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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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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刀光如雪,一霎魂魄惊

第78章 刀光如雪,一霎魂魄惊

卓锐见他感兴趣,继续说道:“对,就是魏太宗。他的下落也的确蹊跷,有人传说他被暗杀了,有人传说他出家了,也有人说他携了一名女子浪迹天涯去了,接受禅位的魏高宗找了三年没找到,也未再继续追查他的踪迹。那样的一代霸主,最后的结局竟成了千古之谜。”
她虽不说话,但也的确饿得急了,片刻便将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唐天霄又盛了半碗来,依旧喂她吃完了,问道:“还要不要喝了?”
村妇立即摇头,手指只指向天空的王旗,以示一定要见到唐天霄。
可他便是这时候冲上去,也已经来不及从那越来越窄的天光中逃脱。
“浅媚,浅媚!”
村妇茫然。
唐天霄等悄悄转上前观望时,却见庙里钻出个黑衣人,咕哝着骂了两句什么,侧身让她走了进去。
唐天霄大惊,再也顾不得缠斗,用尽全力逼退眼前的敌人,飞快奔往秘道。
可浅媚便不说话,闷闷不乐地将头缩到薄衾里,蒙头盖着,再也不看他一眼了。
唐天霄俯身往内探了探,依然只看到漆黑一片,顿时踌躇。
只闻“哧啦”一声,似有什么撕裂,而他的压力蓦地一松,身体已顺着可浅媚拉的方向飞了出去。
卓锐无从回答,只道:“此庙也曾搜查过两遍,当时并未发现动静。莫非原本就藏在附近,昨日禁卫军撤到山下后又转到这庙中来了?”
稍慢一瞬,他一定真的给压在里面,死得很难看了。
他骂的话,唐天霄却是一字也听不懂。
可浅媚依然犟着,紧绷了脸装死。
他问紧随身侧贴身保护的卓锐:“北赫话?”
他便再问:“他们向浅媚下手,是不是因为围山的禁卫军迟迟未撤?”
如果可浅媚承受了那些屈辱,无疑,他必须和她一起去承担,除非他不打算和她共度一生。
唐天霄抱着可浅媚站起,有片刻的工夫没有回应他们的呼唤。
这场较量,赌的不是实力,而是可资利用的筹码在各自心里的分量。
唐天祺略略放心,紧跟在村妇身后,唯恐她有所异动。
所以庙后的屋宇都已倒塌无踪,只有前面的几间还在修修补补,勉强可以容身。
唐天霄问那村妇:“除了浅媚,里面还有没有别人?”
唐天霄坐在桌边,径将那一钵汤端到自己跟前来,取过舀汤的大勺子,大口大口地吃得酣畅淋漓。
山中忽然冒起的烟气很容易引起对手注意,北赫人的恐慌怒叱便也是意料中事。
她并未惊醒,只是眉眼更显不安,微微地转动着头,像要摆脱他如此温柔小心触抚着她的手指。
卓锐也注意到了这庙宇的异常,思索道:“这荆山原名相山,四百多年前,当瑞都还叫宁都的时候,魏太宗拓跋顼游此山,不知为何感慨说,常人只求封侯拜相、称王称帝,其实哪里懂得荆钗布衣携手一生的快活?因此把相山改作了荆山,而此山那时候便划入皇家苑囿,不许常人随意进山。这般推算,这庙宇多半那时候便有了,到封了山断了香火,这才冷落下去。时日久了,估计也就成了山民们进山后的临时落脚之处了吧?”
望着他愉快的笑容,可浅媚低低地噫叹,答非所问地说道:“你没事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他忙将她抱起,急急检查时,总算和他一样手足齐全,虽有皮肤几处蹭破了,到底是外伤,想来并无大碍。只是浑身汗水淋漓,小衣都已湿透,想来她不知怎样紧赶慢赶冲过来相救,早已气虚力短,又连着两次给重重的下坠力道撞着,再也缓不过气来了。
唐天霄带了十余名身手高明的近卫,跟着那村妇沿着山路一阵急奔。
正和警告的信笺上所提的“明日当侍之以梳洗”相符。
他跑过去,一把将她拽起,问道:“浅媚呢?”
