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重生
查了手机，重新翻出旧新闻，才看到——新晋拳王骆佑潜。
“为了梦想。”她说。
当场死于他的拳下。
陈澄飞快地把外套盖上，别扭地拎了拎里面湿漉漉的单衣。
陈澄把200块钱重新塞他手里：“懒得动了，我昨天刚买了菜，虽然是跨年，但我们就在家里吃吧，去外面估计哪都要拿号了。”
“不是哦。”
愤怒的、怨悔的、热血的，所有的情绪终于冲破了那层他精心保护、不去触碰的屏障。
鞭炮声带着鼓点，一下一下砸在骆佑潜的心间，与胸腔共鸣。
梦到自己溺水，冰凉的海水从四面八方袭来，他挣扎不开，也无法浮出水面，最后被一双冰凉的手拽住脚踝往下拉，把他拉向海底。
“我去趟卫生间，你先进去吧。”
徐茜叶这朵从小温室里长大的娇花并没有听出其中的无奈，兴冲冲道：“我说呢，还以为现在的高中生身材就这么好，宽肩窄腰的，看着就要腿软。”
临近跨年。
陈澄摇头：“算了，你不在我也挺无聊的，昨天那事闹得也没睡好，先回去了。”
就连徐茜叶这个常年翘课的不良学生也来了，她和陈澄没有被分在同一组，在不同的排练室练习，直到将近午饭时才约着见了面。
“没有，你就放心吧。”陈澄笑笑。
这话没什么分量，就跟陈澄的人一样，仿佛风一吹就会轻飘飘的飞走。
她微仰着头，黑沉眼底里噙着笑意，眉眼弯弯。
生活已经那么辛苦了，何必让“生”的时候还拖着一个“死”，既然向死，那么生着又有什么意思？
“哦，那还好，成年人了，□□一下也没有什么负罪感，就是还是个高考生，得再等等。”徐茜叶一本正经
冰凉的水绕过指间，陈澄吸了口气，把沾了水的手在脸上搓了把，睫毛簌簌抖动，惹得手心有些痒。
“衣服盖上！”
后来电影放了些什么她都没怎么看进去。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骆佑潜却因为她这句话突然发怒。
街上太吵了，只有骆佑潜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的模样让她十分安心。
他红着眼，却仍然固执地盯着她，脖子上拉扯出一条凌厉的线条，因为愤怒而胸口起伏。
说着，她扬起手臂，第一次直面地给骆佑潜看了她的纹身。
毕竟要剥开她那层柔软的外壳后，才能触及她坚硬的内里。
生即生，死即死。
回来的路上她买了几罐啤酒，把袋子丢给他，骆佑潜默契地拿去冰到冰箱。
湿手上还沾着几颗米粒，她重新洗了手，把长发梳成一个高马尾，脖颈白皙细长，弧度漂亮到杀人不眨眼。
双手撑在水台边，陈澄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浓重的青色，看上去病恹恹的，也不知道怎么会惹来那种变态。
“后来呢，意外之后没有尸检吗？”
“被查出来了当然会被禁赛。”骆佑潜苦笑了一下，“可是这种东西早就没有证据了，他也是喝醉酒跟人说漏嘴才知道的，也没有人录音，就跟谣言一样。”
“嗯？”
“真没事，看电影吧。”陈澄没脾气地笑笑。
“那人受了点伤，不是我……嗯，他过来了，他打的。”
“到时候带你吃香的喝辣的！”陈澄重新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满酒。
骆佑潜长久地没有说话，他维持着那一个动作，除了眼底逐渐被烧红，几乎就像一尊雕塑。
可乐直接泼到了她身上。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骆佑潜还捏着她的手，轻轻松松环了一圈, 很凉，而骆佑潜紧贴着的虎口却渐渐烧起来。
骆佑潜知道这只是借口，明白她真正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好。”
“说完我了，你呢？”陈澄说，“我只知道你出过那次意外，不知道你为什么再也不打拳击了。”
“小黎，你跟那个许鹤鸣的绯闻是真的吗？”
徐茜叶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医院里呢，我跟你说这老东西名声早就臭到太平洋了！之前还有嫩模跟他的照片曝出来，反正我家还有项目投在他公司里，加上这事本来就他不对，让他不再追究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放映室的空调开得很高，一群人聚集在里面，闷得很。
