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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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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惊雷骇电,无计相回避

第82章 惊雷骇电,无计相回避

“公主,公主,先避避吧!亭子里毕竟要好些……”
他细细察看她脸色,却敷了浅浅的胭脂,比平时更觉明媚,妍丽剔透,再不见昨日的苍白,心里也是欢喜。
可浅媚舒展手脚轻笑道:“好似昨天真的睡得太多了,一早便睡不着了。”
按着宁清妩的教导,呆在花琉的那段时日,她不断写信给李明瑗,不提他的复国大计,只忆两人相处时的美好时光,以及他为满足张静雪的愿望曾敷衍着应下的婚约。
上回在莲池好玩?
可浅媚始终没看懂李明瑗的担忧,她几乎在张静雪话音落地后,立刻张口唤道:“姑姑!”
到晚上他再过来瞧时,可浅媚已起了床,正披着衣服在案前写字。
而他只是淡然地笑笑,慢慢道:“浅儿,你属于中原。也许……那里有你可心合意的男子。”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她的脸色终于让两名侍女担心起来,暂时撇开了其他念头,开始焦虑怎么离开这里,回到她们温暖的怡清宫了。
李明瑗便摸着可浅媚的头,微笑道:“她把以前的事全给忘了。可她的神智已经没有问题了。她很乖,非常乖,不会再伤害你了。”
她并不知道,不久之后,那个叫唐天霄的大周皇帝,会放下所有皇室的尊贵和尊严,郑重地告诉她,他是她至亲的夫婿,她是他结发同心的妻子。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唐天霄奇道:“咦,怎么今天不睡懒觉了?”
李明瑗无奈,才答道:“你说怎样,那便怎样吧!若她真找不到可心合意的,我便娶她。”
可浅媚窝到他怀里,只管在他身上蹭着,昵喃道:“没有。我只是不想睡。”
初秋的暴雨竟也来得如此迅猛有力,骤起的暴风将飘摇的荷叶掀得旋舞欲飞,豆大的雨点却猝不及防地倾下,哗啦啦地飞快砸落,借着暴风的力道,快要将黑夜里惨淡失色的荷叶连同莲蓬一起砸到深深的池水里,再也无法抬头。
可浅媚不语,将她们推开,径自往大道快步走去。
可浅媚见他低了心气认错,便再也挑剔不出话头来往下扯了。
她开始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目光。
可浅媚答着,便吃吃地笑,温存地送上自己的唇,一双小手也越来越不老实。
这并不是她的初吻。
左相项乙大怒,当着李太后的面怒斥李明瑗。
他看她动手时眼神变得专注,甚至激赏,却绝对没有别的北赫少年面对她时的痴迷和爱慕。
两名侍女的身体倒是高大健壮,努力站到逆风处挡着些风雨,却哪里挡得住?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觉得,他拒绝她,并不只是因为这个。
这本是《邶风·击鼓》中的两句,因意境美好,常被有情人单独提起,用来表达白首同心的美好誓约,却极少有人会和下面两句联系在一起。
张静雪这才松了口气,找借口将李明瑗支走,却攀上可浅媚的胳膊,在她耳边呢喃细语。
她只看到他养的那头黑鹰在空中一掠而过,翅翼末端的白羽反射着雪地的刺目银光。
唐天霄听她声音清脆,再听不出着凉来,心下也是欢喜,接过香儿递过来的茶水,一边喝着一边看她写的字,却是抄写的《诗经》里那篇《木瓜》。
那行字力遒韵雅,疏放秀逸,却也是《诗经》上素来为人称颂的十六个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就是咱们太后能扶了大王顺利登基,也亏了左相大人支持。可左相并不乐意太后帮信王争南方的天下,若是卡那提因这事有个闪失,多半会和太后反目。”
然后她倚在李明瑗身上,问她:“女孩子及笄之后,便算是成人,可以嫁人了。我看那些喜欢你的少年里有不少人品家世都不错的,你可有中意的?”