唐天霄低低地唤她,生怕声音大了,会惊吓到她。
可浅媚没有疯。
这时帐篷里忽然有了动静。
“是。”
是内外的嘈杂打斗声掩盖了隆隆的机关转动声!
在他的记忆里,除非做了噩梦,她入睡的模样都该是安谧乖巧的。
许久,他也侧身卧下,却是向着她的方向。
可浅媚闭着眼不说话。
虽已尖利急促得变了调,唐天霄还是立刻听出,那是可浅媚的声音!
连冷汗都没来得及冒,身材娇小的可浅媚已从洞口钻中,抓过他的身体猛地一拽。
他只需把可浅媚放在心上便已够了,而可浅媚显然从不曾考虑过她的夫婿当个风流帝王好,还是当个布衣隐士好。
唐天霄再也无从选择,扬剑御敌。
卓锐咬牙道:“你不说话行吗?”
“南辕北辙?”
这也与唐天霄心中的推断相差无己。
唐天霄笑骂:“这么热的天,看你捂出一身的痱子来,把皮都抓挠破了才好。”
村妇极小心,指了指山腰那座隐约可见的破庙,带他们穿过密簇的丛林,从侧边抄了上去。
“隔了太多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南朝哪位文人雅士闲得无聊附会出的典故,总是无法考证,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村妇背进殿内的柴火很干燥,不应该有多大的烟气,除非她故https://m.hetushu.com.com意将柴火弄湿。
而那些黑衣人得了撤令后,即便给困着来不及逃走,大多已把战场拉到了庙外,此刻这屋中竟只剩下了随着唐天霄前来的几名近卫守着,听得可浅媚叫唤,忙各自从四处破落的窗扇间往外跃去。
村妇摇头,又伸手拉他进去。
早有禁卫军中的随军大夫赶过来,给可浅媚诊治了,果然说是疲累过度,并无大碍;同时还诊出她曾被人下过迷|药,并且药性未曾完全散去,所以才昏睡着迟迟不醒。
唐天霄并没有立刻回宫,而是临时休憩于荆山脚下一家富户匆匆腾出的宅院中。
迅猛的快意电流般袭过,她轻声惊叫,双手去抓身下的薄衾,却抓了个空,只是重重地按紧凉凉的簟席,仰起躯体相就。
原来,把他诱入密室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杀着竟是炸药!
他低低地喊她的名字,潮湿的唇顺着她的下颔一路往下,渐至脖颈,锁骨,胸前……
唐天霄有点安慰,然后眯着眼,望着那破庙,忽然弹跳而起,道:“动手!”
即便唐天祺不明所以,也已看出这村妇的意思。
虽已年久磨损,突出的龙头部分已有大半被折断,他还分辨得出,雕的竟然是蟠龙图案,历来只有皇室才能用的蟠龙图案。
唐天霄道:“你不喝药,也得起身吃些东西吧?睡了这么久,折腾这么久,你不饿吗?”
唐天霄道:“要朕待她好吗?放心,她视朕如夫婿,朕也必待她如爱妻。”
未知深浅,唐天霄却不敢冒然行事。没见到人影,先把自己陷入不测之地,太不明智。
他打了个寒噤,没敢说话,直到唐天霄的注意力转回破庙中,他才低声问卓锐:“我说错话了吗?”
村妇点头,已是一脸的心疼,然后指指唐天霄心口,再指指上面的破庙,黑黑的眼睛里满是希冀。
唐天祺闻言应了,即刻让人飞奔下山传讯,又让身边的暗卫行动,往刺客逃逸的大致方向追击而去。
那进入密室的人根本就是死士,必是一待他进去就引燃了炸药,务要在第一时间便抓住时机将他置于死地!
许是农家不易找到她能穿的抹胸,她的小衣下,便已是莹泽如玉的光洁肌肤。
他正坐在床边,手中端着满满一碗人参鸡汤,一见她睁眼,便将她一把拽起,道:“快喝汤,伺侯你喝完了,我也得喝一点儿去。”
本来的妙棋,只让这天下成为一团乱局!
