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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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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佳期如梦,双星写良夜

第72章 佳期如梦,双星写良夜

“于是,那丈夫回去了?”
靳七干笑,只道:“奴婢不懂这个,只是忽然想起康侯了。”
“回去了。”
宫外的朋友?
“两件?”
可他绝不想独一无二。
可浅媚没说话,揽住他的头,丁香舌尖悄然滑入,却是专心一意地真的打算狐媚他了。
可浅媚移了长檠灯到一个衣箱跟前,头都不抬说道:“当然不是。后宫三千,爱找谁找谁去。”
他打着呵欠问靳七:“你说,可浅媚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唐天霄也想笑,忽而觉得不对,愠道:“难道你让朕钻狗洞?”
唐天霄但笑不语。
但当时,耳光只是耳光而已,他不过事后安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也另有打算,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宫院内立时静寂,只是轻微的利器破空声间歇传来,一时也听不出是什么声响。
低着黑黑的眼眸,她垂落的长长眼睫如蝶翼般扇动,似在考虑着要不要勒他一下,逼他松了自己给扼紧的手腕。
隔了片刻,院内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有人推开了窗户,随即便是女子清脆的呼喝:“陈总管,明日到宫外给我觅上两条上好的狼犬回来,我要好好养着,有人半夜三更过来叫魂,可以立刻开门放狗!”
靳七敛着手不答,灯笼蒙蒙的光照着他的脸,仿佛有一丝了然的笑容。
“她说,庄世子穿白衣最是好看,可惜相交十余年,竟没机会为他做一件衣裳。”
所有阻拦她或他的障碍,他很快便能一一清除。
她的挣扎已是无力,气喘咻咻地卧在锦衾间,连手足亦如柳枝般绵软着,再也无力抵拒。
这次是靳七忍不住想笑了。
他紧赶几步,追上唐天霄问道:“皇上,咱们现在去哪里?”
唐天霄忽然想起,靳七犹犹豫豫地说起,送给庄碧岚的,除了那件裘衣,还有两盘鲜果……
便是身在巅峰,若无人携手相伴,又怎耐日日孤凄入骨,夜夜冷寂噬心。
“哦!”
什么皇家贵胄,什么奉天承运,什么天之骄子,都不过是骗人骗己的空话。
难道真的养了狗,有了个狗洞,以他万乘之尊,还真准备去钻上一回?
但这晚可浅媚睡得却不好。
“乾元殿。”
她低了头,忙要去捡时,才觉她已被他抱在怀中,忙要挣时,却给他扣得极紧,再挣不开。
“唔……”
唐天霄忙赶到窗外捡起时,那裘衣上已经绞出了两个大洞,眼看是没法再穿了。
“吃荔枝。”
“什么话?”
唐天霄无奈地摇头苦笑,“那明儿让他们再送些过来吧!我尝着点儿荔枝味儿,的确也想吃了。”
一群宫人显然早先就在围观可浅媚舞剑,如今见唐天霄毫无见责之意,反换了和她一起嬉闹,一般地继续围观,见此情形,立时哄然叫好。
对他说出“滚”字的,这丫头绝对是第一个。
唐天霄没有回答。
还敢继续宠着这样无法无天的丫头,他绝对是疯了。
可这一次,一巴掌甩出的,仿佛不是五个红红的手指印,而是一道看不见的裂痕,无声无息地划在他们相依相融渐渐建立起来的那份圆满上。
莺花犹怕春光老,岂可教人枉度春。快意事,休言睡,今朝无酒也应醉。
又过了很久,很久,可浅媚也已睡意朦胧渐入梦乡的时候,唐天霄惋惜般轻叹道:“便让她……快快活活过完最后一个生辰罢……”
而她,应亦如是。
争吵之中,可浅媚曾几度辩解说那不是他的,他却没能听明白;
——只是太过高挑丰|满了,哪有可浅媚那般腰肢盈盈一握的动人风姿?
