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曾经拥有过的记忆
她被他扔在了车子里，拍打着车门：“放我下去。”秦慕天睬也未睬她，径直对司机说：“开车。”
楼绿乔站在大厅里，隔着清透的玻璃，这么望去，大厦四周一片水汽腾腾，能见度大概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天气预报里是说有台风登陆，可明明说是今晚后半夜的。现在还只是下午，竟然已经风大雨大到这种程度了。
任以贞：“下个月是小钢琴的生日，你大哥准备在家里给她办一个小派对，你到时候来跟小钢琴说声生日快乐。我们小钢琴可是最喜欢绿乔姑姑的。好不好？”
他一点也没有躲闪，似乎也不想躲闪，这个巴掌正中目标。
她当然知道这么做最严重的后果，父母、大哥肯定会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早在知道和她交往的是他的时候，母亲就以断供做要挟了。
今天的小乔，甚至比当年站在教堂里的她更像一个新娘子。那如梦般甜蜜的日子里，她曾经缩在他的怀里说：“慕天，等我们有钱了，你以后一定要给我买件婚纱。”
汪水茉轻轻地道：“我都还没说是谁呢。”
楼绿乔一怔，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这个妹子啊，倔起来实在不得了！
言柏尧点了点老婆娇俏可爱的鼻子：“你啊，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啊。比强盗还厉害。这年头强盗抢钱还遮遮掩掩的呢，哪有她光明正大啊？”
婚礼是采取自助的形式，就在他们自家的别墅举行。此时大大的草坪上已经摆设了许多的绿色绣球花，和白纱一起装点起了浪漫如梦境的婚礼现场。
是她刚刚太过于沉浸在回忆里了，根本没有注意过周遭的一切。谢小珊火红色的车子的确正好停在她的正前方，随便怎么一扫，也能看见的。
楼绿乔似被触到了痛处，拼命地挣扎。他却抱得更紧了，没有一丝要放开的意思，朝车子处走去。
慕天他是穷一点，但他是拿了全额奖学金在这所世界闻名的学校里读书，不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他很聪明、很有能力吗？
楼绿乔优雅地与他一握：“唐先生，你好。久闻大名。”
她按下了接听键，谢小珊的声音怒气腾腾地传了过来：“你这个死女人，在大厅里作什么秀，我朝你按了半天喇叭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现在什么都已经证明了，是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可这个残酷的证明却让她失去了一切，包括她的爱情以及——
她告诉父母她要和他结婚的时候，父母和兄长第二天就飞到了美国，苦口婆心地劝她：“绿乔，他从小跟你的生活环境不同，他给不了你要的幸福的。不是父母观念老，实在是他和你的差异太大了。”父亲说得很含蓄，没有直接说出他们家很穷。可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秦慕天就这么坐在床畔，凝视着楼绿乔的睡颜，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他微叹了口气，觉得此刻满足无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这两人嘴里说出来却肉麻得叫人泛起鸡皮疙瘩。
然后，不是自己眼花。床上两人惊慌失措地起身穿衣，那恍若电视画面里的镜头，冰冷地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下一秒，车子已经发动，驶入了车流之中。
她用手肘撞他，抬眼斜睨他：“秦慕天，如果我要过好的生活，只要跟你分手就行了。我原来的生活不好吗？何必要等以后呢？”
这是每个女孩子梦想中的婚纱。楼绿乔亦然。还在小的时候，她很喜欢看一部《茜茜公主》的德国电影，片子中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公主结婚时那件纯白如雪的婚纱，那条长而飘逸的头纱。从那时候起她就决定，如果她结婚的话，一定要穿白色的漂亮婚纱，也要有像茜茜公主那样长长的头纱，如云般逶迤在身后，仿佛那就是通往幸福之巅的钥匙。
一表人才的秦慕天，与美艳大方的绿乔，确实极配。
风雨交加中，只余了秦慕天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还是保持着被她甩过后的姿势，无力移动。
看来这些年下来，她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做家务，怎么收拾房间。
当年的她唯一没有看走眼的就是他的能力。的确，事实也证明了，他成功了，回国后在IT方面就一鸣惊人了。创办的Today.com的购物网站，如今是国内最成功的网站之一。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场面话，楼远乔道：“我还是不耽误秦总的宝贵时间了，请便，请便。”秦慕天亦噙着笑，礼貌万分道：“谢谢。楼总您忙！”
楼绿乔笑吟吟取过了他手里的杯子：“师兄们不介意，但是我介意。这杯我一干而尽。”她仰头爽快地喝了个精光，而后告罪道，“各位老大，我已经捐躯了，真的要告辞了。咱们下次再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重新恢复生机，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溅起无数蒸腾白气。台风在林立的高楼间呼啸而过，还有脸上的雨水，沿着脖子蜿蜒而下，冰凉地滑入衣内。
她记得当年她求他不要起诉父亲，进他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也是如此这般的场景。
结婚那一天，她只穿了一条棉质的白色长裙，把黑而直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她甩开了他的手。很奇怪，这一次她只轻轻一扯便将手臂抽了出来。楼绿乔也不作多想，她头也不回地往大厦冲去，动作迅速得仿佛后面有狼群在追赶。
楼绿乔拖着旅行箱决然而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更加不懂，为何他对她的热情总是有增无减。
言柏尧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唐瀚东，你悠着点。这是你今天的搭档——楼绿乔。”
楼绿乔毫无波澜地收回目光，决然转身。
他曾说过：“小乔，对不起，让你吃苦了。”
所以一直觉得只要他在她身边就足够了，这种外在的东西，一点也不重要。
她忙挂了电话，跑了出去。谢小珊见了她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心疼地嘀咕道：“你怎么把自己淋成这个样子啊？你傻啊，不会躲雨啊。”
秦慕天敲了敲司机的椅背，示意他将车子的速度慢慢地减了下来。
言柏尧挨着水茉坐下：“媒人红包已给。现在是我和老婆的亲热时间，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这些年所谓的成功，加起来，似乎也比不上此刻的这一瞬。