可浅媚向前走了一步,手指松了松,嘴唇动了动,好像发出了一两个音节,却被又一声惊雷淹没,大颗的雨水扑头盖脸的打向她。
“哦……我还以为你多么博学多才呢!我不知道的,你不是也一样不记得?”
李明瑗便松开可浅媚,站起身握住那女子的手,为她搓揉着,微笑道:“静雪,这么冷跑出来,要是着凉了,如何是好?”
她那苍白的脸和手便在闪电逝去后迅速归于黑暗。
唐天霄素来警醒,自是给她闹得无法入睡,苦笑道:“你白天睡得太多了吧?”
天空刷过一道惨白的蛇状闪电,蓦地破开黑夜,铅色的云层撕裂如狞笑的巨口,森森如欲择人而噬。雷声当头劈下,震得红叶亭簌簌而颤,小娜、暖暖齐声惊叫。
她手上的信笺忽地被风卷起,闪电亮白的光线下,颤动伸出的指尖仿佛追随那片纸虚虚地抓了一下,然后失魂落魄地垂下。
她去见卡那提,亲自给他换药擦洗,甚至夜间也留了下来,陪了他整整一晚。
可浅媚身体柔软得一株春色盈然的藤萝,把他紧紧地缠着,低声道:https://m.hetushu.com.com“嗯,我知道这世上待我最好的就是你。”
因为可浅媚聪明伶俐,一身武学,李太后也是喜欢,便听了李明瑗的建议,收了她为义女,成了名副其实的公主。
夜间,可浅媚睡在唐天霄身侧,只是辗转难眠。
“轰……”
“是啊,我看得懂。先生教我,做人呢,要知道感恩。人给了我一只木瓜,我就得回报一块美玉。可送我木瓜、桃子这类小东西的人多得很,我哪来那么多的美玉回报呀?”
香儿等人哪敢辩驳,也不管自己衣衫也已半湿,手忙脚乱去寻了干布干衣来,匆匆为可浅媚更换衣衫,擦去水迹,又赶着去传下面的人预备姜汤。
可浅媚见李明瑗发话,虽不乐意,倒也试着去和卡那提相处。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干布甩在她头上,咬牙切齿道:“你就慢慢好玩吧!瞧瞧淋成这样,看你把小命给玩完了,还拿什么玩!”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李明瑗悲痛欲绝,饮食俱废,竟把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
她从来只是由着他们索取,从不知道给心仪的人亲吻会如此美妙快乐。
可浅媚眼看着一贯温文尊贵卓尔不群的李明瑗给骂得狗血淋头,还得低声下气向人赔礼,也知趣地跪在旁边不敢作声。
可浅媚失神地望着被努力阻隔住的雨幕,轻轻道:“连我都不知道以后还要不要活了。给淋上一淋……倒觉得舒服些了。”
唐天霄万万不愿把这话和可浅媚提及,遂笑道:“下面是什么……我一时倒也记不起来了。好似是说两人以后便在一起了,头发白了还在一起……嗯,就是这样的。”
可浅媚吐吐舌,轻笑道:“天霄,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很想,很想。”
但信王妃张静雪似乎比她更别扭,她甩开信王的手,蹙紧眉向他叫道:“不行,她得叫我姑姑!我和她更亲!”
一切石沉大海。
她顿下碗来沉思片刻,道:“不过若我先死了,那孟婆汤还是不要喝吧!若是想不起你来,便是在山水间飘来飘去的,也一定心里空空的,怎么快活不了。”
侍女大喜,忙一左一右扶住可浅媚,飞快向前奔去,高声应道:“这里,这里!”
“公主,你真的打算不再理会信王爷的事,和这个大周皇帝好好过一辈子了?”
她竟哭了起来,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
他绷着脸,只说了一个字:“滚!”
