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霜天晓 无言有泪难回顾（四）
高盖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高盖眉宇跳了一跳，叹道：“自然……记得。如果不是定儿受困，我也不想杀慕容泓。”
“什么意思？”高盖瞳孔收缩，月亮投入眼底，只尖锐的一道银芒。“你……你是说……你有证据么？”
这是慕容冲的态度么？
如果他坚持不肯放她离去，会不会一怒便将她杀了？
不过不要紧，明年春天，桃花还会开，等桃花落尽，枝繁叶茂时，该有另一个小生命降临这世间，用一双不解世间混沌的稚弱瞳仁，倒映青山碧水，蓝天白云。
她说着，一拍马，乘着月色驰出树林。
有燕骑急急来寻高盖：“将军，要不要追了？”
她只希望，她和-图-书的孩子能永远拥有那样纯净的双眼，纯净得能让人一眼看到里面的东西，为之开怀欣悦，——再无恩怨与仇恨，再无纷争与动乱，能一生一世，做个胸无大志的寻常男女，只知为足以裹腹的一日两餐喜乐，为青菜上多出的几条青虫烦闷。
杀了也好，换他的话说，便可以解脱了！
只可惜腹中的孩儿，不论能不能平安出世，都注定了得不到父亲的爱怜，甚至……可能会得到世人的诅咒，因着他父亲铁骑所踏处的血流成河，尸积成山！
跟踪的燕骑也在林外驻下马来，却不敢进林来***扰，碧落只当有人在外为自己站岗，横下心来只作不知，居然睡得甚是香甜。
碧落何等聪明，和_图_书心中如被冰水滑过，接了话道：“自然是要取我性命了。”
碧落料不说出些什么来，高盖绝不会罢手，只得道：“我不想眼看着冲哥和秦王自相残杀，所以要去淮北找我奶娘，静静儿一个人过着。你回去问冲哥，他该知道的，当年我便是和奶娘失散了，才流落长安，后来被冲哥收留了。”
“高将军，记得夏天时杨定被中军劫持之事么？”碧落没等他将道理一条条说完，忽然打断了他。
高盖瞳仁里的一点月芒扩散开来，洇染了看不清的种种情绪，蒙昧不明。
收拾好包袱，碧落跃上马匹，低了眉向出神的高盖道：“高将军，我要走了，去淮北我的奶娘家。我不想有冲哥的人跟着，大家…
www.hetushu.com.com…是不是糊涂些比较好？”
她的身后，一直有着马蹄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似在追与不追间徘徊两可。
高盖笑意苦如莲子：“皇太弟……不到迫不得已，又怎会杀姑娘？他下的令谕，如果姑娘回阿房城，则小心保护；如果姑娘去长安城……”
“没有。”碧落折着毡毯，沉着答道：“只是那些日子我一直神思恍惚，所以冲哥悄悄调兵之事并没有瞒我，当时我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直到后来兵变成功，一心想护着冲哥的慕容泓被冲哥亲手刺死，我才想起，杨定被擒之事，可能也是他一手布置的。”
“淮北？”高盖连连皱眉：“那里路途遥远，后燕、苻秦、东晋俱有兵马出没，到那里能静和*图*书静隐居么？何况此去淮北，一路兵荒马乱，只怕连道路也壅塞不通了，恐怕……”
“不用了，她是……去她淮北奶娘家了。我们回去覆命便是。”
这一觉醒来，天色已暮，毡毯旁站立一人，眺着夕阳落处的一抹远山，眉目舒雅，长髯轻拂，正是杨定的义父、如今西燕的尚书令高盖。
碧落轻笑，不胜苍凉：“如果我告诉你，那天冲哥找慕容泓谈论，根本没提到求他释放杨定之事，你会怎样想？”
高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问道：“我可否问姑娘，到底打算去哪？据高某所知，姑娘除了皇太弟和秦王，也就和杨定熟悉些，这一路往南，能投往何处？”
高盖叹道：“姑娘不用怪他，他看重姑娘，才容不得背叛hｅtusｈu.ｃｏｍ•com。”
“高将军！”碧落对他印象颇好，见他在负责追踪自己，倒似松了口气般，起身见礼。
到第二天近午时，碧落都没有发现一处人烟旺盛的堡镇，而白马已经疲乏不堪，连她自己都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喉嗓口阵阵的酸水浮泛，知道目前身体远不能和以往相比，遂找了处茂密些的林子，让马儿自在啃食青草，自己铺了毡毯，吃了点东西，便枕剑而睡。
高盖忙挽住她，叹道：“怎么？又和皇太弟吵架了？”
碧落沉默片刻，问道：“是冲哥让你们来追我的？是抓我回去，还是要杀我？”
碧落凝视西方那朵深浓得洇染不开的铅色云朵，淡淡道：“那如今呢？我既没有去阿房，也没有去长安，高将军打算护我，还是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