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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保持住清醒的头脑。

眼睛余光瞥到身畔木槿美丽洒脱的笑容，他藏于袖间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却似有什么东西怎么也捏不住，无声无息地飘了开去。

一则这边他的亲信臣子大喜，难保另一些人不会切齿含恨生出事来，二则他的小皇后恐怕不喜欢闻着他一身的酒气……

终于，如他所愿，她长大了，懂事了，能毅然决然地彻底割断过去，认真去经营属于自己的幸福和未来。

许思颜额上冒出汗意，不待醒酒汤起效，酒意便已散去六七分。

无非，就她萧木槿一人而已。

五哥有了他的千瑶，他的墨儿；而她也有了许思颜，差点儿也有了他们的孩子妃。

从此信该信的人，做该做的事。

尤其在她的奢望害得木槿小产，害得他们夫妻关系恶劣到差点无法收拾……她居然还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他们终于不得不抽离了那个两小无猜的世界。

许思颜握住，阖着眼微笑道：“小槿，别闹……”

觉得头脑昏沉之际，他方有些警醒，叫纪叔明预备一间静室，打算命人取醒酒汤来喝了再回宫去。

萧以靖为人周全细致，自兵乱之夜起便刻意与她和-图-书拉开距离，不欲成为她与许思颜之间的阻碍。但正因为他的刻意，以及木槿自己对他的刻意回避，反而让许思颜猜疑不止辂。

以大吴皇后之名。

他低低地问，将拥住自己的女子推开了些。

她不可能无视许思颜猜忌下的彷徨、孤独，甚至恐惧。

沈南霜见他唤出自己名字，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忙道：“是，皇上，是奴婢，是……是南霜在侍奉皇上！”

难得野猫儿已离开，身畔多是纪叔明、张珉语、成说等心腹大臣，值此大喜之日，多喝几杯自是不妨。

待他再忠诚，她也不该忘了自己的本分，胆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从前年年梅林寂寞，青青梅子风中摇动，再不会有男孩女孩围着井栏奔跑时清脆无忧的笑声。

若无人说破这局，今日，木槿便自己来破。

便闻他沉声喝道：“开门，放人进来相助救火！围住小池，勿放跑了纵火犯！”

当太子时，人人道他荒唐，因着说不出口的缘故，他也放纵着自己的荒唐。

觉出他那遥远却依旧熟悉的体温，女子的身子有些颤抖，忙反手握住他，柔声道：“皇上，是我，是我……”

“皇…和*图*书…皇上……”

这疑局，本非许思颜一个人布下，而是他们三人在无形之中一起设下。

楼小眠心思玲珑，如潭深眸在这对兄妹面上转过，秀逸面容亦有浅笑漾过。

她那雪玉般的脸庞笑意自信坦然，初绽睡莲般明澈幽雅，映着跳跃不定的火光，自有种无法言喻的美。

她道：“奴婢自知得罪皇后，不敢奢求皇上、皇后原谅，但求皇上给奴婢一次机会，让奴婢继续随在皇上身边侍奉。奴婢愿做牛做马，以赎前愆！”

到底是往日亲厚之人，他到底不忍责怪她故伎重施，——当日故意卧于他身畔亲昵引他误会，今日更趁他酒醉之际与他如此亲密……

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点漆双眸泛着红，不知汹涌着多少的哀伤和求恕。

她嗓音嘶哑却深情，五指微颤地伸出，抚上那朝思暮想的俊秀容颜。

竟是大半年没见的沈南霜。

父皇已逝，母后心机深沉，权臣居心各异，纵受万人膜拜，在这繁华却空旷的深宫里，许思颜还剩下什么？

一直，幸福下去。

“奴婢……”

沈南霜道：“在门外候着呢！”许思颜便道：“你果然是好人缘，这么久了，都还拿你当自己ｍ.ｈｅｔusｈu.ｃoｍ•cｏm人呢！”

