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刻 破晓之时
贰
同在树上的是手持短弩的少女，旁边跪着高大独眼的男子。
千魔女惊喜道：“干娘！”
四周响起了各种各样的野兽咆哮声。
除了魔宗高手，还有谁能操控蚀月魔这种高阶妖魔？
染满鲜血，妖异美丽。
她饶有趣味地看这位曾经美丽的女人在血泊中做无用的挣扎，忽然开口道：“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饶你一条命。”
“不是！”
“别上当！别乱！”萧子瑜高声大叫，“她会易容！她想趁你们寻找的时候，趁乱逃跑！”
千魔女欲言欲止，支支吾吾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咩——”
空中的灵法师阵阵惊愕，迅速移动，纷纷要入水寻找千魔女的下落。
周长老脸色骤变，没有迟疑，墨言如暴雨般卷向千魔女。
萧子瑜气得都要笑了：“请问，我和你有什么奇怪的关系？值得你那么青睐，不惜一切代价要‘救’我性命吗？”
请跪拜在她的裙角，匍匐于她的脚下。
虽然胖子的到来有些不合规矩，却解了焦头烂额之急。胖子回忆前些日子大家痛斥小咩无能的情景，今日神采焕发，摆足了架子。先是向师父请安，然后狠狠抛给湿漉漉的游泳废物小白两个白眼，直到众人再三请小咩出手，方让将小咩从怀中放下，让它摇摇晃晃地走到每个嫌疑人身边，问同样的话：“你是千魔女吗？”
月亮湖中，忽然起了波澜，巨大浪花打过，有蛇首龟背虎身鹰翅的妖魔浮出水面，它的名字叫丘虎，千魔女站在丘虎背上，笑得花枝乱颤，她再次朝萧子瑜抛了个媚眼：“早就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你们天门宗有埋伏，难道我们魔宗就没有？小子瑜，拖时间这一手，我还是和你现学的呢，你看姐姐学得好吗？”
千魔女就在身边，她化成了另一个人。
独角山羊的四只蹄子仍愤怒地挥舞不停。
天门宗位于深山，擅长飞翔的灵法师很多，熟悉水性ｍ.ｈｅtushu.cｏm.cｏｍ的却极少，大部分金属法器也无法游泳，七嘴八舌讨论许久，最终是小白在主人的逼迫下，含泪跳进湖里，用不甚熟练的狗刨努力往下钻，试图将沉入水底的人拖出来。
大家努力地思考当时离月亮湖最近的灵法师是谁，七嘴八舌吵了半晌，将绝对没嫌疑的灵法师一一排除，剩下的仍有二十余人，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自己不是冒牌货，千魔女混迹天门宗有些日子，有思考过退路，对部分灵法师的行为举止了如指掌，一时半会也无法分辨真假，也不可能将那么多人都拖去审讯。
冰蟒不安地问：“主人，怎么办？”
花浅朝她伸出手，硬生生按住她的头颅，无数毒蛇般的黑色魔气将她包裹缠绕，每次触碰都有被火焰灼烧过的痛楚。双手再次落地，千魔女忍不住尖叫起来：“我说，我说！”魔焰稍息，她喘了口气，气若游丝地开口，声音弱小，急促而模糊，“魔宗不杀萧子瑜，是为了……”
众人面面相觑，臭雾范围较大，当时靠近千魔女身边的灵法师是谁已经无法确定，他们不能判定身边的战友是不是敌人，也无法确定朋友会不会忽然给自己一刀。谁也无法信任，谁也不信任自己。
苍琼，带着罪恶出生、踏着鲜血成长的女神，她嗜好杀戮，喜欢用仇人的尸骨来装点自己的宫殿，她从不饶恕任何背叛者和敌人。哪怕变成凡人之躯，也不能改变她的残忍本性。
杀人如麻的女魔头混入名门正派，杀人陷害是为了救他？
“从前，我们一无所有，在尸骨堆里活了下来，在地狱火海里也活了下来，那么多别人眼里必死的绝境我们都闯了过去，还有什么值得害怕呢？”花浅甩干手上血迹，从傀儡般的严先生手中接过萧子瑜，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放在臂弯中，轻轻替他拭去身上的污迹，温柔地看着他，仿佛看着最珍和图书贵的宝贝，“只要有你在身边，我永远不会绝望。”
