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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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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蝶梦无凭,何处觅归舟

第98章 蝶梦无凭,何处觅归舟

他们的千峰已经六个月大,但可浅媚却似没什么变化。她似乎养得不错,比之前丰腴了些,肤色格外地白,——她本就生得白皙,但此时的白似乎有种不见天日的白,连唇都是淡色的,眉宇间不见了往日骄傲跳脱的神采。
唐天霄许久不能动弹,直到感觉面颊凉湿一片,才知自己落了泪。
他已取悦不了她,她也不希罕他的取悦,甚至把他的取悦当作了折磨,只想着快快结束,好去见她心爱的信王夫婿。
看他们争执起来,庄碧岚已悄悄退出了屋子,走到石桌边,提起酒壶,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才慢慢地走出院落,一路只是低低地念着可浅媚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还是要卷进来呢?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为什么还是要卷进来呢?”
许久,她低低道:“碧岚,我们生个孩子吧!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远远地离开,在蓝天白云青草间放着羊,不是也很快活?”
她的杏眸睁得大大的,失神地望着穹形的营帐顶部,带着颤意低低喘息着,竟让唐天霄有着弱不禁风的错觉。
这个胆大妄为,敢把天都捅下来的泼辣女子,会弱不禁风?
唐天霄不耐烦,自己上前为她扣好了,转头看到她在欢好中披散开的黑发,又有种取出梳子为她绾发的冲动。
唐天霄目光如锥子般钉向她,可眼底的痛楚,又似在钉向他自己。他道:“那你继续恨吧!横竖……朕也恨你,恨不得你死!”
传话的人刚走,那边又有人在回道:“皇上……”
唐天霄星夜直追,误入庄碧岚所设埋伏,中箭受伤,唐天祺冒死解围,方才将他救出。他们所统领两万骑兵、十三万步兵已死伤近半,唐天霄自己也伤势不轻,被迫撤兵休整。
屋里有淡淡的药香和血腥味,却又混合着某种甜甜的女子体息。
忽然发现目标,两人一齐跳起,额头碰上了,两个小小的身影撞到了一起。
庄碧岚沉默,对着头顶那轮洁净的月儿出了片刻神,才问道:“浅媚怎样了?”
或者,以往躺在李明瑗身下时,习惯了用这种姿态去取媚于他?
他站定,向那和他患难于共了多少岁月的绝色女子微笑道:“很多事身不由己,并不是我们想不要就能不要的。”
“我知道七叔待我很好,可我情愿七叔待我不好,就像当初把我从营寨中决绝赶走一般,我也可以决绝地走开,七叔生也罢,死也罢,我都可以当作不知道。可七叔偏待我好,唐天霄……偏也待我好。报不报仇的我已经想不清楚,可我只晓得,我不想看到你们这样打下去。”
李明瑗一笑,挥手令那“新娘”退下,坐到圆桌另一侧,取过一只空盏来,也提了酒壶来自己满上,慢慢地啜饮着,叹道:“军心不稳,这也是迫不得已之计。”
但发现她行踪后,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亲自赶过去,亲手将她痛打,亲口将她怒斥……
可浅媚闻言,终于勉强撑起身,垂着头披着自己的衣裳,却颤着手指头半天没能扣上衣带。
唐天霄没有接那茶盏,凤眸凝作一线,尖锐地盯着她。
唐天霄闻讯赶去看时,正遇上她临死前的片刻清醒,居然认出了他。
他一脸憔悴,看着她一脸灰败,握了她的手,柔声道:“没错,雅意帮朕捉过很多的蛐蛐儿。”
唐天霄心头剧震,好容易才能勉强压下心头的起伏,沉声道:“把她押进来。”
那些曾是她和庄碧岚所期盼的吗?
或许这天真的太冷了,笼着的火盆并不能让这营帐暖和多少。
他却视若无睹,一双深深黑眸柔情万千,只凝视于怀中的女子。
那无邪的笑容,像极了可浅媚狐媚子模样诱惑他时的笑容。
“什……什么?”
