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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作者: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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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小心翼翼

第二十章 小心翼翼

“华罗庚,算是上个世纪我国最有天分的数学家之一。不到二十岁,就在science上发论文,二十六岁就成了剑桥的访问学者。抗日战争的时候,他在最艰苦的时期回到西南联大任教,解放后放弃Princeton的教授职位,接受国内八百斤小米的年薪回国。但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出任何有份量的研究成果,你知道为什么吗?”
“做得多好倒谈不上,不过您也知道,我们一无庞大政府背景,二无强劲资金支援,全凭技术创意这种东西,活下来都不容易。我们这几个人,家里也不是什么地主财团,这几年下来,早都把家里掏空了,好不容易这两年盈利,想做大一点——嘿嘿,”杨焕微微一哂,“又碰上这事。”
景总工一时无言,杨焕立即加重砝码:“不能,对吧?”
钱海宁很艰难地在忍着些什么,双肩微微抖动。吕品赶紧打电话给景总工,没有人接;再找高工,电话倒是找到了,情绪却极低沉,只说事情还在调查当中,又连连跟吕品说对不起。最后一个电话拨给周教授,也是刚刚接到消息,说是他送到北京的一个学生出了事,具体原因却不知。听吕品说是因为当时有商业间谍机构以一颗肾脏的代价,诱得袁圆将部分装置图窃取出售,周教授只叹了一声:“这孩子真糊涂。”
景总工责难地盯她一眼:“这是原则问题!好在她还有最后一分良心去自首,不然的话,到现在你还出不来呢!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前脚出来后脚就替她说情!”
“她这个人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不像我这么旁门左道野路子什么都用。”其实来之前杨焕什么都想好了,他觉得自己有理有据摆事实讲道理绝对理直气壮要求合理,谁知到景总工面前,又不得不承认姜是老的辣,好像很多话都被她堵死在襁褓中压根没有露脸的机会。但无论如何,有些话他一定要说,有些事他一定要做,思及此处他稍稍收敛方才有些牢骚的口气,干脆坦白直说,“景总,如果您真觉得我们这次受了委屈,真觉得对不住吕品——您就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杨焕点点头,服务员开始上菜,三人聊些闲话,等凉菜上完,景总工才朝吕品笑道:“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事情,你现在是什么考虑?”
吕品也有点无奈:“我家里的情况复杂了点,他们审查的时候走偏,倒也没什么,反正最后也弄清楚了。就是……”她瞅瞅杨焕,小心翼翼地说,“就是他们公司受的影响挺大的,整个服务器被切断停止运行,后来也没个解释,听说影响不少用户使用。”
她仍是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带着点欢欣,她的手软软的,搭在杨焕的腕上,轻轻地摇了两下,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说到最后的最后,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说到哪里,好像是说在天文台,数窗台上的花开,数了四十七天,从萌芽到凋谢。
她试探性地问钱海宁。
形势的急转源于袁圆的自首。
就在景总工来见吕品的同时,袁圆自首是她从高工的电脑里窃取了航空器的装置图,回报是几个月前她母亲移植的那颗肾脏。
“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吕品双目失焦,连日来的车轮式审问,让她连想笑的时候,都不知该抽|动哪几块肌肉。她努力地拉拉嘴角,“是我根本就不应该有幻想,好事什https://m.hetushu•com.com么时候轮得到我?”
杨焕忽然就火了:“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景总工默默地望着他,包厢内空气仿佛都凝结起来,杨焕在她面前,把姿态放得很低很谦卑,态度却很坚决不容退步。她想这个年轻人是深谙与人打交道的种种法则的,条条理理、层层扣扣,看似闲话家常发牢骚,却不留一丝让你能反驳的缝隙。
景总工沉默不语,良久后问:“这些话你跟吕品说过吗?”