渐渐地,她发现跟在身后的北赫少年越来越多,并且一个比一个穿得鲜亮,一个比一个迫不及待地在自己跟前展示他们的勇武和才情。
为什么她的衣衫,和他们的衣衫不一样?
卡那提给引得魂不守舍,不但不再怪她,还埋怨父亲不该因为儿女间的打闹就小题大作,为难了她至亲的母后和七叔。
唐天霄起床时,可浅媚出乎意料地也一早起了床,洗漱了伴他一起用早膳。
她是他们的小尾巴,而且是当得很是吃力的小尾巴。
然后,她一遍遍地告诉他,她远在异地无穷尽的相思,以及未来对两人携手纵情草原的冀盼。
后来,她才听李明瑗说起她的身世,并知晓自己恢复神智的那天,正是刚刚血屠大莞部报仇雪恨的第二天。
第二日雨收云住,却是阳光明媚好天气。
她练了一整夜的鞭法,累得在坡上睡着了。
她的想法,竟和张静雪惊人的一致,便又让可浅媚升起了一线希望。
“你说呢?”
她于他,到底不是一无是处。
“北赫虽打不过他们,但如果没有他们支持,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公主,这个皇帝待你真的很好,可他是咱们北赫的死敌呀。你瞧瞧,他把卡那提大人抓了,可跟你瞒得和铁桶似的。”
李明瑗便向李太后借了兵,亲自带了她去血洗大莞部,果然上天又还回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可浅媚。
可浅媚坐着不动,还在用手揉眼睛。
是指她好生整治了他、还害他搬怡清宫休养好几天的的那次?
可浅媚没说话。
可小娜和暖暖还在她的身后,不顾那风狂雨骤,急急地追问:“公主,公主,怎么办?到底救不救?救不救?”
可浅媚怔了怔,不觉顿住了脚步。
她道:“浅儿,我不放心的人,是他。嫁给他,用你的年轻美貌,用你的玲珑可喜,劝他远离是非之地,别让他再想着他的国,他的家,他的雄心壮志……那些都太难,太险,也……太累。我……宁愿他就像你一样,把什么都忘了。忘了……真好……”
仿佛从来不曾在她的手指间出现过。
唐天霄抓过她擦得半干的长发,让那乌黑的发丝穿过指尖,微笑道:“到头发全白么……还要很久很久呢!”
她试图提醒他,他曾经答应过张静雪会娶她。
她和唐天重过得安宁幸福,她相信可浅媚也能和李明瑗过得安宁幸福。
唐天霄看看外面还在淅沥沥下的和_图_书秋雨,悄悄叫来香儿等人吩咐道:“那什么草挖回来后先叫太医看一看,如果和太医配的药没冲突便给她煎了;若是有不妥,不拘找什么味道相似的补药给他煎一味喝了就算。只是这样的雨天,万不可让她再出去淋着了。”
李明瑗终于把她们分开时,可浅媚一脸都是张静雪的泪水,却是一脸的困惑。
他救了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是她所能记得的最亲的亲人。
他目光渺远,却渐渐涌出某种热切的渴望,“大周也并不是稳如磐石,若是再出现一个类似康侯这般的大乱,只要能从北疆防线的宇文启那里找出破绽,我们未必不能趁虚而入。”
七婶,听起来很别扭。
她又道:“如果那个大周皇帝待我好,比我们北赫少年待我还好,说不准我也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了。我不会让他伤害母后和你,可也不会再帮你去害他了。”
他便轻笑,“喜欢便喜欢吧!若势不可为,我宁愿你过得开心些。”
“只怕是睡得太多了!”唐天霄叹气,“夜里折腾那么久,今天还这么有精神,你也算是厉害的了!”
他这样说着,却轻轻地搂过她的腰肢,柔软的唇覆上她的,温柔地辗转着,然后缓缓地深入,卷住她因紧张而僵着的舌尖,打着旋儿细细舔舐,诱惑般绵绵地亲吻。
待得进了屋,走到灯下,再将她一打量,却已勃然大怒,喝道:“刚什么人服侍的?怎么会淋成这样?”
