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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齐坐在赶车人的位置上，挥着马鞭，赶着要马儿起来；舒望星也坐在旁边，微微含笑着，低声道：“我便料你会跟我上来。会合了小蝶，一路藏在车底，辛苦罢？”

舒望星摇了摇头，道：“你婶婶原不想露面，又不放心，和小齐躲在车厢下一天一夜了，她有孕在身，经不起这般颠簸，我想让她和我一起呆在车厢里得了。”

轿中女子却挥了挥手，她的师妹段飞红会意，虽是满脸不高兴，却将所有人都召回了轿边，撤了剑阵。

奇迹发生了，车厢之中所有的黑影都不见了。

而小齐当时道：“不是，应该说，有一天，你的眼睛会好起来，就像阳光下的流水那样光明洁净。”

言毕已然动手，一剑削向旁边一名女子，他的剑法看来甚是质朴，却快捷无比，旁边两名女子年纪甚轻，匆忙相援，突觉手上一阵巨痛，兵器已然掉落地上。低头看时，却各见一枚骰子嵌入自己腕上，入肉虽是不深，但肌肉及部分经脉已然受伤，眼见一时已拿不起剑来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轻轻的笑声，有个女子悠悠道：“夫君，人家的旁门左道，竟能困住你了么？”

轿中女子沉默片刻，柔声道：“齐大侠的名讳，是不是齐若飞，擅使剑，以骰为暗器，人称赌侠？”

小齐记得自己当时说了好多话，盲女仿佛也说了许多话，大致是盲女觉得自己无脸见人，愿意将自己奉献给他，为婢为妾，而自己也浑浑沌沌答应要终身照顾她之类的话。

舒望星掀帘向外看了情势，皱眉道：“小蝶，我若有功力不曾被制，破这召魂术原没有大问题，现在……”

轿中女子这次沉默得更久，红衣女子立在轿外，几次欲催，却迟疑着不敢。

便如来得突然一般，消失得也极快，所有黑影，像在一瞬间便钻入了泥土，不见一丝踪迹。

小齐笑道：“你记着，我说了晚上送你钱，一定送你钱，赌侠我说话算话。”

谢飞蝶忽然大笑。

她口中虽是如此说，人已飞跑在车下，左手捻诀，右手挥刀，喝道：“三魂六魄，何不归道？黄泉路，奈何桥！”

因舒望星尚在马车之中，秋姨等人紧守着马车，不肯后退。交手多了，也摸着些规律，只须将那黑影的手足俱斩了，那黑影便倒下了，虽是断手断脚乱舞，呱呱乱叫，却基本伤不着人了。

舒望星看着轿中女子，目光中却有了激赏之意。他问道：“姑娘在天坎堂身居何职？”

舒望星一捏和*图*书她的鼻子，笑道：“怎生还和六七年前一个口径儿？”

软轿前后十六名女子得令，红衫飘动，远远已将众人连马车围了起来。她们的步伐看来甚是普通，排列也似很随意，偏偏错落有致，小齐、小嫣等观察片刻，不自觉都有些惊异之色。

半响，那嵌着珍珠流苏的轿帘拉开，露出轿中那穿着明黄锦衣的美丽女子，凝妆端坐，黯然问道：“齐公子，不记得我了么？”

“水明？水明？”小齐喃喃自语着，一种不可名喻的惆怅渐渐卷上心头。

这时一道红影飘来，飘到草地另一边，那祭坛的前方，却是四人抬的一顶软轿，前后各跟了八名女子，也都身着红衣，年纪从十余岁到三十余岁不等，俱持刀带剑，显然身手不凡。

轿中女子微笑道：“我从来没有学过武功，可我师父精通奇门八卦和各类术法，他把这一切都传给了我，让我自小具备了极高的灵力，却没告诉我该如何用这些来为自己谋生，以致相依为命的父亲死后，我流落街头，甚至连父亲都无力营葬，还险些……我一直很感激你。虽然你食言了。”

