是个大四的学生,并且近来承受着许多的压力,心里的委屈也是没处说的,所谓口水都能淹死人,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口水给淹死了,却又挨了情人小孩的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疼不说,那屈辱却是深刻的。顿时,她所有的委屈都包不住了,当即就哭m.hetushu.com.com了起来,边哭边负气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突然甩着头歇斯底里地叫着:“滚出去!”
女人傲慢又不屑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小女生,对一个已经熟知妩媚作态的大四学生来说,这两个小女生实在是太嫩了。
笛子恐惧地看着秧秧:“离婚?怎么会?”
父母亲都愣住了,仍用了那种低哑的声音说:“秧秧,放下!”
笛子诧异地回头看,脸上是那种还没有从梦中完全清醒过来的表情。
老师镜片后面的眼睛露出惊异的神情,笛子赶紧站起来,在老师可能的制止之前出了教室。
说完,就轻巧地转身进了房间,门轻轻地在她们面前合拢。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仿佛真的找到了一种最后的抗争形式。可是,在心里,她们对“出走”都抱着一种不能言状的恐惧。
站在院子门口,笛子才发现,自己的书包都没背上,还在教室里呢。
原来一切都还是这样。
“笛子!”母亲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拉亮灯。
推开门,秧秧趴在床上狠命地啜泣。笛子走过去坐在床上,把头枕在膝盖上,手轻轻地安抚着姐姐剧烈抽|动的身体。
男孩很郑重地微微点头,然后带着一脸因为要做危险的事而很神秘的表情扭过头去。
看着突然鲜红的颜色,站在楼梯口的笛子只是觉得腿一阵发软,连呼吸也都软了,眼泪却汹汹地涌了出来——秧秧不会死吧?!
这次交锋显然是失败的,虽然李丽最后哭了。
这一招果然是有效的,秧秧用刀在自己的手腕上飞快地一抹,那样骇人的红色液体就这样飘落下来,很快的速度。看着慌忙扑过来的父母,秧秧脸上露出了得意而狠狠的微笑。
女人转身问:“还有什么事?”脸上流露出十分的不耐烦和轻视。
秧秧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把胳膊撑在栏杆上,无聊地摇晃着身体,仰头看着灰白的天空。那天空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那样白茫茫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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