吕品不敢言语,她心里也拿不准,袁圆嫁给高工,是单纯的因为高工那时肯出钱给袁母做手术,还是那时袁圆已和间谍机构达成协议,看准了高工要从他这里下手?吕品底气不足地为袁圆辩白:“她对高工两个孩子也挺好的……”
钱海宁的眼神彷徨怅惘,像失去生存支撑的力量。
吕品微诧,点点头。
这厢吕品和钱海宁正忙着打探消息,杨焕却冒出一句:“你住的这间房是配给袁圆的吧,我看你还是尽早搬出来,免得再惹祸上身。”来来往往的有些其他学校外派过来的人员,相熟一点的过来安慰两句,不熟的则赶紧绕道,似乎还在指指点点些什么。杨焕早就有意让吕品和他一起出去住,只是这一时半会不好找房子,主意还没出口,已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找过来:“您是吕老师吧?景教授昨天派人过来给您订了一间房,让您暂时先住进去。”
至于肾脏的来源,从头到尾只有死者家属和那个医生出现过,没有任何切实证据证明,曾发生过这样一起车祸。
吕品只好去找钱海宁商量,才发现钱海宁已开始查找相关法律条款,还拿着《刑法》问她,袁圆这回的情节,到底算不算情节特别严重。再看他笔记本电脑上打开的网页,赫然列了一排刑法诉讼官司上比较出名的律师名单,还标注着“已拒绝”、“联系中”、“可能有戏”、“不太靠谱”等字样。
对钱海宁也是,袁圆一向懒得催他毕业的事,总说“毕不毕业也就那么回事,他们家还在乎他几块钱工资不成?”最近她却跟监工似的查钱海宁的毕业论文进度,钱海宁已经算很刻苦的了,却老被袁圆K到狗血淋头……
和景总工见过这一面后,吕品的待遇出乎意料的好起来,虽然仍不能和外界联系,但审查人员不再反反覆覆地逼问她同样的问题。再两天过后,审查人员忽然客客气气地通知她,内部审查结束,她嫌疑解除,可以恢复工作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吕品想起前些天高工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她当时总存着一丝侥幸,觉得袁圆不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高工就算是她丈夫,也未必清楚事实真相,同床异梦的人多着呢!再说当初袁妈妈用的肾脏,明明是车祸丧生者留下来的……可冷静下来想想……最近半年的袁圆,不可不说行为举止是有些异常的。
一路上吕品也不敢招惹他,生怕他收敛许久的霸王脾气因为这回的事情又烧起来。
他听见自己居然说了一句是啊,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吕品白他一眼:“刚刚经过的时候你又不记得!”
时间定在周末,杨焕开车带着吕品去接景总工,定的是一家私房小馆。才进了包厢,杨焕忽想起什么事来,朝吕品道:“哎我刚刚忘了,我在路口那家酒行订了一瓶红酒,刚刚忘记hetushu.com.com去取了,你帮我跑两步拿过来吧。”
恰此时响起两声叩门声,服务员打开门,吕品抱着一瓶酒进来:“杨焕,是这瓶吗?”
景总工这才开口,她按住吕品的手说:“如果你相信一件事是对的,那就坚持做下去,就像一柄刀直刺到刀柄,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管碰到什么。”
袁圆像是马不停蹄的,要把周围一切人的归宿安排好。
杨焕心中暗啐一句老狐狸,我还没开口呢,你倒先拿话来堵我!不过该说的话还得说,他整整思绪后说:“没什么,我就是干这个活的。咱们公司刚起步,人不多,一个人当几个人用,这对外的事情,全是我和另外一个同事给包了。”
杨焕显然在接她之前已经知道这一结果,相对于吕品的震惊、钱海宁的难过,杨焕的反应十分冷淡——他和袁圆并无特别交情,加之此次审查令Memory无故停止访问24小时,给公司带来极恶劣的影响,他去揍人的心都有了,哪来的时间震惊和难过?尤其现在钱海宁和吕品同一情怀共同感伤,更让杨焕觉得无比刺眼。
吕品沉默不言,只是倔在那里也不肯走,景总工没好气道:“好了好了,这个事情我会考虑的,看在她事后态度不错、泄密范围已经得到控制的份上,我会跟上面说两句的。但是你也别做什么指望,要知道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结果如何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听说——你男朋友的公司这次也受到牵连?”