小嫣笑道：“你若想跟齐叔叔斗，只怕还得再吃两天米，还是先让本宫陪你玩玩吧！”

不想那男子也是高手，虽然不是小齐之敌，竟也能逃逸了去。

小齐当时正要去赌博，敲了敲盲女面前“卖身葬父”的木牌，道：“姑娘，别卖自己了，先到这后面的山神庙等着。等我晚上赢了钱便送给你葬父去。现在给你钱可不行，赌博必定倒霉。”

轿帘垂下，众人拥着，正要退去，轿中女子又说道：“齐公子，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但那黑影越来越多，纷纷袭向马车，挡不胜挡，渐渐有黑影冲入车中，秋姨不得不跃入车中，但车中地方窄小，又有个不能运功的舒望星在，腾挪之际，更是万分不便，眼看黑影越来越多，直裹入车中，秋姨急得大声呼救。

小齐记得自己那夜叫过好多次她的名字。可她的名字究竟是什么？他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上来。

盲女哽咽道：“如果你输了，我怎么办呢？”

小嫣听那声音甚是耳熟，忙回头看时，却是前日在客栈中遇到的布衣小齐，方岩当时正在房中休养，却是不认识。

方岩心头叫苦，天坎堂若有相害之心，也无须定要打败他们，只要拖个数天，等乾坤堂主金玉寒、文舆之类的高手来了，圆月谷之人便休想全和-图-书身而退了。

小齐伸个懒腰道：“那得看爷爷我高不高兴回答了。”

其实他把自己的名号漏报了两个字，他的名号是：布衣赌侠。

轿中女子笑道：“我没有等很久，等了八个月又十一天而已。没等到你，却等到了我的师父，便求师父把那房子继续租下来，在那里留了字，又在房东那里留了话，告诉你到我现在的住址找我。然后我随师父来到了天正教，安定下来。每隔一段时间，或者我搬了住址，我都叫人到那里重新留一张字条，在房东那里重新留话。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的事。”

小齐立即出剑。

只剩了小嫣、方岩提了剑，怔怔站在草地中间。

她要卖身葬父，可谁要买回一个瞎子？

小齐“呸”道：“我不放心你，在你马车下藏了一天一夜了，你还在说风凉话。”

舒望星低唤了一声：“小蝶！”浑忘了身畔还有他人，一把轻拥住她，欢喜无限，早失却了原先的镇定，更顾不得作为一代名侠的沉着风范了。

舒望星点了点头，唤道：“小嫣！”

秋姨虽不曾见到谢飞蝶，也猜到来者必是谢飞蝶了。她看着舒望星长大，知道舒望星自幼所受的严格教育，突然间便明白月神为何这般不喜欢谢飞蝶了。月神辛辛苦苦所教给北极的自持自重自尊，一旦遇到谢飞蝶，便整个的土崩瓦解了。谢飞蝶出身并非正道，显然也懂不少旁门左道的玩意儿了。她眼见车外几名侍女支撑得极是辛苦，尤其是小清，本身便伤势不轻，小嫣、方岩虽一时无虞，但敌手越来越多，一直纠缠下去非力竭被害不可，只得求告道：“公子，小姐那边，好像对手越来越多了。”

小齐——齐若飞怔了怔，细看轿中之人，只觉得她美则美已，一对双眸却茫无焦点，分明是个盲女，那茫然的眼神触动了小齐某处神经，他叫了起来：“啊，你是四年前，那卖身葬父的盲女！”

车厢地板忽然裂开，飞出一段白色的刀，偏发出如火花般金黄的光泽，缓缓车厢中划过。

轿中女子温和道：“我想问那位齐大侠一件事。”

正待商议谁来赶车，小齐摇手道：“你们都去吧，我来赶车。”他为救助舒望星而来，小嫣自是不会赶他，却久知谢飞蝶的脾性，生怕在车厢中会给谢飞蝶取笑，宁愿去赶车了。

那软轿犹未停稳，一个持剑的红衣女子已然跃了出来，立在小嫣、方岩前面道：“便是你们破了我们的召魂术？”

