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可算是知道脑子里一团浆糊是怎样的感觉了，她几乎是想到什么就发什么，但是漏发一句“不好意思”。
她回：外面在下雨，你不要来了，我去拍个药盒。
汤奕可已有所预感地开了门，果真见到她预料之中的人。
她守着聊天窗口，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的想法来，怎料，他转发来一条新闻链接：凄惨！独居女子深夜猝死在家中无人知晓……
周嘉树：我不是咒你，感冒可以靠睡觉，你要是发烧，还是要吃药。
不一会儿，周嘉树：米放进去，再放一点点盐。
他入乡随俗，便把雨伞扔在地上。
周嘉树坐在她的床头，环着胳膊，歪着脑袋睡着了。
周嘉树：有什么药？
汤奕可选择逃避看到他的回复，退出与他的聊天窗口，找到真正的童童，正准备告诉她情况，却又想着，算了算了，这个时间，她肯定睡觉呢，明早起来再说也一样。
什么？汤奕可愣住，大晚上的，怎么忽然提这个要求……
她闭上眼睛，摇摇头。
她惊奇地说，“这都猜得到？”
汤奕可老老实实地回答，在家。接着揉揉眼睛，撑起些精神来解释：我是想发给助理的，你们头像颜色差不多，所以我发错了。
周嘉树发现了她，便是粲然一笑，“我念我的，你快去睡吧。”
原来，茴香和八角是个试探。她责怪不起来，他一片好心，被她当作驴肝肺，她只得回上一句：对不起。
她忍不住按亮手机屏幕，上www.hetushu.com.com面显示着收到一条微信消息，她点进去——
她将这一包贡米放回原位，关上橱柜门，随即收到周嘉树发来一条语音，“你洗好米，锅上烧水，不要等它烧开，冒出一点气泡，就可以把米倒进去了。”
她不知怎么回答，周嘉树便发来：上回你是不是有买一袋米？
她扫一眼干净的厨房，玻璃柜里有一瓶买回来作装饰的水晶头伏特加，以及，由他拎来的一箱牛奶还剩两盒。
打开客厅的灯，她皮肤本来就白，现下更是苍白，嘴唇也没颜色，羸弱地靠着沙发，像是神话故事里虚化的仙子，风一吹就散了。
周嘉树说，“你把药吃了？”
周嘉树：手机号发给我，然后睡觉，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你下床开个门就行。
他睁开眼睛，又不适应地闭上，微微皱了下眉头，再睁开。正好她在眼前，他那一双出众的眼睛，就盯住她。她一时忘了言语……
他补充：药盒，拍给我。
汤奕可扯起床尾的毯子披在身上，趿上全棉的拖鞋来厨房，拉开抽屉，药盒全部搬出来，码在料理台上，拍了照给他发过去。紧接着，她感觉他是个蹩脚医生，因为他收到照片，才想起问她具体的症状，然而她简单描述过症状，他又很有医理常识地告诉她该用什么药。
她不想再聊了，这一烧把她常年不发作的脾气都烧出来，他能不能体谅一下病人？她带着情绪说：我下ｈｔｔｐs://m.ｈetｕshu•cｏｍ•cｏm不了床，没力气下床。
不知道。她内心没有迟疑地回答，却不想这样回复他，平白给他和自己添麻烦，他也是奇怪，早该在前头回她一句“多喝水，好好休息”这类惯常的安慰，就可以结束聊天了。
汤奕可一下笑出来，然后一阵咳嗽，倾身向床头柜，拿来矿泉水喝。冷冷的水从食管流进胃里，她的胳膊似都激起疙瘩。
不等她出声，他已经找到，抽出剪刀，剪开包装，同时说着，“没事干的时候，你就可以把米淘了，然后放进冰箱里冷冻，什么时候想煮粥，再拿出来扔锅里。”
周嘉树穿着一件迷彩外套，材质像是雨衣，随他拂了两下袖子，那些雨水很是新鲜地落在门外。他下一个动作不是进门，而是脱下外套，里头是黑色的连帽卫衣，他把外套里面翻出来，裹一团放在她的鞋柜上。
等不及她补上，周嘉树发来：你家里有药吗？
周嘉树：你把药放一边，先去煮点东西吃，家里有什么可以吃的？
随后，外面的门铃响了。
她条件反射地回答，“地上。”玄关是瓷砖地，从外头带回来的雨伞，她都往地上一扔，想处理它的时候再处理，要是有水迹，只需擦一擦。
周嘉树：你没有在煮粥吧？
一分钟后，她回过神，嗯？茴香和八角？这是什么怪异的独门秘方。
这是放弃治疗她的意思吗？她感到沮丧，却可以理解。他没有义务照顾她、忍受她的小和*图*书性子，她也埋怨自己，没有好声好气地感谢他的关心。
周嘉树轻声笑起来，她此刻很像个小孩子，生一场病，难受到哭了。
进了卧室，她钻进被窝底下，听着雷雨声。既有这么适合入睡的伴奏，不踏踏实实睡上一觉，岂不可惜，但她就是又烧又晕，身子动不了，人还是醒着的。
