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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飞蝶失魂落魄片刻，抓起了悬在床边的刀，急促说了声：“我要去找他！他武功那么好，又有护体灵气，未必会死，不，他一定不会死！”

她自负聪明，却终于聪明过了头。

我是谢飞蝶！我是罗刹魔女！

双明铛的眼睛亮得出奇。

小嫣蓄意使计，自己为情所迷，终于联手逼出了舒望星，逼出了避世多年的北极。

可天长地久，终成虚话；此恨绵绵，当无绝期。

可没有人有心思去更衣。

方岩回头向门外走去。

舒望星昨天跟他说，“替我照顾好你师娘和元儿，还有小嫣。”

他痛恨小嫣，便如痛恨自己。

舒望星中了谢问天夺命一刀，三年都未能将毒素全然清除，难道也是预谋？

双明铛道：“谢姐姐一定是去连石山找二哥了。你当然也只得去帮她找人了。”

小齐皱了皱眉头，道：“其实，真的没出什么事。据小武传来的消息，小舒可能赢了双魔，不知怎的却没来和我们会合。”

温暖阳光下，谢飞蝶喃喃念道：“相看两不厌，更有星和蝶！星！”

双明铛点头道：“记住，活要见人，如果死了，”她咬着唇，道：“不能让她见尸。这是二哥的意思。”

小嫣曾认为，这一切是谢飞蝶的预谋。

可方岩却一直猜测，舒望星和谢飞蝶得以双双生还，可能更是侥幸。

方岩道：“我的伤势渐好，自然应该去找大哥。”

当年，谢飞蝶在发现他受伤坠崖后，随即便跟了跳下去。

再回来时，她已买回了所有人可以穿的衣衫、食物和药材。

却是方岩胸背部伤口裂开，鲜血浸透衣衫，从衣角一滴滴滴在地上。

舒望星一做回北极，便被亲人暗算，弟子出卖，仇人追杀，纵有通天本领，却逃不过亲情、爱情和欲望编织而成的天罗地网。

“是！”方岩望向远远那抹淡灰的山痕，道：“大哥说，要我们好好活着；大哥说，要我照顾好师娘和元儿。”

苍白着脸的双明铛轻轻握住她的手，唤道：“姐姐！”

她正等着这样的审判。

如同一阵旋风，她飞快卷了出去，去寻找她生命和_图_书中最重要的夫君。

夫君立于窗口，吐纳着天地灵力，周身闪耀着纯白的灵气，如梦如幻。

是什么让他割舍了这一切，独入深山？

但谢飞蝶却依旧昏迷。

正如刚毅骄傲的谢飞蝶是真的殉情。

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人间两不弃。

谢飞蝶看到方岩，面色稍和，放缓了声调道：“小岩，你大哥呢？”

方岩切齿恨着自己，恨着小嫣。他再无法对小嫣露出半丝笑容。

方岩尽量轻缓道：“他，可能有事，到别处去了。”

毕竟是年轻，加上天水宫和圆月谷都有些独门疗伤秘方，方岩和小嫣的伤势已大有好转，小齐更是已能活动自如。

方岩手足冰冷。

逼得舒望星生死不明，逼得谢飞蝶昏迷不醒，逼得一个小生命，还未能见天日，便过早夭折。

小齐用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那么，你认为小舒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舒望星说，他宁愿做那庸俗的王掌柜，浑噩无能，却享受着世俗的天伦之乐。

那绮丽如春光的面容，那明媚如春|水的眼睛，漠然如死。

高贵沉静的舒望星，看似温和，但骨子里却流淌着剑尊不屈而骄傲的鲜血。纵然用了烈火渡劫后有生还的可能，可一个经脉尽毁，武功尽废的人，和一个活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谢飞蝶失神片刻，道：“没来和我们会合？他动用了烈火渡劫，强行突破禁制，必然经脉尽毁，武功尽废，九死一生，为什么不来找我们相救？为什么？”

舒望星避开不肯与他们会合，显然是不愿让谢飞蝶认为他死了。

他又抓起第二个，道：“赶快吃，吃饱了养好伤，才能找舒望星。便是他有什么，也才好想法救他。”

她默默打开包袱，道：“都把衣服换了吧。这般满身鲜血，捂着也会生病。二哥说，要我们好好活着。”

沉静温文的舒望星是真的求死。

如果舒望星死在谢飞蝶身畔，只怕谢飞蝶立时抹了脖子。

小齐已冲到双明铛前，问道：“小谢说的是不是真的？小舒真会那么惨吗？”