ｈetｕshｕ.ｃｏm•com草地微见凌乱，却没有一丝血迹，方才那场恶斗，竟像是一场梦。

这天小齐又输了。到了亥时，他输得只剩下二十两银子了，只得耸耸肩，步出了赌场，奔向了山神庙。

直到见到轿中这端庄美丽的盲女。

小齐更加说不出话了。

谢飞蝶撅嘴道：“我只管救你，她自死她的，与我何干？”

小嫣看了看谢飞蝶，没有说话。

方岩也上了车，与舒望星、谢飞蝶同在车厢里。虽然谢飞蝶曾想杀他，但方岩此番几度舍命护着舒望星，谢飞蝶在暗中看得明明白白，大是感激，对他很是和颜悦色，还送了他几种对修习内功极有稗益的丹药，让他在修习武功的同时使用。

小齐冲进去时，那年轻男子还在对那盲女施暴。

小齐急急救时，盲女洁白的左乳上，已被扎了一下。

小齐笑道：“免了！”

小齐嘻嘻笑道：“若你还是当年那身负绝学的北极，我才不理你呢。且等我打发了对头再来赌一把吧。”

轿中女子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想你也忘了。我再告诉你一遍吧。我叫水明，流水的水，光明的明。”

一行人一路顺利出了树林，接着几日都平静。舒望星见妻子在侧，又知她已将儿子安排妥当，心中没了牵挂，大是宽怀，因自己无法练功，便专心一意教着方岩武功，几日之间，不但让方岩养好了伤，于武学一道，更是大有提升。

小齐慌忙替她包扎了伤口，裹上自己的外衣，将那玲珑柔弱的身子紧紧搂在怀中，安慰她，温暖她。

小齐奇道：“你们笑什么？”

明晃晃的宝刀，挟着无数道如火花般的金芒，席卷过去，恰如一路金风，卷过草地，瞬间吹去了无数阴影。

她骑了紫骝马，一马当先，出林而去。

轿中女子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后面有人接着笑道：“该说是一代比一代更不要脸才是。”

黑影不见了，呱呱怪叫声音不见了，地上也再不见甚么东西窜出来。

天已亮了，清晨第一缕阳光和煦地照在二人身上，也照在修剪得极整齐的草地上。

然后小齐又去赌博。

险被蹂躏的盲女连件完整的遮身的衣物都找不着，却摸着了毕二公子遗下的宝剑，直往自己胸口刺去。

红衣女子气得满脸涨红，正要喝骂，只听道软轿之中，一名女子缓缓道：“飞红师妹退下。”

红衣女子笑道：“怕了吧，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师姐妹费了好大心思练了这个阵，正好拿你们试试剑m.heｔushu.ｃｏｍ.ｃom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等你死了，我帮你刻个碑。”

天明后小齐给盲女买了衣物，安葬了父亲，看着盲女在父亲灵前低低哭泣，渐渐没有了轻生之念，便替她租了房子住下，又借了一笔银子留给她，交待说自己要去赴一个朋友之约，好久才能回来，然后便走了。

小齐憋了半天才道：“请说。”

谢飞蝶冷哼一声，正待发话，舒望星一拉她手道：“小嫣，快到圆月谷时，我会安排她下车，谷主那里有什么责罚，我自领去。”

谢飞蝶却顾自笑道：“那又怎样？我便要看看，那小妮子有什么本事呢，能干成这样，连自己叔叔都设计了，却连召魂术都破不了！”

红衣女子冷哼道：“那得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但最终小齐将盲女抱在怀里整整一夜，却什么也没发生。

红衣女子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和我们天正教做对！”

小齐懒懒道：“姑娘你可别吓我，爷爷我也不是吓大的。而且我也不想和谁做对，尤其是女人，难缠呀。只不过要是有人欺侮我朋友，还在他落难的时候欺侮他，却是万万不行。”