她往后撤了一步，别扭地移开视线，心尖儿上最隐秘和*图*书的那处却因为这格外爱护的对待泛起酸，这太奇怪了。
关上门后，他靠在门板上，渐渐收回视线。
陈澄站在门口。
骆佑潜皱了下眉。
“有。”
陈澄轻飘飘的靠近他，手肘撑在桌子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沉甸甸地对上他
“哦对，忘了跟你说，其实这纹身底下是一条疤，已经看不太出了，割腕留下的。”
“啊对，我是跟他约了，我刚才听小黎说他们一会儿要去外面玩，你不一起吗？”
骆晖琛是他名义上的弟弟，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刚才的肖总是这一部片子其中一个投资方，但并不是最大一家，徐茜叶在这些资本运作上，靠着她爹还是能说上些话，办的了事的。
“没有，他父母不同意，本来比赛前就要进行检查，而且他是在我攻击后才、才死的，大家那时候怀疑的都是我，没有人去怀疑是阿珩喝的水有问题。”
姑娘的瞳孔很亮，清凌凌的，透着点对这个世界的不服输。
陈澄跟在他身后，两首捧着热牛奶，亦步亦趋地跟着，大脑生了锈，完全放空，等检完票经过卫生间她才把牛奶杯递过去。
但也知道自己能攀上这个角色，估计本来就有这一层关系，不过是强买强卖，现在她拒绝了，收回也是合情合理。
她拿起两个杯子，撞了一下，仰头把酒喝尽，又把另一杯也替骆佑潜喝尽。
“冠军？！拳击？！”徐茜叶目瞪口呆，“还有这种身份？”
她笑了笑，往冒烟的锅底倒了一层油，噼里啪啦地油珠跳起来。
“管他怎么赢的呢，赢了就是赢了，谁是垃圾谁自己知道，他肯定也超怕你的。总之，我觉得你超酷的！”
他突然想抽支烟。
从收到短信开始就提心吊胆到现在，一点一滴的意外在他眼里都成了故意伤害，简直快有了被害妄想症，他声音挺响的，顿时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骆佑潜发现她真的很爱笑。
陈澄晃了晃手臂：“陪我去趟纹身店吧，把这个洗了。”
这些话，骆佑潜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就像是埋在心底的一根刺，如今□□了，自然血流不止。
她不是说让骆佑潜一定要去追求自己喜欢的，更像是随口一提，纯粹为了抒发自己的感想，却在骆佑潜的心间打了个弯。
陈澄自嘲似的，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慢吞吞说：“纹了一个‘向死而生’在身上，其实都是没放下的人干的蠢事，谁不是向死而生呀。”
这种日子到底有什么好过的？
不仅仅是对手并且是好友死在拳台上的冲击，对当时的那个16岁少年，媒体的疯狂报道与追踪，强制尿检，体育界全民的怀疑与讽刺，都是无形的针，扎在他的心头。
“那次比赛，我的对手是我的好朋友。”
还好有他……
他朝着椅子狠狠踹了一脚，在地面上摩擦而过一声极其尖利的声音。
陈澄抬眼，直接撞进了他深潭似的瞳孔里。
说完她便挤开骆佑潜，直接进了屋。
“……”
她抓了几把米放进篓子里，水柱在上面打了一个动，陈澄洗了米，放回电饭锅又倒上适量的水。
他愣了愣，随即立马起身去开门。
骆佑潜仰头喝尽，陈澄也紧接着全数灌进喉咙。
陈澄愣了愣，问：“你上次，不是还打赢了那个冠军吗，好像叫宋齐的？”
骆佑潜斜睨她一眼：“你回去吧，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就没听过你的话。”
骆佑潜拉住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拽起，陈澄只觉得鼻间涌入一股烟草味和他身上很好闻的薄荷味。
“你别说，你家那个弟弟还真挺靠谱的啊。”见她没事，徐茜叶放了心，转而跟她打趣。
陈澄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不够听，连饭都忘了做。
“这样就好，反正我也没真怎么样。”陈澄耸肩，满不在乎地朝她笑了笑。
以及后续关于这篇新闻的跟踪报道，总之后来骆佑潜大抵重新做了各种检查，结果出来并没有服用兴奋剂。
凶巴巴的，骆佑潜把自己的外套扔到她身上。
