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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站在你这边，但希望你输。”

同样不由我争辩，片刻，我成了唐天重随身的侍童。

如无意外，庄碧岚应该恢复了备受尊重的交州少主身份了。

我也有些神思恍惚，走到唐天重身畔，伸出手抓抓他的头发。

毕竟我从不过问朝堂的事情，开口询问这样的军国要事，绝对算是突兀了。

我气恨在心，抡圆了胳膊，在九儿惊呼声中，狠狠一巴掌扇向唐天重。

无双犹在纳闷，“这两个丫头眼生，不知是谁房里的。”

他就不怕我真的记仇起来，当真给他当胸一剑吗？

张校尉见我气势凌人，更是犹豫着不敢上前，只是唐天重令出如山，同样不敢回去和唐天重那般回话。

霜天云淡，绛河清浅，皓月婵娟，秋风前例。摄政王府前院后院堰角重重，在月色里模糊成线条分明的黝黑剪影，莲池波光粼粼，映着清澄月色，更显明洁。

庄碧岚。

唐承朔眼神一飘忽，怅然叹道：“性子太刚硬要强了。你瞧着如今天重的性情，就和他母亲是一模一样。须知过刚则易者啊！”

但这次，唐天重好像困得真的有些迷糊了，居然半闭着眼睛答道：“唐天霄调遣了部分将被驻军渡江，说是要换防，但始终未见动静。倒是交州庄氏正往北集结兵马，不知打什么注意。”

其实应该只是会心而已，心头被针扎般的疼痛应该只是错觉。

回到莲榭，我只作困倦，遣开侍女们，在软榻上静卧着，取出了那小丫头塞给我的物事。

我冷笑道：“你倒是好心！我且问你，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认错？就为我在他睡着时跑到这亭子里吹吹风，打算看看你们的好戏吗？”

我实在不能理解男人这种所谓的雄心壮志，但他既然把太后都骂成那样了，我也懒得再去纠结他对我和唐天霄的疑心病，只是说道：“如果你执意为一己之私令生灵涂炭，那也由得你了。”

竟是让我借着亲近唐天重之便，伺机诛杀于他。

可惜，那性情里的威严之气，只怕这辈子也抛不掉了。

我小心地把封口处的白蜡刮开，打开竹管，里面掉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和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这鱼汤，其实真的炖的很香，我也的确很想喝。

我冷笑道：“有福没福气我可不知道，先看它今晚有命没命吧！”

我扶着九儿的手，强撑着站起身来，快步走向莲榭。

这日我去请按时，他便叹气，“本以为找着了个好儿媳，便多个人在跟前伺候了。没想到天重那小子还和我这变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抢人。你说我这倒是生的什么好儿子呢！”

若他真的在金殿上指鹿为马，只怕符合的人不在少数。

计划十分周密，最妙在这毒发作后除了昏睡之外并无异状，我便可趁着他人为发行康候中毒之前离开莲榭，只须走到莲池后的迎熏亭，自会有高手接应我离去。

两个小丫头吓得连忙跪在一边，再也不敢说话。

我坐起身，喘息着向九儿问道：“我让你端来的汤呢？”

下面犹有小字，却是说明那纸包中乃是致命的南疆秘毒，无色无味，只须放入汤中，略沾唇舌，不久便会毒发昏睡，三日内即可僵死。

唐天重的刚毅执着，我是领教过了，不过实在很难想像，这位据说很是痴情的王妃，姐姐是母仪天下的宣太后，夫婿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如果生就唐天重那样的个性，又会生出怎样的事端来。

唐天重居然没有躲，啪的一声，由着我重重得打在他的面庞，然后依旧蹲在我面前，捂着脸不说话。

把纸条解开，只一看那字迹，我的心便突地一跳。

而无双虽然盛了一小碗在我面前，我到底一口也没喝。

庄遥大将军久经战事，深知攻守之道，交州与大周交界处一向陈有重兵，自保有余。唐天霄和唐天重忙于应付彼此，暂时腾不出手来对付庄氏。

唐天重瞪着我，忽然冷笑道：“你别做梦了，如果我死了，你也必死无疑！便是有了孩子，也自有别人抚养，至于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看我会饶过你！”

