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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到了腊月初十，是苏曼洛订婚的日子。

胡家上一个祭品是二十年前的，至今摆在祭坛上，胡凌生每次去祭祀都看到。

她手中的笔端，一团朱砂滴到了黄纸上，把一张符纸给染透了。

他气冲冲下山，也不叫道长派汽车送他，就这样徒步冲了出去。

将胡凌生送回家，陈素商回到了陈宅，长青道长居然还没有睡。

不成想，他说犯病又要犯病了。

陈素商请他上车。

“你不懂……”

“报复谁，报复什么？”道长对胡凌生的激动不以为意，“你知道战争死了多少人？若是死在抗战里了，要跟谁去报复？活下来不容易，好好生活才是正经道理。”

陈素商听他这个意思，是下定了决心。

这都得益于他家里那些妹妹们。

胡先生本名叫胡凌生，胡氏第四十七任嫡长子，将来要担任族长。

胡凌生脚步很快，头发略微凌乱。吹了寒风，他脑子里那股邪火也散了七八成。

颜恺从小就知道，跟女孩子硬抗，两败俱伤ｗwｗ•heｔｕshu•cｏｍ•cｏm，还不如嘴甜一点，心软一点。

他好一阵、歹一阵。

他想要把上次的不愉快都揭过去。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

他娶了附近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夫妻俩感情和睦，结婚之后很快有了个儿子。

“我不怕！”胡凌生道，“哪怕真有危险，我就是那引雷的线。把危险炸出来，长青也就知道谁在暗处了。为了我自己，为了长青，这次我不能退缩。”

他的祖父、他的父亲——曾经他无比敬仰的人，为了什么狗屁家规，需要把他八字纯阳的儿子制成祭品。

他妻子疯了，在某个夜晚趁着他不备，跑到了祭坛旁边，剖开了自己的肚子，要把那已经成了人干的孩子再塞回去。

胡凌生颔首。

他被众星捧月的养大，术法大成，前途无量。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他内心的想法，有时候言语只能表达万一。

她死了之后，胡凌生有好几个月的意识是模糊的。

十分钟后，她才慢慢下和-图-书楼。

她说：“你换个时辰出生吧。”

“胡先生，你跟我师父是至交，他非常看重你的。他没什么亲人，你对他的意义，比朋友重要，更像是家人。他虽然不说，我却是看得出来。他害怕你出事，只是言语不当，你不要冲动，也不要和他生气。”陈素商道。

明明还是冬天，可等他有了意识的时候，突然就到了夏天。他根据气候，判断自己到底疯了多久。

陈素商不会强迫任何人，故而她点点头：“我会劝劝师父。师父说危险，胡先生，若是真有危险……”

他这个做哥哥的，不知给她们赔过多少的小心。

说罢，他站起身，上楼去睡觉了。

可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陈素商想：“她连我都请了，会不会也请了颜恺？”

他从来没想到，那也是活生生的孩子，也有血脉连心的亲生父母。

长青道长将他偷了出来。

胡凌生站起身。

陈素商没办法，放下了碗筷，急急忙忙喊了司机备车。

道长一动不动，半晌和_图_书才把已经凉了的茶放下。

那是摆在眼前的折磨，一天天、一时一刻，从不停歇的活剐。

他只是和其他族人一样，把那祭品当一个虚脱的信仰，朝它祭拜，冲它祈祷，年复一年。

她也经历过亲人横死。她母亲陈太太不算，毕竟病了那么久，她早已有了心里准备；而她二哥……“不要作死。”道长发完了脾气，又好声好气对胡凌生说，“香港这边的形势有点复杂。我最近天天外出，摸透了不少，总之你不要轻易涉足其中，否则我又要花心思去捞你。”

儿子出生，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直到他的儿子，成了新的祭品。

道长将他送到了西医院，他打针吃药，后来到了香港，情绪逐渐稳定。

她在半路上追上了胡凌生。

长青以为他彻底好了。

她的腿，迫不及待想要迈出去，下楼去；但是，她的心却再拖后腿，让她停下来缓一缓。

最近几年，他一直没有再犯病。

胡凌生想要去做这件事，他就有必做的原因。

她也是很hetushu.com.com愿意给别人台阶下的女孩子，这点跟得理不饶人的苏曼洛不同。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说到底，她跟胡凌生不算特别熟。

陈素商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成就感能让颜恺获得满足。

那个祭品的父母，从来没人提起过。

她正在想着，佣人说颜先生来了。

“阿梨，我并非不知好歹。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活明白，我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了。”胡凌生道。

“那您千万小心。”陈素商说。

她画符咒的时候，一连错了很多笔，根本不能成形。

他不知捧了多久，那茶已经没了热气。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把别人当小狗一样栓起来。对你如此，对胡凌生也是如此。随便他吧。”

陈素商沉默点了点头。

陈素商应该劝架的。

颜恺正在喝茶，看到她就露出了笑容：“上次送给你的糖果好不好吃？我又来了，害给你带了点。”

颜恺虽然是公子哥，却没有那种矜贵的少爷脾气，能主动认错，能拉得下脸。

而后的几m.hetushu.com.com年，他一直浑浑噩噩。胡家没有找过他，因为开始打仗了。

胡凌生轻轻叹气。

陈素商忍不住也笑了：“很好吃。我师父特别喜欢，到处送人，我没吃几颗。你又送来了，正好解了我的馋。”

“我怎么不懂？当初我们道观几十口人，难道不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哪一个比你儿子的命轻？”道长表情一敛。

颜恺带着几分忐忑来的，此刻收获了喜悦。“那你得帮我一个忙。”颜恺得寸进尺。

她茫然放下了笔。

炮火连天，胡家需要自保，不会再去寻找一个发疯的嫡长子。

哄她，很容易，故而很有成就感。

“我送他回去了，他这次很坚决。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对外人道的心思，他不想对我讲，我也就没有追问。”陈素商坐到了师父身边。

胡凌生后来去打听，才知道他们早就死了。

他彻底清醒过来，算一算时间，已经是七八年后了。

道长坐在客厅沙发里，身上盖了件薄毯，手里捧着一杯茶。

根据族人和家人的态度，他知道他也疯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