他的目光太过凌厉,可浅媚已受不住,泪汪汪的眸子转向别处,许久才道:“逝者已矣,我再计较,他们也活不过来。我只希望……皇上能看在我和峰儿份上,放了李明瑗。”
她的一口气松散,眸光便已散乱开来,那样欢喜而怅然地长叹:“他……会重新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子,生几个娃娃,在……在蓝天白云青草地间……放羊……”
庄碧岚淡然道:“降一次,已经低了风骨;叛而复降,降而复叛,那不是大将,而是走狗。”
唐天祺沉下脸,道:“既然还有一线气息,怎么能说没用了?快带下去,全力施救!”
夜已深。
十一月十二,唐天霄赶往前线,再度攻破博州,并分兵绕其后侧,击幽州、秦州。
但唐天霄并没有罢手。
可浅媚晕红了脸,嗫嚅道:“我……没力气。”
天快黑了。
李明瑗把她藏在了大苍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并派了四名侍卫和若干侍女、大夫在谷中侍奉,据说粮水充备,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唐天霄扯开了她的衣襟,又见到她脖颈上那颗胎痣。
唐天霄冷笑道:“你和李明瑗一起时,也这么没用吗?”
廿三,唐天祺所率兵马也赶到秦州、幽和图书州一线帮助剿灭楚军余部。
她的肌肤极白,那颗胎痣却不如以往亮泽如玉,转作了暗红的颜色。
他便和他的小家伙说道:“峰儿,千峰,若你敢和你娘一样负情忘义,朕一定活活打死你!”
她从没对他这般低声下气过,甚至在卑贱地保证,下回不敢再犯。
庄碧岚回头,已看到南雅意从一棵老槐树旁走出。
唐天祺问道:“你的兵呢?怎么不进城?”
李明瑗以及他的心腹部属,无一不遭毒刑拷打,逼问可浅媚下落。
“浅儿,你给我听好了,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你也……没有了回头的路!”
片刻后,大夫摇了摇头,道:“没用了,来不及了……不过胸口还有一线气息没散而已。”
唐天霄冷眼看着,抬手道:“天祺,你先出去。”
可浅媚点头道:“是。这些日子补药吃得也不少,医生的方子也没断过,不知为什么还是没力气。”
他始终是个让人心折的男人。
她道:“皇上,我曾为你捉过很多的蛐蛐儿。”
庄碧岚?
“暂时还不妨事……”
这时,身后忽有人问道:“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吗?”
“你……散了你的最后的兵力,不再回城?”
他的唇滚烫,可浅媚的唇却是凉凉的。
他问:“你不是一直恨朕杀了你父母亲人吗?你不是刚刚还在恨天祺杀了你的下人吗?天祺是奉了朕的旨意在行事。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你就什么都不计较了,反而和朕赔礼?”
他想,有了千峰那个小孽障,他应该更加放不开那个妖精一样的女子了。
那快要在绝望和伤怀里溶化的男子终于在孩子的笑声里站起,慢慢走到奶娘身畔,接过那小小的婴孩。
庄碧岚果然正于山坡之上,未着战袍,连佩剑都挂于马上,一身素衣满是征尘。
庄碧岚轻笑,缓缓立起身,向他见礼道:“王爷!”
十一月廿一,庄碧岚被俘次日,李明瑗在移兵前往秦州的路途中遭伏击,领兵的是大周皇帝唐天霄。楚军大败。
唐天霄道:“过了今天,你别想再见到他!”
帐中便只剩了这对曾经的爱侣默然对视。
十一月廿五,根据李明瑗一个心腹校尉的供词,他终于查到了可浅媚的行踪。
“放了李明瑗?”