从唐承朔处出来，我问无双：“摄政王妃哪一年甍逝的？”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她扔来食盒和小狗，急急过来扶我，“快起来，这地上凉，姑娘身体又不好，哪里禁得起呢？”

我忙道：“侯爷春秋正盛，加之康侯夫人新丧，我们的事……不急的。”

因被唐天重绊着，我去陪着唐承朔的时间更少了。

当年南楚的臣民，还以为江南永远会在歌舞升平中咏尽繁华，可转眼楚帝白衣出降，举国败亡。

我叹笑道：“我刚煮鱼时背着味道熏着了，没胃口吃。”

唐天重似也自知失口，再不说下去，只将我上下一打量，本来皱紧的眉舒展开来，挥手道：“去取套男装来！”

我“哎”地惊叫一声，皱眉正让开时，忽觉和-图-书我的手间忽然一紧，那丫头竟不知什么时候将一个圆圆的什么东西塞在了我掌心。

我忙笑道：“都是些年轻女孩子，难免活泼些，打打闹闹也不碍事。只是下回留心些，这府里来来往往的贵客原本就多，再冲撞了，只怕府内大总管不会饶了你们。去吧！”

见我还是不理睬，他坐起身来，撩起我底裙查看我腿上是否伤着。

九儿咕哝道：“还不是侯爷做的那些事，看看把姑娘折腾成什么样了！你看看姑娘这手腕！看看裙子，都曾破了，也不知道腿上伤着没有？”

唐天重便不说话，埋头吃着鱼汤。

张校尉忙上前一步，低声道：“侯爷正在气头上，姑娘既然做错了事，还是尽快下去认个错，给侯爷一个台阶下吧！不然侯爷面上下不来，姑娘难免受苦。”

我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也不能怪他们成了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他们忠心的，只是唐氏的大周江山而已。”

也许，是因为满池的残莲终于连叶子也枯萎了，内拔得一干二净，水面便显得太过单调而清寂吧。

到底我说的太凌厉，唐天重的脸渐渐涨红，忽然在枕边一摸，已经抓出一柄短刀，拔出了鞘。

那日雨夜冰释前嫌，和好如初，我总以为我们便能这样过下去了，不论他成，或者败，如果我屋里影响到他，便只能站在他的身后，接受他的成或败，然后连累我的贵或贱，生或死。

隔了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含恨和恼怒。

至少，和平时睡着并没有什么两样，更看不出有中毒的迹象来。

唐天重盯着我，眸光有些迷离，隐约见一抹我不可解的辛酸和痛楚浮上，忽而呻|吟一声，俯下身便吻著我，唇舌越发热烈了。

“你……”

九儿在我跟前转来转去，忍不住嘀咕道：“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吗？我瞧着……实在不像啊。”

他又问道：“腿还疼吗？我当时气急了，不是有意要伤着你的。”

此刻北面窗口正大开着，湖面飘来的风吹到身上有些寒意。我遂让九儿去关了窗，自己到床榻上抱了条薄衾为唐天重盖上，再看向他的面庞时，他的眉宇还微微皱着，睡的并不安稳。

见再无外人，唐天重神色越见和缓，蹲下身来扶我，异常温存地说道：“我们先回屋去吧，这里风大，冷。”

唐天重在书房里要么看公文，要么找大臣议事，要么传来部属调兵遣将，并不避忌我，对我也不亲近，宛如我真的是个为他磨墨递纸的童儿而已。

他已是实际上的摄政王了，比少年帝王大不了几岁的摄政王。

徘徊在山下的黑影终于行动，当头奔过来的是唐天重的心腹随从，深绿服色的六品校尉服色。

我将伤手藏到腋下，不理睬他。

唐承朔皱眉，沉吟道：“嗯……这个再商议，总是要办的。”

唐承朔摇手道：“罢了，我老了，可还不糊涂。想这孩子也可怜，挖空了心思才得了你在身边，我好端端的扰了你们的好事，那才叫昏聩呢！”

或许他的打算也有道理。如果他不交出权柄，唐天霄母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如果他交出权柄，以他们父子在朝中的威望，功高震主外加曾经处重擅权，必为帝王所忌，最好的待遇，也只是容他做个闲散宗室罢了。

其实也没觉得烫的很，反而身体冷得发抖。满腹的悲怆直涌上来，堵到喉咙，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来，闻着空气里飘着的腥味，更是干呕了一下，舌尖满是苦涩。

