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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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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还君明珠,梦断百子归

第二十二章 还君明珠,梦断百子归

但听唐天霄在门外道:“温两壶酒,送到书房中来。”
总不会仅是让我见识唐天重无法保护我那般简单。
其实已不用抉择。
只是唐天重绝不会用我来换取庄氏的归附,否则,从庄氏少主庄碧岚落到他手中的那天起,庄氏便可被他恩威并施一举收服了。
眼前是一间收拾得极整洁的屋子,半新不旧的花梨木桌椅屏风,一看便是民间富贵人家的陈设。
他嘿然笑道:“庄氏弹丸之地,择良木而栖,只是早晚的事。朕是不是得感谢唐天重?若不是他凌逼你,折辱他,庄氏也不至于这么快决定与朕合作。庄遥……呵,他的大名,久有耳闻。若得他们父子相助,唐天重……”
唐天霄继续道:“其实……朕也算不得骗你。庄碧岚应该也快到了。”
我潸然泪下,“我原来竟不知道,皇上栽赃陷害这套,倒是用得熟练。若是皇上没能抓住我,岂不是让我一辈子怨上庄碧岚了?”
如果能暂时这样安稳度日,哪怕后面可能面临唐天霄更多的逼迫,我也情愿暂时留下。
“雅意……”唐天霄终于笑不出来了,沮丧地坐到床榻前,望向窗外一抹凄白的天空,低声道,“朕晓得她和庄碧岚其实各不相扰。只是她究竟不再是朕的雅意了。朕遣使者送了一斛珠给她,她全退回来了。”
身后那壮汉便冷笑起来,“你怕什么,有人说她是假的,她自然就是假的!不过她的美貌……的确是真的!这身段……”
唐天霄倚着床坐着,烦躁地摇头叹息。散落的发丝飘在了他眼睫前,让他看来又像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了。
说得简洁,却是再明了不过。
“啊,这奸细很漂亮吗?”
这时身后却有人嬉笑道:“大家万不可上了这狐狸精的当!指不定设了什么阴谋来对付侯爷呢!”
而唐天重,此刻大约还不知道我被劫走吧。
至于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我又是不是还喜欢着庄碧岚,都已不重要了。
侍女应了,屋外便久久听不到动静。
“你现在已经不是了!”唐天霄不耐烦地说着,却忽然顿住,盯着我的眸光蓦地锐利起来,“你是说……你是自己愿意成为唐天重的女人,所以,再不想被别的男人碰你?”
“不过,这女子长得可真好看,举止也贵气,看来不像啊!”
殿中分明还有个男子,站在距我不远处,用很低的声音吩咐了一句什么,便有人上前来,拿了什么药粉撒在我后脑勺的伤处,又用布条缚住。
竟是两个军中壮汉抓住了我!
但听有人冷声道:“将军说了留活口,你们还敢把她往死里逼?若她这时候有个好歹,你全家来抵命都不够!”
但这些人并没有立刻请我下来,甚至去回禀了好久,都不曾有人出来迎接。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拂袖而去。
这人说着,竟伸出爪子,便来解我衣带。
虽然相信唐天霄不会害我,我还是等侍女离去了,从随身的针线荷包里取了银针,一一地在饭菜中试过了,确信无毒,才坐到桌边,挑着那些最能固本补气的羹汤饭食尽量多吃些,只盼能把自己和胎儿都养得好好的,若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不致连逃跑都没力气。
有侍女拿了他的雪色狐裘要为他披上,却被他一掌推开。
唐天霄笑道:“丫头,这就是你在撒谎了!难道你敢说,你就没想过唐天重砍下朕的头颅,踏着朕的尸体登上帝位,扶了你做母仪天下的大周皇后?话说,你凤冠霞帔的模样,可比熹庆宫的公鸡娘娘漂亮多了!”
我甚至看到被绳子勒得圆圆的小腹,在被他踹中的瞬间,似乎还轻轻地蠕动了一下。
我垂头望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皇上若把我送到唐天重身畔,清妩才会真心感激。”
我纳闷道:“皇上也打算在这里用晚膳?”