李明瑗令庄碧岚调出交州剩余的三万兵马前去救急,庄碧岚怕交州空虚,南疆蛮夷乘虚而入,到时牺牲数十万支持庄氏的交州百姓不说,连中原都可能因门户大开而沦于蛮夷之手,故而拒不从命。李明瑗遂自行率师回援,留庄碧岚独力抗衡数倍于己的大周军队。
看到两人进来,她已撑着坐直了身,微笑道:“七叔来啦!咦,庄大哥也来了?我身体还是软得很,不能下床相迎啦,还请庄大哥恕罪。”
慢慢走回自己营帐时,他抬头看看天空,却是阴沉沉的,看不到蓝天,也看不到白云。
她的黑眼睛里倒映着烛光,却不曾被烛光映亮。
庄碧岚侧过脸,俊美的面庞浮过自嘲的笑。
“你笑什么?不许笑!”
在他不均匀的呼吸里,她喃喃道:“可是天霄,我累了。我不想再恨了。我也不想再爱了。我只想好好和你活到老。”
她柔软却干涩,发出一声禁受不住的哀哭,开始拼命推拒他道:“天……天霄,我身体不好,别……别……”
他只能断定,即便是床第之间,他们彼此取悦彼此需要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唐天霄神色冷峻,沾着血迹的战袍上有着日日夜夜驰骋沙场所形成的森冷肃杀,目光极是幽深,看不出一丝往日的柔情蜜意。
同年九月,唐天霄兵围博州,欲将信王兵马一网打尽。
只是旁人推他下山时,他似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父子保卫了一世的交州城。
唐天霄哼了一声,立身便往外走。
她的身材窈窕,华丽的凤冠下垂了长长的流苏,将大半的面庞遮得看不明晰,下方能见着涂着胭脂的小巧嘴唇,倒也艳丽。
有时候,彼此礼敬和兵戈相向并不矛盾,不过各为其主而已。
唐天霄击掌,“如今李明瑗一败涂地,你重新落入朕的手中,大约……从此也会身不由己呆在朕身边一辈子吧?”
南雅意便舒了口气,道:“谢谢皇上。”
他吻了上去,慢慢往下游移。
庄碧岚不答,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确认周围的确只剩了他一人,唐天祺挥手令部属退下,自己走上前,唤道:“庄碧岚!”
大将周绍端、谢翌谏其不可冒进,唐天霄不纳,并于九月十六强攻博州。李明瑗不敌,再度弃城而去。
嘉和十六年八月,周帝唐天霄亲自领兵,攻破青阳城。信王携家眷逃逸,奔往博州重整兵马。
“浅儿,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劝你还是收了这闲心,好好将养身体吧!静雪留给我一个活蹦乱跳的浅儿,我不想让你一直跟个病猫似的躺在床上!”
虽说两人你死我活的大小战争已经打www•hetushu•com•com了许多次,但庄遥未叛之前,他们同朝为官,对彼此并无恶意,后又因可浅媚的缘故结拜为兄弟,虽说各怀心机,关系总比寻常的朋友要亲厚些。
她便道:“皇上,能不能看在那些蛐蛐儿的份上,饶碧岚不死?”
庄碧岚皱眉,叹道:“恐怕……不大好。当日信王派去追她的那些军士们有点假戏真做了。她在雪地里昏迷了好久才被找到,又屡经大悲大喜,血气里原就有些毛病,神医救治她三天,后来又每个月借了安胎给她吃那些对症的药,才把那症候压了下来。谁知后来大出血……现在她天天喝药调理着,看着已经恢复了好些,可那血液里的病根……已经再也无法拔除了。”
他带着残部撤往交州时,已是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南雅意的伤势却在奔波中恶化。
她倔强地仰起雪白若梨花的面颊,简洁地说道:“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你死。现在……我更担心他会杀你。如果回到他身边可以劝服他罢手,我宁愿回了他身边去。”
庄碧岚看着她泪光莹然的眸子,低一低头,将她吻住。
唐天霄猜着这多半是李明瑗特地安排的退路,战败后还可以逃过去和可浅媚双宿双飞,至少江山美人还落着了一样,益发气得头晕目眩,连灭绝夙敌重新一统天下都没觉出一丝快意。
唐天霄正坐在案边撑着隐隐作疼的额,喝道:“什么事?以后再说!”