饭后，唐天重依旧去灯下翻阅各处送来的公文，但精神明显有些不济，看了两篇，便搁下笔，撑着额道：“清妩，给我泡盏浓茶来。可能这几天老是出城巡查，有些累着了，犯困。”

恍惚中，似有晶莹的水滴落到我的面庞，又有低低的哽咽回旋在耳边。

唐天重即刻吩咐道：“张校尉，这小狗脏脏的，把它送还到厨房里去吧！”

假山前后，红枫渐老，苍梧凌乱，几处夜鸟惊起，有洛夜飘下的细碎声响。

“清妩，清妩……”他已解开我的衣裙，不容抗拒地侵入我，一边喃喃地唤着我的名字，一边低声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恶人，一个处处凌迫你算计你的人。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可是在你心里，只有一个庄碧岚，也许还有唐天霄，我却什么都算不上。我只是向知道，在你心里，我究竟处于怎样的位置，你会不会狠心道……让我死……”

我默然，然后想他莞尔一笑，“你骂起我来就我困了？”

我等着他道：“我好于不好，侯爷又何必理会？如果真是庄碧岚要求我为内应毒杀侯爷，我或许真的会那么做。侯爷犯得着关心我这么个蛇蝎妇人吗？譬如方才我真的下了毒，侯爷一怒之下杀了我，以后不是一样会好好过下去，踌躇https://www.hetushu.com.com满志地当着你的康侯，做着你美好的帝王梦？”

我又羞又恼，抬起脚来便狠狠地踹山他的胸口。

又一波奔袭的浪潮蓦地将她整个身心倾覆。

我轻笑，“是令你带我下去，还是令你押我下去？”

此时已走到竹桥上，我扶着栏杆，望着那笼着月色澄如冰雪的水面，黯然笑了笑，“也许……这便是宿命吧。我总是挣脱不了，还是得这样一天一天地活下去。有时想着……还不如栽倒这水里一头淹死了干净。”

我看看手中的短剑，又看看他，一时间呆住了。

唐天重一愣，撑着额站起身来，恨恨道：“还不是被你气的，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呢？”

眼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一会儿竟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果然睡着了。

所有神智被吸入他所创造的漩涡中时，我低吟着绷紧身体，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唐天重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奇怪，他踏前一步，看着九儿手里的纸包，嘴唇一动，却没有说什么。

唐天重难得见我关心他的大事，倒也答得爽快：“天祺到底年轻，有时做事很没分寸，至于那群老臣……虽有几个忠心的，可大多各怀鬼胎，在本侯面前是这样说，在太后面前又是另外一说。如若本侯有所松懈，他们没了敬畏之心，再不知生出什么事来。”

他拍拍我的肩，“我还是喜欢你这孩子的性情，有时候虽刚强了些，但到底懂得进退有度，不会一味打硬碰。如果……如果天重能学些你的柔韧，我也便放心了！”

唐天重立刻皱眉，“你不必明讽暗喻，我知道你和唐天霄一直暧昧不清，就不想让我夺他江山，对不？想让我对宣氏那老贱人和唐天霄那黄口小儿俯首称臣，只是做梦！今日我明着和你说了，这大周江山，就和你宁清妩一样，我是要定了！”

他也不躲，安静的望着我，由着我连踹了十几下，累的趴在枕头上喘气，才又躺倒我身侧来，问道：“心里好些了吗？”

我懒散地笑了笑，将头倚在冰冷的柱子上，只觉得秋日里也有沁骨的寒意，无处不在地渗过来，而眼眶又已经酸涩。

舒心日子？

“你！”

我点点头道：“他根本就没中毒。”

无双却极其相信她家主人，那聪慧的眼睛里难得流露出那样不清醒的痴迷，“再隔两年嘛，我们的侯爷，可能不只是侯爷了。”

等剧烈的心跳止下，我才冷静下来，去看纸条的内容。

无双等人却是纳闷，只悄悄和我嘀咕，“侯爷平时精神好得很，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真的太累了？”

锋芒曜曜，冷若霜雪。

我能接受他或我自己最悲惨的结局，却没办法想象，在我断了所有的念头安静得呆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这样怀疑我，甚至对我设出这样的计谋来试探我。