忽一回眸,瞧见唐天霄含笑走近,她莞尔一笑,忽挥袖如蝶翼乍展,剑气如练,径奔唐天霄面门。
靳七摇头,哈哈笑道:“那丈夫见窗扇也关上了,便后悔不该激将妻子,就在外面说,看你这么听话,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
而唐天霄早失了踪影,再顾不得理会他。
“没放。”靳七笑道,“他敲不开门,便说,有本事你把窗扇也关上。”
乾元殿里,唐天霄换了便衣,便将太后送来的两名女子叫来,细细打量时,果然容貌甚是出色,身材也高挑丰|满。
可浅媚怔住,问:“写什么?”
她转过身,试探着问他:“怎样才算后宫平静?”
“是呀。南方供来的荔枝,她以往似没吃过,甚是爱吃,昨日把她的份例吃完了,今天又让怡清宫陈总管去要了一大篓子。听说瑶华宫没分到,还送了一大盘过去给杜贤妃。”
可浅媚手段厉害,敢说敢行,怡清宫里的人便欺他宽和仁厚,竟个个装聋作哑,只听她的吩咐了。
“原来……原来那竟是清妩亲手做的衣裳!”
这不是他打她的第一个耳光。
他并没有带小内侍在身边,靳七只得自己上前拍门,叫道:“皇上驾到,可淑妃速速迎驾。”
她有些疑心唐天霄是不是在说她闹,可听口吻又不像。
这话却说得重了。
四目相对,有甚么幽幽的情愫绵绵地流转开来,明净如乱山积雪,高远如长空片云。
靳七慌忙奔了出来,捡了裘衣交给庑房和图书里藏着头察看动静的宫人,自己抓了盏宫灯,紧跟着唐天霄奔了出去。
唐天霄这才睁了眼,啧啧道:“怪道人家说你是奸妃,瞧你这恃宠生骄目无君上的模样,换哪个皇帝都该把你这颗小头颅砍下来盛酒了!”
不一时已至怡清宫,宫门却已紧紧闭了。
靳七忙陪笑道:“这事……怪奴婢没打听清楚。刚屋里吵起来,我也急着找香儿她们问了。她的确把裘衣送给庄世子了,不过……不过裘衣有两件。”
可浅媚搁下笔,站起身便想离开。
唐天霄低头看时,她腰间系着一成不变的那只月白色荷包,连理枝,比翼鸟,还装了二人的同心结,顿时满心舒畅,果然觉得配那些五彩缕并不好看,也便不再理会,自顾拥了她睡去。
唐天霄没松口气,却觉得更憋屈了,“两件,一件给庄碧岚,一件给朕?”
唐天霄听住了,望向正殿暖阁处依稀的光亮,低低问道:“那丈夫怎么回答?”
他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敢告诉他,可浅媚听说他用了晚膳直接去了乾元殿,把剩下的荔枝全拿出来分给了宫人,等他们赶过去,只怕连荔枝核都清理掉了。
闻得窗棂声响,她忙要侧身坐起查看时,身上已是一重,已又被人压得透不过气来,连唇也被人堵上,辗转吸吮,却似要连她的呼吸亦要尽数掠了过去。
雪色皮毛柔软亮泽,雅致样式,针脚细密。
可浅媚听着他的威胁,偏生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他忽向靳七苦笑道:“若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都会这般动辄昏了头脑,一点小事,便能给激得暴跳如雷,全无理智?”
许久,她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忽然低声道:“廿八那日沈皇后生辰,你也备上一份礼物,亲自过去道贺吧!”
唐天霄扬手拦住,厉声道:“滚回来,不写哪里也不许去!”
唐天霄大怒,想着宫里不知多少人正竖着耳朵听他的笑话,再也拉不下脸来,“砰”地一脚重重踹在宫门之上,扭头便走。
唐天霄眼睛都没睁开,抚着她面颊道:“怎么?晓得心疼我了?”
可浅媚蓦地张大眼,明月流辉似在顷刻浇了满眼,清嘉灿亮,映着他的韶秀面庞,他的乌黑双眸。
“喂……”
唐天霄已把心中那股怒火压了又压,好容易想出这么个不伤二人感情的主意来,见她居然拒绝,不觉羞恼,沉了嗓子道:“不成。你这便写,我呆会就让人送出去。送他的荔枝就算了,可天亮前,属于我的东西必须回到我跟前。”
唐天霄微愣,“你也不怕吃坏肚子呀?”