母亲嗤声冷笑：“以后，以后是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他到什么时候才能给你目前的生活。乔乔，你还太年轻了，你从来没有吃过苦，不懂苦日子是怎么过的。如果家里不给你支持的话，你连一个星期也没有办法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
楼绿乔累得趴在沙发上直喘气：“婚礼怎么会有这么多程序啊？”
秦慕天轻扯嘴角，心酸地微笑。他的眸光定定地落到了那张大床上。以前他租的地方很小，只能容得下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她每晚都会缩在他怀里，两人如同连体婴。
可惜她楼绿乔没有那个命，就在倔强地离开家人半年后，秦慕天就出轨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家人说得没有错，这方面他的确是配不上她的。他的确给不了她一贯的品质生活。
她自信满满地摇头：“不，我楼绿乔从来不会后悔。慕天，我要我们在一起。我要一辈子赖着你！”
许明毅含笑着迎了上去打招呼：“秦总，您好。欢迎光临君远大酒店。”秦慕天伸手与许明毅一握，浅浅颔首：“你好，许经理。”
从包里取出了手提，趁大嫂还没有到，她处理几个邮件。餐厅里很静，只有微微流泻的轻柔音乐灵动地在静谧的空气里轻轻跳跃。
推门而进的时候，楼远乔正低头在批公文。阳光正通过纱帘，融融照进来。
雨下得极大，仿佛是从天空中倾倒下来一般，如几何线条般直直落下。
她转身欲狂奔回大楼，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鸣车喇叭。一辆线条优雅的欧洲名车在她所站的位置边停了下来。
楼绿乔勉强一笑：“你是怕我弄脏你的车子吧？已经晚了，我坐也坐上来了。”
公寓经常备着的就是鸡蛋和白米。他每次就煮好了饭，打两个蛋，调好，然后往热油锅里一倒，铲子左右一挥，撒上碧绿的葱花，一盆香气扑鼻的蛋炒饭就出炉了。
可他总是会一口气全部吃光，他哄着她：“老婆大人，我不求奔小康。温饱，温饱就好！”
会议后，照例是各部门经理陪同他检查。众人见他神色严峻，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幸好一路查下来，也没有什么大差池。
那一晚，任以贞把见到秦慕天的事情告诉了楼远乔。
这么轻飘飘的几个字，但秦慕天整个人却似被重拳狠击，面色陡然变白。
楼绿乔的回答，是一朵大而温暖的微笑。秦慕天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好，我们这就去买戒指。我们结婚。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那顿饭，楼绿乔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吃些什么。
多年后的某一天，秦慕天无意中再听到一对男女歌https://www.hetushu.com.com星翻唱的这首歌曲的那个刹那，他如同被人狠狠掐住了心脏，心痛到不能呼吸。
“那就这样说定了啊。”能得到绿乔回家的允诺，任以贞顿时喜笑颜开。她素来喜欢楼绿乔这个小姑子，敢爱敢恨，性情真实。
可楼远乔嗤之以鼻。整个洛海，站着多少有才有能力的人，可最后真正混出来的有几个。绿乔年纪轻，不知道有的人想靠着她的能力往上爬，也不知道什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他这个做大哥的有责任要为她护航。
陆竟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所指：“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以你现在的身家相貌，虽然不能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也无往不利啊。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说是嫁妆，倒是不假。谢小珊的母亲早逝，把名下所有的资产都留给了她。
是他的原因，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让她离开了他身边，如今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活该。她今天这种反应对他已经是客气的了。
这也是她不喜欢上来的原因之一。她从来不喜欢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水茉，你考虑清楚了没有啊，要是准备反悔还来得及啊。”话音还未落下，只听楼梯上传来一个颇具威胁的声音：“楼绿乔！”
楼绿乔也不客气道：“谢小珊，你这个吸血鬼。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啊。”她下车后，用力甩上车门，以泄私愤。
陆竟生身为当年秦慕天的同学，也是他们结婚时的证人。虽然慕天结婚是有点早，可当年他与楼绿乔的感情却是好得令他也心生羡慕的。
楼绿乔挣扎着叫道：“秦慕天，你放开我——”因靠得近，他热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麻麻痒痒的，仿佛很多的蚂蚁在爬，仿佛梦中曾经经历过一般。
秦慕天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新郎新娘从那头逶迤而来。中间隔了那么多的座位，那么多的人，可他能看见的，竟然只有一个她而已。
因酒精的作用，身畔的楼绿乔已蹙眉入眠，吐气如兰。秦慕天屏着呼吸，一点点地抬手，触碰到了她的脸。
她拉着他：“走，秦慕天。我们去买戒指。”他将她拥在了怀里：“小乔，不是我不想跟你结婚。等我们回国了，等我做出点成绩了，你爸妈他们能接受我了，我们再结婚。我希望能给你好一点的生活品质。”
楼绿乔一直觉得不安稳。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温热的东西在脸上来回地拂过，想要凝神细想一下，可思绪才微微一转，头已经痛得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大哥和爸妈当年的确强势，但他们有他们的立场。过了这些年，她反而能够理解，能够体谅了。只是那件事情，使高傲的她伤得体无完肤，她只是觉得没有脸见他们罢了。因为都让家人说对了，也说准了。
此时，只听一阵现场音乐已经传来，正是《婚礼进行曲》。
母亲气得柳眉倒竖：“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了。”她没有说话，如果不是他们逼他跟她分手，她也不会这么急着跟他结婚来证明对他的爱。
婚纱款式很简单大方，但水茉一穿上，双肩微露，清雅动人到了极致。
对那时的楼绿乔来说，未来就是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什么滋味，充满着想象。但无论得到哪一颗，都是甜甜蜜蜜的。
车子很快驶到了她的住所，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她总算是在这个城市的这个地段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楼绿乔嘿嘿笑：“你最好跟老天祈祷我今天不要感冒，否则我明天开始就请假。”
楼绿乔忽然意识到，他也再不是以前会处处在意她、处处以她为重的秦慕天了。以前的慕天，哪里会这般对她。
前尘往事如这滂沱大雨，四面八方来袭。