唐天祺本有心为他开脱,闻他此言,知他心意已决,不觉黯然,低了头,挥手道:“来人,捆了!即刻押下去!”
有人过来回禀:“罪人庄碧岚请求见虞国夫人一面。”
李明瑗道:“就是生产时失血过多,一时补不过来,不用担心。”
他道:“你不再找朕报仇雪恨,不再怨朕杀你亲近之人,甚至把峰儿都抬出来,就是为了让朕放了李明瑗?等哄得朕放了他,是不是该轮到你也逃走,跑到朕鞭长莫及的地方,从此琴瑟相和,夫唱妇随?”
许久,他将她拦腰抱起,走向自己的卧室。
唐天祺忙道:“皇上,她已知错了,必定再不敢辜负皇上。这会儿耍小性子,是在怪臣不该把她那些从人都杀了,又放火烧了她的家。”
“哦!”
“你还记得他?”
庄碧岚笑道:“又不是外人,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
他叹道:“王爷真有心了!这女子长得的确和浅媚有几分相像,再这样一装扮,便是见过几次的人,大约也辨不出真假来。”
他抱着南雅意在半坡静静地坐着,向着交州城的方向。
“嗯,还是休养的时间太短了。横竖你也不急着到哪里去,就在房中好好养着吧!”
李明瑗一身华服,慢慢地牵着他的新娘,走入他所住的那进院落。
可浅媚并不否认,哽咽道:“他们虽是信王的人,可这半年来一直尽心尽力服侍我。皇上大约已经又夺回了这大周天下吧?为何连几个下人也不肯放过?”
庄碧岚将手伸怀中。
可浅媚散着发,正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发怔。
但和眼前的年轻男子相比,他还是少了一份风华绝世的清幽绝俗。
南雅意仰起下颔,柔柔与他缠绵。
唐天祺叹道:“你早知道这话,当初又何必帮着李明瑗助纣为虐?”
可浅媚一惊,提高了声调道:“我何时弃他了?总是……身不由己。”
久在征战之中,他依然一袭素白衣衫,举止从容安然,如水的月光投下,似将所有的清辉都敛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唐天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一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听出唐天霄话语中的嘲讽,可浅媚眸子里闪过委曲,却很快收敛。
唐天霄放开她的手,她习惯性地搂向他的腰,但不过片刻,便已无力地垂落,连身体都开始在微微地颤抖,只是被动地承受着他,再无丝毫回应。
唐天祺一路追击,眼看着交州城近在咫尺,庄氏兵马明明未及进城,却不见了踪影。
唐天霄转过头,寒声道:“朕不允。告诉他,朕虽在南雅意临死前答应过饶他不死,可他若不安分,这辈子都别想踏出狱门一步!”
他想将她抱起为她穿衣,却又忍住,冷冷说道:“穿上衣服,朕带你去见李明瑗。”
唐天祺紧紧攥住,说道:“我会禀告皇上决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可浅媚打了个哆嗦,抱着肩倚在枕上,喃喃说道,“其实……我原来只想远远地离开他,离开你,离开这些仇恨和杀戮……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卷进来呢?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为什么……还是要卷进来呢……”
其时正值深秋,天干物燥,火趁风势,几乎将半座城池烧个精光。
李明瑗皱眉叹道,“本以为把浅媚远远打发走,可以让项乙相信卡提那正和浅媚双宿双飞好好活着,没想到还是让他察觉了……我们实在是小瞧了唐天霄了,竟釜底抽薪帮北赫王夺了权!若不是及时宣布迎娶北赫公主为妻,北赫王和https://www.hetushu.com.com唐天霄派来分化北赫将士的计谋大约也会得逞。”
南雅意打了个寒噤,黯然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看来……我们能抓住眼前的相守,便已不易了。”
李明瑗坐到床沿,细瞧着她的脸色问道:“今天觉得怎么样?还是身体发软?”