唐天霄放了心,吩咐了宫人小心侍奉,这才到前朝去处理政务。
张静雪便笑了,松开李明瑗牵她的手,欢喜地抱一抱可浅媚,竟丢开李明瑗,自己拉了可浅媚一路跑下坡去了。
可浅媚犹豫了很久,到底说道:“我不中意他们。”
她本是想学着怎么去颠覆大周的天下,可宁清妩却告诉她,要少造杀戮,以天下生民为念……
唐天霄只觉她的动作远不像她的话语那般温柔,激烈的情绪仿佛要把他整个吞噬下肚,不由苦笑。
她低下头,看到安静站着的可浅媚,定定地看了片刻,忽然惊喜道:“这孩子苏醒了?她苏醒了吗?”
这整个的世界仿佛都已又冷又湿。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可浅媚越长越漂亮,也越发受那些北赫子弟的欢迎,常与他们四处玩耍,嬉笑无间,但论及婚嫁,却都被她一口回绝了。
“真不管信王爷也没关系,横竖他是汉人,和公主再亲近,也是外人。就算他真的光复了南楚,顶多也不过让公主当个妃子,未必便比如今这个大周皇帝更宠公主。可卡那提大人是左相大人的的爱子,大王的族弟,咱们不能不理。”
张静雪立刻上前抱住她,紧紧地抱住,笑道:“没有,没有!浅儿很乖,又怎么会伤害我?我的浅儿……总算……总算……”
这样野心勃勃的李明瑗,和可浅媚印象里那个翩然若仙的男子很有些不同。
可她却笑着说道:“我小命玩完了就没有我了呗,还玩什么?如果还有魂魄,在山水里飘来荡去的,那倒还是一样玩。只是不晓得有没有阴司地狱的。皇上常说我这人天生就是个恶魔,死了一定下地狱了;皇上却是金尊玉贵的真龙天子转世,百年以后必定回到天上去。那我们是不是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雨幕里,前面有了零星的几盏灯笼,伴着隐约的呼唤:“淑妃娘娘!淑妃娘娘!”
雨点疯狂倾下,却似拳头般狠狠砸落于那张薄纸,很快把它淹没得不见踪影。
李明瑗一手牵着一个,带她们走下山坡时,向可浅媚道:“你唤我七叔,便唤静雪七婶吧!”
她低一低头,悄然地走了。
张静雪担心了一夜,李明瑗派人寻找了一夜,到第二天一早,还是李明瑗自己在山坡上找到她。
李明瑗不答,只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女子摇头,笑道:“我们张家好歹也是将门世家,哪里会这么弱不禁风?”
“怕睡醒了,你便不在身边了。”
可李明瑗喜欢,她便想着一定要学,只有和张静雪一样博才多学,才能吸引住他的眼神,让他温柔含笑一脸激赏地看着自己。
“公主,你得救卡那提,你得救呀!”
李明瑗不是她的亲叔叔,北赫对于辈份贞节观念也远不如中原人那般强烈,富贵人家姑侄姐妹同侍一夫的多得很,儿子在父亲死去后收了庶母更被视为理所当然。
李明瑗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连北赫都无法立足,我们又能往哪里去?”
张静雪听说后很是不悦;李明瑗却笑道:“没想到浅儿这般玲珑!我素日还真小瞧了她!”
她却恋恋的,看他要出去,居然搂了他的腰,只将面庞在他怀里蹭,全然不管宫门外正侯着等他出门的许多宫人。
更多的时候,李明瑗夫妇抚琴吹笛,吟诗作对,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学习音律,研习文辞,甚至学了舞蹈,李明瑗目注南方心情郁和*图*书郁时,便和张静雪一起舞上一支,只为搏他一笑。
她咧一咧那淡色的唇,轻轻道:“救呀!怎能……怎能不救呢?”
