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听完惊奇地看着我，惊呼：“Good idea！You are very clever（好主意，你真聪明）！”

虽然我一直不觉得女人是弱者，但是被人保护呵护的感觉很令人享受。我耐心地跟他解释，安慰这个总是容易担心别人的男孩子。

路上，我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好像我一直不了解你。”

我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这样直白的关心让人无法抗拒。他继续看着我。我的头发在风里飞扬，我不住地将它们压下去。他的眼神里满是真挚和诚恳：“因为你受到了伤害，所以我也受到了伤害，我觉得……我有责任去保护你。”

大千世界中，我不过是最普通的一粒尘土，比别的尘土多的只有年纪，可这并不是优点。我要接受他吗？我不能。就算一时很爱很爱，还不是要悲惨收尾，就像和朱叶生分手一样。我生气，我哭，都没有一个人挡在前面让我用小拳头砸他。他们都跑得太远了。

“那你还继续留在那里工作吗？”他问。

“豆子，我刚到无锡，我想见你。”

我像抓到了稻草一样抓着他，说：“Daniel，你帮帮我，找到他，可以吗？”

他像报告工作一样，对我说自己从事电子研发工作，在纽约某上市电子公司任职，等等。

拨他的电话，不在服务区。难道Daniel已经在飞机上了？就在我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无法联系上Daniel的时候，他却打来了电话。

我笑道：“我顶多算惊吓而已。”

打定主意，我直视着他说：“谢谢你为了我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我很感谢，也很感动。不管怎么说，很谢谢你。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

“你黑了。”原本瘦瘦的他，肌肉都可以看到了，结实得很有料。

有点儿像我外婆家，靠那几亩薄田把我老妈养大。农村孩子大抵是讨厌干农活的，女孩子怕弄脏衣服、怕虫子、怕被晒黑……男孩子觉得没出息，望子成龙的家长也从不让孩子沾这些活儿。没想到在国外长大的中产阶级分子还这么热爱劳动，让我另眼相看。

他吸了一口果汁，似乎在回忆，然后抬起睫毛，看着手里的杯子，说：“我们是高中同学，又进了同一所大学，很自然就在一起了。后来……”他停下来。我在想是不是如我和朱叶生一样，感情慢慢变淡了。过了一会儿m.hetushu.com.com，他接着说：“她家里人不同意。我以为我们很相爱，是分不开的……”

我仔细读了一遍又一遍。他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到大洋彼岸，就是为了帮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打官司吗？我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混合了各种感情。

我不由得心生一阵醋意，蹙着眉赌气地说：“你还爱着她吧？既然她不幸福，你为什么不和她重新在一起呢？”很显然他们没有在一起，但是有没有再联络，有没有再遇见，我不得而知。

“你应该先打个电话，就不用白跑一趟了。在中国没有关于性骚扰方面的法律，也没有这类官司可打。你为此还得请假，就为了我这个普通朋友？”我继续责怪他。

Daniel来了。远处看过去，他不像上次见面时那么年轻，头发理得更短了，人也精神了很多，似乎更成熟了。他看到我，朝我走过来，微微一笑。夕阳下，洁白的牙齿，灿烂的笑容，让整个天空都更灿烂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心想，今晚一定会失眠了，后悔没叫奶茶。Daniel看我叫咖啡，还惊呼女人总喝咖啡不好，我偏故意叫了咖啡，看他一个大男人喝着果汁。人家说原生态，健康又营养。

我责问他为何不远万里跑来无锡，不知道事先打个电话，这么突然跑过来会吓死人的。

他眼神中透着黯淡的忧伤，幽幽地说：“后来她找到我，说还是很爱我，说和那个男人结了婚却总是很孤独、很害怕。她想要离婚，然后和我在一起。”

“NO！NO！我不能这样，这样做就违背了我的原则。”他直摇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告诉我，“那段时间虽然我也很矛盾很挣扎，但我还是换了电话号码，让她找不到我。我只能祝福她，希望她过得幸福，过得好，我不想拆散别人的家庭，不能做个第三者，那是不道德的，上帝是不会原谅的！”

看时间不早了，我说：“我们回去吧，你也早点儿回纽约，工作要紧。”

他坚持要送我，说想来看看，怀念一下在这里住过的一段时光。

我问：“你知道神马都是浮云吗？你明白什么叫弱爆吗？有木有听过？”

我看他手腕上戴了一块漂亮的男士手表，就称赞起来：“这表很漂亮。”