她沉默片刻,慢慢走到他的身畔,跪坐于席上,提过案上的茶壶,斟了茶,奉到唐天霄跟前,说道:“天霄,以往总是我太过执念,得罪了你,我和你赔礼。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南雅意摇头,“不了,快死了的人,很丑。不见才好。”
庄碧岚问道:“目前还有北赫将领要闹着回北赫吗?”
谁这么胆大妄为,这么快就把南雅意的死讯告诉了他?
她居然也会勾画一幅如此安谧幸福的景象,哄他心动,心痛……
可浅媚已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黯淡无光的眸子在他脸上一转,轻声问道:“他在哪?”
她像一根春日里的柔软柳树,由着他掰圆搓扁,扭作他所想的任何姿势,去容纳他压抑了一年多的欲望。
李明瑗久受诗书熏陶,岁月和战火的磨砺让他渐渐失去了年轻时的俊美夺目,却依然有种优雅尊贵的气度在举手投足间透出。
可浅媚迷茫道:“什么琴瑟相和,夫唱妇随?你若放了他,我自然和你在一处,快快活活看着峰儿慢慢长大,直到娶妻生子。只是我生了他后身体总是不好,不知道能不能陪你到白头的。”
门帘被撩起,唐天祺把可浅媚推了进来,隐隐听得他轻轻在劝道:“三妹,听话……”
唐天祺不可思议,“据我所知,交州城内,至少还有三万精兵可供你驱策。凭你庄氏在交州的声望,再凑出个三五万兵马大约不困难吗?你舍得就这么放弃?”
她明明觉得委曲,却在为谁而委曲求全?
“我们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
“浅儿!”
南雅意轻笑道:“我也是你想不要而不能不要的那类吗?”
庄碧岚摇头,含笑将她拥到自己臂腕间。
南雅意倚在他怀间,问道:“浅媚怎样了?”
唐天霄冷冷瞪了她一眼。
可浅媚脸色更是苍白,却据理力争道:“七叔,我并没有任性胡闹。虽然我一直呆在屋里或马车上,从来听不到外面的消息,可你当我不知道吗?楚军正节节败退,七叔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西南方向撤着!”
他道:“不困难。但我还懂得什么叫审时度势,知难而退。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何必为了一人私欲再让更多人送命?”
庄碧岚垂下头,小心地把一直卧在他腕中的南雅意放到铺于地面的鹤氅上,低声道:“请代为照顾她。”
他冷冷道,“至于她的那位信王夫婿留给她的所有忠仆……当着她的面全部诛杀,不许留一个活口!还有,朕不想再看到任何她和李明瑗一起生活过的痕迹!朕不会容忍她还敢对他存有一丝念想!”
唐天霄感觉着她细微的变化,连心都冷了,动作却愈发地贪婪而狂热。
在记忆里,他和她的相处中,不论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最后屈服的总是他,赔礼道歉的也是他。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
她的瞳孔渐渐放大,纤瘦的手忽然间将他握得极紧,拼着最后的力气艰难地说道:“可惜我……和浅媚……还是……求……不……得!”
他的心里又堵得透不过气来。
可浅媚抱着肩,垂着眼睫道,“可长在他自己身上的毒疮,他自己舍不得挖去的。我并不是真的和他好,我只想回去看看我的孩子。也不知他现在长成了什么模样,我实在……想念得紧。然后……万一你这里陷入危困,我也可以找机会帮你。他喜欢我,喜欢得紧。若我哄哄他,他没有不依的。”
“恨我……所以他说我是枚毒疮。”
“应该不会了。江南和北赫,到底相距遥远,等下回再有甚么消息传来,西南五州的新兵应该也训练得差不多了,即便有人信了项乙唆使逃往北赫,对我们的战斗力应该不致有太大影响。”
李明瑗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她正有些局促地站着,然后向他行礼道:“妾身见过庄世子!”