不知唐承朔哪里来的刚过易折的感慨。

唐天重眼睛眯起来，那种危险的灵力似逼退了他面庞上的困倦，连声音也抬高了很多，“你难道没有想过，我输了，可能就是死，我死了，你还陪在我身边？”

日子于一夕之间又热闹起来。

快十年，也就是在唐天霄初登大宝不久之后，唐天重的母亲就去世了。

我带了九儿沿着曲折竹桥一路除了莲池，径直往北面的假山而去。

九儿边走边回头看向依然木在那里的唐天重，不安地说道：“姑娘，你打了侯爷啊？”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逃来扶我，却又站住，居然很伤感地哑着嗓子说：“我很失望。”

我对着镜子里那个显而易见的女子面庞，虽然好笑，也不愿违拗他的心意。何况时时伴在他的身侧，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一个人在房发呆好。

唐天重居然真的没能忍耐住，几个箭步便奔上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狠狠一拽，已将我拉的踉跄几步，惊叫着差点儿摔倒。他却不管不顾，径自拖着我往山下跑去。

距离那个丁香千千结的分离日子，一架过去一月有余，算日子，他早该和南雅意在交州安顿下来了。

但唐天重根本顾不得像不像了，点头道：“好得好，以后我去书房你便跟着去，去宫里就不必了！”

这一回，九儿连应都不敢应，垂着头将小黄狗抱到碗边。小狗才嗅了嗅，还没来得及去舔，唐天重飞起一脚，已将那碗汤踢飞，汤水四散，从路边一直溅到草丛里。

唐天重哼了一声，转过头不说话。

唐天重一瞬间闪过不知是欢喜还是愤恨的怪异表情，“是吗？”

若是以往，唐天重一定会抬起他那双深沉莫测的眼睛，盯着我看上半天，才会不冷不淡地回到我两句。

当年我年少无知，自以为我和庄碧岚郎才女和-图-书貌，门当户对，注定了一生相随。可楚帝一念私心，庄氏血流成河，家破人亡，我成红颜祸水，困锁深宫，最后竟连安静度世都不可得。

唐天重不但恢复了每日回莲榭留宿的习惯，并且待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久，以至于二门外不时有大臣或部属派了人来莲榭通报求见。有时回来还未及坐定，便因有人求见而匆匆去书房见客。

无双便不接话，只急急地找来消肿化瘀的药膏来为我涂抹，我正在气头上，取过她手里的药膏，远远得扔到水里，自顾回床睡觉。

我疼得泪花直闪，又是气，又是恨，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以前自觉很能耐住寂寞，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不在身边时，我也会觉得孤单起来。

我想起传说中早夭的摄政王妃，以及传说中的伉俪情深，笑道：“王妃必定也是个国色天香重情重义的大美人了。”

闭上的双眼再不能那般冷锐逼人寒光四射，这个沉睡了的男子看来温和安静了许多。

我既在唐天重身畔，许多不该女子参与的政事，渐渐也看到眼内，传入耳中。

假山前后都有通道，通往顶部的迎薰亭。

我本就站立不稳，顿时被打的摔倒在地，捏着被他抓得疼不可耐的手腕，一阵阵头晕眼花，泪水已止不住地直落下来，只是强撑着不肯哭出声来，只伏在地上冷冷地瞪着他。

早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了，一再卑鄙再霸道无耻都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你盼我中毒吗？”

无双虚了却跑去翻屋中有没有我生病时吃剩的人参茯苓，打算先熬些等他睡醒后服用。

将那纸条匆匆看完，又将那纸包取出，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瞧着，心里却是水火交战，一忽儿冷，一忽儿热，连手足都似软了下来。

我明知是唐天重回来，只蜷缩在内侧向里而卧，再不看他一眼。

他抬起头，笑的更加迷离。他问我：“假如我和唐天霄或庄碧岚对阵，你站在哪一边？”

唐天重大怒，一对眸子在淡淡的月光下似要灼烧起来，尖刀般刺向我。

我正心底一悸时，他已将那短剑塞到我的左手里，说道：“听说你要捅我几下才消气，那么，你捅吧，我不还手。”

九儿顿时不敢做声，好一会儿才问道：“侯爷……怀疑姑娘和庄公子联手，想下毒害他？不过……那汤里根本没毒？其实……根本不是庄公子在害他，是不是？”