楼绿乔根本无所谓，她小时候便是看着奶奶首饰盒子里的各式珠宝长大的，看多了，也就觉得跟她从小玩的玻璃珠子没有多大的区别。
父亲和母亲说：“乔乔，你跟他结婚，就不要再叫我们爸妈了。我们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大哥说：“乔乔，你会后悔的。”
楼绿乔垂着头，好半晌才低声道：“大嫂，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爸妈。”也谢谢她一直不停地发父母的照片与视频给她，巨细无遗地告诉她父母的所有情况。
大哥楼远乔则说：“绿乔，他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他是看上我们家的财产而已。傻啊！你以为他真喜欢你啊！”大哥是很生气了，从小到大，他只有在跟她生气的时候才会叫她绿乔的，其他时候都宠溺地喊她乔乔、小丫头。
所有同事中，任以贞这几年一直联系的，不过是朱家宝和郑映洁两人而已。她们在她最困难时曾经给予的温暖，任以贞一直牢牢记在心间。
楼绿乔满意地笑了：“爽快。不愧是言大经理啊。”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样吧。我要求不高，上次那个信用卡广告的广告费用上提15%。然后合同期从一年改成五年。五年的广告费用一次性付清。”
楼绿乔转身在落地玻璃门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长发湿漉漉地耷拉着，脸上当季彩妆已经四处脱落了，整张脸有点像调色板。简直是疯婆子一个！
楼绿乔瑟瑟地环抱着湿透了的自己，整个人仿佛还在那日的惶恐无依、伤心绝望中徘徊，直至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将她拉来了现实里。
而那一枚不值钱的戒指，在她绝望的这一天，她一口气拔了下来，用尽全力朝他脸上狠狠地扔了过去。他竟然也一脸木然的哀决。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被背叛的那个人，似乎是她，不是他！
论口才，言大帅哥怎么是她的对手呢，一下子哑然了。楼绿乔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明天就是婚礼了。今天一定要给我，否则我把新娘子给拐跑了，你明天就等着跟空气结婚吧。”
可是谁能想到，结局竟是如此的一败涂地。
唐瀚东的眸光扫到了新娘边上的楼绿乔，只觉得眼睛一亮，忙用手拍了拍言柏尧：“言柏尧，别腻歪了，反正是你老婆，怎么也跑不掉的。来来来，你还是快来帮我介绍介绍这位美女吧！”
转动钥匙，按下门把，映入秦慕天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但却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客厅，白色的沙发上放了各种彩色的靠枕，白色的纱帘，白色的家具。
想到此，楼绿乔胃都抽紧了。
他们都错了，她怎么会后悔呢？他们彼此相爱。在加州，有的是像他那样的穷学生，可是穷也有穷的活法，穷也有穷的快乐。或许物质上暂时是差了很多，可他们有的是一片美好的将来。两人各自只有一年的学业，他研究生毕业，她大学毕业后，两人无论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国，都可以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所以她没有半点为未来担心过。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秦慕天似未听懂，他脸色未变，依旧维持着和煦的笑，动手盛粥：“喝过酒后对胃会造成负担，吃点清淡的早餐，对胃有好处。”
她还跟设计师套近乎，哄得设计师给他们打了一个折扣。
而楼绿乔如同被石化了的塑像，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屋外的阳光，灼|热而刺目，她以为是光线的明暗不一，照得自己眼花。她闭眼再睁眼——
秦慕天一呆，天地似乎都在这个瞬间失去了华彩，一切只是为了衬托她的存在。
事实上她也这么干过，但谢小珊只是笑眯眯地把她扔过去的杂志接到了手上，一副猫安慰老鼠的表情：“好了，知道你做得辛苦。”一边说还一边在她面前甩了甩杂志，“可你想想这一本杂志都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长大的，如今已经是杂志里数得上的本本了，你舍得放弃吗？OK，好，只要你一句话，你说放手，我马上将这个杂志社给转手了。然后我们把钱分了，从此分道扬镳，再无牵扯。你以为我每天想看到你这张后娘脸啊，活脱脱像我欠你几个亿似的。”
看来她分明是有备而来的，言柏尧笑了出来：“你在抢钱啊！”楼绿乔笑道：“抢钱？怎么能抢得过你们集团啊？这只是小女子的媒人红包而已。言大经理，怎么样？成交吗？”
她却坚定地对家人说：“我不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现在很穷，可他有能力又能吃苦，以后肯定会很好的。”
或许是由于清晨阳光柔和的缘故，他的目光淡澈温柔，仿佛可以滴出水来。他说：“早餐只有白粥和荷包蛋。”
因为当时没有钱，各方面的开支都尽量地缩减。戒指是路边摊上挑的，那是个设计师摆的小铺，虽然都不是贵重的材质，但设计非常的独特新颖，所以她还是在那里挑中了一对很中意的银质款式的戒指。
他合上了面前的资料夹，吩咐道：“现在酒店间竞争激烈，销售部也很难提高业绩，发展新客户。所以这次联众集团的招待工作，希望各部门可以配合好，务必给客人宾至和图书如归的感觉。”
这女人刀子嘴豆腐心，就是会跟她贫。明明对她关心得要死，她一上车，就马上递上了干毛巾，又打了暖气，但嘴巴上却一点也不肯认输。
可是他与她结婚的时候，太穷了，事事精打细算，哪来多余的钱买婚纱啊。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了下来。半晌，秦慕天只说：“你先喝粥。”
任以贞放下了筷子，低声问道：“乔乔，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爸妈和你大哥吗？”
“久仰我什么大名呢？”唐瀚东借机打趣。
五年零八个月了！五年零八个月了！不长又不短的一段时间，短得好像没有做什么，又好像长得想不起来做了什么。
当时，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都是他的誓言。
楼远乔喝了一口咖啡，抬头扫了众人一圈，问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在会议上讨论？”
喝起酒来，更是你一杯，我一杯的。楼绿乔也极爽快，一连喝了好几杯。而那个陆竟生更是拉着她不肯放，干了一杯又一杯的，好像决心要将她灌醉一样。
谢小珊笑着责骂她：“你这张嘴，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得了，我也不跟你争了。把你放路边就行了，反正我在你心目中也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我又何必装什么好人呢？”
楼绿乔笑道：“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啊。知道不？衣服是随时可以换的，手脚可不能乱动。你说，还要不要跟我抢啊？”