可浅媚身躯动了一动,鼻子里很轻地嗯了一声,却还是没动。
可浅媚浅淡的唇抿了一抿,终于道:“七叔,我想回唐天霄那里去。”
李明瑗撤走不久,唐天祺攻庄氏,庄碧岚出战,不料部分新兵被朝廷策反,乱自内作,并劫持了留守于营寨之中的南雅意。在唐天祺的节节进攻下,庄碧岚内外交困,勉强平定了叛乱,南雅意却已在双方交战中身受重伤。
李明瑗应着,立起身便走向那屋子。
唐天霄沉默了片刻,见她凹陷的双目紧紧盯着他,目光焦灼而急切,终于答道:“嗯,朕饶他不死。”
正在疑惑间,探子来报,庄碧岚正在交州城外十里一处山坡上,一人一骑,别无从人。
唐天祺的近卫只恐他会暗算主将,手中刀戟并出,割向他的手腕。
和_图_书李明瑗不怒反笑,说道:“浅儿,你不是想哄他,而是想哄我放了你走吧?若我真由你任性胡闹,别说你父母死不瞑目,就是静雪,只怕也会因为救护养大了一只白眼狼而含恨九泉!”
“闭嘴!”
唐天祺忙喝阻时,他的手背、手腕俱已着了数下,鲜血流溢。
唐天霄亲身寻至青阳城信王住过的宅第,不知因何大怒,一把火烧了那宅第。
可浅媚秀丽的柳眉蹙起,“我在床上窝着,没病都快窝出病来了!可要下床走动时,不过几步,便觉得腿脚发软。”
守卫森严的院落里,居然有一个外人安坐于石桌边,执了酒壶慢慢地为自己倒酒。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在她那样恬不知耻的背叛之后,还那样看重她。
可浅媚却似丝毫不领情,厌憎地甩开他的手,红着眼圈站在门边。
黑眸流转,他望向李明瑗身畔的新娘。
唐天祺从一来就看到了寂寂无声的南雅意,只当她已经死去,此时闻说,不由一惊,忙向后唤道:“大夫何在?”
他的泪水滴落下来,恶狠狠地叱骂这不解事的小东西。
可他终究忍了下来。
她安然地做着她的信王妃,圆着少女时候便存着的梦想。
他忽然一把将她拉过,狠狠撞在自己怀里,重重地吻了上去。
“哎哟”一声后,是两人相视一笑。
她开始还能发出低低的吟哦,后来便闭上了眼,只余了细而无力的微弱喘息。
唐天霄将她双手握住,按过头顶,亲吻着自己睽别年余的身体,淡淡说道:“从了朕,朕呆会带你去见李明瑗。”
“没有了回头的路了吗?”
庄碧岚率原交州兵马并西南五州新训练的新兵乘胜追击,夺回青阳城、扶风郡等地。但信王所部北赫精兵屡有叛逃之事,军心不稳,遂无力继续进击。
想着可浅媚种种不堪,甚至把他的感情和尊严都踩到了脚底,另嫁他人,他恨得咬牙切齿,夜不安枕。
庄碧岚低低叹息一声,掷下酒盏,也跟了进去。
庄碧岚抬起眼,向他淡淡一笑,“成安侯!”
她咬着唇瞪着唐天祺,好一会儿才别过脸,悄悄地擦掉面颊上滚动的泪珠。
可前提却是放了李明瑗,放了她自幼爱慕并最终以身相委的第二个夫婿!
她的曲线和以往一般美好,随着他唇舌和手掌的熟练动作而阵阵搐动,却没有了以往蓬勃应和的活力。
可浅媚唇角弯过一丝凄凉的笑,黑眸中已经蕴了满满的泪。
可浅媚便不说话,颤着唇由他摆布。
待可浅媚难产,二人捐弃前嫌,坦诚相待,共同守护着那个新生命的诞生,更有一番惺惺相惜。
金乌西沉,原来明灿的阳光不知不觉间化作一团殷红,霞光般笼住青黑的城池。几只苍鹰从辽阔的天空展翅掠过,在如血的霞光中悲唳于九天之上。
“这都休养了两个多月了……”
小家伙玩得倦了,正张大嘴巴打着呵欠。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唐天霄黯然,“你要不要和庄碧岚见上一面?”