而青桦、织布等亦恼恨孟绯期，眼见萧以靖在侧并不阻拦，再不愿将他视作蜀国王室之人，各寻了几段浮木掷入池中，飞跃池心相助离弦。

此事若叫木槿知晓，多半会觉得他许思颜心柔耳软，又宠信起曾害他们夫妻不和的罪魁祸首……即便他贵为皇上，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吧？

沈南霜自不敢说，是她苦求成谕等多时，才能以纪家小姐的身份入内奉汤。她泪眼迷离，慌忙跪到许思颜跟前哀哀哭泣。

“木槿，熏什么香了？”

许思颜想起方才倚于她怀中的香软，禁不住又皱紧了眉。他淡淡道：“纪叔明诗书传家，子女无不有礼有节，懂得分寸。你在纪府这么些日子，难道还没学会些大家闺秀该有的行止礼数么？”

女子僵了僵，才小心地说道：“皇上，是奴婢呀！并未熏什么香，屋子里依然是皇上最爱的龙脑香和檀香了！”

但他究竟能有多少真正放纵的时候？

一个始终记挂他人、随时想要扶摇而去的妻子和皇后，合格吗？

萧以靖沉静而立，半晌，方微露一丝笑意，“甚好。”

许思颜念了一遍，已然皱起眉，懒洋洋从那女子怀中坐https://www.hetushu.com.com起，定睛向她瞧去。

连心头也似被人凭空挖去了一块。

许思颜的面容蓦地冷沉下去，却从她手中接过醒酒汤，竟是一饮而尽，才问：“成谕他们呢？”

许思颜啜了两口。

灵芝和蜂蜜煮就的醒酒汤，甜丝丝带着草木清新的原香，依稀有点木槿的味道，正是许思颜最爱的。

许思颜觉得喝醉的也许不是他，而是他这位曾经的忠婢。

那女子顿时热泪盈眶，“奴婢怎敢嫌弃皇上？天底下又有谁敢嫌弃皇上？皇上可真的醉了呢！来，皇上喝点醒酒汤！”

木槿目光坚定地望向二人，缓缓道：“五哥，思颜偶尔心眼小些，可从不糊涂。他只是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太懂得权衡，才格外小心罢了！”

萧以靖皱了皱眉。

银匙碰着汤碗，丁丁声极悦耳，连喂到他唇边的汤水都温热适度，无可挑剔。

两人一齐看向她时，木槿道：“我与五哥偶尔相遇说说话又怎样？躲躲藏藏的反叫人起疑，岂不趁了那起人的坏心思？越性一起收拾了我这位绯期哥哥，瞧瞧是他看咱们的笑话，还是咱们看他的笑话吧！”

温软的胳膊周周到到地扶他坐起，恰倚于柔软高耸的胸前。

他只能和*图*书盼心爱的女孩幸福。

他轻一击掌，亦道：“甚好！”

许思颜已喝得醺然。

池中的孟绯期却已听得讶异之极，正举目往这边怒视时，离弦已寻着机会，猛纵到小舟之上，迅速稳了身形刺向孟绯期，终于摆脱了地势不便的劣势。

“南霜？！”

当年的女孩也永远不会知道，男孩平生最大的悲剧，便是从一开始清楚他们的结局。

如今，该破了吧？

萧以靖负手立于池畔，对着激烈的搏杀和火场的喧嚣，淡漠依然。

萧以靖眼瞧她的神情，淡漠的神色不觉震动，“木槿……”

从一开始便无法更改的结局。

尤其现在还有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身下那张尚未被血泊染红的龙椅，又有个野猫似的小皇后虎视眈眈地挑剔着夫婿的不是……

许思颜恍惚看到木槿皱着小鼻子嫌弃的小模样儿，不觉扬开唇轻轻一笑，早看痴了旁边端着醒酒汤上前侍奉的女子。

可为什么另有一种刻意熏制的浓郁芳香直冲鼻际？

木槿仰面，“五哥，我知道五哥要的是什么，思颜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其实……并不那么好闻。

许思颜“噗”地笑了起来，“知道是你。今日喝得多了，可不许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