她怕疼，纹身师在她手腕上刻字时她不敢看，于是视线只能落在纹身台底下的一张报纸上，闲着无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hetushu.com.com。
陈澄想说不冷，但最终没说出来，嗓子眼发酸，只好紧紧地握住牛奶杯。
陈澄也没有唤他。
“这一生也不过几万天，穷还是富，熬熬都过去了，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情。”
昨天大哭了一场。
挂了电话，陈澄舒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骆佑潜的背影。
刚才的事耽搁了些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
妈妈也谈不上有教育你的义务。
女人黑框眼镜下的瞳仁一缩，急于摆脱这罪名般开口：“我什么时候赶过你走，我和你爸爸都没有赶走你！是你从不服管束，是你……”
“别人都不知道，但是我后来试过，我站不上去了，我一上台，阿珩倒下的那一幕就会出现在我眼前。”他说得轻描淡写。
“两年前……”骆佑潜的声线有些沙哑，尾音里带着鼻音，“我在比赛上出了点事故。”
观众席上有人举着骆佑潜的牌子，教练站在台下比他还紧张，欢呼声此起彼伏。
骆佑潜看着他倒下、跌落在拳台，拍摄的闪光灯亮成一片，他却再也没有起来过，骆佑潜去喊他，他没有应，去拍他，他也再没有反应。
说失望是不可能的，毕竟是等了这么久的机会。
阿珩说：“加油啊，可别被我打趴下了。”
骆佑潜清楚的知道，阿珩的死，究其原因跟他并没有直接关系。
一张柔软的纸巾覆在了她的脸上，轻轻柔柔地擦掉她脸上的水珠，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爱不释手的小心翼翼。
“嗯，我没事，没把我怎么样。”
那是最好的时候。
“烘一烘。”
“今天是跨年啊，你这么早就回去了？”徐茜叶问。
她穿着高跟鞋，黑色细跟，脚趾细长白皙，脚背饱满，隐隐有穿破皮肤的青色筋脉。
“别跟我说你没兴趣啊，这种武力值max的小奶狗，我都要心动了好吗！”
陈澄没拒绝，接过钱，越过他的背看到身后的那个女人，而后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好了，不讲这些，都要跨年了，先吃饭吧。”
看了会儿，卧室门被敲响，骆佑潜推开门进来，手里拿了一支软管药膏：“姐姐，你涂点这个。”
骆佑潜和阿珩上场，面对着对方鞠了一躬。
她裙摆舞动, 透薄的袖子被风撩起，露出手腕上的那个纹身。
鞭炮声还在接连不断，不停有烟火急速升空，在空中绽放出最美的光芒，转瞬即逝。
以及那底下的伤疤。
“你要是就真这么没出息甘愿过这种日子，妈妈也无话可说，我把你养这么大，把你养成这样是我这个做妈的错。”
骆佑潜突然笑了声，犬牙磕在下唇上，邪气地舔了下唇。
在那以后挺长的一段时间，他天天都会做噩梦。
座位在里侧，他们只好一边说着抱歉一边侧着身往里面挪。
“呃。”陈澄顿了顿，“现在没打了，可能遇到些事吧，我也没好意思问，不想再揭人伤疤。”
从学校出来后，陈澄坐在路口的公交车站台上，眼神放空，好几辆公交车经过她都没有抬头，懒洋洋地靠在背后的广告牌上。
拳王。
陈澄满不在意地吮了一下指甲，把一杯酒敲在骆佑潜的面前。
“谢谢。”骆佑潜看着她。
陈澄叹了口气：“他以前拿过拳击冠军的，昨天我没拦着，我都怕那个什么‘总’要当场翘辫子。”
“走吧。”陈澄轻声说。
说实话，她甚至记不清上一次那样子哭是什么时候。
“你，你先去外面吃个晚饭吧，我有点事……不好意思啊。”
说到底，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初中刚刚毕业罢了。
到了座位，骆佑潜又从兜里拿出纸巾，侧身过去刚要帮陈澄擦衣服，一抬眼，又倏忽垂下。
死去的朋友靠着围绳，身体已经僵硬，却仍然瞪着他。
“……”
陈澄蹲在门口，晚霞从地下室通道尽头的小窗投射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脸色青白，白皙的脖子上隐约露出一条红色的细绳。
桌上是几碗家常小菜，几个碗，两幅筷，屋子狭小而拥挤，陈澄笑意盈盈，仿佛正在五星级饭店喝红酒。
大三上学期就要结束了，再之后就很少有课程与作业安排了，他们www.hetushu.com.com的专业，上再多的课都不如到外实践学习的快。