莫非，杀死蓝锦儿和放出蚀月魔的是不同的人？
小咩判断出千魔女撒的谎，代表千魔女并非永生不赦之徒。在萧子瑜的推理中，千魔女是在蚀月魔烧毁蓝锦儿尸体前交换了身份。动乱之夜，大家都认为“沈静”是被私逃的蚀月魔杀死再被焚烧，所以“蓝锦儿”在审讯时在语言上玩了花招，她没有否认自己没杀人，只说自己没有放出蚀月魔。小咩判断“蓝锦儿”没有撒谎，代表千魔女没撒谎，她杀了人却没有放出蚀月魔。
小咩嗅嗅气味，迈开小短腿，慢悠悠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可是，在场谁都有可能是千魔女，该派谁去？来得及吗？
花浅俯下身去。
千魔女奋起最后一口气，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试图逃走。
萧子瑜冷笑道：“骗子！就算你有要杀花浅救我的理由，那么沈静呢？她是那么无辜的女孩子，还有蓝锦儿师姐呢，陈铭师兄呢！他们是好人，却为了你莫名其妙要将杀人罪嫁祸给花浅！天门宗是不是好东西，灵法师是不是好东西我不懂，至少魔宗和你，绝不是好东西！你既然与花浅有仇，为何不敢直接对她下手？反而要来这种曲曲折折的方式？！从相见至今，你就没说过一句真话，像你这种撒谎成性的女人说什么救我？谁会信？我萧子瑜宁愿死也不要与仇人为伍！更不稀罕被仇人相救！”
千魔女沉默了。
千魔女毫不犹豫地向月亮湖跳去。
银发男子小心翼翼地将萧子瑜交给少女，少女检查了他的身体无碍后方将其交回给高大男子照顾。接着她居高临下，像看蝼蚁般看着千魔女，诛天·冰蟒已化作短剑握在手心，带着血的恐怖气息在弥漫，死亡笼罩了整片树林。
飞鸟低头，走兽消声。
“是什么？”恐怖的气息席卷而来，萧子瑜清澈的双眼渐渐染上琥珀色彩，额头上缓缓浮起黑色魔和图书印，苍琼烙下的印记及时囚禁了少年的灵魂，操纵了他身体。他的表情变得诡异而恐怖，他在笑，笑容里有残忍的颜色，瞳孔里可见的千魔女像个死人。
千魔女将受害者身上绑了石块之类的重物才丢进湖里，沉得很快。
“天门宗不是好地方，姐姐带你走，是要救你性命。”虎丘不知飞了多远。千魔女忽然开口，似乎想安慰他，“我想杀花浅，不是因为她察觉了我的真面目，而是为了你。”
赞美苍琼。
场面陷入僵着。
“不是！”
“要帮忙吗？”
高空的风那么冷，刮在脸上是刺骨的痛。
花浅狠狠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将她整个人提起，数道魔气往她脑子钻去，要强行读取记忆。千魔女朝她狠狠吐了口黑色口水，却被侧头避开，她嘲弄地说：“你的预言并没有实现，我也没有死在你手上……”因为断成两截的赤练·百媚，用最后的气力死死咬住主人的大腿，僵硬着死去。剧烈的毒素瞬间传遍全身，没有人可以阻止死亡的到来，哪怕神灵也不行。
萧子瑜急坏了：“派个人下水救人！她定是把伪装的对象丢到水里了！”
忽然，它停在了张先生面前，张先生是灵器师，辅助为主，性格没什么特色，也不喜张扬，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灵法师。紧接着，小咩疯狂暴怒起来，它用独角狠狠一头顶向张先生怀里。这是獬豸的本能，它们能辨忠奸，憎恨谎言，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在它们面前撒谎的人。虽然小咩力量很弱，无法杀人，但它依旧会做出攻击举动。
萧子瑜的每个毛孔都在发寒，他的思维还没跟上这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甚至被掳的瞬间，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的是另一件事——小咩。
千魔女愣住了，过了好久才说：“我不明白。”
“不是！”