往事如画面在眼前一帧帧闪过。楼绿乔怔了许久，方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不记得了。”
言柏尧：“楼绿乔，收拾你的人怎么就还没出现呢？”水茉忙用手肘碰了碰他，意思让他闭嘴。
这个女人，明知道她说的只是气话，竟还在她面前夹枪带棍，滔滔不绝。
拦了好久也拦不到计程车。计程车这个东西，平日里你没有想拦的时候，老是觉得有很多很多的空车在你眼前晃悠，可等你要拦了，它偏偏都是客满了的。楼绿乔颓然地仰天长叹，看来今天的运气是背到极点了。
这么些年，他与汪水茉固定联系的原因，就是希望能从水茉那里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她的消息。虽然他也可以请侦探调查，可这一举动对他来说，也实在太过于悲哀了。曾经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如今竟陌生到要请私人侦探调查的地步。他没有办法那么做。
可是她现在哪里还有那个脸回去求她原谅呢。她当时一脸坚决，一脸傲气地与她顶嘴，母亲捂着胸口气得几乎要昏过去了。
酒店星级厨师虽然会做，但肯定不如家里的宝妈的手艺，绿乔不在的这几年，家里的餐桌上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几道菜。就怕父母睹物思人啊！
楼绿乔用力一甩，想甩开他的手，但他似乎早有防备，竟然没有成功。她转头，冷冷地道：“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
她胸口竟又泛起淡淡的说不出的感觉，心一横，笑意连连道：“那好吧。”
因为当年那个在他身边嫣然巧笑、低吟浅唱的女子，他的绿乔，他却再也拥抱不了了。
谢小珊在车里头笑得直打跌，她按下了车窗玻璃：“你放心吧，你现在的鬼样，感冒病毒也绕着你跑。怎么敢来惹你啊。”说罢，笑着扬长而去。
她看到了几个画面。一次是他俯身与那小黑裙美女说话，那女子仰慕的眼神，微羞的脸。
大哥这个乌鸦嘴。为什么那次最后见面的时候不说句好听的呢？说她一定会后悔的。是的，她现在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楼绿乔揉着酸胀的小腿：“那是他想一个人霸占你，好早点去度蜜月。言柏尧这家伙能打什么好主意。”汪水茉脸色微红，知道绿乔说得没有错。如今的言柏尧恨不得分分钟黏着她做连体婴。
秦慕天脸上一直扬着的温和笑容终于是委顿了下来。他静静地望着她，眼里哀伤莫名。
她唱着改编后的歌词，她微笑的模样，秦慕天依旧清晰地记得。
忽然间，有人推门下车：“小乔。”
时间空间仿佛在同一瞬间凝结成了琥珀，楼绿乔被围在那团无边无际里，脑中一片空空然。
他的手依旧还是如此的厚实，掌心依旧还是如此的温暖灼|热，仿佛很多年前他牵着她的手时的感觉——楼绿乔厌恶地用力甩掉了他的手，仿佛上面有细菌似的，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致命。
加州的日子如同钻石般璀璨生光，耀眼夺目。那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曾经拖着他的手，坚定而赖皮地说：“我不管，我不管，秦慕天，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就算她爸妈反对，她大哥反对，全世界的人都反对，她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先来一下我办公室。”
要把另外一个人牢牢套住，不用自己喜欢的怎么行呢？他很是心疼，一再地跟她说对不起，他说会尽快把这个换成真的。
楼绿乔侧了侧头：“什么事情？说吧。别吞吞吐吐的。”水茉道：“那个，你介不介意看到那个人。”
绿乔当年气冲冲地对他说：“大哥，你就这么看死他，你就知道他一辈子没有出息，一辈子这么贫穷吗？他很有能力，也很有冲劲。他以后一定会有番作为的。我告诉你：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慕天以后一定会叫你刮目相看的。”
大哥当年那么强势地一定要得到她，这些年来又把大嫂如珠如宝地捧在了手心里。看来结局是幸福的。而大嫂也必定把大哥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对她、对她父母如此的体贴温柔。所谓的“爱屋及乌”，大概就是如此的。爱一个人，才会心甘情愿地对他的家人好，朋友好。
此情此景，任以贞不由得一怔。
还有母亲，她曾经在某个慈善晚宴远远地看到过，可是她只能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用目光追随，不敢去见她。然后又在地下停车库，捂着嘴巴，眼睁睁地看着她坐着的车子离开。
销售部的许明毅道：“明天是联众集团将在我们酒店举行的一年一度的会议，联众对我们来说虽然是一个新的客户，可他们这几年在互联网方面的发展已经隐隐有霸主之态了，今年选择在我们酒店召开大会，对我们是一个绝对的好机会。如果我们做好这次招待，想必接下来要长期合作是不成问题的。总经理是否要安排和联众的秦总见上一面，认识认识，好方便以后彼此联系感情？”
当年大哥一定要娶大嫂的时候，爸妈也没有同意。但大哥向来强势，想要的东西一定就要到手。再加上当时大嫂身怀有孕，所以楼政华夫妇在没有办法之下，才点的头。
而他则如同天神一般，简直就没有他不会干的活。小到如换螺丝、水管、灯泡，大到刷墙、煮饭、洗衣、赚钱，简直就是“百项全能”。
那个时候的两个人在豆腐般大的办公室里什么都亲自动手，又做打杂又做小妹还兼做搬运工。就这么的，竟然也熬出来了。
她和大嫂的就餐位置位于角落，两面皆是通透的玻璃幕墙。阳光并不强烈，只微微地透射进来，温温婉婉地照在身上。
水茉笑着捶了一下言柏尧：“好了。不准这么说绿乔，她如果是强盗，那我也是，你儿子也是。那你呢？”言大帅哥见老婆一个劲地帮她，泄气了：“拜托，我才是你老公好不好？”
想不到才短短的几年时间，秦慕天就借着IT的东风闯出了如此一片天地。楼远乔苦笑不已，想不到绿乔竟然有媲美伯乐的眼光的。当年的秦慕天，见了他，虽然亦算落落大方，但比之现在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哪里能想到，才这么几年的时间，竟已经如此的气宇不凡，场面上下宛若世家子弟。
才不过半天光景而已。任以贞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见楼远乔目光炙热，贪恋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与他同桌的还有一个身着赫本小黑裙的美女。秦慕天此时也看到了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地撞在了一起。只一瞬，楼绿乔便冷冷地移开了目光。
竟然让人会有几乎一生的错觉！
路上好多好多的人，来去匆匆。他们都有一个方向，都有一个地方。可她呢？她连可以收容她的地方也没有。家呢，小时候她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回去向父母、兄长哭诉。可现在，她哪里还有那个脸回去。她回不去了。
唐瀚东殷勤万分地伸出了手去：“楼小姐，幸会幸会。我是唐瀚东，今天的伴郎。非常幸运能认识你。”
慢慢地，在酒意中载浮载沉的楼绿乔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了起来。