杨焕被她看穿,讪讪一笑,景总工又笑道:“这次的事情,给你们公司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我很抱歉。”
他咬着牙,声音极低极低,吕品一愣,摇摇头道:“还不清楚,那边审查的人一溜烟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呢。你没事吧?我也还好……头几天查得严,后来景总工可能……”
偶尔钱海宁也抬一下头,往往窗外的天空,然后又低下来,和吕品一起查找可能接案的律师。
“环境是逐步改善的,不可能像过滤水一样,我放个过滤网下去,立刻就能把泥沙石土都淘干净呀。”
“那这样的事情您能跟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吗?”
除了震惊和难过,吕品仍然是有怀疑的——因为前些天她的遭遇,让吕品现在不敢相信那些所谓言之凿凿的证据或事实,况且当初袁圆母亲移植的那颗肾脏,不是杨焕在网上发布求助信息后得来的吗?她想找杨焕去追查清楚,偏偏杨焕公司那边因为之前被公安机关强行切断服务器访问,这些天也是忙得鸡飞狗跳,加之吕品已洗刷清楚,杨焕哪里还有心思去打听袁圆的事?
“已经恢复访问了。”
吕品微微一愣,旋即笑起来:“我没什么问题呀,他也支持我的,”她放在桌下的左手伸过来拉拉杨焕,“我们早就说好的,对吧?”
“服务器停了一天,好像网络上猜测传言挺多的。”
他一路贫来,倒逗笑景总工,景总工笑说:“碰到这次的事,谁都会有怨气的,你这种心情……”
“就算有,也是先给你一颗糖吃,再来一棒子……”
吕品一声喟叹,轻声安慰道:“先想想眼前的事吧。”
因为袁圆的自首,案件的调查进入新一阶段,吕品的工作基本恢复正常,另外全部工作人员都增加安全学习课程。景总工过了几天才露面,她内心对此事是极其震怒的,高工几次来求她m.hetushu.com.com都被她拒之门外。谁知回绝了高工,吕品又来找她打探消息,景总工心下不悦,吕品委婉地把袁母之前几年无钱医治自助透析的惨状将给景总工听,景总工神色这才稍稍和缓:“其情可悯,但其行不可恕!美人计都用到司令部来了!”
吕品心中潜藏的猜测开始萌芽,钱海宁抬头的时候,她看到他眼眶红红的。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此刻好像都牵成一线。原来钱海宁开口闭口就是袁圆长袁圆短的,袁母到北京做手术前后,吕品记得曾听见钱海宁电话里和人争执——当时随口问了一句,钱海宁神色尴尬,似乎是想找家里要钱,被父母拒绝了。不过那时袁圆已和高工走在一起,吕品还安慰他说钱应该不成问题,要他别担心……吕品无奈自己的后知后觉,又实在有些错愕:“钱海宁你——”
杨焕不自觉冷哼出声。
景总工笑笑:“年纪轻轻做成这样,很不容易了。”
“常规审查了几天就出来了,”钱海宁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看看吕品欲言又止,吕品左右看看,问:“你在这里等人?”
怎么会是袁圆,为什么会是袁圆?
比如袁圆老关心她和杨焕的进展,还几次劝她不要报名去西昌的名单,原来袁圆和杨焕是很看不对眼的,现在却天天跟她叨念,说你有空先把终身大事给办了吧!当时吕品以为是杨焕也出力给她妈妈的手术帮了不少忙,所以让袁圆改观——现在想起来,袁圆那副口吻,全然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
杨焕一脚蹬住刹车,捶着方向盘吼道:“我还没问他们把你怎么样了呢!”