他一直在说，她不好意思走人，也不知道该应什么。
泪光从她的眼角落下来，好似微微发亮的、细细的丝带。
她突然发觉尽管不能倾吐情绪，有人陪伴，总是好一些，她心里是舍不得他太快结束话题，却仍是回：嗯。
经他一提，汤奕可记起这回事儿，打开橱柜，果然有一包五百克的贡米。当初她买米也是想用来煮粥，但是煮粥的步骤是将淘过的米浸泡一个钟头，再煮上三十分钟，她耐心不足，使它得以原封不动的搁在橱柜里。她健健康康的时候，都不想费功夫，眼下生着病，更没有这个闲心。
他发来一串省略号，跟着是：你知道该吃什么药吗？
放下手机，汤奕可拿起一只空杯子，才想到家里没有热开水，桌上这个玻璃壶里的凉白开，还是三天前灌进去的。她懒得烧水，也不讲究，倒一杯凉水出来，把药吞了。
她来餐桌前坐下，听过两遍他的声音，心情更不好了，那是一种如果没有人理她，她自己就能扛过去，若有人来关怀，她会禁不住委屈起来，徒惹她脆弱。她不想惯着自己展示脆弱，也给他带来负担，和*图*书便只回他：嗯。
待醒来，外头还在下雨，所以照进卧室的日光淡淡的，除了感觉身体有点好转之外，另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便是她的床上还有一个人。
汤奕可躺在床上，思潮迷迷糊糊、混混乱乱，却也知道有人开门进来，将冰凉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奶奶是个大嗓门，打喷嚏很大声，呼噜很大声，笑得很大声，小时候她玩得忘形，跑得远了，奶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喊她，她都听得见。昨天她要做‘汤奕可’，要有得体的姿态，要让他们明白她不是戏子，她是个明星，于是不能痛痛快快哭一场。想着想着，她沉沉入眠。
他说，行。
周嘉树：然后调到小火，加盖煮十分钟。
他的手离开她的额头，人还没有离开。她睁开眼睛，直勾勾地望住天花板，眼泪一颗一颗，更完整地掉落，喑哑的嗓音说着，“我奶奶过世了。”
不到一个钟头，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进她的手机上，她以为是推销电话，直接挂掉。
聊天窗口显示他正在输入，又停止，好一会儿，就发来一句：你睡觉吧。
回到卧室，她才察觉到自己没有穿文胸，身上这一件用来当睡衣的长袖T恤，说薄不薄，说厚不厚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他看到又如何，今年他二十岁，彻底打开言情题材的大门，一定会接到吻戏，可能还有机会演上/床戏。
她庆幸自己是用句号收尾，而非感叹号，因为这句话一发出去，她就后悔了。文字的想象https://www.hetushu.com.com空间很大，而她偏偏往坏处揣摩他的语气，实际上他不是喜欢颐指气使的人。可是发都发了，要是撤回消息，她也想不到下面该如何圆场。
她是不想吵醒他的，但是嗓子一痒，咳出一声来。
她是被吓得半坐起来，靠在床头，飞快地回：不用，我想接着睡觉，等等天亮了我助理会过来的。
他一怔，低声说，“抱歉。”
汤奕可趴在桌上，滚烫的脸颊贴着冰冰的桌面，倒有点舒服，动动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嗯。
她正想说，还是把衣服抖开，随便挂哪儿都行，晾晾干。他先问着，“雨伞放哪儿？”
汤奕可：嗯。
汤奕可慢慢地坐起来，没有弄出动静，开始打量他。年轻的好处，就是皮肤非常经得起折腾，也看不见毛孔。他的睫毛不是特别长，很是自然，鼻子是高挺的，却有几分稚气。
她将手机锁定，在暗暗的卧室里静静躺着，等着睡意飘来，转念一想，他怎么不睡觉的？
周嘉树：再放茴香和八角。
芳芳姐是极有生活阅历的人，为她想得很周到，她刚刚搬进这里的时候，便叫童童为她购置了满满一抽屉的药品。她这么想着，便回：很多药。
她还没想好发什么让他有个台阶下，周嘉树：拍一张照给我？
“空腹吃药很伤身体。”他一边说，一边走进厨房，“感冒药和消炎药吃完，人会很累，你上/床休息吧。”他在小小的厨房里，四下寻找着什么，“你买的米，的确是还有？”
他还真不客气。
她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