两人的身形都极为高大，外表也极出色。如此站在一起握手，看在众人眼里，都觉得此两人气宇轩昂，一个温文一个霸气，一下子倒也难分出个高下。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他和她依旧还在加州那间小房间里。楼绿乔僵在了那里，一时无法动弹。
那时的她，十足的生活低能儿。煮个饭，不是煳掉，就是焦掉。炒菜就更不用说了，学了很久，就只ｗww.ｈeｔｕshu•cｏｍ•ｃｏm会一个炒蛋。可每次不是太咸就是太淡，有时候还一半生乎乎的、一半焦乎乎的。
楼远乔拨通了任以贞的电话：“你什么时候到？”任以贞淡淡道：“我已经在门口了。”
言柏尧识相地点头认栽：“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啊。”楼绿乔双手一拍，赞道：“跟聪明人做生意就是爽快。”
楼绿乔决然地道：“出去。”秦慕天也不肯让步，坚持着：“你吃好我就走。”
秦慕天的脸在雨幕中神色不明，他只说：“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去吧。”雨点噼啪打下来，在他银灰色的修身西服上一团一团地晕染开来。
哪怕她再不留意他的消息，也还是会知道，因为太出名了！根本躲不开！
那设计师不愧为大牌设计师，虽然只来见过她们一面，就能牢牢地抓住两人的特点。水茉的婚纱简单中不失高雅，飘逸如云的长裙很衬她那清纯如水的动人气质。而给她设计的却是很注重线条，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地显示了出来，高贵性感，兼而有之。
秦慕天狠狠地抱住了她，如同一个稀世之宝，害怕一松手，她随时就会消失不见了：“你真的不后悔？”
但谁承想到最后亲手打破的，也是他自己。
言柏尧又气又好笑：“你是怕我赖你不成？”楼绿乔笑着摇头否认：“No，no，绝对不是。我是怕言大经理度蜜月回来后，贵人事忙而已。”
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可以寻回错过的一切，包括人，包括物，也包括爱。所以他们今天能幸福地手牵手，真好！所谓童话亦不过如此而已！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整理着属于她的行李。他什么动作也没有，没有解释，也没有试图阻止她的动作。她的心在那一刻终于是死了。
楼绿乔冷笑道：“在你送我和遇见色狼之间，我宁可遇见色狼。离我远点，秦慕天，看到你，我觉得恶心。”
“你有胆子就给我试试看！”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家聊了很多年少轻狂的往事，也聊了一些近况。
正在她晃神间，只觉得有一个东西从天而降，似乎要砸到她了，她反射性地一接，定睛一看，竟然是水茉手里的花捧，如云如雾烂漫盛开着的花蕊，传说中会跟在新娘子后面找到幸福的仙女棒。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慢地传入了耳边：“谢谢。”
母亲的话多少刺伤了她的自尊。她傲气地别过了头：“我也可以去打工。别人可以半工半读，我也可以。”她又不是比别人少只手、少只脚，人家可以在这个国家这个城市活下去，她肯定也可以。
楼绿乔又沉沉地睡去了许久，再次睁眼的时候，依旧觉得房间里有丝不对劲。可具体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楼绿乔完全能理解。她们那学校出来的，几乎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的，时不时搞一些聚会，趁机交流交流消息，互通互通有无。如今这社会，混的都是圈子，靠的也是圈子里的各种关系。
一路上，两人十指紧扣，她孩子气地来回晃动，边走边哼：“今天我要嫁给你啦，今天我要嫁给你啦，今天我要嫁给你啦……”
办公室的助理和秘书们见她到来，纷纷上前问好。当年为难她的崔欣，如今见了她，还热络地上前与她聊天，以示自己与老板娘曾经是很要好的同事。
自那天台风天碰到后，最近碰到的次数竟比过去六年还要多。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楼绿乔嘲讽地笑了。
楼绿乔没有注意到，路边，一辆车子一直没有离开，良久后，也驶离了。
任以贞缓缓上前，楼远乔起身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道：“有没有想我？”
他曾说过：“小乔，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众人都被她说得笑了起来，道：“好，好，好。美女自然有的是人来接。下次再聚！”她笑而不语，朝大家优雅地挥了挥手，踉跄着转身而出。
她就算在挣扎中依旧能感受到他热热的体温，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他那曾经熟悉的气味萦绕在四周，竟让四周的空气也跟着稀薄起来了似的。楼绿乔胸口发闷，几近窒息。
谢小珊柳眉横竖：“你敢！死女人，我告诉你，马上就是杂志定稿期了，连封面主题你还没有确定，你敢给我感冒试试！老娘我告诉你，明天你就算烧成了白痴，也得给我准时爬到办公室报到。”
回来后，她曾经很多次偷偷地躲在家里的转角处，看着父亲的车子经过。可是车窗玻璃这么的暗，这么的反光，她又流着泪，所以什么也没有看清，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不懂他当年为何会执意娶她。亦不懂，看起来霸道难相处的他婚后会对她体贴有加。
做事情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趁言大帅哥现在春风得意，就得把这个事情搞定了。否则等他回头抱得美人归了，赖账了怎么办？
她赖皮极了：“秦慕天，反正我不管啦，反正我一定要嫁给你啦。”
汪水茉瞧见了她的异样：“怎么了，绿乔？你不会是不喜欢这条裙子吧？”楼绿乔赶忙否认：“当然不是。你看我穿上多漂亮啊。”她转了一圈，趁机转移话题，“我是怕你后悔请我做伴娘！”
秦慕天从后面快步追了上来，一把扯住她的手，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拦车啊？”
不知道隔了多久，她终于是回了神，冷冷道：“谢谢。我要梳洗上班了。”
楼绿乔冷哼道：“那是你言大经理做人、做事情不到位，知道不！想当初，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小宝是你的儿子吗？怎么，才过了河就准备拆桥了啊？我的媒人红包呢？”
楼绿乔丝毫不介意：“那人还没有投胎呢，你就慢慢等吧。”她这辈子已经结过一次，离过一次了。这种事情一次尝试就够了，她是很怕死的，不想再试第二次了。
她闭了闭眼睛，想起赤|裸的他与另外一个女人在床上的画面。哪怕是过了这么些年，楼绿乔还是无法置信。他怎么会如此对她呢？
楼绿乔看着他盛了一小碗白粥，又取过已经煎好了的两个荷包蛋以及一小碟花生米，摆放在她面前的吧台上。动作熟练而轻巧，仿佛已经在这里做过无数遍了一样。
那一天，她从超级大卖场出来，抱着一个大纸袋，兴冲冲地回家。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眼前的一切，令她不知所措地后退数步，纸袋倏然坠地，橙子滚落一地。
曾经有一句很流行的话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她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别的男人她不敢保证，她家的慕天是绝对不会的。