放下电话，我激动地跑到客厅，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傻笑起来。ｈｔtｐs://ｍ•hｅtusｈu•ｃoｍ•com连日来烦躁的情绪让我整个人脸色苍白，皮肤干燥。我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画了个淡妆，直到将苍白的脸色掩盖在化妆品后面。

他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头突然说：“你瘦了！”

忽然觉得和风四起，芦苇飘荡得很美，有许多感动，又有许多的不知所措。他无数次的真情流露已将心思表露无遗，只差没说“我关心你，因为我爱你”。

“I care you，so don't think you get hurt（我在乎你，所以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我加快脚步，想要逃出他的视线，转进楼梯里，不开灯，在黑夜里藏了一会儿，看他是不是还在注视着我，看他是不是走了。

他说：“你不要担心，我已经决定从纽约飞回无锡，为你联系了最好的律师。我会帮你打赢这场官司。”

他轻咬嘴唇，抬头扫了我一眼，说：“妈妈逼着我去相亲，给我介绍了好几次。我也试着接触过，但总是不超过一个月就分了，找不到感觉。我把自己埋在工作里，我想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直到遇到你……”

我坐在台阶上等他，不管怎样告诉自己不要来太早，还是来早了。

“你知道××研究所吗？”

突然有一天，我查看邮箱，看到一封信，是Daniel写来的。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了那封信的意思——这么几个单词我是不可能弄错的。

“之后呢？你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听着他的声音，我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轻快的声音听得我一阵阵哽咽，感动得无以复加。我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嗯，那就在中央公园见吧。”

中央公园是新区一处新建的公园，车辆和行人都很少，里面还有一家绿野山庄饭店。整个公园都被笼罩在飘摇的芦苇中。

他一脸莫名地说：“我给你发邮件了。”

他这句感慨让我想起一首歌：“好久不见，你瘦了一大圈，苦笑的脸忙而累。”仿佛两个相爱的人分隔太久，突然相见，只能说出“你瘦了”，这是万千的感慨和心疼。

他点点头。

在必胜客新开张的店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全是情侣，时不时低头软语。我们坐在中间，有一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

十几年的感情在一瞬间袭来，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过去。那些我再也无法一个人演绎的故https://www.hetushu.com.com事，搁在记忆里很久了。整个北京都洋溢着回忆的气氛，我拒绝再踏回去。一起轧过的马路我不敢再走，一起吃过的糖葫芦我不敢再看到，一起坐过的地铁我不敢再乘坐，一起唱过的歌我不敢再听……

“当然。做错事的是他，不是我，我不需要为此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你也说坏蛋应该受到惩罚，我是好人，让我受惩罚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对付坏人的方法有千万种，我只是选择了对自己伤害最小的一种。而他也不会再单独跟我在一起了，我的工作也不需要向他汇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站在芦苇边的草地上，看风吹来在他身后的芦苇不停摇摆。

发生了那么多事，胃口和睡眠都不好，不瘦才怪。没想到，拼命想减肥的时候一点儿效果没有，不想减的时候，反而瘦下来了，可这代价也不小。

他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他摇着头，说：“NO，NO！”

我沿着石子路，穿过一片芦苇，又跨过一座粉色的小桥。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整个天际，仿佛又回到了玉龙雪山——一样令人难忘的景色。

“Sorry！I see。”

我看到Daniel眼神里的忧伤，我以为那是一片深情被我辜负的忧伤。我顾不得什么，只想让他帮我找到朱叶生。我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连个理由都没有就分手。

他还是很担心地说：“豆子，你的同事，还有你的老板，这些，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我很担心。”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副我是弱者，我这样的女人需要一个坚强的男人来保护的神态。

我的心跳忽然停了一拍，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多画面急速旋转。过了一会儿，我缓过神来，幽幽地说：“你认识朱叶生吗？他在那家研究所，和你也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

他惊呼：“知道，怎么了？”

“夏天做了太多庭院劳动。”他看着我不解的表情，解释道，“夏天草长得快，要不断地修剪。”

他似乎还有很多话，只是我已踏出一步的距离。他欲言又止，我思绪翻腾，回过头对他微笑挥手。他说：“Good night！”

我憋着笑，心想还是文化背景不同，连幽默都不懂。就算有个教中文的老妈，也挡不住中国文化一直奔流向前啊。

“我是觉得戴不坏，没有必要扔掉。”他不像是解释，而是实话实说，就像介绍花花草www.hetushu.com.com草一样。

“解决？什么解决？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一脸呆相，脑袋肯定拧成麻花了。这个连QQ都不聊的男人，怎么能懂得这些网络流行语呢？我对他解释这些都是网络语，都是谐音。他可能连谐音也不懂，但还是点着头表示差不多明白了。