身后的唐天霄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唐天祺道:“皇上正在休息,只怕没空见你。”
唐天霄抬眼看了一眼那秘室入口,已是后怕。
而他,是不是也疯了?
唐天霄看了一眼东方,问:“你想你三妹被人梳洗?”
可浅媚却远比他想象得惊慌,几乎是嘶喊着叫道:“快出来!”
她吃了东西,精神便好了许多,摇头道:“饱了。”
他阴沉了脸,却把怀里的女子抱得紧了紧,才缓步自林中走出,应道:“勿需惊慌,朕在这里。”
他再也顾不得细看周围动静,飞身往下奔去援救。
对手的确想借可浅媚逼唐天霄退兵,以便尽快撤离险地;但他们似乎根本没打算让可浅媚活着。
慢慢转动着找回焦点,她看清了俯在她跟前温柔微笑的唐天霄。
卓锐失声道:“皇上,危险!让臣进去!”
他们人影甫现,庙前本来安静的灌木丛忽然摇动,却是七八名黑衣高手一齐跃出,迅速出手相拦。
此时唐天霄依然是一袭便衣,散着长发,抿紧的唇如薄薄的刀锋,眉宇间却还有未及褪去的虚弱,精神甚是萎蘼,哪里还有大周天子传说中谈吐风流意气风发的气象?
唐天霄捏过一角,慢慢把它摊开。
唐天祺皱眉留心看时,这村妇三十多岁年纪,生得牛高马大,眉眼深邃,看来甚是健壮,却不时拿手里的帕子揉着眼睛,看着竟是眼泪汪汪的模样。
“朕自是不会把他的看法放在心上。”
唐天霄心念动处,一手持龙吟剑护住自己要害,一手搭上那断了的龙头部分,使力压下。
唐天霄便道:“你真不饿?朕可饿得厉害了。这鸡汤朕便喝光了,回头叫人另给你炖吧!”
便是洞中有敌人,一时也应该伤不了他。
这时,偏殿本来破落腐蠹的窗扇被人击破,又是几个黑衣人跃入,却是直奔唐天霄,径下杀手。
唐天霄好气又好笑,拍拍她手背道:“浅媚,干嘛不看朕?难道不乐意回到朕身畔来?”
村妇眼睛立刻亮了,连连点头,拽过唐天霄衣袖便往前拉去,一脸的惶急不安,迫不及待。
“浅……浅媚!”
“称王称帝不如荆钗布衣携手一生?”
唐天霄低头瞧瞧怀中不省人事的女子,寒声道:“朕也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唐天祺看一眼沉寂如死的帐篷,料得唐天霄不是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只是心倦体乏,不想出来罢了。
于是,他沉吟着说道:“既然暂时无人会伤她,待朕先清理完外面的敌人罢!”
地上铺墁的亦是大块的青石,经了这么多年,居然大多完整。而村妇所指的那处墙角https://www.hetushu.com.com,青石虽完整,却磨损得比别处要平滑不少,也干净不少。
唐天霄微一怅惘,“其实……也有点道理。不想这位铁血帝王竟是这样的性情中人。”
禁卫军忙乱之际,依然找了浆洗的妇人来细细搜了她全身,却没想到她竟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唐天霄往前行了好远,才轻声答道:“应该只是受了惊吓,也累坏了。幸好没事,不然……”
峰顶虽有禁卫军驻扎,但唐天霄想快速救人,除了随身的近卫,便只能依赖此刻大多还潜在山中各处的暗卫。
可浅媚还是不动。
唐天祺忙拦住,低声道:“皇上,小心有诈!”
她到底不曾叛他,也不曾如他恐惧的那般受尽污辱和折磨,只是必也受了许多委屈。
至于自己是荆钗银钗,还是玉钗珠钗,她似乎也没觉得会有多少差别。
可惜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陈旧的帕子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中,有血书的四个字:“天霄救我。”
村妇呛咳着的嘴角尽是血沫,定睛看清眼前是唐天霄,立刻大叫着,不顾脚下的火已把裙角燎得焦黑,拉着他飞奔到墙边,拿手去掰青石墙上一处圆形石雕。
可浅媚安静了片刻,终于睁开了眼眸。
那样的墙角,本该没有多少机会被人踩踏。
他不晓得自己还来不来得及在青石阖起之前冲出,但他已一眼看出,可浅媚是铁了心要立刻将他拉出去,若他不顺着可浅媚的力道撤出,她定会给那往上阖起的青石拦腰压作两截。
唐天祺紧跟着确认:“你知道她在哪里?”