张校尉跺脚道：“小姑奶奶，别任性了！这事儿，从一开始就在侯爷掌控之中，姑娘想赖也是赖不掉的……”

忍了好久，我才将泪水吞下去，逼着自己不去想手腕的肿痛和心头的刺痛，努力评定心神入睡时，很轻的脚步声传来，接着灯火暗了一暗，椅背那人的高达身影挡住了。

“把……把狗抱来喝汤！”我盯着那散落的纸包，暗哑喝道：“我今天倒要看看。这条狗到底会不会中毒，会不会死！想来庄碧岚虽比不上侯爷英明神武，英雄盖世，总不至于连毒药都拿错了，拿包连狗都毒不死的面粉来让我下毒！”

唐天重显然不解，他眯着眼，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什么意思？”

“那个……”他干咳着，神色已是止不住的尴尬，“既然你没听他的，这事咱们就不用再提，天色晚了，咱们先回去吧！”

小丫头如蒙大赦，抱头鼠窜而去。

明明是他处于主动，又将我扣于腕中被动地承受他的爱抚，可他的眼神难得这么委屈和狼狈，“看着你亲手盛了鱼汤给我，自己却不肯喝一口，我真的想死想捏死你再捏死我自己……清妩，你总是不会明白……”

我微笑道：“侯爷公事缠身，也的确辛苦了些，所以我才跟了去照看照看。其实他也记挂着王爷，刚才我过来时还在嘱咐我多代他尽尽孝心呢！王爷既然喜欢清妩服侍，我回去便和他说下，以后再也不随他去前院了。”

唐天重听说，自是高兴，甚至令人温了好酒，让我一起喝上两杯。

陆姨娘笑到：“王爷自然心疼儿子了。不过真为清姑娘好，还是尽快把他们的事办了才好。”

并没有什么人过来接应，却有几道暗影在山石树影中闪动。

竟是个密封住的小小竹管。

摸出怀里的小竹管，我去取里面的纸包，却觉右手被唐天重捏过的地方疼的钻心，借了月光一瞧，已是肿的跟馒头似地，脸上被打过的地方也是火辣辣地疼，更是觉得灰心，将小竹管递给九儿，说道：“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撒在汤里，唤那条狗过来吃。”

许久，莲榭那边的竹桥上，终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踏出抱厦时，他脚步顿了顿，望向我这边。

自那晚之后，他似乎越来越喜欢把我栓在他跟前，如今更是打算把我往外面带了。

唐天重点头接过，尝了一口，微笑道：“你亲手熬的汤，果然好喝得很。你也喝一碗吧，瞧你m.hetushu.com.com瘦成这样，也不肯好好吃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唐天重的女人过不上舒心日子呢！”

而我当真被他那眼神刺痛了，脸心口都似抽搐般的疼痛着，赌了气双手按紧栏杆，同样恨恨地盯着他，寸步不让。

他已知我会喝酒，我也不好推搪，不动声色地陪他喝了一杯，看他喝完一壶，送了饭上来，我便取了碗，盛了滚热的鲜鱼汤，递到他面前，笑道：“这鱼是我眼看着活宰了炖的汤，很是新鲜。你瞧瞧，都是乳白色了，味道也鲜美得很。”

这些时日我随着唐天重进进出出，又时常道前院去，早没有人再管束我的行动，无双也不疑心，应了一声，自顾拿了人参去叫人煎药了。

我摇头，接过汤放在地上，又问：“刚才那只小狗呢？”

唐天重疼得一松手，扬手就是一耳光，清脆响亮地打在我的面庞。

不过唐承朔待人温和，甚有城府，不但未立侧妃，连特别受宠的姬妾都没几个，想来对王妃也应该很是专一，摄政王妃的生活应该还算顺心吧？

我擦去眼角的泪花，笑道：“我也很失望。我根本不该对你的为人还抱有希望。”

唐天重岁未及提及，我却猜得到，他满心是想娶我为妻，但我曾是后宫昭仪，见过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成亲后宫内眷难免有往来，轻易便能被人认出。便是他不怕人非议，多少也得顾及些我和天家颜面。