杨焕在身后一声冷笑。
景总工不动声色,只继续赔不是:“我会跟有关方面反映一下,看能不能在其他方面给你们争取一点扶持。”
吕品嗫喏不语,她知道以杨焕的脾气,怎可能受得了这种无缘无故的冤枉气?她扁扁嘴讪笑道:“也没怎么样,就天天问来问去的。”
景总工以为杨焕是客气话,也就客套了几句,不料杨焕十分坚持,一定要请她吃个饭。景总工见杨焕七情上面的,揣度他是希望她以后多照顾吕品,心道虽然这两人看起来一静一动,但这小伙子还是挺会做人的,不觉给他加了两分。杨焕要求再三,景总工便答应下来,只是要自己做东,算是替前几天的事情赔个不是。
“你……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杨焕迅速把话题一转:“我没什么,我真没什么,谁让我吃这口饭呢?我今天是想跟您谈谈吕品的事。”
在酒店的走廊上碰到钱海宁,他神情纠结,欲言又止,吕品瞅瞅他问:“钱海宁你最近怎么样?”
吕品一时就有些感动,没想到景总工这时候还替她考虑到这点问题,杨焕只得怏怏作罢。安顿好住处后吕品又和钱海宁四处托人打探袁圆的消息,吕品猜想高工那边如今肯定也受到牵连,不便打扰,只得从其他地方入手。
杨焕摇摇头,两人都陷入沉默之中,杨焕低下头,极诚恳地向景总工说:“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她开这个口,才想到单独和您谈的。吕品她一直把您当成她的大恩人,也把您当做她的一个偶像和人生目标……但是对您来说,景总工,您看咱们国家这么多人,也……也不缺她这么一个人是吧?”
景总工轻咳一声,似乎是终于理清思绪,很认真地跟吕品说:“我跟你说两https://www•hetushu.com•com个小故事。”
吕品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并不确切,模模糊糊的,只是这念头越来越强——钱海宁读研一直是袁圆带着的,两个人交情也不错,他是不是事先知道些什么?不然他何以在案件仍在调查一切尚无定论的时候,已着手开始联系律师?
他甚至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景总工身上,盼着她说一句“你资历不够还是先在北京呆着吧”或者“总控中心也很需要人”之类的话。
景总工口气这才缓下来:“这个事情是上面做得急了,不过现在也不可能出面给他们澄清,只好委屈委屈他们了。你替我跟他们道个歉。”
“不,所有的运动,他都很幸运地没有受到牵连,”景总工笑容里透出十分无奈和萧索,“但他的同事们,挖空心思想找机会批斗他,积攒二十余年的手稿,被红卫兵付之一炬。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没有任何精力能放到研究上。”
吕品撇撇嘴,接过他掏出的收据,又向景总工笑道:“那景老师你先坐会儿,菜上了你先吃,甭等我。”
他的声音隐忍而压抑,全不像之前乐观无敌插科打诨的小师弟。
吕品完全无法消化这个信息——这些天她一直想着如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一直觉得间谍二字离自己很远,一定是其他什么环节出了问题。究竟是哪里,她不知道,那是审查人员的事,和自己没关系。
“忘了嘛!”杨焕开脱道,“我这几天跑得神经都有点错乱了,赶紧帮个忙吧,进口的,好几千呢!”
“要说辛苦也没什么,这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什么工信部、宣传部、地税局、工商局……今天这个许可,明天那个认证,后来再来个检查——就比如这次的事情,什么海外资金——整个行业都是这么做的,一来为了减税,二来为争取外资福利,都去开曼维京注册个空壳往国内注资。整个国内互联网行业全是这样,可它非说你有问题,一查就给你切断服务器,那我们还能怎么着?哪个部门找上我,我都跟孙子似的,年头到年尾,从来没断过跟这些地方打交道。说真的,我都习惯了,谁让你跳进了这个坑呢,是吧?如今不也就多两个科工委国安局嘛,我还扛得住。”
好像晚一天、晚一分、晚一秒,她都无法等待。
“杨焕要是被牵进来,”她很艰难地想了想,又抽抽嘴角,“认识我,算是他倒霉吧?活该……”
吕品皱皱眉,猜测地问:“反右?文革?”