“碧岚?”他微笑,“在等我?”
早有随军大夫急急赶上前来,跪下身来为南雅意诊治。
那块虎符上已经带了血,开始尚温热,片刻后被风一吹,便凉得透了。
他的亲吻转作了不甘的啮咬,抚摸转作了重重的揉捏。
唐天祺忙道:“不是,是臣说错了,不该烧了她的房子。她……她并没有说过那是她的家。”
那间屋子的门扇开了,有妇人向外张望一眼,然后走过来,禀道:“王爷,公主醒了,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但他视若无睹,自顾将从怀中掏出的东西送到唐天祺手中,说道:“我们父子曾和交州守将有过约定,以这半块虎符作为调兵信物。只要你割下我的头颅,和这半块虎符一起送入城中,他们自然会开城归降。南疆地形复杂,蛮夷习俗各异,朝廷就是遣十万精兵过来,也未必能阻住他们滋扰生事;但若由这些老兵继续镇守,当可事半功倍。”
李明瑗终于忍无可忍。
可他无论如何不会也不能再像先前那般宠她爱她,更不能让她爬到自己头上。
所以,他让唐天祺去带回她。
他虽这么说着,可浅媚却不配合。
唐天霄蓦地刺痛,“既然你已经弃了他,他便是朕的,与你无关。”
次日,一直用最好的药物勉强吊住最后一丝气息的南雅意死去。
唐天祺似懂非懂,但到底晓得当初一意起兵的是他的父亲庄遥;而唐天霄对于交州庄氏的疑忌则五年如一日,从不曾放下。
庄碧岚惨淡一笑,轻声叹道:“我所得者,从来非我所求。我所求者,向来……求不得。”
她的头重重落回枕上,目光散乱地凝住,再也不动了。
可浅媚始终捧着茶盏的手在发抖,终于支持不住,无力地将茶盏放回案上,疲惫道:“天霄,他已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若你真要他死,我会继续恨你。”
这些改变,都是因为李明瑗?
“家?”唐天霄已在冷笑,“可浅媚,信王给你的房子和-图-书便算是你的家,朕给你再多,也不能算是你的家吗?”
两人执手相守,快快活活看着唐千峰长大,直到娶妻生子……
笑得人再硬的心肠也刹那间软了。
庄碧岚站起身,默然望着那个与自己休戚相关了多少岁月的女子离自己渐行渐远,神色居然甚是宁静,并无太多哀伤之意。
那厢即刻有人过来,担了南雅意,飞快地奔下山去。
如此可爱,如此……可恶!
庄碧岚没有挣扎,由着人将他紧紧捆了。
他站起身,轻轻地阖上她的双眼,低声吩咐道:“来人,给她预备棺椁衣冠,好好送回京城,以夫人之礼安葬。”
庄碧岚留恋地望着交州城池,黯然答道:“剩余的三千骑,大多是交州附近招募的农家子弟。烽烟连年,八万子弟带出,三千骑带回……终是我庄碧岚无能,累了这许多人埋骨异乡,我并无颜面回城见他们的父母亲人。剩余的三千骑……我将他们带回,让他们各自散了回家务农,也算是尽了我最后的一点心力。”
唐天霄眯着眼睛,冷冰冰问道:“她怎么了?”