靳七犹豫着一时没回答。
靳七窥其神色,笑道:“皇上说起笑话,倒让奴婢想起一民间夫妻的笑话来,倒与今日皇上与淑妃娘娘的情形很是相似。”
“嗯,也没一个人吃,分了些给宫人,送了盘给贤妃姐姐,顺带也给宫外的朋友带了点。”
“她叫人传话,说是皇上晚间要过去和她一起吃荔枝,管事们还敢不给?何况这东西也放不了多久,不过两三日,便色味俱变,没法吃了,管事们留着也没用。”
月华荡漾里,他们仿佛已游离于十丈外的烟火红尘,摒弃了方寸间的世俗名利。
那次他们一起出游,可浅媚为释去唐天霄疑心,一鞭抽在庄碧岚身上,换来唐天霄一记耳光,却也换来了他渐渐敞开的心怀。
好一会儿,可浅媚道:“他们那里也没了。我都要来了,都吃了。”
“大事?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我那位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生辰,有些事需得交待交待。”
夏日的衣衫,到底太少了些。
她任性,他可以包容;她嚣张,他可以温柔;她跋扈,他可以送她足以张牙舞爪纵横驰骋的一片天地。
唐天霄叹气:“于是,那丈夫就和朕一样,傻傻地在门外看月亮?”
须臾,宫门大开,接驾的宫女内侍跪了一地。
天气渐渐炎热,其实两人贴得太近睡觉并不舒服。可她极贪恋他身上干净而阳光的气息,再不愿离开分毫。
说不准心里还在想着庄碧岚怎样温柔端雅,北赫儿郎多么重情讲义。
宫门上的匾额黑底飞金,龙翔凤舞,正题着“怡清宫”三字。
每一处的毛孔都似在亲昵的纠缠里轻松打开。
凉茶浇下去,某处火焰慢慢地熄灭了,心头那股好容易在夜风里吹散些的火焰又腾腾地烧了起来。
靳七嘿嘿两声,道:“人之本性,越是不可行之事越是津津乐道、越是不可得之物越是珍贵神秘。别的不说,光宫中出去采买的太监,一年到头就不知带回多少的趣事来呢!”
可浅媚却似没留心他的神情,一溜烟地跑到院子里,把她的短剑捡回来,很是珍爱地擦了几下,才插回剑鞘,珍而重之地挂到床头。
房中有浅黄的烛影摇曳,薄帷轻漾,如月下涟漪,映着床榻上睁着黑眸抿紧嘴唇的女子。
他虽应答着,却是神思飘忽,目光只在她的面颊逡巡。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望向石桥下潺湲的流水。
终于能挣动了。
唐天霄黑眸明https://www•hetushu.com.com净安谧,静静地注视她片刻,唇边扬开柔得宛若要化开般的笑容,轻轻道:“后宫再没有一个人碍你的眼,也没有一个人阻止你与我厮守一生,便算平静了。”
唐天霄四下里打量了下,便站到门前阶上,只一运气,双手便轻易攀上墙头,再一借力,双脚亦上了墙头,再往下一跃,便跳入院内。
他轻问着,却又自己紧接着自语着回答自己,“因为这妻子太闹了,太不省心了。如果有一天突然不闹了,便不只是第一个十年的寂寞冷清,而是……再受不了那种安静……安静得像死。——从此倒是省心了,因为心都空了。”
唐天霄推了推,厚重的朱门纹丝不动,却是反闩着。
唐天霄本想说明,不过是靳七偶尔打探到的,可看着她分明是处处维护庄碧岚的模样,又是恼恨,怒道:“若不检查,只怕你要连自己都打包送走了吧?我不拿宫规压你,你便连自重二字都忘了吗?”
靳七早已不间歇地派人打听着了,见问一声,忙道:“这会儿……可能还在吃荔枝吧!”
他指指围墙,轻声道:“皇上真龙天子,理应一飞冲天!”
乾元殿是他自己的宫殿,总无人敢口出狂言,开门放狗了吧?