我嘴唇嚅动,好久才能问道:“为什么?”
床前站着一年轻男子,斜飞的凤眸,清俊的面庞,潇洒的身姿,竟是一直在和唐天重打仗的周帝唐天霄。
并不觉怎么疼痛,却有滚热的液体沿着发丝渗入脖颈,而身体也似失了力道,无力地往下倒去。
我轻笑道:“皇上明知我心意,何必多问?”
吃毕早膳,便有侍女过来想请,“姑娘,马车已经备好,陈将军正等着送姑娘出门呢!”
可我只是不明白,唐天祺和我从来结怨,为何要如此害我?
我忍着疼,急着分辨道:“我真是康侯身畔的清姑娘!唐天霄有意这时候抓了我来混淆视听颠倒黑白,大家万不可上了他的当!”
“清…,清妩……”唐天霄忙松开手,无措地望向我。
“宁清妩!”唐天霄气急败坏,忽然将身体压上来,双唇亲上我面颊。
我不由睁开了眼。
我死命地挣扎着,好不容易将硬灌到我口中的一大口药喷出,趁着那人未及再灌过来,大声喊叫道:“唐天祺,摄政王在你头顶看着你!摄政王正在你头顶看着你出卖兄长,残害唐家子孙!”
这声音也听过,只是应该见面不多,和_图_书同样想不起他的样貌来。
我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当日随着唐天重在王府书房议事时曾听过,正要回过头去看时,只觉眼前一黑,已被人用黑布蒙上了眼睛,接着嘴巴也被人堵住,一路被扯往偏殿的位置。
男童牵着我的手问我,娘,爹爹什么时候陪我斗蟋蟀?
他的语调委实阴冷,竟让我觉得这屋子里的暖炉忽然之间失去了温度,冻得我浑身发麻,毛发森然,肌肤上迅速激起了一层惊悸的粟粒。
女童的衣服红艳艳的,在说,娘,看我放上去一只双飞燕的纸鸢……
骑兵便疑惑道:“听说秋天时康侯夫人已经过世,哪里又钻出的康侯夫人来?”
一片昏黑里,旋转的夜空,旋转的星辰……
并不是庄碧岚!
我心中疑惑,拖着臃肿的身体自行踏下马车,刚走到庙门前,两边的卫兵还未及阻拦,便听到里面有人冷笑道:“什么清姑娘浊姑娘的?谁不知侯爷前两天悄悄离开了军营,便是回去和真正的清姑娘团聚,哪里又跑来的清姑娘?”
“别……不要……”
我坦然道:“想过。最好的结果,便是能有个安静的地方,让我静静地产下这孩子,然后静静地将他抚养成人。最坏的结果,两军交战,刀枪无眼,一尸两命,奈何桥上也不寂寞。”
我猜着他的话外之音,试探地问:“皇上的意思,若是我再想着回唐天重身边,皇上立刻送我一场飞来横祸?不知皇上是打算杖杀我,还是勒死我?”
“皇上,披件外衣……”
或成全他的私情,或成就他的帝业,这选择,他倒是不为难。
唐天霄—怔,沉沉的眸光在我面庞流连片刻,才答道:“大约……不甘吧。朕实在想不通,你这样的女子,见识惯了庄碧岚那种江南才子的温文尔雅,怎会受得了唐天重那样的男人?”
被酸液充斥的鼻居然闻得到近在咫尺的药味,腾腾的热气熏在我面庞。
想着唐天霄所说庄碧岚近日可能会赶来的话,我忽然便犹豫,要不要等他过来,和他商议了再决定要不要去见唐天重。
女童笑嘻嘻地向我说,娘,断了线的纸鸢,会飞到爹爹身边吗?
他口中的叛军,必定是指康侯唐天重的兵马了。
我犹豫道:“要不要去和皇上告辞一声?”