几乎七成以上的重大国事从兵马调动到官员任免，从城池的修建到水运的疏通，竟是先向唐天重请示后，再奏报朝廷的。便是上朝有人提出异议，因唐天重这一支系的臣子也会上前力保通过，不比他亲自出头，已在暗中摆布得清清楚楚。

从看到那张纸条起，我便清楚，这绝对不是庄碧岚设下的计谋，但我总抱着希望，希望这事至少与唐天重没关系。

我摇头道：“我不懂男人的雄心壮志。我只晓得如今大周尚算安定，这时再来个帝位更替，遭殃的必是百姓，所以我盼你败，盼你输。但你败了，输了，我还会站在你身边。”

我冷眼看着，答道：“明天交太医开些培元益气的药来给他吃两天，就没事了。”

张校尉察言观色，早就明白没他们什么事了，领了命，抱了那小狗，竟然一行七八人，立刻借口“护送”那小狗去厨房，走的干干净净。

“哦！”

我又气又怒，站起身向山下那个好端端站着的高大男人叫道：“好，我在这里等着，等着侯爷打断我的腿将我扔下去！”

落笔有神，秀逸从容，正是庄碧岚的字迹。

血债血偿？

我一拍栏杆，喝道：“我不为难你，你只管去回唐天重，就说我不想下去，想押我下去，让他自己来押！”

向唐天霄下毒在前，逼迫庄碧岚断我念头在后，如今还做个全套让我来钻。这个人究竟有着怎样阴暗的内心？

“……这……”张校尉不敢回答，只是赔笑道，“姑娘向来通情达理，必定不会为为难数下。”

不该酸涩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不是吗？

他走到旁边我素常卧着的软榻旁躺倒，掩着脸犹自喃喃说道：“我又怎么会遇到你这种女人？真是可恨啊，可恨……”

上位放下短剑的左手分明很轻快得再什么地方拖了一下，便有热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脖颈上。

泪水一滴滴落下来，落在水面，很轻的滴答声，荡起一圈圈细细的涟漪。

想起唐天重对他亲姨母的厌恶，以及方才唐承朔对自己王妃半吞半吐的评价，我正猜测着这中间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时，不知哪里来的两个小丫头追打完笑着一路跑过来，前面那位似乎只顾逃了，竟一头撞到我身上。

我再不知他哪来那么多公务可忙，叹道：“能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侯爷，你何不看开些，将这些政事多交给二爷和丞相他们处置？”

他仿佛用很低的声音在说：“你总是不会明白，我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喜欢你。”

“侯爷……”我惊叫着，转头正要唤人，他已用手掩住我的唇，再不让我说话。

连同唐天重眼前的瞌睡犯困，也是真的因为累了？

张校尉一怔，领了数名亲卫在离我数步远的地方站定，恭敬说道：“不是。是侯爷令属下带姑娘下去。”

他所说的，倒是与那张传来的纸条上所透露的信息不谋而合。

我冷笑道：“我打了他又如何？如果有把刀，说不准我会捅他两刀！”

唐天重迟疑片刻，自行解衣躺在床上，紧紧贴着我，揉着我的肩膀轻声说道：“手还疼吗？”

我悄悄将那圆圆的东西收在袖中，若无其事道：“这摄政王各方奴婢扑下人加起来只怕有上千，哪里能个个认识？我们只在莲池待着，不去惹事吧！”

无双见我回来，一看我的脸色，也在惊诧，急急和*图*书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一出去侯爷就醒了，看那模样应该是以及败坏的。”

不怪唐天霄提到唐天重便恨得入骨，唐天重的确快把金銮殿放到内廷的勤政殿或王府的大书房内了。

难道一切都是真的？

我说道：“你这边。”

唐天重。

气氛正僵持时，假山下传来唐天重的冷冷呵斥：“宁清妩，乖乖给我滚下来！若等我撒谎你刚去，我一定打断你的腿把你扔下来！”

而唐天重又岂会甘心受制于人？

九儿急忙上前把窝在草丛中摇尾巴的小黄狗抱了来，说道：“张妈他们都喜欢这狗，不过听说姑娘要它，立刻让我带回来了，说这小狗得姑娘喜爱，从此有福了。”