同时,她向屋内的人高叫道:“快走,有炸药!”
但这样的民间传说,正史上却是从不曾记载的。
趁着他们混乱之时,唐天霄已带人径自冲了过去。
村妇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村妇眼睛里立刻闪过迫切的希冀,连连点头。
他地位虽尊,武艺却从不曾放下,虽是以寡敌众,一时也未落于下风;片刻之后,近卫和暗卫已舍命冲来相护,替他分去压力,更是自保有余。
而秘室中央,却有块长方形的岩石,一名女子俯卧于上,四肢俱被铁链扣紧,娇小的身躯仅着了褴褛小衣,遍身血污,头发散乱垂着,一直拖沓到地面,看不清面容,甚至看不出是死是活。
他说完这一句,便再也没有动静。
近卫们松了口气,正要迎上前时,唐天祺已率着刚召来的一批暗卫赶到,将四周一打量,忙让人去救治伤员,自己迎向唐天霄,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
再看山墙时,上方用的是普通山石草草堆叠,下面台基却是规整坚硬的青条石所筑,建得严丝合缝,一看便不是出自一般匠人,却已满是苍苔深深了。
他掌心有汗,不由将那长鞭捏得紧了。
怪不得再多的禁卫军找不出几十个大活人,原来却有这样的机关!
迅猛而炙热的气流猛地卷出,激流般汹涌,闪电般敲扑过来。
然后,是胸腹开始承受压力……
他想,她一定疯了。
半人高的密道口,大块青石正缓缓自地面往上阖起,逐渐缩短的长方形天光里,是可浅媚一脸焦急的面颊。
他衣襟被石上的缺口刮住,人虽脱身,大片的布料却给扯裂下来,此时正悬在那看着严丝合缝的砖墙之中,倒像有什么人给压在了砖墙中一般,看来诡异可怖。
唐天祺紧紧跟在他身后,看着可浅媚紧阖的双目,问道:“她没事罢?”
他搂紧可浅媚,吩咐道:“立刻封山!同时封锁通往北赫所有要道,见到北赫口音的人,一律扣押!不许跑了一个刺客!”
“拓跋顼……就是那个在一统天下十年后忽然下落不明的魏太宗?”
两天来他固然睡不安席,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唐天霄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抬起自己的袖子,小心地为她拭去眼中的泪水。
混乱之中,分明已有数名近卫在爆炸声中葬身火海,还有被气流卷出的近卫正倒在地上捂着伤处呻|吟,谁也不能确定唐天霄是否已从这威力惊人的爆炸里安然撤退。
找到她,把她抱在怀里,再不放开……
唐天霄仔细看那石雕,却是一惊。
唐天霄大是安慰,轻轻解开她寻常民家所穿的细布小衣,已有熟悉的丰盈落于掌间,芬馥的荼蘼般的芳香也幽幽袭来,令人心醉神迷。
即便大理寺牢狱中,她一身伤痛,满怀怨忿,他安抚了她,她照样恬静地在他怀中入睡,连梦都不曾做一个。倒是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搂她一整夜,胳膊酸疼得快要麻痹。
因无人在侧,唐天霄待她更是亲昵,笑着揽过她脖子,在她额上亲了亲,才轻轻松开,拿匙子舀了汤送到她唇边。
可他还没来得及怪可浅媚卤莽,可浅媚已将他拖起往窗边飞奔。
唐天霄有些不安,又很快微笑,将那钵汤喝得见了底,走动几步顺了顺食,才走到床边,将“大包子”一把抱起,往床的内侧挪了一挪,才甩开外袍,舒适地伸了个懒腰,笑道:“我也连着两夜寝不安席了,便伴着你睡一会儿吧!”
唐天霄便望向一边等候和_图_书的侍女,道:“药呢?”
卓锐和一名近卫且打且冲奔了进来,往那洞口看一眼,已在高声提醒:“皇上,小心陷阱!”