李明瑗这样答着,目光已瞥向其中一间朝阳的屋子。
十月中旬,伤病渐痊的唐天霄将新征调的十万江北精兵拨给唐天祺,任其为主帅,周绍端、谢翌从旁辅佐,再度急攻楚军。
“我想得太多吗?我其实根本不想多想。”
而那一切热烈,连同冬日里衰草枯藤的哀伤,都似与坡上的男子无关。
“留她一条命就可以。”
可浅媚脚上无力,向前踉跄冲了两步,才赶上唐天霄,握紧他的手臂,借了他手臂的力道勉强跟了他的步伐向前走。
青阳城内,信王李明瑗临时住的宅第。
两人躲在台阶下的灌木丛中,各自瞪着大眼睛捉着蛐蛐儿。
冬日灿烂的阳光如新织就的无数匹明金锦缎投下,坡上的白石青松也便格外明亮,璀璨得像在发着光,热烈地迎接着即将来的天下一统,盛世太平。
这样的唐天霄,可浅媚看着很是陌生,脚下便站不大住,吃力地扶住了门棂。
而唐天霄意犹未尽,不及休整兵马便领兵继续追击。
这样的严冬,自然也不会有青草。
他恨极自己过于泛滥的怜爱之情,狠狠撕开她的底衣,强硬地抵进。
他又惊又疑。
周兵飞快涌了上去,无数枪戟如林,冷冷地对准他。
唐天霄愈发含恨,问道:“若朕不放他,若朕偏要他死,偏要他不得好死,你又待如何?”
因此,他得到这消息后,立刻亲自带兵前去查探。
头上洒满了漏过枝叶投下的阳光,青草一根根翠绿得宛如碧玉,而他们的眼睛是那样的清亮,倒映着彼此的笑容。
唐天霄只觉一道怒气直往上冲,怄得心头血气翻涌,俊秀的脸庞冷凝得如同挂满了清霜。
唐天祺诧异,又道:“庄碧岚,若你肯自己入城,亲自带了交州守兵出降,本侯再帮说上你几句,皇上一片爱才之心,未必不会原谅你。”
“好一个身不由己!”
月华如水中,恍惚有谁的声音如在水纹中怅然地荡漾。
小家伙愈觉好玩,清澈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忽然扎舞着手脚,“咯咯”地大笑出声。
很久很久后,唐天霄终于把她放下,她一身狼藉,无力地伏于席上,依然在发着抖。
他恨得咬牙,越发摧折得凶悍。
唐天祺一路小心保护,山中是软轿,出了山则是马车,但她真的许久没有这样奔波劳碌过了,这一两个月刚刚有点起色的身体已开始一阵阵地浮软。
是日傍晚,李明瑗在逃亡途中被俘。
唐天霄眼睛发酸。算算自五月间两人匆匆见上一面,又有半年没见了。
俱往矣,青梅竹马的大梦一场!
他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眉头依然紧紧锁着,道:“但以后我们没有了北赫兵力和粮草的支持,难免会困难许多了!”
唐天霄一恍惚,又似回到了两小无猜相伴玩耍的时光。
但可浅媚又怎会盼着那些?
可浅媚疑惑地望向他,看到他眼底的嫌恶和疲倦,忽叫道,“我和李明瑗清清白白,并没有什么!他对我很好,可……可也只限于是我亲人一般。有……有了你以后,我已视他如父如兄,他也只把我当作疼爱的小辈看。”
许久,她低低地问:“我的峰儿呢?”
炽亮的阳光似在照射到他身上的衣冠肌肤时拐了个弯,悄无声息地收敛了万丈光芒。他沉静地坐着,独自散着月光般的浅浅清辉。
定情时的梳子还在袖中,裂痕宛然,他却已不知道还要不要保存,就如不知道还要不要再去珍惜这个完全背弃他的狡黠女子。
小家伙不解地望着他翕合着的好看唇形,忽然一咧没牙的小嘴巴,已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李明瑗不耐烦道,“我说了多少遍了,那是你的仇人!你怎么能真的嫁给他?何况……想来他现在也很恨你了!”
楚军不敌,连连败退,渐仅余西南四五州县犹在控制之中。
外面静默片刻,便传来唐天祺的声音:“皇上,我把浅媚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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