自从九岁那年,他亲眼看着争夺皇位失败的异母兄弟被摄政王当作弃子处理掉,他便已看得清楚。
唐天霄大步走了一程,只觉夜风把暴躁出的一身汗意吹得凉了下来,连神智也略略清醒。
他必须高高在上。
唐天霄许久没有说话,月光浅浅,在他翩飘的家常衣衫上笼了层雪色的轻纱,让他的眼神也似蒙纱雾般朦胧起来。
唐天霄黯然一笑,“不论何时,朕都不能败,也败不起。朕能待人宽仁,却不会有人待朕宽仁。”
登得越高,跌得越重。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好在她的地盘,也只有怡清宫而已。
五月宫里很是忙乱,连礼部都团团转着在预备沈皇后生辰,连端午节都过得匆匆促促。
二女退下,脸上犹带惊慌。那等虔敬局促的模样,纵然生得再好,也失了少女该有的天真灵动了。
靳七答道:“淑妃应该也没试探皇上的意思。下午香儿发现另有一件裘衣时便打听过,她也没瞒她,说是她打的雪豹个儿极大,一张便够做一件了。她怕北赫那些绣娘手艺差糟蹋了好东西,因此到中原和亲前特地叫人快马送到花琉去,请花琉的一位好友连夜赶了两件出来。听说……听说她这位好友认得庄世子,交回两件裘衣时,顺带转了一句话。”
他已是弦上之箭,出鞘之刀,却不急于求成,只是松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低道:“对不起,我不该疑你。”
可后宫众妃嫔,除了她骄纵些,一个个都温良贤淑得很。
唐天霄呻|吟,却依然不放手,一径抱着她进了卧房,轻轻巧巧将她掷在软榻上,自去找茶壶倒那凉了的茶水来喝。
沈皇后是正宫皇后,若按宫中礼数,她的生辰,诸妃嫔须得按等级品服大妆晋见道贺。
唐天霄点头,“这丈夫有点傻。把妻子纵得日夜爬在自己头上,丝毫不知收敛,难道这一辈子便好过了么?”
他还没来得及责问,可浅媚已瞪着他道:“这是你的东西,你拿走吧!可我不是你的!我早晚离了这里,找一堆北赫好儿郎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去!”
可浅媚知道他是个懒散皇帝,寻常并不大去前朝理事,近日却来去匆忙,这晚美人在怀,居然只在她发际嗅了嗅,便似心满意足,打着呵欠阖上眼眸,看来颇是疲倦。
她挣扎着,推着他看似柔软却怎么也无法撼动的胸膛,含糊地低喊。
唐天霄低头瞧着手中的裘衣,又是懊恼,又是愤怒,冲她喝道:“你故意在试探我?”
仿佛有一道岩浆沉缓有力地淌来,炙热,鲜红,灼烈得像火,无声无息地扑向她。
唐天霄即位十五年,即便有十年的时间是掌不了实权的傀儡皇帝,他依旧保有他的尊贵和骄傲。
“没有。他从他们家的狗洞钻进屋子,把笑弯腰的妻子抱上床了!”
这丫头就是脾气再大,也不该大过他。
唐天霄笑了笑,“怕。不过听说你打算请我吃荔枝,我便打算吃了再去陪那些美人儿。”
可浅媚脊背僵了僵,哼了一声,道:“我不去。”
——虽有靳七一路伴着,可这样的时候,身畔跟着个矮胖的太监,显然无趣之极。
“……”
唐天霄又气又恨又怒,却下意识地不想闹大,正想离开怡清宫冷静冷静再作计较,一眼看到可浅媚从箱子里拖出来的东西,忽然怔住。
唐天霄扫视着院墙周围,忽又低头叹道:“何况她的狗还没养呢,又哪来的狗洞?”
可浅媚大睁着眼,却忽然红着脸捂住嘴。
突如其来袭到胸前的唇舌,让可浅媚陡然搐紧身,战栗般在他身下绷紧了躯体。
可浅媚怔了怔。
靳七也有点儿傻眼,没想到这丫头竟这等泼辣嚣张。
接着,是门扇给重重砸上的声音。
“他妻子放他回房了?”m•hetushu•com•com
从身,到心。
唐天霄见可浅媚依然紧握着短剑不肯松手,手上便加了几分力,笑道:“你败了。还不松了手求饶呢?”