床第间嬉闹之时,他们也曾用他们的唇舌在彼此肌肤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以相爱的名义。
眼见天边的朝霞渐渐隐去,阳光由殷红转作灿亮,他们已穿过两道峡谷,赶到一处并不十分隐蔽的山坡。
这天下,素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可浅媚默然,隆起的薄衾像一只鼓起的白面大包子。
仿佛离开的两天让他们生疏了些,可浅媚不适应般缩了缩脖颈,才张开唇,啜起匙中的汤。
但她既然敢为可浅媚冒死送信求救,还给人割了舌头,显然不会是普通村妇;若从她异常高大的身形来判断,多半是个能听得懂中原话语的北赫人,绝不会对那些暗处的北赫人行动一无所知。
唐天霄气息未匀,却给可浅媚连拖带拽跑到窗边,匆匆跳出,给她拉着往外面飞奔时,身后蓦地如惊雷劈过,地动山摇,江河变色。
她本就是略显尖瘦的瓜子脸,此刻瘦得下颔更尖了,腻白的肌肤并不匀净,微微泛着青,分明的病乏无力。
他是不是应该先行留在秘室中等待他们从外面救援他出去?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浅媚的血液似乎和涌起的情潮一起迅速退去,刚泛起红晕的面庞已经一片煞白。
唐天祺向带她过来的统领看了一眼,那统领会意,低声道:“已搜查过,并未携带武器,也未发现可疑之物。”
她的眉眼更是憔悴,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眼圈发乌、连昏睡都蹙着眉的模样。
左侧那间偏殿忽然有烟气冒出,很浓,伴着几个男子呛咳着的怒骂叱喝。
她点头,乖巧地一滑身钻入薄薄的锦衾中,然后从侧面露出脑袋来,趴在床沿上望向唐天霄。
可浅媚喜武厌文,一向懒得练字,偶尔留下一张半张“墨宝”,唐天霄便格外关注,深知她的书法也该是名家所授,笔法虽稚嫩,写得却不差,颇几分大家风范。
唐天霄疲惫地吐了口气,抱了可浅媚便往山下行去。
他们已不晓得该对着燃烧的破庙还是破庙下的山坡喊人,连素来镇定的卓锐都已像没头苍蝇般惊慌失措。
谁又想到,给她捏皱成一团满是污物的肮脏帕子,竟藏有玄机!
唐天祺一眼看去,月色泠泠,风过萧萧,山色晦暗,林影憧憧,哪里看得出什么来?
村妇思索片刻,又“噢噢”地比划起来,却是把双手在胸前合起,然后交叉伸往相反的方向。
她颤着唇,忽然把他推开,一把将小衣拢起,背对着他蜷起身体,急急道:“我……我累得很,想睡了。”
他轻轻抚着她耸紧的肩,很是轻松地笑道:“我也累得很呢,刚不过逗逗你……看我养好了精神,明天怎么收拾你!”
唐天霄心下忐忑,也自小心,但顺着石阶走了几步,便听那村妇一声惨叫,抬眼看时,下方的秘室却已点了盏小小的油灯,尚能视物,却正见一黑衣人横剑劈向那村妇,正将她头颅削下,骨碌碌地飞落到台阶下。
村妇却摇头,粗犷深邃的棱角闪过温柔。她又指指上面,做出一个怀抱婴儿的动作。
唐天霄愕然,旋而笑道:“你这丫头又刁钻了!你不是连我这大周的天下都没放在眼里,就看上我这么点‘美色’吗?如果我不好看了,你还会喜欢我?”
可浅媚只闻着阵阵浓郁的鸡汤香气扑鼻而来,而唐天霄再也不曾吱声,心下倒也迟疑起来,忍不住睁开眼,耳边已听得唐天霄“噗”地一声笑了。
村妇很快摇头。
天明的时候,有人要杀她。
唐天霄点头道:“你要上去看动静,然后在可以行动时点火或放烟气为号?”
密室门正在关起!