小齐笑道：“我这招如何？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四年前，大雪纷飞的长安街头，穿着雪白孝服的盲女，守着一张破席裹着的老父尸体，一双茫然大眼，哭得如带雨梨花。

小齐捂住耳朵道：“行啦行啦！不要提啦，行吗？”

谢飞蝶笑道：“那又怎样了？”

小齐道：“呵，这姑娘的话说得好听，软绵绵像在耳朵里塞了一团棉花一身，真是舒服。这个问题也太简单，回答你一个字吧：是！”

轿中女子道：“我么，皇甫教主看在师父的份上，叫我做了堂主一职。这位是我的师妹，段飞红。”

小嫣抬头道：“叔叔，你是要我派人给你赶马车吗？”

小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小齐恍然，依稀记得，当初那盲女曾对自己道：“我叫水明，流水的水，光明的明，就是光明随流水的意思。”

谢飞蝶不怒反笑道：“这年头，居然还有比我当年更猖狂的，看来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了。”

方岩抬头前望，祭坛已经移开了，前面的树林，已不见明显的阵势变化了，更没有了肃杀之气，笑道：“我们可以出阵了吧！”

秋姨虽是向舒望星求告，但舒望星不能动手，无非是盼谢飞蝶出手相助而已。

舒望星在秋姨的护卫之下，已退至车厢一角，看着车中的激斗，平静的眼眸之中，渐有heｔｕshu.ｃｏｍ.ｃom冷冽之意。

小齐依稀还有点记得当年自己的话，有点尴尬道：“是你啊！看来你混得不错啊。”

小嫣冷冷道：“你们是天坎堂的？动作倒是不慢。”

几名侍女一回头，便见层雾叠叠的结界已然散处，露出了倒在地上的秀姑遗体，不觉难过。因大敌在前，只得匆匆火化了，收了骨骸。

谢飞蝶笑道：“我倒不是存心破你们的召魂术，只不过我夫君要向贵处借道，妹子不能方便一下么？”

谢飞蝶又笑，道：“他又怎么你了？难道说的不是事实？你们一天到晚就会欺侮他！”

还未到门口，便听到男子的调笑之声，女子痛苦悲惨的挣扎之声和衣衫被撕裂的破碎之声。

一直穿着布衣的赌侠，显然不会有什么钱，更显然大部分时候在输钱。

小齐道：“这剑阵是谁想出来的？果是天才呢，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攻则齐攻，援则互援，实是好阵！”

红衣女子笑道：“你们杀了天巽堂的正副堂主和展家大小姐，重伤了金无荐，还想要我们行方便？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不然你们各自把各自的双腿剁下来，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饶你们性命。”

舒望星微笑道：“我们在笑，这里有个人欠了情债，该怎么去还？还有一个人陷了情网，该怎么去拔？”

原来舒望星对剑道造诣极深，又精通阵法，早看出阵中破绽，悄悄叫小齐选了最薄弱的几人下手，用剑是假，用骰作暗器却是真的，果然一击成功。

舒望星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小齐，也笑了起来。

临走时，小齐知道了这男子姓毕，是长安毕家的二公子。

小嫣冷冷道：“你们既然决定了，又何必问我？”

小嫣、方岩也知不妙，但在裹在战团之中，一时哪里脱得开身？

舒望星立在他背后，负手而笑，谢飞蝶则正跟丈夫说着闲话，看来根本未把眼前小阵放在眼里。

小齐苦笑道：“你不会一直在我给你租的房子里等着吧！”

然后小齐忘了这件事。

红衣女子俏目圆睁，道：“你瞧不起我么？布阵！”

黑衣的美丽女子盈盈笑着，一手提刀，一手已挽住舒望星，伏到他肩上。

轿中女子道：“看在当年救我份上，今日我不便留难于你们，不过，齐公子，前途多艰，如果你还要和你圆月谷的朋友一道，只得自求多福了。我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只能帮到你这么多了。”

红衣女子立刻走过去，道：“师姐，怎么了？你放心，我还有好多方法没用呢，够他们玩个几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