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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失如来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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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完美的交易

第二十章 完美的交易

薛卫国无奈:“也不是只看过照片,两年前他办过一次的画展,我去看过,画展上有他的画册买,我就买了一本。”
察觉到有人拉着自己的衣袖,曹建平低下头去,对上了小女孩清澈的眼睛:“我妈妈,不会回来了,是吗?”
目光一对上,曹建平就问:“你就是薛卫国同志?叶文捷同志的丈夫?”
庄东荣第二次登门的时候,比第一次更加直接和单刀直入,他拿走了两张他的临摹稿,给他留下了一笔钱;再然后,他们完全形成了一种默契,差不多每过三四个月,庄东荣都来一次沅镇,他带着钱来,带着画走。
庄东荣笑着应允。
薛卫国仿佛刚刚想起这件事情,慌慌张张的把人迎进房内。这是那种一望就知主人清贫的屋子,用来待客和休息的客厅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墙壁略显灰暗,到处都显得杂乱无章,桌子上是一大卷纸,墙角有数堆各种颜色且数量惊人的石头。
虽然那时国内的油画市场规模不大,但不等于油画不值钱。李天明的作品一直都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负担起的。
一定程度的悲伤是肯定的,但是他的情况是,过了度。妻子离开的两年里,薛卫国并没有每天都记挂着她,她离开后,以前的总总事情就再也没从他脑子里离开过。
曹建平进屋后一直没坐,此时朝薛卫国深深的鞠了一躬,说:“我们来,是把你的妻子叶文捷烈士的遗物和抚恤金送回来。”
薛卫国本来就苍白,现在更是毫无血色。不过从刚刚开始起的动作,已经全部凝固,他目光停在空中的某个地方,仿佛曹建平刚刚说的那番话变成了飘浮在空中的文字一样;那时跟着一起跟进屋的王婶呆了呆,脸上满是迷茫的神色:“烈士?什么烈士?”
并不是第一次上门报丧,所有人的反应都在预计中,董江想开口解释,曹建平猛一挥手臂制止了他。他随后上前一步,除了保密范围内的信息,从头到尾讲述了事情经过。包括叶文婕平时是如何认真工作,跟大家的关系是如何融洽,以及最后那天的流弹是怎么出乎意外的袭过来,统统都说了。
曹建平摇头:“希望这些邻居们多多帮忙了。我们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火。而且明天,我们也不知道在哪——”
薛卫国的情绪一落千丈,妻子去世,连个骨灰都没有,那一张烈士证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但他小心的收好,放在了在柜子里,然后再也没有碰过。
江南的小镇,每一座都藏着一段复杂而纠结的历史,藏着文人墨客的婉转情怀,更藏着永远看不完的风景。
“嗯。”
饿着肚子的是没有力气和资格清高的。清高这种东西只属于衣食无缺的人,对于他而言,是负担不起的奢侈品,他需要钱。
曹建平拿起方桌上的包,在手里掂量了下,来到薛卫国面前,双手递给他:“文捷她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只有这几件衣服了。”
结果去了大医院,依然收效甚微,医生起初的诊断结果是脑膜炎,后来改为感染,最后又认为是肝炎,争来辩去,总是没有结果。
薛苑忽然就不哭了,擦擦眼泪,然后想通什么一样又重重点头,很清晰的开口:“其实我就知道的,前几天晚上我梦到我妈妈了,她说她要走了,让我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爸爸。”
薛卫国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半夜www•hetushu•com.com的时候看着病床上生病的小女儿,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薛卫国垂着视线,缓慢的伸手接过那只军用包。像是对这里的空气再也无法忍受,他猛然背过身去,阳光就顺着他的头发滑过来,照耀得他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白,最后完全扭曲起来。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就进了卧室。
“那就稍微可以理解一点,你们厂子的关系,弄到矿石的确比较方便。”
两位军人都是战场上磨练过来的,对人有着准确的判断力。
薛卫国点头:“有几年了。”
薛卫国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真迹。是我依照画册临摹的。”
那几个月,庄东荣一直住在沅镇,薛卫国很自然的邀请他到自己家中一叙。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庄东荣相当了解薛卫国他这个人,他的性格非常典型,就象所有才高八斗但是怀才不遇的人一样,清高傲气,不受嗟来之食。
“啊,你们好”,他也同样伸出手,相握的一瞬间又仓促的收回去,腼腆的笑意浮上他的脸颊,“对不起,我手上都是颜料。”
曹建平伸出手去:“我们是叶文捷的战友,你好。”
长久的悲悯浮上曹建平的脸,他摇摇头,然后又点头:“我们在尽力维护和平。对不起,没能保护好她。”
她的脸色红得极不正常,薛卫国伸手探探她的额头,额角滚烫,真是烧糊涂了。