她眼眶一热,再也不好继续装下去,身不由主地随着他手上的力道坐起身来,向周围打量时,却是一处收拾得甚是整洁的卧房,桌上另有一大钵冒着热气的鸡汤,刚才还侍奉着的侍女却不晓得哪里去了,居然走得如此快捷,连关上门扇的声音都不曾听到。
望着可浅媚苍白的面庞,他不晓得该为此烦愁还是欣喜。
唐天霄虽不曾亲手去统一这乱世,也没有拓跋顼那样驰骋沙场声震天下的赫赫威名,却的确是四百年来第二个收拾乱世一统天下的君主,因此读史书时对这位魏太宗曾格外留意。
“你抱过她?在她小时候?”
“那是为什么?”唐天祺也忍不住疑惑了,“我们大周的淑妃,不就是你们北赫的公主吗?”
村妇眼泪便又下来了,指指东方,又用手在自己脖子下作了个切割的动作。
唐天祺也注意到天边渐渐掀起的一抹清光,立时惊悚,轻声道:“那皇上先过去拖延片刻,我立刻带人去接应。”
门前那几根梁柱也不晓得是什么木料所制,同样半点不见腐朽。
唐天霄等刚到不久,唐天祺去预备援兵,一时未至,好在卓锐一路召唤山中所潜暗卫相随,此时见唐天霄动手,立时上前帮忙,却把那些人尽数截去,由着唐天霄带着三五名近卫直冲入庙中。卓锐等又截住殿内冲出https://m.hetushu•com•com的数名黑衣人,唐天霄遂转瞬冲到偏殿之内。
唳声刚落,外面便有北赫人在高声喝令着什么,紧接着偏殿内的两个黑衣人从打斗中分出身来,迅速弓腰进入秘密台阶,径往下冲去。
看看前面已是用土方和山石堆成的破落围墙,村妇跑到一处低洼凹下处,抱过一捆显然早已准备好的柴火,走到唐天霄跟前,向上指了指,又取出个火折子晃了晃。
四百年前,魏太宗拓跋顼继承其兄遗业,铁骑踏遍天下,结束了历时百余年的天下大分局面;三百多年后,天下再度大乱,南北对峙数十年,也是到唐天霄继位快十年时方才得以一统。
他没有说下去,往下奔走的脚步更快了。
她那黑黑的眸子直到此时才抬起,对向唐天霄的双眼,却似给烫着一般,泪水攸倏地滚落下来。
唐天霄见她进去了,心底也说不出是稍感安慰,还是更加不安,只是莫名地便有了冲动,冲动得只想和这村妇一样,无顾忌无理智地冲进去……
于是他向那村妇温和道:“我是成安侯唐天祺,当今圣上的堂弟,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唐天霄失声道:“住手!”
刚奔出两步,忽听身后有人急急地尖声叫道:“天霄,危险!”
很多棋局,刚刚布好,还没来得及下棋子,便失去了暗掌乾坤的棋手……
他出神地望着那间破庙,幽冷幽冷地说道:“浅媚……真的就在这庙宇之中吗?”
唐天霄看也不看,随手抓过她的手,扣紧了按在簟席,继续在她的唇齿间蹭磨厮缠。
同时,他也已留心到,可浅媚内外所穿的,俱是普通的细布衣衫,连脚上都是一双半旧的布鞋,连朵花都没绣。
话出口的同时,她的身体往前一探,竟伏在那正上升的青石之上,甩手飞出一条长鞭,迅速缠住离秘门尚有一段距离的唐天霄,用力往外拽起。
难道打算两人一起给这青石压死了,好做一对同生共死的好鸳鸯?
如今这些字迹有些洇开,后面三个字只能勉强识得出字体的形状,但“天”字尚算清晰,分明就是她的风格。
他的刀锋一转,凛凛光色,腾腾杀机,已直逼向岩石上的女子。
“大包子”便往内侧又挪了挪,不知是想给他腾出空间来,还是想离他远些。
唇舌间无止境的尽可能深切的缠绵间,他的手亦在那熟悉的温暖肌肤上贪恋地流连,感觉他的手顺着她曲线边缘移滑时她克制不住的娇吟,他的胸内竟如掌中那般丰盈着,满涨着快要浮溢出来。
“皇上!皇上!”
唐天霄眯着凤眸,道:“朕已撤兵,他们还要对浅媚下手?”