侍女连忙上前将门拉上时,已有呼啸的风越过屏风卷了进来,扑到胸怀间,连指尖都觉不出手炉的暖意了。
他盯着我,慢慢说道:“明日一早,朕会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到唐天重的大营去。朕倒要看看,顺便也让你看看,在他唐天重自己的地盘上,他有没有能耐护住自己的女人!”
拾起眼,我瞪向唐天霄,哑声道:“为什么杀了九儿?”
可我并不认为他们怀着什么好意。
碧岚……
唐天霄奇怪地望了我一眼,笑道:“这本就是朕临时驻跸之处,朕不存这里待着,还能去哪里?”
“那又如何?”唐天霄不以为意,“唐天重虽然利欲熏心,朕却还记得摄政王劳苦功高,并不介意为他留一线血脉,也不介意……”
疯狂的坠疼,钻心的绞痛,汗出如浆的绝望惨叫……
这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子口音有些焦躁地在发问:“怎么回事?还不醒来!你们是不是用药太重了些?”
唐天祺唇角勉强扯出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指着随从手中的药碗道:“喝了这药,我便告诉你。”
我竟不得不在他们的你死我活的争斗中去抉择,伴着谁生,或伴着谁死。
自然必定设有圈套。
侍女回道:“皇上似乎心情不太好,昨晚喝了半夜的酒,醉得厉害,只怕不到午时,是醒不来了。”
果然,有人解了我嘴上的布条,捏了我的下领,便将那尚烫嘴的汤药灌了过来。
整整一下午,唐天霄都没再出现,想他如今已不是虚有其名的名义帝王了,手下无数精兵强将需要调拨分派,哪里再能如先前那般逍遥自在?——便是先前在宫中,周旋在沈皇后、摄政王眼前的嘻哈笑闹,根本算不得真正的逍遥自在。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我却忽然间闪出一个念头,“想来……对于我,皇上和庄碧岚应该也有所约定了吧?”
毕竟,庄碧岚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之一。
唐天霄微笑,“可朕没碰过他爱若至宝的女子,更没迫他假意承认自己改变心意,一手将心上人推到敌人的怀抱。如果换了朕,朕也气得吐血。”
唐天霄一时语塞,许久才道:“好,这个……朕不如他。可庄碧岚待你总还是一心一意吧?”
前面的那人在问:“万一她真的是侯爷宠着的那个清姑娘怎么办?”
我大惊,忙挣扎推开时,只觉腹中一阵抽痛,再不知是不是母亲的剧烈动作惊动了胎儿,让它也在腹中不安地闹起来,一时竟把我痛得面色惨白,眼前阵阵昏黑。
我一呆,正低头再想托词时,那侍女已笑道:“姑娘莫非也认为康侯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了?”
我呜呜喊着,hetushu•com.com却再也无法发出正常的音节来,胳膊快被捏断了,才被拉到一根满是灰尘的木柱上紧紧捆住。
我只得恨恨地提醒他,“我的侍女,很大的圆眼睛,爱对你笑,说皇上是个好皇上的那个侍女。”
我们的爱情已穷途陌路,但我们还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我明白。”我垂着头答道,“他不是好男人,甚至不是好人。可他会是我孩子的好父亲,也会是我的好夫婿。”
胸臆间仿佛有些酸苦,仿佛又有些欣慰。我轻轻道:“皇上,也许很多年以后,你才会知晓你丢开的究竟是什么。”
或者,只是简单地因为相帮堂兄而出卖自己的亲兄长?
然后,我听到了自己撕心裂肺的惨叫,凄厉地在陈旧的庙宇中回旋,一道热流,箭一般从身下喷出。
腹中的小家伙仿佛感应到了我的不安,紧张地连连拳打脚踢,居然有点儿闷闷的疼痛。我不由微微地笑,抚着它安慰道:“宝宝别怕。他……他总不至于害我,害你。”
伺机暗杀他还是明着威胁他?
许久,蒙着眼睛的布条被轻轻扯下。
唐天重……并不在军营,而是去饶城找我了?
