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凤仙引 共捻青梅说夜长（一）
“慕容大人对这些不感兴趣……”杨定似又见到了那个在夜雨中奏着《广陵曲》的男子，那样激昂的不屈和霸气，攥了攥拳，微笑道：“天下百姓都是些凡俗子民，都盼着来年平平安安，过那丰衣足食的好日子，那些仪式，算是表达他们对未来平安喜乐日子的冀盼吧？慕容大人志趣高雅，故而不愿附从俗礼吧？”
年关自然是忙的，家宴、国宴、祭祀、祝祷，一桩接一桩，一桩比一桩礼节繁复。
碧落忙走上前来，微笑道：“我正和杨大人说着，眼看过了元宵，我想去五重寺祭祷慕容夫人，上次那位雪涧姑娘，也约我去走走。”
“我一定疯了！怎会缠上这些闲事？”杨定喃喃地叹一声，伸出掌上，在枝干上狠狠一击。
他伸手抚一抚那灰褐斜欹的枝干，的确没有刺，却冰hetushu.com.com冷刺骨，带了兵刃般森寒的危险气息。
“杨定，碧落，又在嘀咕什么呢？”
这个人，明明说话做事全不正经，为何有时候偏偏觉得，他才是最聪明最清醒的那个人？
碧落随着苻坚奔来忙去，不觉常常失神。
志趣高雅？
她探头往车前一瞧，已笑道：“咦，碧落今天没穿男装？”
“是定局了。我相信天王伐晋，也一定会马到成功。”杨定难得地收敛笑容，向着苻坚的背影，肃然道：“天下大乱百年，生灵涂炭，也许，该是分久必合的时候了。”
他低头想了一想，说道：“过几天再去吧，到时朕后边的事情也便处理得差不多了。”
碧落心中一阵乱跳，总觉得杨定话里话外，都在提醒着她什么一样，强笑道：“杨定，真看不出，你和_图_书还有这样的胸襟气度！”
碧落正松一口气时，忽听他如此说，讶然道：“陛……陛下也去么？”
太史令那边回过来的话，正月廿二、廿九都是个宜出行祝祷的好日子。
苻坚身着上玄下朱的宽大冕服，刚从高台上走下，透过十二旒珠见到两人凑在一起说得入迷，连他下来也未发觉，微感不悦。
苻宝儿在车上拍手大笑：“那有什么，我和碧落一起骑马啊！”
碧落悄悄吐一口气，低声又问：“伐晋之事，不是早就定局了么？”
她说着，流彩剑一挥，又一枝梅花落到她腕中。埋头嗅了一嗅，碧落抱了几枝梅花，逃一般飞奔向紫宸宫的方向。
鲛绡飘落，缤纷如舞，一地无可奈何的落英，慢慢归于尘土。
碧落手心浸了一层的汗，随了苻坚走了一段，悄悄落ｈｅｔｕshｕ.ｃｏｍ•ｃoｍ后了，低声问杨定：“知道陛下见道安大师什么事么？”
碧落越听越觉刺心，冷笑道：“杨定，你几时看到梅花上有刺了？怕只有任人砍伐的命运吧？”
晨间苻坚带了张夫人、苻宝儿、苻锦儿从登车时，不过枝叶飘摇，冷风嗖然，待到半路时，风已止了，却下起来纷纷大雪来。
碧落低低嘲笑一声，懒懒道：“也许吧！”
杨定因那日提了花上带刺的话，碧落总不太睬他，心中不安，遂瞅她发怔之际，陪笑问道：“是不是这几日累了？累了便回宫去休息着，天王知道你辛苦，必定不会怪责。”
杨定本正负了手走着，闪亮的眸子跳跃着阳光般的笑意，忽听她如此一问，眸光立转深沉，唇角却依旧上扬着：“那还用说，自然……因伐晋之事，天王心中还有所犹豫，所以去道安大师那里祈福问卜。”和-图-书
花香幽静清远，袭人欲醉，或者便是最危险的诱惑。
苻坚眸中幻过奇异神采，素来雍容的笑容，带着凌厉的锋芒：“朕也想见见道安大师了。”
诱惑了谁？
苻坚难得见她这般笑意盈盈，一时又想起死去的慕容夫人来，心下又是欢喜，又是伤感，遂笑道：“难得你和雪涧姑娘谈得来，多去走走也是不妨。”
“是啊，不关我事！我一向只图我自己开开心心就够了。”杨定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弯作了好看的月牙形状：“不过看着天下人人都开心，我会更开心。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杨定目送她远去，清明的眸子渐渐泛出烦恼之色。
可惜，她看到的慕容冲，和寻常人所见到的高雅之士截然不同。
他将手指小心地抚过碎锦般的轻瓣，低声道：“我也不希望，花枝上的刺会伤到天王。一个心怀仁德hｅｔushu.cｏｍ.com的帝王，乃是天下之福。”
正月廿二，果然是个“好日子”。
因张夫人、苻锦儿等自二夫人和小皇子逝去后一直心情郁郁，苻坚便让张夫人带了宝儿、锦儿一起去，一则祈福，二则散心。既有意散心，他便不想兴师动众，算是微服出游，只打算带十余名侍卫乔装而去。
苻坚本想到月底再去，可碧落说五重寺外的梅花到月底只怕快谢光了，苻坚便将出行五重寺之日定在了正月廿二。
苻坚？抑或他杨定？
张夫人在车架中很不耐烦，嗔道：“陛下，这么大的雪，只怕傍晚回来时，一路已无法行车了。”
碧落霎了霎眼，只看到了一个在阳光下笑容灿烂的浮夸男子。
碧落看着一宫的喜庆，悠悠一叹，道：“在平阳时，我也曾看过百姓们祭灶、画鸡、悬苇，悬桃符，可冲哥对这些从不感兴趣。不想宫里……居然热闹若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