由于出身江湖底层，身世htｔps://m.ｈeｔushｕ•cｏｍ.ｃom坎坷，他从来不是个温和可亲的人，却纯朴善良，始终有着一颗少年真诚温暖的心。只为父亲死后，有一个人，一直用他真诚温暖的心爱护着他，如师，亦如兄。

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方岩扫视了一眼昏迷的谢飞蝶，继续啃起了馒头，一口，一口，又一口。

所以她不会有轻生之念，她要抱着万一的希望，等着夫君的归来。

双明铛又一手抓一个馒头，塞到方岩和小嫣手中，道：“快吃，要好好活着。”

双明铛幽幽道：“是，火在烧，烧了一切，自然也烧了一切禁制。经脉都快毁了，禁制又如何立得住脚？烈火渡劫，本就是佛门舍生取义的一种功法，我听说过这种功法，却没想到过真的有人会用它。二哥的武功，可高得很。”

谢飞蝶会挑眉道：“孤云独去闲？嘿，真是无聊，闲便好么？多寂寞！要闲也要两片云一道闲去，携手飘于天际，看人间夫妻恩恩爱爱，悲欢离合，多好！”

他看了小嫣一眼，眼中竟夹杂了一种说不出的疼痛和厌恶。

然后他会发觉她已经醒来，给她一个如同阳光一样温暖的微笑。

油越多，烧得越厉害；武功越高，经脉折损得自然更严重。

双明铛问道：“你去哪里？”

谢飞蝶冷冷看着她，尽力抓着飘忽的思绪。然后她猛地锐声叫道：“望星在哪里！”

窗外，元儿在背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她的声音如此尖锐，乃至方岩、小嫣、小齐都听见了，飞奔过来。

同样的阳光，却不在青州。

情之所钟，欲为之死。

恍惚之中，方岩知道自己猜对了。

而现在，那一直最能给予他温暖依靠的人，却生死不明。

小齐一呆，道：“你是故意用了什么药让她睡觉？”

小嫣也啃起了馒头。

更何况还未必能活，用过烈火渡劫的人，九死一生！

小嫣看着他，几次蠕动嘴唇，还未及说出，却听得方岩淡淡道：“快些吃吧。师父要我照顾好你。”

她沉默地等待，等待谢和-图-书飞蝶的醒来。

自己呢？以后，是要做回那个走镖为业的少年镖师，还是去圆月谷，背负着北极弟子的名义，承受北极弟子所应当承受的荣耀和痛苦？

小嫣颤声道：“叔叔若有个什么，我怎么好好活着？”

方岩觉得双明铛实在是太明智了。谢飞蝶一恢复神智，连自己是否失去孩子却不曾问过一声，便冲了出去。如果不是昏睡的两天两夜得以休养些精神，只怕一出门就得倒下去了。

天大亮后，双明铛掩着面，起身出去了。

谢飞蝶先会看到阳光，然后便看到夫君。

大滴的泪水从她清丽却苍白憔悴的面颊滑落，落在馒头上，又被她一口口吃下。

夫君听了，便改诗了：“众鸟高飞去，双云天际携。相看两不厌，更有星与蝶！”

姑且不论烈火渡劫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仅从它的后果来看，舒望星便有足够的理由独自离去了。

她又垂着眼，去给昏迷的谢飞蝶更换衣衫，清理身子，浑然忘了谢飞蝶曾向她恶语相加，出言不逊，更忘了正是眼前这女子，夺去了她一生的挚爱。

双明铛淡淡道：“她太累了，醒了会更累。”

一般学武之人，梦寐以求打通任督二脉，便得以进入武学一重新天地；舒望星天纵之资，又得月神悉心传授，竟已能将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阴维脉、阳维脉、阴蹻脉、阳蹻脉这八脉全部打通，无怪天下罕有敌手。但谁又能想到，奇经八脉俱通，也可能会成为一道催命符呢？

武中天离开的第二天下午，就遣丐帮弟子传过信来，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孤身入深山，行踪不明，正在找寻中。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提到，大哥也让她照顾好小嫣。

方岩道：“我答应了大哥，要照顾好师娘。”