如果他不再记起母亲的惨死,不再想着夺回父母为堂弟母子带来的一切,他其实还是有路可走的。
我沉默。
模糊的眼前,似有一道阴影闪过,迅速击在我凸起的腹部。
“回皇上,是……是按太医说的药量制的迷|药帕子,应该无妨。大约因为有孕在身,身体弱了些,才会多睡片刻吧!”
我向他笑了笑,“若皇上落败,甘心将我好端端交还给唐天重?”
正觉得山谷中掠过的阴风凉得疹人时,庙门内已伸出两对壮实的胳膊,迅速将我扯了进去,差点儿让我绊倒在门槛前。
我下意识地护向腹部时,只觉两只臂腕似被铁钳夹住了一般,疼得钻心。
我想不通,尽量地仰着头,面对着距我四五步远站着,却一直没有出声的那个人。
他的眼眸中有迟疑闪动,却飞快地一仰头,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伸出修长的五指在一旁的暖炉里烘着,散漫说道:“朕就和你赌,你若乖乖地待在朕的身畔,你会好端端的直到孩子出世,若你执意回到唐天重身边,飞来横祸,迫在眉睫!”
立刻便有人附和道:“没错,没错,还是小皇帝送来的人,这可能吗?不是奸细才是怪事!”
“是吗?丫头,你以为朕真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
他们素来兄弟和睦友爱,没有人会认为唐天祺在撒谎。
可我再猜不出,他们究竟打算怎样利用我来对付唐天重。
“九儿?”他疑惑,看来是记不得了。
他说我不是清姑娘,我自然不是清姑娘,他说我是奸细,我自然是奸细。
再次卧下时,它也安静下来,似陷入了沉睡。
这里应该只是乡野间的普通院落,但必定也是唐天霄所率兵马的大营驻扎之处。那烟气,必是他的兵马正在生火造饭,粗略算算,此地驻军,当在五万以上。
抚着明显鼓出的腹部,我再次低声说道:“皇上,我已是唐天重的女人。”
“清姑娘……”
唐天霄却在我的动作中安静下来,连眸子也逐渐清明。
虽看不到外面的风光,可此时接近午时,东面有大堆大堆的烟气袅绕,密集浓厚,绝对不是百姓人家的炊烟。
卧在床间休息片刻,迷|药的后劲总算过去,我渐渐有了点儿精神,便披衣下床来,推开窗打量,不过是寻常的几进院落,当庭株玉兰树,早已枝叶落尽,枯干的枝丫割裂了苍凉的天空。倒是一角的几杆翠竹里,斜斜伸出了一枝金黄色的腊梅,锦缎般在风中轻轻颤动,迢递出幽冷幽冷的凝香,沁出了一星半点的风雅来。
可惜了饶城里那许多我辛苦绣出的小衣服,再不知有没有机会取出来绘我的孩子穿了。
淌诚硕未必能料到这一招吧?如果他还有什么布置,加上唐天霄和交州庄氏联手,唐天重……只怕麻烦了。
竟是他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我的腹部。
可我实在想不出,以唐天重的雷霆手段和在军中的绝对权威,他的地盘,怎会有人敢伤我?
想来此时气色也极可怕了,前面那人便有些畏怯,低声劝阻道:“是个大肚子,看着又娇弱得很,别弄死了!”
可如今,箭在弦上,势如骑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呜呜惊叫着,吓得肝胆俱裂,再不肯受这样的屈辱,将头低一低,狠命往身后的木柱撞去。
“没……没事。”我勉强笑道,“皇上,我一直记得……皇上曾说,我们是可以彼此说说真心话的朋友。皇上,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我恍如在莲榭或饶城的卧房中歇了一晚,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快醒来时,我甚至下意识地张了张口,想唤九儿或无双过来给我梳洗。
唐天霄便不说话,草草吃完,看着我吃了一碗饭,又硬撑着喝了两碗汤,才道:“清妩,我们来打个赌吧!”