靳七看出他转了心意,在身后乐呵呵地笑道:“皇上慢点儿,天黑,小心脚下。”
她把裘衣拖到案前,抓过一把大剪子,狠狠地绞了上去。
幸好他还有可浅媚。
可浅媚蹙紧眉,诧道,“那件是送给他的,我不好和他要。”
唐天霄一掌拍在她肩上,用力一压,便把她强逼着坐下,心里的怒气已忍不住蒸腾开来,冷了脸道:“你的人都是我的,你又有什么东西不是我的?叫你写你便写,若再和我犟,我明日便把那俩美人都弄怡清宫来,封个婕妤什么的。”
昏昏欲睡的眼睛有了点神采。
“你……你……走开!你找……别人去。”
但想着荔枝给自己折腾光了,她不觉又有些扭捏:“那个……荔枝给我吃光了。”
靳七自责地连连自扇嘴巴:“说来这事还是怪奴婢,没事多什么嘴呢,害皇上误会了淑妃。”
唐天霄便不说话,只将她更紧地拥到怀里。
“荔枝没了。”
唐天重沉雄霸道,不会容她再与庄氏有甚牵连,但她若找着机会,却一定会稍作报答。
靳七躬腰答道:“那丈夫和邻居说着说着也算明白了。既是舍不得妻子,便不能把她往别处推,只能往自己身边拉,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才是王道。”
片刻后琴声响起,寻常的一支《清平乐》,倒也中规中矩,说不上多好,也谈不上多坏,听得他昏昏欲睡,倒也算一种特别的功用。
步下生风走了一大圈,唐天霄满肚子郁闷总算顺下去点,忽而一抬头,便发了怔。
唐天霄的目光在紧闭的宫门逡巡着,不经意般道:“嗯,你倒说说看,民间哪家丈夫遇到这等刁泼妻子,又是怎样的?”
“荔枝?”
周围忽然便静悄悄的,蹑手蹑足退开了的宫人脚步衣袂声几可忽略不计。
唐天霄揉着她的肩,淡淡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这后宫也太闹了,也该平静平静了。”
唐天霄怔了半晌,喃喃道:“是朕自己回来的?笑话,朕怎么会……”
唐天霄掷下裘衣,涨红了脸便大步走出宫门。
唐天霄目光一悸,默然盯着月下摇曳的荷影,许久才道:“其实不是好事。因女人舍弃天下,有一个唐天重就够了。”
靳七低声道:“其实皇上待他们,已是极为宽仁。”
“随便你怎么写,总之你得把那件裘衣向庄碧岚要回来。”
怡清宫已经宫门紧闭,却有笑闹叱喝之声不绝于耳,老榕高张翠幄,沙沙摇曳,似在应和宫中的笑语。
而且,庄碧岚的应该还完好无损,他的却剪出两个洞了。
她听到自己挥舞手脚挣出岩浆时惶恐尖厉的大喊声,然后听到了另一个声音,焦急地高喊着自己名字。
唐天霄哼了一声,才道:“你七八岁就入了宫,还能知道什么民间夫妻之事?”
唐天霄站起身,叹道:“算了。原也是朕太暴躁了。”
“你在哪里尝着荔枝味儿了?”
宁清妩曾是庄碧岚的未婚妻,绣工极好,后来虽选择了和唐天重携手同老,却始终记挂着庄碧岚的相救相护之情。
唐天霄点头,“原来是鱼肠剑,怪不得又短又细,模样这般怪异。”
可浅媚毕竟是女子,身姿灵巧,擅用巧劲,才会在选择了最适合她的长鞭作为对敌武器;她的剑术虽然也还过得去,比起唐天霄来却远远不如,何况还是短剑。
但她的武艺本来便不如唐天霄,他用起强来实在不是她能拒绝得了的。
她惊慌失措地试图从禁锢住自己的岩浆中逃脱,努力曲起自己的关节,狠狠向外甩着。
唐天霄亦是家常装束,行止极是轻便,见状不过身形一动,便已轻松闪过,然后手腕一勾,径劈向可浅媚持剑的右手。
唐天霄叹道:“都和你道歉了,还要怎样?”