她那日跌跌撞撞走了不知道多久，可最后还是回去收拾行李了。
她没有想到父母竟然也如此的坚决，她哀求地望着大哥，希望他能体谅她，为他说句好话。可一向疼爱他的大哥却避开了她的视线，恨铁不成钢地道：“乔乔，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楼远乔只是良久沉默。
有人突然斜斜地伸过手来，接过了她的酒杯：“各位师兄，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我来替她喝。”
秦慕天似被她戳到了痛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言语。顿了顿，他方又道：“绿乔，我只是想送你回家而已。你这样子不安全。”
谢小珊横了她一眼：“在你楼绿乔心里，我谢小珊就这么没有人性啊？”楼绿乔：“你现在才知道啊。这就是你在我心目中一直以来的印象啊。还好，还好，现在知道还不算晚。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好反省反省！”
多久了，两人已经分开了多久？
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片的清冷和漠然，仿佛看到的只是陌生人，仅仅是个奇怪的陌生人而已。
新郎与新娘面对面站着，笑而满足地说出了：“我愿意。”场上立刻响起了如雷的掌声。言柏尧缓缓地、珍之重之地揭开了水茉的婚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俯身轻而柔地吻了下去……
楼绿乔佯怒地威胁道：“竟敢骂我是强盗。水茉，明天我不做伴娘了，你另找他人吧。”
她现在好想扑到母亲的怀里，就跟小时候犯了错一样，跟她求饶：“妈妈，乔乔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母亲通常都会温柔地替她擦泪，将她抱在怀里，无论她做错什么，母亲最后还是会原谅她：“下次不能再犯了！”
从楼氏君远的女职员到老板娘，任以贞早已经成为楼氏君远里头流传最广的灰姑娘版本。
婚纱是言柏尧从国外请华裔名家设计师定制的，连带她的伴娘礼服也沾了光，一并设计定制了。
她赶忙爬起来梳洗，速度极快地化了个妆容，匆匆地赶去了言家别墅。
楼绿乔上前一步，拿起面前的粥碗、盆碟噼里啪啦地往边上的垃圾小桶里一扔，道：“好了，你就当我吃好了。慢走，不送。”
他好不容易才让水茉同意嫁给她的。楼绿乔竟然还在她耳边吹枕头风，动摇她的决心，简直是在跟他对着干。
楼绿乔僵硬地拧过脖子：“对不起https://m.hetushu.com.com，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请你放手。”
远的近的大楼里，灯光闪烁，可在她眼里却幻化成了无数的星星。车子里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像是他的气味，又像是车载香水。
任以贞脸色绯红，大约是下来匆忙的缘故。她柔声道：“乔乔，你大哥知道你最爱吃这些，一大早就吩咐餐饮部了。”边说边夹菜给她，“来，多吃点。”
两路人马交身而过。谁曾料到，这恍若初见的两人，六年多前就已经认识了。早在眼神一交汇的时候，亦早已经识出了彼此。但还是要如此客套地寒暄，仿若初见，因为生意场上难免还是要再见的。
她每次都会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他亦会担心她受伤，经常装作生气地板着脸凶她：“下次不要煮了，我会回来煮给你吃的。你饿了就先吃面包。乖不乖！”
她知道他爱她、宠她，舍不得她受一点点的小委屈，不让她干任何的家务活，更不准她出去打工。而他一个人却兼职了好几份工，帮人补习、送比萨、和同学试搞网站研究……
他曾说过：“小乔，我们结婚。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他应该明天会出现吧。
楼绿乔：“谁见了谁倒霉。我当然不想看到他。”她那天看到他就倒霉个半死，浑身淋成落汤鸡不说，后来几天工作方面没一件是顺手的。他八成就是扫把星投胎！
啪一声的关门声清脆地在整个客厅里蔓延了开来。空气中依旧带着食物诱人的香味。
这些年来，看到影视剧中的相似场面，她总是会想到两句话，一句是：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另一句是：故事来源于现实啊！
任以贞伸手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掌，淡淡微笑：“谢我什么。他们也是我爸爸妈妈。”楼绿乔微笑，心知自己大嫂是个心地十分良善的人。
晚餐后，两人去了私人会所里做了全身SPA。绿乔舒服得直叹气，而一旁的汪水茉欲言又止：“绿乔……”
耳边隐约听见有个声音在唤她起床。被褥软暖舒适，仿佛在云端飘浮。楼绿乔蒙眬中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与谢小珊一起刚办杂志的时候，两人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夜以继日地工作时，经常趴在办公桌上累极而眠。
创业时本钱全是谢小珊的，那个时候她激励她的法子便是：“楼绿乔，你可得给我拼了性命干。这可是我从小攒到现在的嫁妆，不要给我倒腾光了。否则到时候，老娘嫁不出去，棺材本也没有了，只好一辈子缠着你不放。你给我小心了！”逗得当时心情暗淡的她，忍俊不禁。
秦慕天眼神深邃黑沉，望不见底：“你去哪里？我让我司机送你。”司机！哈哈！楼绿乔似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的司机？”
“放手！”
可当时的他，穷得连买给她的戒指也只是银的材质而已。她半点也不介意，还欢喜得眼睛发亮：“哇，这对好漂亮哦！我们就要这一对吧。”
然而父母、大哥就是反对，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味地反对。从知道他们谈恋爱开始就反对，大哥甚至还三番四次地找秦慕天，逼迫他和她分手。用的还是电视里最最常见的手段。但是慕天没有收他的支票，没有叫她失望，不是吗？
任以贞见她怔怔的，视线凝固在她身后，便转头瞧个究竟。她一眼便认出了秦慕天。
秦慕天。
其实他也从来没有送给过她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算得上值钱的只有当年那对结婚戒指。
楼绿乔才到达餐厅的楼层，餐厅经理已经在门口相迎了：“楼小姐，楼太已经来过了，她去了楼总的办公室。让您稍等。”
那一天，她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上，走啊走，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
楼远乔道：“感谢联众将此年度如此重要的会议放在君远举行，希望秦总能满意我们的服务。”秦慕天亦客套道：“君远集团酒店是同行业中的翘首，自然不会令我们失望。楼总客气了。”
楼绿乔生出了异样的酸涩，她双手抱胸，低喝道：“秦慕天，你听不懂人话吗，请你出去。”
陆竟生坐在秦慕天的边上，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艳光四射的楼绿乔身上，关心地道：“慕天，你不会是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吧？”秦慕天笑而不答。
多久了，她没有在梦中回忆起他？