我疲倦地闭上眼不说话。
再散漫的口吻,https://m.hetushu.com.com因着最后八个字的词意,都染上了冬日冰寒北风的肃杀,竟让我打了个寒噤。
唐天霄却不以为意,一边坐到桌前吃饭,一边说道:“住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坏事。至少旁人也可以知道,大周那位传闻中昏庸无能的少年帝王,不仅享得荣华,也可经得贫困,不仅懂得赏鉴诗词歌舞美人佳肴,也懂得布兵打仗冲锋陷阵。”
满嘴满心俱是那种散发着死亡阴影的苦涩时,本就嗡嗡乱响的耳边,传来唐天祺一声断喝,“你以为,你这样便逃得了吗?”
被迷|药涣散开的神志渐渐抽回,清明的脑海中立即回忆出晕倒前的一幕,便是袭击者一刀闪过,九儿无声倒地。
这么调皮爱闹,多半是个男孩了。我以后要把这个孩子教得知书识礼,像他父亲那般英武,像他外祖那般豁达爽朗。
从他九岁时坐上那个九五至尊的帝位,一切便已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便他真的庸懦到心甘情愿当一个傀儡皇帝,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我无语,旋即道:“便是没有孩子……我想,我也会成为他的女人吧?他对我……很好。”
不过是个普通的下人而已,怎会知道我会被送到康侯那里去,还敢嘲笑手握重兵的康侯护不了自己的女人?
唐天霄仿玄宗,以一斛珠探她心意,她不仅明示断情之意,更暗示另有所属。
庄氏一说要降他,他倒是开明多了。
唐天祺便不再和我说话,斜睨随从一眼,吩咐道:“灌进去!”
腹中的小宝贝一定睡醒了,我觉出它似乎很舒适地伸了个懒腰,立刻答道:“这是你哥哥的孩子!这是你们唐家的孩子!”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抱了抱肩,自顾走向床榻,紧搂了一只手炉,和衣向里卧下,再不和他说一句话。
所有的神志都似已游离成一片片的空白……
魂魄裂成了无数个,分不清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有形的无形的,俱簌簌震落在灰尘中,无措地游走……
如果我没有辨错,里面分明含有乌头、雄黄、马钱子等落胎的草药气味。
他的袍袖无力般跌落下来,直直地垂曳到地上,一路飘往门外。
即便我已嫁做他人妇,我相信庄碧岚还会如从前那般真心待我。
我拼力挣扎着,努力往外吐着那会害死我孩子的苦水,却觉喉中咕咚几声,分明滑入了几口,又惊又怕,低头用力地呕吐着,只盼能将那药水都呕吐出来。
做他的后宫妃嫔固然遂了他的心愿,让他做好人赐给庄碧岚,则对收伏庄氏人心大有裨益。
而偏殿的门此时也关了起来,似乎押我进来的两名壮汉在看守着。
“朋友……”唐天霄脸色也渐渐发了白,他退了一步,慢慢道,“对于帝王来说,朋友和恋人都很奢侈。”
在乍然的惊痛中未及掉出的泪,此时忽然盈在了睫上。
唐天霄身体一顿,连笑意也凝固了片刻,才有些尴尬地望向我,“你这丫头笨些不行吗?”
唐天霄蓦地起身,双手按在桌边,双目亮得灼人。
男童的嘴唇红艳艳的,在说,娘,看我扑到一只好大的蟋蟀……
半旧的门扇拉开,又被夜风击打在墙上,有着快要裂开的吱嘎声。
如果是那样,不论怎样的前途多舛,我心心念念,必定只愿守着我的碧岚了。
康侯宠爱清姑娘的事倒也流传甚广,几位骑兵立刻敛了漫不经心的神气,调出一人来驾着马车,前呼后拥地将马车一路卷入一处连绵着数百顶帐篷的山谷,在一座插着主帅旗帜的山神庙前停下。
唐天霄想了起来,眼角也是惊诧,“朕……不清楚……朕让他们行动时千万不可伤你,连你腹中的孩子都不许惊着。但别人……朕以为应该都是唐天重的人,自是不会让他们手下留情。”
想起唐天霄所说,回到唐天重身畔立刻有飞来横祸的话,我自是不安,唐天霄并无放我的理由,最不济还可将我扣作人质,用以牵制唐天重的行动。
饶城上下,大多是唐天祺的人。只有他能暗中调拨,不动声色地放人大批嘉和帝所遣的高手,并告知我住所的暗门所在,轻易伏击成功。
我不会对那样的唐天重动心,就如不会对这样的唐天霄动心。
分明是唐天霄借了酒醉托词不见,又派了这侍女来激将我。
我正猜着他是不是已经离去时,忽然又听他在外喝道:“令人备好马车,明日一早便将屋里的女子送到狸山下的叛军大营去吧!朕……不想再见到她!”