唐天霄恐可浅媚不知道,特地择了四枚精致的,一早便遣人送给她。待晚上过去看时,却挂在她四个贴身侍女腰间了。
但可浅媚并没有上前迎驾。
虽然舌尖又麻又疼,但他细细品味,却也觉出这是特地冲泡的好茶。只是在可浅媚身边呆得久了,晓得她不考究这个,除了特地吩咐,茶水一概都是半温不热的,竟习惯了抓过茶盏便喝了。
唐天霄扶着莲池边的汉白玉栏干慢慢坐下,望着池中的大片碧荷,顷刻间黯淡了眉眼。
“在外面继续看月亮?”
随着她面庞上五根指印浮现,可浅媚咬紧唇,眼眸里慢慢涌上泪水;唐天霄望望眼前目光倔强的女子,又望望自己发麻的手,却一时怔忡。
在可浅媚看来,她没在皇后生辰之日烧高香求她早登极乐便很厚道了。
唐天霄轻易地便扣住她双手,扳到头顶压住,叹气道:“我饿了。”
他定定地望着殿外沉沉夜色,忽然一跃而起,“走!”
“如果那妻子和浅媚一样的脾气,一定噌噌噌跑过去关上了。”
他既然来了,断没有再走的道理,可浅媚自是晓https://m•hetushu.com.com得他在调笑。
可浅媚不答,砰地关上了窗。
靳七陪笑道:“皇上,奴婢是引着往乾元殿方向去的,可不知为何……皇上过其门却不入,奴婢在门口等了半晌,皇上却直直往前面去了……然后从交泰宫前方又绕了回来。奴婢……自然只能跟着。”
靳七道:“奴婢听到的这一段,也是夫妻两人口角,其中那当丈夫的一怒之下摔门而出,妻子也恼恨,一转头就把门给闩上了。那位丈夫很不开心便出去找邻居聊天。邻居便也提到他的妻子了,说他续娶的妻子虽然漂亮,却骄纵好妒,每每口角,为何不一振夫纲,反而让妻子一再占了上风?是不是贪恋娇妻漂亮,年纪又小,才总让着她?”
可浅媚回过神,跳起身问道:“怎不去伴着你的中宫皇后?还有那两位美人儿,第一晚就让她们独守空房,不怕没法对太后交待吗?”
而他抱着她,也似睡得得格外香甜。
可浅媚明知他私底下不拘俗礼,也从不听那些闲话,依然背对着他,闭眼假寐。
她纳闷问道:“天霄,朝中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看你天天操劳得紧。”
这两位主儿忒难伺侯,怎么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
“为什么等不了另一个十年呢?”
可浅媚一听在为沈皇后的事操心,顿时甩了他怀抱,啐道:“谁心疼你?累死你活该!”
可宫院内并无人回应,连宫女内侍都似睡得死过去了。
她郁闷道:“那件是给他的,不是给你的。”
可浅媚环着他脖颈,撅着嘴不出声。
可浅媚却觉他的模样更是怪异,奇道:“怎么了?待说不说的。想把那两位张美人接怡清宫来吗?”
靳七赶着上前,低声道:“皇上,皇上,还有我,还有我……我怎么办?”
推推内殿的门,是闩上的;他便转回院中,将窗扇挨个推了推,果然推着一扇没有闩紧的,忙用力推开,闪身跳了进去。
他素来随身佩着宝剑,但和可浅媚在一起玩闹惯了,知其武艺深浅,也不忙拔剑,只以空手和可浅媚相搏。
可浅媚慢慢向后退去,恨恨道,“我若拦你一拦,我便不姓可!我以后若再理你一理,我也不姓可!你滚!”
张美人、张才人俱是满脸惊慌,急急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她有他,他有她,一切便已完满。
眼前殿宇绿璃覆顶,檐牙高啄,华美精致,墙内有老榕摇清风,郁郁如翠盖。
唐天霄恍然大悟,莞尔笑道:“太平日子过得多了,倒忘了这个了!就兴她高来高去,就不兴朕飞檐走壁了?朕是真龙天子,理应一飞冲天!”