“Daniel。”

等等！纽约？哈佛？和朱叶生的经历那么相似！

我站起来，笑着，等着他走过来。

老外总是毫不吝惜赞美之词，总让你感觉自己多了不起，其实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使的一些障眼法罢了。障眼法本来就是蒙骗人的东西。

他摇摇头。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两眼茫然，对我说的话不明所以。我告诉他，我买了好多套男人的衣服和小孩子的生活用品，以此来打消同事的猜疑。

一听此话，我心里就不爽快了。明知道他一定有过，以后也会有，可我心里还是泛起阵阵醋意。难道希望他单身到现在，只为等我吗？已经决定不再纠缠，又何必挡住别人的路？于是我答道：“是吗？挺好看，戴着吧！”

“故事呢？很曲折吗？我想听可以吗？”我也是个八卦的女人，喜欢探听隐私。这也和我的职业有关——曾经编过太多本有关爱情的书，自己偶尔也写，所以对别人的故事很感兴趣，越曲折我越愿意听。

他抬头，望着楼上，也许正回忆着在这儿生活过的一段时光。我仿佛希望他追上来，从后面抱住我跟我说些什么。或者我能勇敢一点儿，回头，跑过去抱着他说“别走”。然后呢？一想到以后，我所有的勇气都没了。

我以为只要离开北京，所有的记忆就都会慢慢消失。我以为只要有了时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原来，我心里一直想要找到他，一直没有忘记，哪怕一刻钟。

“她过得好吗？你们还有联系吗？”我想了解得更多，不知道是想编个精彩的故事，还是想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听他再次说起这句话，我的感动和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我已陷入一场感情旋涡，前面是如此危险。不，我不能。只有切断一切可能，才能不让自己继续沦陷。

“她放弃了？”

车停在楼下，我回过头跟他说：“Daniel，早点儿回去，别送了，我自己上楼就可以了。”

“可以的，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你愿意捐献一些旧衣服我也不介意。”

仿佛第一次约会，怯生生的，害羞的，却又万分期待的m.hetushu.com.com感觉。

他简短地说：“You deserve it（你值得我这也做）。”

他欣喜地说：“我喜欢这句话，未来还有很多惊喜，就像你！”

我将糖和奶倒进咖啡里，低头用汤匙搅拌，心底思绪万千。

直到快要走出公园，我看到新之城的楼宇，才想到要找个地方坐着聊，于是提议去喝点儿东西。

他忙解释：“不是惊吓，你没有惊吓到我，为什么是惊吓？”

又是一个切断了所有联系方式的男人，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吗？朱叶生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厌倦了我的烦扰？

我将录音警告杨总的事对Daniel解释了一遍，告诉他：“这些事我可以处理，谢谢你。只是你不该不远万里跑过来，耽误了工作。你应该早点儿回去。”

他眼里透着忧伤，说：“那时候我们反抗得很强烈，差点儿私奔了。但是后来她放弃了，我一个人回了纽约。不久之后，我就听到了她结婚的消息。”

“没有再谈过吗？”

他抬起睫毛，看着我，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说：“大哥，现在是通信快捷时代，邮件很多人不用了，打个电话就可以啊！”我知道很多外企交流多用邮件，而一些从国外回来的朋友也洋气起来，有什么事不是说“给我电话”，而是“给我发邮件”。虽然Daniel不是这么“洋气”的人，却是个慢性子的人——或许老外骨子里都追求一种悠然的生活态度。难怪最先发明现代化通讯系统的是西方人，最先抵制它的也是西方人。

“Daniel，你帮我找到他，我只想问问。他欠我一个解释。”我眼巴巴地看着他，祈求着。

我该怎么办？他如果再多说几句，我就要沦陷了——任谁也招架不住这么真诚的表白啊。我低下头，头发跟着散了下来。我往前走，他跟上来。我们互相沉默着。

夕阳下，他的脸没有红，我倒是脸红了。他两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目光沉着平静，闪着坚毅的光。印象中那个动辄就脸红，都不敢直视我的小男生，似乎在几个月内迅速长大了。现在的他，分明是个成熟稳健的男人，可以让女人依赖信任的那种类型。

听他猛地提起我，我害怕他说出些什么，连忙打断他：“以前的早已经过去了，时间一直是往前走的，未来还有很多惊喜等着我们。”

原来我这么自私，从不考虑他，也从来没想过问问他。

“这是我前女友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