我失神,许久才道:“也许,他告诉了我太多遍,我是他的女人吧。”
我点头道:“我的夫婿正是康侯。”
“你会后悔。”
“皇……皇上?”
纵然还有四个月才能出世,我还是相信它能听得懂我的话,至少,能听得懂母亲温柔的安抚。
他千方百计捉了我来,哪又这么容易放我?看他意图,开始是想重新将我收入后宫;如若我不愿,则利用我安抚庄碧岚,巩固地位;如若我再不愿,便将我送往唐天重营中。
虽然很想回到唐hetushu.com•com天重身畔,可我无法忽视唐天霄话语中隐含煞气的威胁,却不能从这个心机莫测的少年帝王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猜着他们必是康侯军中派出探察敌情的骑兵,忙道:“可否烦请诸位引了我去见康侯?”
我讶异地抬头,“你和碧岚……”
饶城之中,唐天霄仅派出了一批高手,便在两千兵马和数百暗卫的保护中将我劫了出来,让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唐天霄是怎样做到的。
虽是意料之中,但我的心还是沉了一沉,才苦笑道:“皇上的江山才是最要紧的。至于我和雅意……丢开便丢开了,待皇上江山稳固,自然有更好的女子选过来侍奉。”
唐天霄倒吸了口气,站起身冷冷地盯着我,长长的眼睫在狭长的微眯凤眸下投下两道深深的暗影。
唐天霄有些狼狈,微愠道:“谁有心骗你了?无非想着你心里只有个庄碧岚,若说是他派来的,你多半便愿意自己跟着来了。谁知你这丫头犟头犟脑,居然还是不肯来!”
唐天霄站起身,负手在屋中踱着,杏黄的家常软袍随着他的步履不安地飘拂,显得脚步有些急躁。
他最后的眼神,居然和唐天重处事时的深沉莫测有几分相像,让我很是忐忑。
他向来待我好,我一向便清楚。
眼前负手站着的年轻男子,身着白色战袍,容貌俊秀可喜,眸光黑沉如夜,不见半点儿原来的灵动幼稚,正是唐天祺。
他的眼神温柔下来,手指缓缓地抚上我面颊,唇角漫开了淡淡的笑意,却渗了浓浓的伤感,“总是朕护你不住,这些日子想着便觉得憋屈,惯不能立刻把你带回身边才好。逡次筹划了许久,总算成功了!”
“那么……”
灌我药的那人已经重又捏住我下颌,却没有灌来,甚至连捏我下颌的手也没有了力道。
那么,唐天霄选在这时候将我送来,也是刻意为之了?
梦里,都是他们声声地在唤我,娘,娘……
叛军……
忽听一个小小的侍婢这么说唐天重,我只觉一道血气直冲上脸庞,再也顾不得细想,抬脚便跨出了门槛。
我有些绝望地想着,即便他手段再高再强,想把我从五万大军中好好带出,只怕也不容易吧。
“唐天重!”唐天霄咬牙切齿,“他根本不是个好男人,更不是你足以托付终身的好夫婿,你不明白吗?”