她拖着行李走出他屋子的时候，他也跟了出来，似乎想送她安全离开。她看到就觉得恶心，转身给了他一个巴掌：“秦慕天，这辈子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了。”
楼远乔垂下了眼帘，顿了顿才道：“不用了。我相信你们的办事能力，绝对可以将这次的招待工作做好。”
怪不得谢小珊这个死女人说，病毒也要绕着跑，因为会被吓死。楼绿乔自嘲地吐了吐舌头，输了密码打开了玻璃门。
比如大嫂任以贞，和她一直不断的电话，她说：“绿乔，这几年爸妈都老多了。他们很想你。只是爸爸他老人家要面子，他拉不下他那张老脸。所以也不准妈去看你……”想来必定是大哥楼远乔授意的。在楼远乔的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妹子的。
他目光微移，落在了楼远乔处。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汇了一下，瞬间岔开。
虽然她很难再相信爱情了，但生活中还是有值得幸福的东西的，比如与水茉的感情。
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拿出了电话，拨给了谢小珊：“江湖救急，快来盛世大厦接我。”不过，就算谢小珊驱车在这种大雨中从城东赶过来，最少也要个把钟头吧。
此时，门被人推开了，言柏尧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楼绿乔微微一震，等看清了，才缓缓地从胸口吐出了一口气，不是他。一时心里头百味杂陈，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言柏尧搂着妻子问道：“累吗？要开始了。”汪水茉摇头道：“不累。”
楼绿乔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下午就窝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了，可没有办法呀，谁叫她苦命啊。谢小珊这个女人，把什么都扔给了她，挂了一个主编的名头，每天在她面前悠闲地晃来晃去。她恨得牙痒痒的，真想把杂志扔到她身上，挥臂大喊：“老娘我不干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珍重万千地说：“一辈子！”
他说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她在这边嫣然而笑，他在那边也笑着，最后慢慢地吻了过来……
楼绿乔猛地摇头，自己大约是疯了，怎么会又想起他了。或许是水茉脸上那幸福的表情吧，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也或许是这个场景触动了她埋葬在最深处的记忆。
她心满意足地让位，从包里掏出了电话，打给了手下的Lisa：“把中诚睿智银行的信用卡合同调出来，将广告费提高到原价的1.5倍，合同期修改为五年，收款条款修改成一次性付清，收款日期为今天。修改好后马上传到×××××××××。记住一点，银行四点半关门前一定要到账！”
那是他与她最美好的时光。
楼绿乔这女人还是少惹为妙。再说了，这媒人谢礼确实不能跑啊。言大帅哥眉毛一抬，大方地道：“那你想要什么？说吧。”
汪水茉嫣然笑着，用嘴型在跟她说：“绿乔，要幸福哦。”
他曾说过：“小乔，我也爱你。”
楼绿乔站在水茉身边，感受众人对他们的祝福。婚礼当然要受到大家的祝福才会幸福的。像她，就没有得到，所以短短的日子里，那些她一度以为的幸福就溜走了。
卧室则和工作室相连，用精致的屏风轻巧隔开。卧室里有一张很大的床，白色的床单上也摆放着两个大大的抱枕，色彩鲜艳。床上则随手扔着她换下来的卡通睡衣和几件试装的小礼服。
楼绿乔以为她已经把他给忘记了。毕竟时间是世界上最好的良药，足以叫人淡忘一切。
托言柏尧结婚的福，来了不少的校友，俨然是个同校师兄弟的聚会。几年打拼下来，大都已经是一方人物了。婚礼后，新郎新娘直接飞去蜜月圣地。而他们则因难得有这么多人聚集，所以提议去了私人会所。
秦慕天和她之间的事情，有时候想起来，她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样。因为她连一件可以让她想起他的物件也没有。
她决然地转身而出。
她转头，只见他站在后面，正与身边的朋友聊天，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但最后，他还是默默地拿起了衣物，转身离开。
任以贞叹了口气道：“爸妈上个星期做了检查。爸爸除了心脏病，血压也不稳定，妈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他们都已经老了，身体总归一年不如一年了。既然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绿乔，有机会回来看看他们。好不好？”
汪水茉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绿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分享我的喜怒哀伤。谢谢你陪着我。”
楼绿乔疑惑转头，这个开车的人，眉目陌生，她根本不认识。
和图书许明毅转头分别给两人介绍道：“楼总，这位就是联众的秦慕天经理。秦总，这是我们楼氏集团的总经理，楼远乔。”
是啊。时光当真如流水，快得留不住。一晃眼，师兄们都已经三十多岁了，都成了一方人物了。
这是他的绿乔。
他曾说：“小乔，我会照顾你的。”她踮着脚，用鼻子碰着他的鼻子，来回地晃动，柔软地诱他说出誓言的期限：“一辈子！谁赖皮谁是小狗。”
秦慕天在回忆里苦涩微笑。现在的他，可以买很多很多的戒指了，可是却连送的对象也没有。也买得起很多很多的婚纱了，可她却不在他身边了。
楼绿乔原本笑着拒绝：“各位师兄，我还有事情。”结果，师兄们都纷纷发话了：“绿乔，难得这么多年没有见了，陪我们大家去喝一杯吧。以后这么多人再聚，不知道又要再过多少年呢！”
秦慕天的手僵在了她的脸上。她方才亲昵的口气透露了一个信息，她有男友。其实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从她嘴里这么亲密地喊出来，他竟觉得心口苦涩地发酸。
可正因为是他，所以她才要走。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大嫂浅笑盈盈的时候，仿若繁花盛开。纵然看惯了时尚圈的美女，楼绿乔还是觉得大嫂有种很特别的美丽，有种令人舒服安心的魔力，她的容貌依旧如她初见时那般的精致清润，与高大成熟的大哥站在一起，活脱脱的一对璧人。怪不得有不少杂志把她和大哥列为社交圈的模范夫妻。
以往的事情仿佛是禁忌，彼此间向来是不提的。
一晃眼，竟然已经几年的光景了。可那时候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她一直以为父母大哥这么爱她、这么宠她，一定会跟她让步，一定会接受他的。可是没有想到父母也这么坚决。
服务生送上了满满一桌子菜。餐厅经理道：“这些是楼总一早吩咐我们准备好的。希望楼小姐和楼太喜欢。请慢用。”
当年的师兄们或多或少知道或者听说过两人之间的事情，心下了然，自然纷纷道：“不介意不介意。”
可直到方才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她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忘却——他的声音还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能在第一时间里勾起她心中某个角落里深藏着的痛。