“说……快去多多地烧水,要侍侯那叛徒梳洗。弟兄们忙了一夜,也得好好洗个澡。”
一低头,可浅媚迷离着双眼抓摸着他,然后松了口气,无力地耷下手来,庆幸般说道:“还好……你没事……”
连同整个周廷,乃至整个大周天下,都该陷入不可估量的混乱之中了吧?
但唐天霄此时忽然止住了动作,只将她按在身上,双手的力道似要将她肩胛内捏断。
他慢慢走过来,向村妇说道:“朕就是嘉和帝唐天霄,可浅媚的夫婿。”
她的抵抗便很快失力,一双黑眼睛如羊羔般无辜地转来转去,仿佛找不着方向,而身体却已颤悸着只向他偎去。
唐天霄却抓过被角,一把扯开了“包子皮”,一口咬住“包子馅”,吃吃笑道:“我好像没吃饱。”
龙头处缓缓移动之时,只闻隆隆声响,那处墙角部位的一截青石墙面忽然陷落,露出了一段漫着湿气的青石台阶,一直往下延伸着,通往黑黢黢的不知什么地方。
他屏住呼吸,望着这村妇平凡的面孔,好容易才能压了心底起伏,抬眸慢慢问道:“她在哪里?现在怎样了?”
那村妇怔怔地望着唐天霄,忽然啊地惨叫一声,扑通跪倒在地,把手中捏着的擦鼻涕眼泪和嘴角鲜血的帕子呈到他跟前。
他便拍拍她的头,道:“那便再躺一躺,养养精神。”
唐天霄勉强环顾,并不见可浅媚,只有那村妇瑟瑟地缩在墙角。
外面早已备好,侍女忙端进来,送到他跟前,唐天霄接了,拉着可浅媚道:“起来,喝了药再睡。”
唐天祺道:“这便是当今圣上。”
村妇打量着他,眼神闪烁,惊疑不定。
他抬眼,那群北赫人趁着爆炸后的混乱已跑得无影无踪,不觉咬牙。
唐天霄却懂了,问:“浅媚违背了那些人的意思,和他们走了完全不同的路,所以有人要杀她?”
陈材凌晨时分在峰顶附近巡守,回来时却未及看到那些不雅之物;卓锐看到了,却宁愿自己也没看到。
身后的陈材悻然道:“一大早洗什么澡?洗干净了好让我们送他们上路?”
如果他出了事,大乱的岂止他的近卫?
唐天霄高叫道:“浅媚!”
那女子仿佛动了一动,而刚把村妇除去的黑衣人已发现唐天霄进来,眼睛里立刻闪过鹰隼般的利芒。
话没说完,却连身体耷拉了,顺着他的胳膊软软伏下,竟是晕了过去。
村妇眉眼振动,向他走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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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惊呼淹没于惊雷滚滚般的爆炸声中,身体已失了重般远远飞出,却是一头栽下山坡,重重地穿过林梢,跌落到草丛中。
明明唐天霄的躯体要沉重许多,但可浅媚不知什么时候把他抱得极紧,落下地时居然又是可浅媚先着地,除了下坠的力道,更加上了唐天霄的重量。
“傻丫头!”
唐天祺看明白了,却不敢轻易相信,只犹疑道:“你有我们要找的人消息?”
村妇点头,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声音变得又短促又急切,早牵着断舌处的伤口,说了几句,便不得不低下头,吐出一口接一口的血沫,已疼得泪水直掉,却兀自去抓了唐天祺的衣襟,指指自己的心口,又指指东南的某个方向。
叫他们备感窝囊的是,对手根本不曾说过撤兵便确保可浅媚安全离去,他们却不得不先行撤兵。
他问道:“你想见皇上?”