我便知我猜得没错。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车驾停了下来,隐隐听到对面有人叱喝,伴着刀剑出鞘的刺耳金属声。
我呆了呆,才想起以往与他相处时,知道他轻薄佻达惯了,虽不喜欢他那些不含恶意的动手动脚,可被他欺负习惯了,晓得他的本性还算君子,倒也不致厌恶烦憎。
唐天霄顿时脸色发灰,一脸的挫败,“你……难道要你死心塌地就这么简单?让你怀上孩子便行?早知如此,联该喂你几回媚药,凭你要死要活的,只须让你有机会找死前怀上朕的骨肉便是。”
我根本已经没有选择。
唐天霄似也觉出自己的异样,忙站直身体,揉了揉有点儿发红的鼻子,已是灿烂到璀璨的笑容,“嗯,你有一整夜的时间好好考虑。朕希望……你能选择留下。哪怕从此跟着你的庄哥哥远走高飞,朕也不阻拦。”
百子图上的孩童笑容璀璨,仿佛都已站了起来,围在我膝边嬉戏着,唤着我,娘,娘……
高处不胜寒。
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我会心甘情愿做唐天重的女人,甚至连名分也不求,一心地想为这个冷硬得像冰块、锋锐得像刀锋的可怕男子生下两人共同的骨肉。
我哑然,抬眼望一眼屋中相对简朴的陈设,想着当日我住的怡清宫都比这里华丽不知多少倍,不觉皱眉。
第二日早晨,唐天霄果然没有出现,侍女一早来服侍我梳洗了,照旧送上了甚是可口的几样清粥小菜,都是我素日喜欢吃的。
所谓明君,所谓贤帝,便是这样留下文武全才睿智无双的神话。
我转过头,低声道:“皇上难道忘了,我已经是唐天重的女人 我还有了他的骨肉。”
而唐天祺作为唐天重的亲弟弟,地位仅次于其兄,若唐天重不在,军中原是他说了算。
待我拢好发,他执了我的手,微笑道:“好吧,舍了雅意,是朕的错。朕并不愿意再舍了你。你若愿留在朕身畔,待朕重整天下,贵妃之位,虚席以待,便是中宫皇后,也欺负不了你半分。你……肯不肯呢?”
“清妩!”他已欢喜地叫出声来,凤眸光华流转。
后面那人便诡异地笑了起来,“兄弟,你的意思,是先把她肚子弄瘪再好好玩玩吧?只怕……到时她可就经不起了!”
入夜后有侍女进屋来点了灯,又往暖炉里添了炭,才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一直没有动手的那名看守牙关颤抖着在见礼,而那个欺负我的壮汉再也没发出声息。
南雅意被唐天霄伤了心,又欣赏庄碧岚用情专一,两人相依相守,同甘共苦了这么些日子,单纯的朋友之义酝酿成更甘醇的男女之情,应该也在意料之中。
和*图*书忍不住,就如以往在宫中侍奉他—般,习惯性地伸手为他拢了拢发,一时竟忘了,他虽年轻,其实和唐天重一样,满心雄图霸业,满腹谋略机心,才能在劣势中屈伸自如,率着万军万马和久经沙场的唐天重周旋了这许久。
“不过是个大肚子,看起来有五六个月了。”
庄氏……
“漂亮,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哪个女人有那样漂亮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看你一眼,连心口都被熨过一样,真是个绝妙的美人哪!”
刚在腹中闹腾一番的胎儿又重重地踢了我一下,我低头抚着肚皮,含笑抚慰它,“没事,明天……或许可以见到你父亲了!”
怀里那件兜肚飘出,落在殷殷的鲜血中,百子嬉戏的图案宛然如生……
但我沉默良久,终于答道:“是。”
我正奇怪饭菜怎么备了这许多时,唐天霄已推门走了进来,将裘衣解了扔给侍女,搓着手走向暖炉,笑道:“还是这里暖和。”
抽出怀中那条无意间带出的兜肚,百子嬉戏的精绣栩栩如生,稚拙可爱,把苍凉的天色都映得明亮许多。
我奇道:“什么赌?”