转头看到靳七忠心耿耿寸步不离地跟着,却再不领情,转头斥道:“她把裘衣送给庄碧岚了?你到底在帮朕办事还是想坏朕事?”
可浅媚绷着脸,见他拨着自己脸庞又要推自己坐回去,一张口便咬在他掌上。
可浅媚涨红了脸,忽然一扬左袖,竟拿袖子使了长鞭的招式,飞快地缠向唐天霄脖颈。
但可浅媚是异族人,入宫伊始唐天霄便发了话,不必以规矩礼仪相约束;后来经了大闹熹庆宫和盗取兵防图之事,可浅媚已将沈皇后视若仇雔,偶尔在宫中相逢,竟是视若无睹,再不行礼。
心火燎起,他忙端了茶来喝了一口,却又给烫得舌尖起了水泡,不觉怒道:“这谁泡的茶?”
犹豫片刻,他转过身,快步往回走去。
贴上来的男子的肌肤,带着熟悉的气息,像清风一样利落地刮过,将毛孔里隐藏的暗火呼呼吹亮,顷刻已呈燎原之势。
她一惊,忙睁眼看时,他却安宁地阖着眼,呼吸均匀悠长,似早已沉睡。
唐天霄明摆是护着她,沈家又曾被他反将了一军,故而沈皇后也是无可奈何,又惧着不知何时回到她腰间的长鞭,再不敢发作。
她还是不太明白,心跳却似漏了一拍,仰头望他那张俊秀宁静的面庞,笑盈盈道:“我现在便已过得很快活。”
轻微的“丁”的一声,她的短剑落了地。
或者说,突然之间便恶劣起来。
他向身畔提着灯笼的靳七愠道:“你怎么又把朕引到这里来了?”
她一身秋香色束腰宽袖衣衫,正执着前儿把玩的那把短剑舞着。
二人贴得极近,呼吸扑到了对方的面庞。若唐天霄松开她右手手腕,便势必要被她的袖子缠上了。
唐天霄沉吟着,忽问道:“后来呢?那丈夫怎么办?”
他低了头,沉思不语。
她传了那样的话给可浅媚,自是要她代为转达心意了。
唐天霄问时,她只拍拍腰际,道:“我只挂这个。我的衣服本来就艳,配那个花花绿绿的不好看。”
唐天霄再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赶着上前阻止时,可浅媚拎起那裘衣,用力一掷,便扔到窗外去了。
可浅媚眼圈都快红了,忽然支起腿,在他火热的某处重重一撞,恨恨道:“不准备怎样了吗?”
月华如水,将剑身映得水银般灿亮流光;伊人英姿飒飒,翩如惊鸿,意态安闲,剑气却劲健有力。
这世界便只剩下了他和她。
“还有樱桃。”
而她像忽然变成了一棵树和*图*书,一块石头,脚下扎了根般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熔化着的岩浆将她淹没,张开嘴失声叫着,却连声音都被涌上来的岩浆堵住了。
何况这方面女子天生便处于弱势。
月清莲香,水光潋滟,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心情恶劣,却也晓得不该迁怒于人,心内甚是懊丧,挥手道:“算了,下去吧!若懂弹琴唱歌,隔了帘子奏上一曲来听听。”
他便拍着门,高声叫道:“浅媚,浅媚,开门,朕回来了!”
分明就是前儿可浅媚给他试穿的那件裘衣。
多半是她太憎恶沈皇后,做梦都盼着她死,才梦着唐天霄说这样的话吧?
唐天霄只觉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噗”地笑了,松了制住她的手,也不理脖颈上加把力就能把他勒个半死的长袖,扣了她的后脑勺便亲住她的唇。
好像有什么不对了。
却是摆明了在向唐天霄甩脸子了。
唐天霄飘身入院,明知必有宫人暗中窥察,也老一老脸皮顾不得了。
过了这么久,他都不生气了,她也该不生气了吧?