此时,庙前逃出的近卫已从逃出生天的庆幸中转入另一团慌乱中。
唐天祺还是不解。
唐天霄忙自她身上爬起,抬眼看那破庙时,转瞬之间已被夷作废墟,连那兀立了不知多少年的梁柱都已淹没在腾腾烈焰之中。
这时只闻一声鹰唳,忙抬眸时,可浅媚失踪之时出现的黑鹰再次从这间破庙的窗扇掠过,不待他人攻击,便又高高飞起,又是一声鹰唳,再不知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他的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这些念头时,脚下步伐却因着秘门前的那张脸而向阶上走出几步。
村妇面露惊喜,向那里指指戳戳,显然是说可浅媚在里面了。
她竟不曾流露出惊讶或欢喜,漆黑的瞳心很明显地收缩了一下,很快又闭上了眼。
唐天霄大惊,由不得多想,顺着她鞭子的力道,运气全力向外飞出。
卓锐忙向他使眼色制止时,唐天霄的目光已冷冷地横了过来,灼红如烧亮的刀,像要把他活活钉死在山岩之上。
卓锐已在叫道:“成安侯快到了,他们要杀了人质撤退!”
他们所用的刀比一般的单刀宏阔,刀法纵横,大开大阖,下手狠辣迅捷,亦是北赫的风格。
他笑道:“浅媚,我也两日没好生吃东西了。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为一个小丫头这般茶饭不思。你说,我是不是窝囊得很?”
他不觉伸出手,轻轻地抚她的眉。
若他没能抓住最后的时刻逃出,此刻已粉身碎骨!
他不清楚秘室内有没有自内而外开启秘室门的机关,但卓锐等人必定看到过他和村妇转动那龙头。
唐天霄定定心神,再细打量那庙宇,却是连着的三间大殿,很是高大,却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一侧已经倾欹了大半,中间和另一侧屋顶也塌陷变形,墙基却有半人高,是青石所砌,并无倒榻之象。
尚在惊怔之时,有人捏过他的胳膊,又仓皇地抚摸着他的腰腿。
她闷哼一声,却是连推开他的力道也没有了。
可浅媚眼底有迷惑和惶恐闪过,下意识般伸手便推拒他。
可他正给几个人紧迫到稍远的位置,一时竟无法去拉住唐天霄。
村妇闻言,也不勉强,自己一弯腰,手足并用地爬下那黑黢黢的洞里了。
唐天霄弓着腰从帐篷里钻出,立在帐篷前,盯着这村妇问:“你知道可浅媚的下落?”
他问:“这里不是很多年前便划作南朝禁地了吗?便是后来准许山民进来狩猎,也没道理准许那些山民光明正大建这么大一座庙宇在这里吧?”
身体飞到那片天光之中时,他已感觉出那向上的青石正不疾不徐地从他眼前窜过,差点没撞到他鼻子;
她的鞭子到两人落地时方才松手,此时他捡起看时,却和她原来所用的长鞭一模一样,连蟒皮花纹都极相似,但明显是根新鞭,也许从来不曾用过,才会连一丝磨损的伤痕也看不出来。
“浅媚!”
最可怜的是唐天霄,想假装没看到也不行。
那村妇急得涨红了脸,啊啊啊地沙哑叫唤着,弯腰在灌木丛中做出苦苦寻觅的动作神情。
村妇便欢喜,背过那柴火,弓腰钻入林中,片刻之后,便出现在庙前那条窄陡的山路上。
村妇立刻站直身,啊啊地点着头。
可浅媚喘息着,不解地抬头时,唐天霄正盯着她的肩窝处,一双微眯的凤眸烈焰腾腾,竟满是骇人的杀机。
她的肩窝和肩窝略微下处,有两三处可疑的青紫痕迹。
他顿下身,望了一眼前方岌岌可危的女子,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说的什么?”
而可浅媚紧紧抱着他,自然也和他一起摔了出去,却给他压在身上,疼得呻|吟着按住腰,却勉强爬起身,又来拽他。
那样的青紫对他们并不陌生。
唐天霄认了真,便已输了先机,注定处处受制,着着被动。
燃烧着的湿木柴被踢得四处都是,烟气腾腾,呛得人睁不开眼。
唐天霄道:“那你去吧,这边等你信号便是。若是救下淑妃,她愿意给你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村妇奋勇掰着的,正是龙头的部位。但龙头已断,彼处只余了一点微凸的石块,极难借力。村妇涨得满脸通红,竟丝毫也不动弹,急得啊啊大叫着,一边拉唐天霄的手去帮忙,一边用手指向一处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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