“不，不是的，”千魔女想起鬼娘的嘱咐，试图编个理由让他安定，“其实你是ｍ•ｈｅtushu.ｃｏｍ.ｃｏm……”
“她跳水跑了！”
丘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周长老和鬼娘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难分高下。
或许，可以派人去找熟悉水性的人来捞人。
面具后的人看不出任何表情：“做好你的事情。”
——“你的四肢会离开你的身躯，血泊中，你无力反抗，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被毁坏，然后带着后悔的血泪，哀求仇人砍下你的头颅。”
千魔女担心鬼娘，萧子瑜担心朋友，两人各有忧心，一路沉默。
小白呛了数次水，眼泪汪汪地朝主人宣告失败，摇着尾巴，死活不肯再下去了。
少女在后面，慢慢地一步步走了上来。
没有任何生灵敢在这片恐怖中逃离。
莫非，天门宗还藏着别的恶魔？
千魔女眼里流露出微弱的希望光芒。
萧子瑜忽然觉得，所有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鬼娘微微抬手，蛇杖底端轻叩纸鸾，黏稠腥臭的毒雾化作三条巨蛇，汹涌而出，所过之处，鲜花凋零，草木枯死，瞬间冲乱了灵法师们包围的阵型。丘虎展翅飞起，千魔女的长鞭随着出手，卷上萧子瑜的腰肢，将他拉上龟背，朝远处飞去。萧子瑜的表情极诡异，极慌乱。
岳无瑕举手：“他本就在附近凑热闹，是我叫他来的……”
魔宗好手纷纷汇聚，人数比天门宗多上数倍。
夜幕降临，黑暗中有来自地狱的花。
“为什么不杀萧子瑜？”花浅再重复了一次问题，声音很温柔，仿佛在考虑什么有趣的事情般，“你这小小蝼蚁在天门宗瞒了我那么久，有无数杀死萧子瑜的机会，为什么不动手？萧子瑜的存在对凡人没有任何意义，背叛的魔宗不应让我有任何回到魔界的机会，否则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声声回答，或温柔，或坚决，或恼怒……
鬼娘，隐居的魔宗之主，竟为了千魔女离开了巢穴。
千魔女浑身战栗，她意识到要马上逃跑，可是已经晚了。
唱着永不停歇的歌谣。
百媚发出诱惑的红光，想为主人奋力一拼，却被残忍地碾成两段。
忽然，长长的羊叫响起，胖子得瑟地抱着小咩，悠悠闲闲地乘着纸鸾飞来。
悄无声息，灰色利箭飞来，带着缭绕魔气，贯穿丘虎头颅，它无知无觉地继续飞翔了数十尺方坠落树林。利箭化作巨蛇，缠上萧子瑜的身躯，尾巴勾上枝叶茂密的树丛，然后化作银发男子站在枝干上。
月亮湖很深。
诛天身上毒蛇般的魔气缠住了她的腿，紧接着，她的双腿落在地上，快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忘了疼痛，忘了哭泣，毫无自觉地用双手往前爬，只想离开这片恐怖树林，离开她身边。
胖子见状，立即将小咩拖开。
千魔女死了，她留下的话宛如庞大的阴影。
大家的情绪有些慌乱。
千魔女浑身发寒，她想起在岐城少女曾对她说过的预言。
“为了让你这残忍的女人落入比地狱更恐怖的黑暗，你将失去引以为傲的力量，失去权力，失去所有一切，像只可怜的丧家狗，被囚禁至海枯石烂，世界荒芜之日，这是我给你的预言，我的灵魂将在地狱的最深处看着这一切的到来，哈哈哈——”
这样的阵容，就算强如周长老也感到难缠。
“不是。”
蚀月魔是怎么出来的？为何那么听话地协助千魔女对蓝锦儿毁尸灭迹？
花浅弯下腰，轻轻问：“为什么你不杀萧子瑜？”
周长老问：“他怎么会来？”
滚滚狂风卷过，无数妖魔和魔宗之人，从四面八方围来，将天门宗众人围在中间。为首的黑色纸鸾上站着个弯腰驼背的瘦削老者，她穿着黑色长袍，脸上带着诡异的金属面具，干枯的手如鸡爪般难看，拄着根黑色蛇杖，蛇杖顶端有颗小小的暗红色宝石，在闪烁着魔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