她连着数月神智不清,有中原来的名医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不如重症下重药,满足了她心愿。
她懵懂,却欢喜地答应。
唐天霄一怔。
其实她不喜欢音律,不喜欢填词作赋,甚至用笔远没有用鞭或用剑那样流畅挥洒。
但李明瑗夫妻并不是北赫人。
张静雪又道:“你若不娶她,我才不放心。我只怕死也不得瞑目。”
太医过来诊断了,也说不妨事,喝一两剂药发散发散就行了。
他携了她的手,细细地打量她,问:“若以后七叔有大事请你帮忙,你可愿意?”
说着,她已踮起脚,亲上唐天霄的唇。
可浅媚吸了吸发红的鼻子,回眸定定地望着他,忽粲然笑道:“愿意。我巴不得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呢!”
那边已有人送了姜汤来,可浅媚接过,趁热喝着,笑道:“也是,我可千万不能让自己先玩完了,到时一个人关在地狱里,一定无聊得很。”
此处离各处殿宇甚远,她们又未曾带得雨伞,再不敢冒雨冲出,只得暂时在亭中窝着,等待雨势略小。
近日他另有要事在身,见可浅媚并无大碍,只是一味憨睡,也不吵她,自行回乾元殿了。
第二日,可浅媚果然鼻塞声重,有点儿着凉。总算夜间看护得好,并没有发热。
他不以为意道:“你不会的。你可能喜欢上任何人,却绝对不会喜欢他。”
那一刻,别说让她去中原对付大周皇帝,便是让她为他死了,她也甘之如饴。
“为什么不想睡?”
这种伤恸,他极少在张静雪面前流露。再深重的亡国之痛,故乡之思,仿佛都可以因着她的笑容抛撇开去,沉醉于短暂的欢愉。
她病入膏肓,气若游丝,声若蚊蚋,却清晰入耳。
他说得极苍凉,目注着故国的方向,眼底如地底幽泉般游动着凄寒入骨的幽杳伤恸。
可浅媚看着他瘦削的肩膀,想到那如山如海般压住他的复国重任,问他:“那怎么办呢?就是想法杀了大周的皇帝,他们还是会选出一个新的皇帝来,我们北赫还是打不过他们,更别说帮你打回中原去了。”
可浅媚忧郁了:“我伤害过她吗?我不记得了……”
待午时回来看时,可浅媚依然在缩在被窝里蒙头睡着发汗,两个北赫的侍女却被她打发到御花园那里去找什么煎茶吃的草药,说是北赫的秘方,以往吃了很有效用。
中原男人都重视贞节,若她不是完璧,得到皇帝宠幸的机会便少很多。
可浅媚只作听不出他话中的嘲笑,站起身将外衣往上拉得紧些,说道:“以前先生教我这首诗时,我挺烦恼的。”
那双漂亮的杏眼已给雨水打得红彤彤,不断地往外掺着泪水。
张静雪问:“那你中意谁?”
第二年春天,张静雪病危。
她转过身,环了他的腰嘻嘻地笑道:“没错,我想和你一起活着,到头发全白了,我们还快快活活在一起。”
唐天霄温柔地揽住她的腰,昵声问:“你愿意吗?”
他加倍待她好,拥抱她,亲吻她,但她试图将自己交给他时,他又拒绝了。
这初秋的夜风却已出乎意料的狂暴和寒冷,即便她们努力把她拉到亭的中央,用自己的身体翼护住她,依然躲不过仿佛从四面八方飞扑过来的风和雨。
可浅媚忸怩片刻,说道:“我可以嫁给七叔吗?”