他的手中有剑,尚有鲜血沥沥。我身旁有一具壮实的男尸’被人从后背一剑洞穿,分明就是方才那个欺辱我的男人。
有侍女送来膳食,看来甚是精致。
“皇上会是青史上最英武的帝王之一。”我诚心诚意地说道。
唐天霄在床边来回踱了几遍,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将我肩膀扳过,涨红了脸冲最低吼道:“你便这般不信我?你便这般信着唐天重?”
这时送我前来的张将军在外说道:“车内是康侯夫人宁氏,我等奉命将她送至此处,职责已了,请诸位带她进去见你们将军吧!”
我干咳两声,唤出声来。
我摇头,“论行兵打仗,处事果决,皇上不如康侯,论守拙藏锋,御下亲和,康侯不如皇上。再论年龄资历,皇上也不如康候,可康侯性情太过刚直,宁折不弯,只怕无帝王之福。”
模糊中,似乎听到一声惨叫,浓烈的血腥味四散蔓延开来。
——我相信,若形势紧急,这事唐天霄绝对做得出来。
陌生的环境,诡异的形势,让我睡得很不安稳,却又不敢不闭着眼养神。
而唐天重呢?
“将……将军!”
我心乱如麻,勉强道:“唐天重……几时折辱碧岚了?若论折辱,你不是一样想擒他,逼得他含恨逃去?”
到死都在等着。
有粗大的手掌从腰际的绳索向上游移,滑过凸滚的腹部,竟停留在高耸的胸部,贪婪地揉捏起来。
恍惚又想起那个难堪的盛夏午后,睡梦里险被南楚末帝玷辱的噩梦,我又羞又气,又急又怒,只觉胃部阵阵地翻滚抽搐,旱上吃的东西都已涌到了口鼻间,却恨嘴巴被塞着,秽物再也吐不出来,只有阵阵的酸液从鼻中溢出,难受得我阵阵晕眩,腻出一身的冷汗,几乎要昏死过去。
“朕对你不够好?”
骑兵中为首的那位便上前问道:“你是……康侯夫人?”
我失神。
“有孕……”男子怅然,温暖的手掌小心地覆到我的小腹,“居然这么大肚子了。唐天重那个该死的!”
他挥手令人退下,俯身为我拂着额角的散发,笑嘻嘻地望着我,“觉得怎样了?听说你被带出来时很不高兴?”
他不仅要在两军对峙厮杀中夺回自己的皇位,更要在血流成河白骨成堆中成就自己的千古功名。
不知往哪里去……
明显的醋味让我越加不安。可我既已知道等的是谁,要的是什么,我便不想再藏着掖着,继续道:“他对我一心一意。”
我有些尴尬,只得道:“那么,便请诸位先领了我去军营,然后去通禀康侯,只说清姑娘来了便是。”
唐天霄便苦笑道:“朕以往清楚,现在却不清楚了。朕原以为……你会很高兴朕把你送回庄碧岚身畔。”
说完但闻马蹄嘚嘚,我忙掀开锦帘时,送我的一队人马竟飞快地沿了原路撤开,连马夫都已跑得没影,一队十余骑的骑兵正面面相觑,似乎也是大感意外。
可唐天霄竟不容我在此多待。
从来都是。
最后迷蒙的意识里,我被放下来,倒在血泊中。
九儿说,她不悔,她等着她的表哥。
直到坐上了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向前行驶时,我才想起这侍女说得古怪。
为人处世豁达些,于家人于自己,也都会更开怀些吧?
唐天霄眯眼,唇角却扬了上去,“这丫头,居然敢这般品评朕和康侯,也不知平时无事心里掂量了多少次了!却不知你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处境?已在朕身畔了,也不说依顺些朕,连庄碧岚也不打算跟了,还敢想着去和唐天重花好月圆?哪怕你并不看好唐天重的前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我忙转着头躲避他的亲昵抚摸时,他的笑容便有点儿发苦了,“清妩……你以往……并不这么避着我。”
这是……打胎药?
他却笑了起来,“清妩,你又逗朕开心呢。在你心里,朕便是再厉害,也比不过唐天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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