是之前彩排的话剧表演考核的日子。
他一手挡风，重新点燃一支烟，垂着头抽了好几口，过肺。
骆佑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后来宋齐跟别人提起两年前的决赛，他是那一年的季军，之前给阿珩下了点料，但是没喝，所以照常输给了他，但是阿珩却在和我比赛前喝了。”
“你还跟女孩子合住？”女人吃惊地提高了音量。
《新晋少年拳王拳场失手，对手当场暴毙拳台！小拳王疑似服用兴奋剂！》
声音像沙漠里最后一滴水，头顶是不太明亮的星光。
他张口，话在喉间滚了几圈, 还没措辞好, 陈澄就看向他。
“那宋齐呢，他到现在还能参加比赛？”
两年前的青年拳击大赛决赛。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考虑考虑你自己。”徐茜叶竖起一根手指，怼了怼陈澄的脑袋，“不过娱乐圈的事我插不上手，那个角色估计……”
陈澄懒得理她，直接岔开话题：“对了，昨天那个肖总怎么样了？”
他想，“这种日子”，现在的日子——面对早上起来破裂的水管，学校里枯燥的语数英物化生，以及学风极差的环境，不想惹事只能躲着大头那帮混混，准备根本志不在此的高考。
回到出租屋后，陈澄把那杯已经凉了的牛奶放在桌上，坐在床边盯着它看。
……
“嗯。”
陈澄扯了下他的衣角，打圆场，拿刚才的纸巾往衣服里抹了抹。
“拍戏的时候还得拿遮瑕把它盖上，麻烦。”
陈澄三下五除二得又烧了一碗小菜，把菜碟子都端上桌，饭还焖在锅里她也没去盛饭，而是从冰箱里拿出冰好的啤酒，拎起两个杯子。
“走吧。”她又说了一遍，接过他的纸自己胡乱抹了把，即使阻止了这愈加暧昧的动作。
“嗯？18吧，高三。”陈澄说。
但现在也不晚。
电影院的暖气开得很足，陈澄坐了会儿，觉得身上的血液似乎重新开始流动起来，她找出手机拨通徐茜叶的电话。
今天就是12月的最后一天了。
“你在骆晖琛回来后，赶我走的时候想过我会过怎样的生活吗？”
到最后全凭着一口气。
陈澄把外套脱下来放在臂弯。
红着眼眶看着他，睫毛上站着泪水，鼻尖也淡粉，眉头轻蹙：“别问我刚才的事情。”
“你干什么！”骆佑潜皱眉，把陈澄揽到自己旁边。
“你没走啊。”骆佑潜声音发出来，才觉得哑，像是在砾石上磨过一般。
“……”陈澄翻了个白眼。
除了眼底还泛红，已经看不出来刚才在路边失声痛哭的就是陈澄了，她现在看上去非常平静。
陈澄点头。
“我现在怎么了？”
骆佑潜不会做菜，在旁边帮她打下手。
她指尖绕上他的手，从他手中捻过那支烟，丢到地上。
出租屋里没开灯，窗帘全部被拉上，空气中混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拳击。”
骆佑潜这才重新侧过身，替她把外套衣领掖了掖，把热牛奶放进她手里。
“姐姐，你先喝点热的。”骆佑潜把牛奶给她。
傍晚，话剧表演考核结束，陈澄所在的组拿了第三名。
陈澄往脸上泼了把水，走出卫生间，骆佑潜还在外面等她，靠着墙。
“我要打拳击！！”
甚至平静过了头，有些木讷。
陈澄把那碗菜倒进碗里，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继续说：“上过报纸，我正好看到过，那天……我去纹身。”
从那个肖总不聊拍戏，不停的灌她酒，她就猜到了他的意图。
“我没事。”他飞快地说，却在说完后突然压低了脑袋，手覆在后颈上，他倦怠地阖上眼，像一个深囚于此的囚徒。
“不过，如果我真正用拳击的套路去跟他对抗，那次我也赢不了，我两年没打了，生疏了，比不上他了。”
“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一点。”陈澄说，没有回头。
骆佑潜垂眼，把药膏塞在她手里，也没有多待，给完就走。
纹身那一天，正好是她割腕被救回来的两年后。
“两杯热牛奶，还有一份爆米花。”
“拳王！拳王！拳王！！拳王！！！”
“我知道。”陈澄起和-图-书锅。
然后跌落在那一天的拳台上。
最后，跟这18年以来一样，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唯一喜欢的女孩昨天还因为某个“总”的羞辱哭得坐倒在街头，他用拳头出了气，最后却还要让女孩自己去解决收场。
骆佑潜顿了顿，起身走到门口，从裤袋里拿出两张一百块递到她手里。