可浅媚点点头,“旁人给我一只木瓜,我便还他一只木瓜;旁人给我一枚桃子,我也便还他一枚桃子。我可不想吃亏。”
唐天霄奇了:“烦恼什么?这首在《诗经》里算是很浅易的了。”
不论生死离合,我都和你说定,我们将执手相对,共度一生。
闪电照亮了可浅媚飞扬的黑发和苍白的脸,连攥紧信笺的手指也是苍白的。
项乙手握兵权,李太后如果不是得了他的支持,以她失去娘家后援的亡国公主身份,根本不可能掌握北赫大权。他想光复南楚,也非得借重他的势力不可。
他很少正视她的眼睛,偶一交汇,便浅笑转开,从没有他与张静雪一起时那种脉脉如诉的眼神交流。
可浅媚吃疼,扭头看她们一眼,神智略清,便低了头不再说话。
可浅媚似懂非懂,而张静雪已溘然长逝。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唐天霄冷着脸看着,待他们收拾得基本齐整,自己又拿了干布盖到可浅媚头上,亲自给她擦着湿发,问她:“刚你跑到哪里去了?见雨也不知道避一避?”
可浅媚静静地看着那行字,随手抓过唐天霄刚喝过的茶盏,阖在双手间慢慢地喝着,眼眸里有沉醉般的迷离闪动。
寻来的人却是香儿、桃子和几个怡清宫的内侍,闻声急急赶来,见可浅媚淋得透湿,慌忙把几柄伞都举过来密密地在头上交织住,才拥了她急急向前行着,一路说道hetushu.com.com:“这可怎么了得!皇上就快到了,若见淑妃给淋成这样,我们还活不活了?”
那两个便都怔住了。
但北赫王廷同样争权夺利,李太后行止又甚是荒诞,可浅媚虽号称长年住于王宫之中,但真正留在李太后身边的日子并不多。
那时,她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是他。
唐天霄本来还在心疼恼怒,听她这话忽觉出不对味儿。
花琉有使者来悼,看着可浅媚的眼神很是错愕;等他见过李明瑗出来,李明瑗看着她的眼神也很奇异。
幸亏她的身形娇小,容色清新,若换成寻常那等高大强壮的北赫女子,只怕他还真要招架不住,抱头而逃了。
去打那两只雪豹时,是他陪着的。
亭上的灯笼经不得这骤风狂舞,几乎给吹得颠倒过来,然后倏地一跳,便灭了。
等到左相项乙之子卡那提提亲时,李明瑗的意思,便想让她答应下来。
他要她去花琉,跟那位曾经让大周皇帝失魂落魄甚至至今念念不忘的宁清妩学习中原礼仪,以及……如何去侍奉那个叫唐天霄的男子。
她想了想,忽然抬眼问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首诗不只这么长罢?下面是什么?”
他点头,道:“好。”
他的拥抱,他的亲吻,甚至他的笑容,看起来都是如此别扭,就像她应付卡那提等人一样,亲密而不亲昵。
可浅媚转过头,眼睛幽黑得似此刻层云密布的夜空,偶尔被闪电撕裂出妖异可怖的光束。
她和两名北赫侍女说了半天,此时却习惯性地说起了北赫话。
他笑道:“不错,的确是才女,连《诗经》都看起来了!我本以为你只会背《三字经》呢!”
唐天霄失笑:“没错,没错,都得用美玉来回报,只怕你得把怡清宫都给拆了赏人呢!”
可惜他自己虽给捂了一身的汗,这丫头却还是手脚发冷,半点汗意都没有,便晓得有些不妙了。
她便道:“如果我遇到可心合意的男子,我便陪着他过一辈子,再不理你,也不管你的事了。”
他素日知道可浅媚厌文喜武,见状倒也希奇,笑道:“生个小病居然从侠女变成才女了?今日朕可算是见识了!”
可浅媚扫了一眼满屋的珍贵什物,叹道:“我倒是想还,却连颗青枣都还不起。”
“她叫张静雪,我信王李明瑗的妻子。她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你……一定要待她好,不许再伤害她一丝半点,知道吗?”