小齐想拦，谢飞蝶已一刀劈向了他。那用刀的气势，哪里像对待自己的朋友？

方岩和小齐没有去扶。因为他们正想着，经脉尽毁，武功尽废，九死一生，到底是什么概念？

小齐终于也没再问出口。

否则，人阻杀人，佛阻杀佛！

那曾笑傲江湖，名动天下，让月神为之骄傲的和_图_书北极公子，岂肯那样屈辱地活着，累人累己？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双明铛没有回答，出了半天神，只说道：“前日我和二哥提起武学进境，他说他的奇经八脉俱已打通。那么，那烈火烧到最后，烧的可能是心脉。”

方岩终于把馒头塞入了口中。

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很温暖。

方岩曾经不明白他说的话，现在他明白了。

接着是一滴滴水滴落地的声音。

他又回头，向着方岩道：“小子，你可知道，你那个师父又兼大哥的，很喜欢你呢，说你天份高，人又好，早晚是圆月谷出类拔萃的高手。你呢，你听他话吗？昨天晚上他跟你说什么了？”

方岩捏着馒头，偌大的馒头被拧得变了形，从指缝中掉下屑来。

对舒望星来说，这世上最珍贵最让他舍不得的人，一定是谢飞蝶和他们的孩子。他爱他们，可能更甚于自己的生命。

双明铛苍白的嘴唇颤动了几下，低声道：“武功被制，便如一盏油灯，将灯芯掐灭。烈火渡劫，则是从油灯内部直接将油点燃，把原先应该从灯芯处缓缓释放出的能量，一下子全部放出。”

北极宫主又如何？

天水宫的大小姐买来的衣衫，即便是山野荒村里买的，都自有一番风采。

小齐还想问她舒望星用的烈火渡劫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一向温柔可亲的双明铛，这几日实在冷淡得怕人。

何况方岩绝不信舒望星的个性会做这样的圈套来欺瞒自己的兄长。

她不想提。

……

双明铛道：“对，烧毁一切，烧爆油灯，然后才能奔涌出来，烧向敌人。油越多，烧得越厉害。”

方岩同样冷淡。

小齐紧紧盯着双明铛肿得如桃子般的双眼，看着她给谢飞蝶收拾完毕，又开始取出食物和水，一一分到众人面前，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揪住双明铛的襟前衣衫，道：“老子受不了了，一定要打破这个闷葫芦！快告诉我，什么是烈火渡劫？小舒用了那劳么子渡劫，到底会怎样？”

小齐惊道：“也就是说，油灯从里面着起火来？”

双明铛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疲倦一笑道和*图*书：“不用了。我只是觉得让她多睡会儿更好。”

谢飞蝶猛地坐起，心头忽然掏空了一块似的疼。

没有人能阻止。

几人已从土地庙搬入了客栈，休养条件立刻好了许多。

也许正如此时方岩自己的眼睛。

面对冷淡的目光，小嫣只是沉默。

转眼过了两天。

如果说这一切是天正教害的，那么，小嫣和自己，无疑是帮凶。

谢飞蝶怒道：“小岩，你若以望星为兄，我是你嫂；你若以望星为师尊，我便是你师母，你居然敢出言相骗。”

“二哥说，要我们好好活着！”双明铛木讷地继续咕哝着这句话，咬了一口馒头，使劲咽了下去。然后，咬第二口。

如今嚣张拔扈的谢飞蝶，正昏迷不醒；元儿不知所踪；小嫣，小嫣！

心是同心结，天涯不离分。

所以舒望星走了。走得远远的，让谢飞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双明铛抬起眼。

因为她知道，双明铛永远不会说出的话，谢飞蝶会立刻说出，毫不容情，如同铁面无私的判官。

小齐猛地跳过来，夺过馒头就吃，使劲往口中塞着，三口两口已吞下了一整个馒头。

就像在青州的如意居里，每天从窗棂里透出来的阳光一样。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我要找我的夫君。

便是谢飞蝶有一万个疑心他已不在人世，可若不见遗体，还是要想着那万分之一的活着的可能。

夫君听了，会如孩子般淘气一笑，低低向她道：“相看两不厌，唯有星与蝶。”

方岩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谢飞蝶终于醒来了，在第三天的清晨。

小齐大叫了一声：“我快要疯了！”窜到屋角抱住了头。

小嫣面色煞白，退了两步，几乎摔倒在地。

方岩看向双明铛。

小齐疑惑道：“小双，要不要到镇上去给谢家丫头找个大夫？”

或者背别的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仿佛一夜间已死去的面容，已死去的眼珠。

双明铛凄然笑道：“是啊，二哥要我们，活得好好的！”

方岩吃吃道：“那天，那天师父的身上泛出了火光，那是，火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