钱海宁却抬起头来,脸上不自然地抽|动,像笑又像要哭:“我挺瞧不上自己的,这么多年……我都没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杨焕干笑两声,实在说不出不要紧没关系之类的话。
吕品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袁圆的下半生,很有可能都要在牢狱中度过了。钱海宁又开始拨电话,几乎是一家一家律师行地求过去,说律师费不是问题,只要有人肯接这个案子。然而情况并不乐观,“他们听说案子的性质,就不敢接,”钱海宁低着头,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一脸自责悔恨:“其实当时也可以从黑市买的,可是我们都没有钱……碰到这种事,我一点用处都派不上……早知道那颗肾是这么来的,我就是……”
他说着说着居然结巴起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景总工沉吟良久,笑容亦有些艰难:“我知道国内的科研环境确实不太好,各种https://www.hetushu.com.com干扰因素太多。但是请你也要相信,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直在努力改善,希望营造一个更好的环境……”
景总工回答说:“刀要学会保护自己。”
吕品愕然,来接她的是杨焕,铁青着脸,她问杨焕:“听说Memory被关了?”
钱海宁摇摇头,瞅瞅杨焕又问:“你……知道审查结果吗?”
景总工有些动摇,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经历过的一切。她的第一次婚姻,曾是至交好友却最终被她辜负的人;她亏欠最多的儿子,从未享受过母爱,也不曾得到她任何付出和关怀……
这是吕品的偶像,史上最可爱的物理学家费曼先生的话,她原来常用这句话激励自己。但现在她却问:“那如果刀锋折断了呢?”
吕品回头望望杨焕,又看看钱海宁,气氛诡秘,空气凝结,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又有多少人,能时时刻刻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呢?
无论如何,技术人员总比外面混社会的人好对付,这是审查人员的想法。
景总工像是明白他的意思,不动声色地转开脸去,笑着朝吕品说:“之前发生的事,真不好意思。我也跟科工委那边的负责人抗议过了,哎!”
景总工瞥他一眼,继续道:“第二个故事的主人公你们也很熟悉。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他的研究成果所带来的经济效益,超过千亿美金,但一直到十年前,他的工资还是1600块一个月。外国的种子公司向我国购买他的专利,花了20万美金,没有一分钱落到他手上。前几年我还碰到他,因为研究经费不足,他不得不和外国公司合作,才能继续他的种子试产。”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吃糖……”
杨焕却觉得那只温软的手,生生拧断了他的血管神经。
吕品点点头,下班的时候和景总工出来,恰碰到杨焕来接她,吕品顺势给他们做了介绍。景总工口头上向杨焕略表歉意,杨焕连忙道:“总听吕品说起您,一直也挺照顾她的,不知道景总有没有空赏个脸吃个饭?其实景总我见过几次了,原来我们公司找总控中心拿过几次视频转播,不过就是……”杨焕在两人之间一比划,“也没机会跟景总近距离接触。”
钱海宁迟疑甚久,才轻声答道:“你不觉得,她好像一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吗?”
但她马上就住嘴了,此时此地,这样的问题,问来又有何益?
杨焕一动不动,额上青筋直跳,他低咒了一句什么,又踩下油门。本来想往自己住的地方开,想想后又转了方向,去吕品原来住的酒店。
吕品吓了一跳:“没……没有怎么样吧?”
她甫一出门,景总工就笑问:“杨总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吗?”
她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好像这辈子许多从未对人说出来的话,通通都有了出口。
“哦?”
“是啊,可是泥沙石土太多了,我淘不干净。”杨焕笑起来,有些无奈也有些认命,“古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知道你们的科研工作、航天研究,这些都很伟大,都是这个国家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我只是个穷人,没那么多雄心壮志,我只想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田。每年我给这社会创造十几个就业机会,养活几家人,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就很满足了。”
在吕品的前途问题上,她开始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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