说完，她捏着手腕，低头笑起来。
“明天有时间吗？”陈澄问。
陈澄反手握住他, 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看头顶深深浅浅的云层。
他根本不知道由这种日子连接的未来到底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不要哭。”陈澄轻声说，“你是，拳王啊。”
“好。”
“嗯，我知道，昨天他一开始喝酒我就猜到了。”
这是他从小的梦想，那是一种爱不释手的感觉，根本不舍得放下。
耳边是同学们的聊天声，陈澄不是个热络而健谈的人，安静地收拾完，跟徐茜叶说了一声，便打算回去。
“哈哈，主要是我下个月就有综艺了嘛，所以公司让我先炒炒热度。”
“时间差不多了，进去吧。”骆佑潜说。
什么叫诸事不顺，她算是体会到了。
“对了，他几岁啊？”
他感觉到陈澄拍在他肩膀上的手。
骆佑潜回他：“你也当心啊。”
一上来，徐茜叶就拉着陈澄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番。
但那时候的触目惊心，仍然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真没受伤吧？”
骆佑潜彻底愣住，没接话。
拳击……
“啊，好。”陈澄接过，低头吹了一口气，喝了一小口。暖洋洋的到胃里很舒服。
荧幕上已经在放预告片了，最后一排上有个小男孩，捧着一杯可乐在椅子里晃啊晃，最后在陈澄经过时突然一绊。
“嗨，中二呗，自己觉得自己帅。”陈澄说。
骆佑潜手指收紧，在逐渐下沉的鞭炮声中，神奇地与从前拳场观众的山呼海啸声重合，抵着他的胸腔，不断下沉。
也不过21岁罢了，那种时候不可能不怕，却想不出叫谁来帮忙，徐茜叶去临市了，只好给骆佑潜发了信息。
“所以我那次才会选择跟他PK，那种拳馆里没有规则，最直观的就是谁倒地起不来就是谁输，我也没有用真正的拳击去跟他打，完全就是……泄愤吧。”
耳尖红了。
陈澄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
当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瞬间的不适应，眯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上面的字。
“拉我一把啊。”陈澄朝他伸出手。
这时，门口响起钥匙碰撞金属的声音，门开了。
“……”陈澄推了她一把，“想什么呢。”
“不管刚才那人说的都是什么屁话，少抽烟是对的。”
如果这事只牵扯她自己，她不愿意麻烦徐茜叶，但事关骆佑潜，她不愿意连累他。
他其实知道。
“行吧，那你小心点。”
“那种药，当时查不出来，会让人持续几分钟的瞬间爆发力，但是副作用很大，如果在发作阶段受到重击，体能会迅速下降，还有可能突然身亡。”
“我想也是，你这正经富家女，跟他门不当户不对的。”
陈澄这才想起自己的脚后跟被高跟鞋磨破了，红了一大块。
……
“我们去看电影吧。”她脱口又说了这一句, 顿了顿, 又笑着补充，“好久没看过了。”
这难道不算一句病句吗？
电影马上就开始, 骆佑潜打了辆车，两人赶到电影院时还有十几分钟。
终于在眼泪冲出来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椅子尖锐地嗞啦一声。
陈澄的指尖按在他的肩膀上，因为用力，指甲都略微泛白。
“在。”骆佑潜又重复了一遍, 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抬脚往前走，却被一双手托住了下巴。
“本来我昨天气死了，还联系了律师要告他性骚扰，但是他伤的严重，已经构成了轻伤的界定，如果真搬上台面，你的小奶狗也得背上官司，你肯定不乐意，我就没继续深究。”徐茜叶说。
他听到了自己为此震颤的心跳声。
【陈澄：哭完了就开门啊，姐姐疼你。】
“他是害死阿珩真正的凶手，所以我不怕跟他打。”
他下意识地抬手往和_图_书脸上抹了把，并没有哭，就是眼睛涩得难受。
这两年如一日的平静与煎熬，终于在陈澄的话语中产生了裂痕，佯装的不在意与悠然自得被撕碎，终于直白而纯粹地抽节出来。
陈澄坐在化妆室里，把身上的衣服换回来，又把浓重的舞台装尽数卸去。
孩子的母亲也立马起身说着抱歉。