我不该为他心痛。

我惊得忙丢开剑，定睛一看，才见方才锋利的剑锋无意间拖过了他的上臂，割破了他的小衣，一串殷红正沥沥而下，也不知道伤的深不深。

唐天重冷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帝王名将皆是如此，何尝听到史官下一笔半笔他们的不是？何况血债血偿，本事天公地道。”

我犹豫片刻，答道：“如果我有了你的骨肉，我就帮你把孩子养育成人，如果没有孩子。我便陪着你一起死吧！”

无双已急急过去将那小丫头一把推开，喝道：“哪个房里不懂事的丫头！这么冒冒失失，管事的怎么教的？”

我疑惑，这又是从何说起？

唐承朔点头道：“自是不用着急。天重和他母亲一样，死心眼得很，唉！认准了一个，再不会变的。你在他跟前，他这辈子也亏不了你。”

除了那碗倍于淋透了他的头发会显得柔顺些，平时都是极硬极粗的。鬓间的碎发摸上去甚至有点儿扎手。

我拾级而上，在亭中扶栏坐下，吩咐九儿道厨房去帮我取些东西，将她支开了，才静静地向四周打量。

傍晚，我说要亲自去给侯爷煮几道菜时，无双欢天喜地地应了，带了九儿去帮我忙，等唐天重回来时，早备好了几样我亲手做的家常菜式。

千重富贵，万种风流，敌不过苍天无情的捉弄，转眼成灰，成尘，飘散得不留痕迹。

九儿似懂非懂，畏怯地望了唐天重一眼，才应了一声，从竹管里掏出纸包，却是封得严严实实的一包，九儿抖抖索索半天才撕了开来，将那包粉末都倾倒在了汤中。

小狗却已闻着鱼汤香味，飞快咬着卷曲的小尾巴，舔舐起散在路面的糖水。

我看管了他任倩冷冽威凛的模样，也不以为意。倒是那些来往的重臣武将，对他身畔多了个唇红齿白的俊秀小童很是纳闷，只是唐天重素有威仪，无人敢当面发问，而背后穿成了什么样，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旁边传来一声惊叫，九儿已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抱着条毛茸茸的小狗，飞快奔了过来。

我记得这人姓张，平时对我甚是敬重，也不待他开口，便先笑问：“张校尉，是庄公子叫你来的吗？”

谁比谁更令人失望？

我想着当年南楚皇宫的辉煌和覆灭，淡淡笑道：“远着呢，再隔两年……天知道又是怎样的情形。”

无双想了想，答道：“有块十年了吧？好像是我进王府的前一年甍的，我并没有见过。侯爷很是孝顺，已经随着王爷冲锋陷阵了，有几次受伤发起高烧，口里喃喃叫的都是母亲，平时也常去王妃墓前祭拜。今年迁都江南，离王妃墓远了，四时八节也不忘令人备了果品水酒遥祭。”

她想了想，又笑道：“如果咱们侯爷的心比这摄政王府大，姑娘这当家主母，当的家可就更大了！”

无双便为我发愁，“姑娘，你这么万事不理可不行呢。侯爷的心意，你不是不知道，这偌大的摄政王府，早晚都会由姑娘打理，到时可不是不惹事就能躲开事的。”

我应了，忙令人取了滚水和茶叶，亲手泡了浓浓的茶递过去，笑着问道：“以前这些事不都是让陆将军、温将军他们去做的吗？怎么现在要你亲自出城巡查？”

九儿忙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鱼汤，说道：“刚去看时，虽还有一些，却早就冷了，因为让他们现煮了一碗新鲜的，所以才到现在。姑娘是饿了，想吃鱼汤了？”

“呵！”他笑了起来，“你盼我输，还能说站在我这边吗？”

我再跟不上他的迅疾步伐，被他连拉带拽，像夹着一截木头般的，毫不怜惜地由着我一路腿脚磕着山石，硬生生扯下了假山，右手犹自像是铁钳一样紧拽住我的手腕。

我用未受伤的手伸到滚烫的汤里，胡乱搅拌了几下，九儿已失声叫着，把我的手拖了出来。

大约因为是我亲手煮的，亲手盛的，唐天重确实喜欢的，居然将一整晚都喝了，一滴不剩。

我叹口气，转头吩咐：“无双，你小心看护着侯爷，我胸口有些闷，和九儿出去走两步散散心。”

可在我看来，同样可能是平民，是阶下囚，甚至黄土拢中一架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