唐天霄揉着她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微笑道:“我又哪里让你不安心了?你明明晓得我满心里只想着待你好。”
唐天霄只觉她肌肤发际,尽是清甜怡人的淡淡荼蘼清香,阵阵袭人欲醉,也是情不自禁,将她拥于怀中偎依许久,低低笑道:“不然……你还是换了男装跟我过去吧!”
唐天霄笑道:“你还人家两只三只也没关系。若不够还了,我帮你还。”
眼见前面就是怡清宫,却见宫门前人影憧憧,一片混乱,隐约听得唐天霄一两句怒斥,便见他推开靳七,自己擎了把伞冲出来。
下面两句,却万万不适合海誓山盟时提及了。
唐天霄见了她,却是大喜,急上前挽住她,将她搂到自己腋下,连拉带抱扯到宫门内,飞奔到廊下才站住,口中已在斥道:“你要出门也不看看天气?看着是个聪明人,偏生一肚子草包,见着快下雨还往外跑!”
唐天霄一呆,再不晓得怎么又会扯到这上头来。上回在荆山密道里提起来这些时,便已让他浑身不自在。
诗中这位长年行役于外的男子思念妻子,愿意实现他们“与子偕老”的承诺,但语义殊为不祥,只怕终是与妻子阴阳相隔,永不能相见了。
那天,李明瑗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
李明瑗把她带了回去,此事便再不提及。
小娜和暖暖定了定心神,扭头看看四下无人,开始用北赫话低低地劝她。
他感觉着她对他近乎贪婪的索求,低低地笑骂:“哪有女人像你这么猴急的?还怕我喂不饱你?”
他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所以你切记,万不可得罪左相这些人。或许……解铃还需系铃人。要应付他们,还得靠你。”
香儿听不懂,愕然道:“淑妃说什么?”
北赫民风开放,并无中原那种男女授手不亲的严苛规矩。
他们的眼神,就和她追随着李明瑗的眼神相似。
唐天霄见她越扯越离谱,待要发怒,却见她眼睛还是红得和兔子一样,倒似要落泪一般,便忍了下来,拍拍她的面庞,温言道:“刚是我不好,好端端扯什么死呀活的。你不许再说了。难道和我每天活着相对不是更好吗?”
小娜等却听得明白,唬得忙靠近她,在她臂膀上重重一捏。
他皱眉,又抓过甩在她头上的干布,继续给她擦着长发,愠道:“少给我胡扯!淋几滴雨还能死得了?我比你大多了,要死也是我先死,到时我在哪里,便把你接哪里去,总不会让你离开我和_图_书的。”
她便问他:“她是谁?”
“公主,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可提那大人因你而死?你难道真要看着太后和信王因你陷于不测之境?你难道真想连累北赫王廷动荡?”
左相走后,她问:“我们便不得不听任左相欺负吗?”
可浅媚揉着眼睛道:“没到哪里去。想着上回在莲池好玩,便在红叶亭多呆了会儿,谁知突然就下了大雨。这又冷又黑的,亭子里很不好玩,便冒了雨回来了!”
因为大周使节已到,他怕引人注意,没有回北赫王宫,远远避开了去。
这晚入睡时,可浅媚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弯下腰,温和地问她:“你不会再伤害她了,是不是?”
她低头看看自己色彩鲜明艳丽的窄衣短袄,觉得很沮丧。
她便红了眼圈,悻悻道:“若你总不喜欢我,我可能会喜欢上任何人,包括他。”
她终于开窍了。
半年后,他接她回北赫,随即便和李太后着手张罗她的嫁妆,好像根本没有接到过那些倾诉衷肠的情书。
一有机会,她便会跟在李明瑗夫妇身后,或在大漠间和信王那些死士一同接受训练,磨练自己的胆识武艺,或打扮成平民深入南方密探大周军情,赏玩中原山水。
可浅媚低头弄着随意散落的衣带,却愁道:“可你给我的木瓜,我又用什么还呢?”