“住在这种地方，小小年纪还学会抽烟了，你可是高三了啊，没想过自己以后要过怎样的生活吗？”
“啊，哦……”骆佑潜捏了捏鼻梁，“你为什么要纹这个？”
“是，都怪我。”骆佑潜抬头直视她，“所以你们用冷暴力，多少次我回家一个人都没有，多少次饭桌上没有我的碗筷，你们当然没有赶我，两个大学教授赶走养子传出去多难听啊，是我自己走的。”
她知道，狮王正在决定自己要不要起身。
第二天，陈澄起来时骆佑潜已经去学校了，她把外面桌子上放着的早餐吃尽，也同样去了学校。
“明年一定要赚大钱！”陈澄笑着。
门外的寒风呼啸而来，卷走他身上最后一丝温度。
“当然是假的啊，他好像私底下有女朋友，没了解过，我不喜欢那一款，太娘了。”
陈澄怔怔的看他一眼，奇怪地低下头，才恍然发现自己里面的单衣刚才被泼湿了一块，内衣都透出来。
出了神。
不管还能不能再比赛，他都要试一试。
“没事没事。”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莫名流下来的汗，似乎刚才那些话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
“啊，你今天不是要陪你男朋友嘛。”陈澄说。
“我要打。”他尾音里带上了哽咽，“我要打拳击！”
黑色的一团，隔着月光骆佑潜看清上面的图案，他的视线定在上面。
“骆佑潜！骆佑潜！骆佑潜！骆佑潜！骆佑潜！”
那人的手段，如果不提前处理，到时候的真相就成了他是完全的受害者。
“姐姐，你在这坐会儿，我去买饮料。”骆佑潜丢下这句，便去一旁的柜台上排队。
利落地启了啤酒瓶，她倒得又急又快，酒沫直接从杯沿溢出来，沾湿了她的指甲，亮晶晶的闪着光。
骆佑潜对服务员说，回头看了眼陈澄，发现她正在打电话。
陈澄的面貌实际上细看起来有不近人情的疏离感，五官清淡，下颌线收紧，尽管很少见她严肃，但这样看似和煦温顺的人，实际上比性子本就冷漠的人更难接触。
门重新被关上。
骆佑潜夹着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抬眼看站在他面前书卷气很重的女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站得笔直，笔直到陈澄都觉得他的脊背僵硬得就要断掉，他抬手捂住脸，有眼泪从掌根里滑出来。
骆佑潜嘴角略微扬起，垂眸看她，轻轻笑了下。
“你算哪门子的妈？”
挺伤元气的。
只不过，这次散，大概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我没那人过得日子多，但从我一出生就是我自己在过自己的日子了。这种东西吧，其实自己开心就好，你说我现在的日子，穷得要死，都不敢生病，我也不算完全没退路，有好几个公司想签我去当职业摄影师，但和做演员冲突，所以我拒绝了。”
后来看到骆佑潜的那块金牌，以及后来他不再愿意登上拳台，陈澄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这篇报道。
骆佑潜屈指，磕尽烟灰。
她倚着身后走廊上微薄的霞光。
女人走后，出租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光线很暗。
骆佑潜跌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两根手指摁在眉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慢而浓重地呼出。
“干杯！”陈澄笑着喊了一声，捏着酒杯朝骆佑潜的杯子撞过去。
全世界都把矛头对准他，指责他，怀疑他，世界闹哄哄的，好友的父母疯了一般的哭喊，媒体争先恐后拉着他去做尿检，争夺最新出炉的新闻。
“佑潜，你虽然离开家了，妈妈也谈不上有教育你的义务，但我不希望你像现在这样。”女人刻板地说。
屋外响起起伏的鞭炮声，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地下走廊里还有孩子笑闹、噔噔噔跑过的脚步声，是他爸妈要带他出去放鞭炮。
骆佑潜没再问，直接掏出手机点开购票软件，又递过去让她选，选完电影他选了最后排的两张票付了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