这些年来，任以贞一直弄不懂楼远乔。
然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就不声不响地分开了。他曾经问过秦慕天，但他只是神情哀伤地笑了一笑，不肯透露一字半句。而当时正值毕业，秦慕天学校的事情一处理完，就马上回了国内，似乎是要急着离开那个伤心地。
外面的空气稍稍带着点沁人的凉意，清新而舒爽。楼绿乔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想缓一缓酒意。
胃里一阵翻涌。楼绿乔掀被起身，冲进了浴室。她在浴室里努力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对了，是他送她回来的。
当年她大学毕业，黯然回国。而谢小珊早她一年回到洛海，正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代理一本国外的时尚杂志。
绿乔这几年一个人在外头租房子，跟人合伙办杂志。但脾气倔得很，怎么也不肯接受他的援助。幸好有以贞和小钢琴这两个桥梁，这几年来，父母可以不断得知绿乔的最新情况。
楼绿乔从包里拿了出来，手机上显示着谢小珊的号码，原来她已经到了。而她竟然在这里已经站了近一个小时了，这么一个姿势竟保持了近一个小时。她疯了不成！
可为何会——
楼远乔自然是听见动静，他含笑抬头：“过来。”
楼绿乔眼热鼻酸：“水茉，我也是。水茉，一定要比幸福更幸福。”
秦慕天的声音传了过来：“我送你。”
他哑然无语。的确，楼绿乔出身大富之家，身为家中几代里头唯一的女孩子，且又是幺女，她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说别的，就说在这里读书，因为她不肯住长岛的别墅，他父亲早早就已经为她在学校附近购置了一套公寓，为的只是让他这个宝贝女儿可以舒舒服服地在这里念完几年的课程。
两人同一时间优雅地伸出手，客气地寒暄道：“久仰，久仰。”
闹铃声刺耳地不停传来，楼绿乔倏然睁眼。她摸着头从床上起来，迷迷糊糊地一把抓起闹钟，眯着眼睛一瞧，竟然已经七点了。
电梯门叮一声停在了大厅，楼远乔跨出了电梯，远远地只见旋转门处有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拥着一人走了过来。那人时不时地还在转头跟边上的人交流。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那人分明是他认识的，也就是方才会议上提到的联众集团总经理——秦慕天。
他也曾说过：“小乔，等我毕业了，回国后好好创业，一定给你过好的生活。”他说过，他说过的……
楼绿乔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才走了几步，只觉被他一把从后面搂住了，天地旋转，楼绿乔已在他怀里。
眼前的这个人就算是化成了灰，她也能认得。世界明明很大，洛海城也不小，怎么就这么碰上了呢？曾经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再见的人，竟然在大雨滂沱的台风天，在这小小的公交车站上，就这么容易地给碰到了。
他感动不已，但亦有小小迟疑。从小吃苦惯了的人，某天上天赏给他吃一颗糖，他反而觉得害怕的那种迟疑。他那么想拥抱幸福，但又害怕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小乔，你以后会后悔的。”
“是啊。不弄不知道，一弄吓一跳。本来按我婆婆的意思，这婚事必须得好好大办三天。还好柏尧再三抗议，说要是太隆重的话，就拉我去旅行结婚。”汪水茉满满的幸福仿佛是粽子里的豆沙馅，怎么裹也裹不住，总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叫人心生羡慕。
她穿了一件V字形的白色伴娘礼服，腰间一条天蓝色的缎带随着她的脚步垂垂坠坠，随风飘动，手上也捧着一小簇的鲜花，走在新娘子后面，笑盈眉目。
立刻有好几个人站了起来，提议要送她。她摇头打趣：“拜托，你们这一送不是破坏我的艳遇行情嘛！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你们好好玩。我下次给大家赔罪。”
所以也就请秦慕天。总不能连人在洛海的他都不请，情面上也说不过去。
大概唯一要庆幸的是自己穿了黑色系的衣物，虽然现在如第二层肌肤一般湿漉漉地黏在了身上，但还不至于有春光乍泄的危险。
楼绿乔不自觉地一蹙眉，那声音分明是秦慕天。她抬头望去，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前方的那一桌，其中一人，正是秦慕天。
可她是没有脸回去呀。当年那么决然地从家里出来，什么也没有带，以为可以奔向幸福的。结果呢？半年左右的时间，她就跟那个男的离婚了。
父母、兄长最后无奈离去，父亲只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如果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我也就当少生你这么一个女儿。从此以后，我们与你脱离关系。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跟我们无关。”
那个时候有她在身边，真好。真的一切都好。
浑身湿透的楼绿乔狼狈万分地躲在公交车站台上拦车，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昨天下午车子才进4S店维修，今天就碰到了台风。看来她也好去买张彩票了，按她的命中率，保买保中。
瓢泼大雨凉初透，一阵风吹来，楼绿乔森森地打了一个冷战：再这样下去，铁定感冒。
汪水茉沉吟数秒，还是决定告诉她：“明天的婚礼，柏尧给秦师兄发了请帖！因为以前学校里的一些师兄听说了我们结婚的事情，纷纷打了电话过来，说一定要来参加，还说是趁这个机会，大家要一起聚聚。柏尧也不好驳他们的情面，所以——”
这些年来，任以贞去他办公室的次数寥寥可数。
楼绿乔回答他的是拔脚就走。可酒劲已经上头，脚步飘浮不定，似每一步都踩在了软绵绵的云里。
楼绿乔终于知道是什么不对劲了。此刻的这个人正大肆地占据了她的整个开放式厨房。空气里飘着一股清粥的香甜味道。
她微微叹了口气，水茉终于找到幸福了，虽然她和言柏尧经历了这么多，也过了这么多年，可终于在一起了。
秦慕天推开了车门，追上前来拖住了她的手：“小乔。”会这么叫她名字的，这天底下大约也只有他而已。
楼绿乔嘴唇微张，但一个“好”字就是堵在喉咙口，仿佛是被卡住了一般。看着大嫂期待的眼神，她良久才点点头。
有的时候，遇到一些不得已的事情，谢小珊就会用各种办法闹她起来。她每次都撒娇似的嘟囔道：“亲爱的，不要吵我，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年轻的时候，傻傻地相信爱情真会有一辈子。
楼远乔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招来了餐厅经理吩咐了几声。以贞约了绿乔在酒店餐厅吃饭，便吩咐了餐厅准备几道绿乔爱吃的菜。
秦慕天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可是，后来她终于知道了，誓言原来是用来打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