——哪怕沈皇后骄横狠毒,明着暗着害了好几个妃嫔,还把两个生得好些的宫女逼得投了井,她依旧是周帝和太后口中母仪天下的“贤后”。
见他笑意促狭,她瞪他一眼,张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唐天霄眨了眨眼睛,没闪,由着她的袖子缠上自己的脖颈,却只是松松的,并不敢用力。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走到了德寿宫前的莲池畔。
可浅媚猜不透他在打什么主意,纳闷问道:“可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没觉得你多怕沈家,更没觉得多喜欢她……”
她擦擦自己鼻尖的汗珠,继续埋在他怀里睡觉。
并没有想像中的火烧火燎的疼痛,却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烈意如焚,把五脏六腑都烫得纠结扭曲起来。
唐天霄轻笑着给予,却觉自己每一处都已饱满。
静夜里,这耳光却是清脆响亮,一时把两人都震得有点回不过神。
丰神秀逸,气度雅贵,却是形单影只,尤显落寞。
或者,什么都不对了。
可浅媚一甩手把笔掷了,转头就走。
靳七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低声道:“恐怕睡了吧?”
“你去找那两位美人儿吧!爱找多少个就找多少个!”
唐天霄默然片刻,拖了她走到窗边的书案边,铺了纸在她面前,又把笔塞到她手中,亲自动手研着磨,说道:“不用管她们。我晓得你的字不错,写几个字吧!”
便是欺负起来,想必也绝不会有她那般倍受蹂躏不甘不愿偏又婉转承欢痴缠不舍的娇媚风情罢?
来去不过七八回合,唐天霄已觑空飞出一脚,趁她倾身闪避时出手如电,飞快拿捏住她握剑右腕,不许她右手再动弹。
见唐天霄盯着她,她笑盈盈地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剑。据说是古时中原一个姓专的刺客所用,曾刺死过吴王。”
唐天霄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甩手便是一耳光。
如果不是唐天霄全心维护,连可浅媚也差点被害得冤死在大牢中了。
“裘衣?”
唐天霄并不意外她的拒绝,只是柔声道:“我晓得你不愿意去。可如果是我希望你去呢?如果我要你冲着我走这一遭呢?”
“吃光了?”
她想起身离开,多半也只是想拿了裘衣给他看,可惜他却只往歪处想,白白地越想越恼。
“荔枝……也算是难得的了,管事的怎么肯一给就是一大篓子?”
他握紧拳,冷笑道:“你认为,我当真非你不可吗?”
她望着他,忽然也抬高了声音:“你监视我?你连我送出宫外的东西都一一检查过?”
“没错,妻子的确从床上跳起来,把窗扇也一个个闩上了。”
唐天霄立于门外,倾听着院内动静,不觉唇角扬起轻笑,却哼了一声道:“她居然还玩得这般开心!”
“嗯,这邻居当时也这么说来着。结果那丈夫叹道,你哪晓得,自我前妻故去,我等了十年,才等着一个让我动心的女子。她妒她恼她悲她喜,都是因我,我都该惜福。因为她还在,她的眼里还有我。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她的眼里没有了我,我等不了另一个十年。”
他遥望西北方向,忽然哼了一声,道:“也不是人人有他那样的幸运,走到那个地步还能把死棋变成活棋。若换了当日是朕落入他手中,只怕连尸骨都剩不了。”
据说端午那日佩五彩长命缕可祛邪保平安,宫中向来有编长命缕的习俗。
靳七道:“那丈夫答道,她年纪小,总有长大的一天。我宁愿她在我跟前使性子长大,她的颐指气使只对着我,日后便是遇着比我富贵俊气的,也万万是处不来,自是会念着我的好处,再舍不得离去。”
靳七忙跟在他后面小跑着问:“去哪里?”
唐天霄呻|吟,却笑得捶床,“你小心把我害得怎样,你就再也不能怎样了!”
唐天霄答着,脚下已走得飞快。
皇宫的外墙虽高可十丈有余,但皇宫内各宫的院墙与一般富贵人家院墙差不多高。
靳七额上的汗淌作了涓涓细流。
他便再次敲门,笑着道:“浅媚,开门。朕晓得你没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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