但可浅媚并不是和他同心同德的爱妻张静雪,他无需顾忌自己的伤痛让她烦愁。
“唔,我听见了,你说了好多遍了……”
唐天霄拍拍她的头,柔声道:“你真要还?”
侍女大惊,忙上前阻拦。
唐天霄原想着她身体微恙,怕再着了凉,尚克制着不去碰她。待得她主动起来,倒似又要压到他身上一般,忙一翻身将她捉过,笑道:“你这欺软怕硬的,我不欺负你,你反打算欺负我了?”
可浅媚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一眼漆黑的天,推开两名侍女,冲入雨幕。
可浅媚便灰溜溜地滚了,然后一整夜没回去。
但她确实知道,他是她的七叔。
我想和你共度一生,可惜我们分离了,有生之年再见不到你;可惜我们疏远了,无法再实现我们的誓约。
可浅媚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眼睛却已恢复了澄亮,闻言也不生气,怔怔地盯着写完的字,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向他嫣然笑道:“我本来就是才女,你不许小瞧我!”
为了安抚卡那提,她曾半推半就由着他占过些小便宜;为了不至于真的嫁给卡那提,她不得不去亲近另外两位贵家公子,挑唆他们利用自己的家族势力阻止左相与太后或信王联亲。
张静雪病得愈发沉重,但可浅媚十五岁生日时,她坚持按他们中原的礼节为她行了及笄之礼。
她竟似十分烦恼,忽抬头问他:“如果我赖帐,什么也不想还你,你会不会怨恨我?”
他口中骂着,已急急用自己袖子先给她擦起脸庞上脖颈上的雨水。
却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连举止亦亲密得近乎亲昵。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十四岁那年,因张静雪体弱需长时间静养,他们回到王宫暂住。
而那页信笺被风一带,虽然顷刻间便飞得远远的,却迅速被暴雨淋湿,狼狈地坠入池中。
或许他可以把她欺负得再凶些,毕竟她并不是那些弱质纤纤的闺阁小姐;或许今晚他便可以把他这个想法付诸实施。
李明瑗有些犹豫,担忧地望向可浅媚。
她大睁着眼,胸口满满地涨着,整个人像张开了羽翼的鸟儿,翔舞着快要飘到空中。
唐天霄只恐她着凉生病,命人抱了厚被子来,将她窝在自己怀里发汗。
“救他吧,快想法救他吧,公主……”
于是,她乖乖地去了花琉,去见花琉国的主人唐天重,去见那个长得和她很是相像的唐天重夫人宁清妩。
唐天霄放下茶盏,提过笔来,饱蘸墨汁,在她那篇《木瓜》后继续写上一行字,然后掷笔笑道,“你若什么都不想还,就这个替代吧!”
痴迷的是她,爱慕的是她,明知不妥放不开的还是她。
临终前,她握了可浅媚的手,向李明瑗道:“其实照北赫习俗,你娶了浅儿,原也没什么。”
不想这位卡那提公子长得虽不错,人品却不怎么样,几次见面后,便有些动手动脚。可浅媚天份极高,武艺超群,一向被那帮少年众星捧月般拱卫着,又有李太后、李明瑗夫妻宠爱,给惹得恼将起来,居然寸步不让,一鞭子下去,险些毁了人家子孙根。
李明瑗明知可浅媚不会无故伤人,倒也没有对她多加苛责。
可浅媚便很奇怪,她为什么要伤害这般美丽雅洁的一个女子?
女子身后,有两名全副铠甲的侍从跟着,正向李明瑗行礼:“王爷,王妃见你久久不回,小姐又跑过来了,很不放心,一定要赶过来看看。”
打到面颊和眼睛的雨水便渐渐觉不出冷,却森森地疼,疼得她不住地揉着眼眶,揉得阵阵发热,却越来越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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