两个人短暂的沉默,曹建平刚打算开口说话,忽然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牵着一个三岁左右大小女孩站在门口。年轻人清秀白净,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小女孩骄俏可爱,肤白如雪,穿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扎着两个歪歪斜斜的羊角辫。
若干年后之后他才知道,做决定是容易的,难的是如何面对做完决定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钱的人。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老式的国营厂难以维系,拖欠工资,所有人的生活每况愈下,而他更惨,还带着一个身体不好需要补充营养的女儿。
叶文捷如此重情重义,时至今日他才明白。
那笔钱为数不少,完全可以补上剩下医疗费的缺口,又或许是真的有神灵庇佑,那种药产生了效果,终于把薛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看到女儿在病床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薛卫国这么一个大男人,哭得完全不成样子,他觉得卖掉那幅画那是自己人生中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董江配合着从随身提着的包里拿出一张红线捆着的纸卷和一个草绿色的书包放在客厅的方桌上。
曹建平和董江面面相觑。王婶很热情地继续说:“这个时候,那父女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后面画画呢。那个卫国啊,只知道画画。小苑呢,也有学有样的。”
“是啊,”大婶说着就开始叹气,絮絮叨叨的说起其他的事情,“卫国一家人,这些年都都死得差不多了,文捷又去了部队,家里只有这父女两个。一个大男人照顾女儿,要说不容易啊,是真不容易。我们这些街坊邻居,总想着能帮就帮一点。”
庄东荣蹲下身,一幅幅油画看过去,脸上的表情已经是瞬息万变,完全是不可置信:“你怎么有李天明的这么多画?”
薛卫国掀开画布,穿着军装的年轻女子在那颗桃树下巧笑倩兮;庄东荣盯着画看和*图*书了很久,之后才问:“非常……非常美丽。她是谁?”
唯一没变的,也许就是那份感情了。他根本没有奢望跟她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没想到叶文捷肯嫁给他。他们的婚姻羡煞了所有人,摆喜酒的时候,同龄人都恨不得掐了他的脖子。
两位身穿绿色军装的军人出现在临河那条石板街道的尽头,一前一后的走过来。仿佛是为了欢迎来客,岸边的桃树别样风情地站着,把桃花开得灿若云霞,风一吹,粉色花瓣稀稀簌簌的飘落在河面上,又被流水带走。
昏暗的病房里,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把薛卫国彻底炸醒。对着空荡荡的病房大喊:“文捷!叶文捷,她是我们的女儿啊,你要是还爱她,就保佑她早点好起来!”
完美的交易。
小女孩清澈的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曹建平发觉自己眼眶一热,很慢的回答:“认识的。”
有半年的时间,薛卫国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甚至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他有一顿没一顿的吃饭,薛苑也跟着挨饿;精神不好,工作的状态也越来越差。厂里的效益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人生仿佛终于走到了困境。
庄东荣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他不是本地人,代表的香港某企业,跟沅镇工艺美术厂合作,定制了一批木雕和画架。
“原来如此,”庄东荣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你临摹李天明的画,真是惟妙惟肖!连我都骗过了,说是真迹都不会有人怀疑了。最妙是颜色光影的运用,光真的是在流动着,比起李天明来也毫不逊色。说来,李天明都是自己配制颜料,你也是自己调颜料?”
薛卫国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改说普通话,发音极其标准。
“我是他们家老邻居了。啊,你们叫我王婶就行了。”
“你爱人她现在——”庄东荣本来想问什么,却被门口忽然出现的小女孩打断了谈话。
声音到最后已经小了下来。
心死如灰。还不如去死了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不能,女儿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当晚他连夜回到家里,跟邻居借了一些钱,但还是远远不够,他绞尽脑汁的想着或许能帮助他们的人,想来想去,最后发现自己活了半辈子,居然连一个可以共患难的朋友都没有。他对着家徒四壁的空房间发呆,恨自己无能懦弱,没有出息,这一双手,到头来只能握住一只小小的画笔,留不住心有鸿鹄之志的妻子,更留不住那个不满四岁的女儿。
事情发展太过意外,薛卫国的大脑仿佛某个闯入屋子的疯子给敲了一闷棍,于是结结巴巴的解释:“可是……我还没有画完。”
说着,把他家的房子指给了他们,西北角的那套。
“你不用麻烦了。”
小女孩揉着眼睛,一幅刚刚睡醒的模样,脸蛋涨得通红,瘪瘪嘴说:“爸爸,怎么房间在转啊。”
月亮也不忍目睹他的惨状,静悄悄躲进了云层。
“我爱人。这幅画没有画完。”薛卫国说着,拿过布重新盖上,动作轻柔,仿佛那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后来,他因为画画得好,有写得一手好字,被领导看中进入了工艺美术厂,称了一名国家工人;而她开始准备复习参考高考,她复习的地方在那片桃树林,她靠着树看书,他靠着另一棵树在一旁安静的画画,暖风吹得她昏昏欲睡,他为她取和_图_书下粘在头发上的树叶。
董江问:“他们家只有父女两个人?”
最后医生终于得出了结论,病症是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这种病如果发现的早,还好治,薛苑的病情拖到现在,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算得上重症,未必能救回来,也许有一种新药有用,但贵的要命。
曹建平悚然一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你妈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她很勇敢,很聪明。你要跟她学习”
房子并不大,一厅二室,小房间是女儿的卧室,毗邻河边,窗下就是潺潺流水;大房间是他的卧室,与其说卧室,不如说画室更恰当一点,颜料画卷堆积在墙角,几乎要以捆来计算。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墙角,斑斑点点。
曹建平艰难的点点头。
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里面住着四五户人家,院子里有一口井,一位年长的妇女坐在井边洗衣服。她愉快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把衣服从水里捞出来,使劲一绞,水声哗哗。
仿佛是被这些抽搐声惊到,薛卫国终于有了反应,他嘴唇哆嗦,问:“她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你们这种敲法是不行的,我帮你们叫门。”大婶上下打量他们,用两位军人都骇然的力气重重门板,大声叫:“卫国!薛卫国!你家来客人啦!是文捷在部队的同志!快点出来招呼客人啊!”
沅镇也是如此。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小镇仿佛被时间遗弃了,山水还是旧日模样。镇子被潺潺的流水划分成了分成了若干部分,哪里都是桥,哪里都是桃花。居民的住宅无不缘河而筑,临水而居。清幽的小巷子里,一个个院子紧密相连,白墙黑瓦,宛如中国水墨画般淡雅。
嗓门之大简直是平地里炸起的一声惊雷,连屋顶上的鸟都吓得扑棱翅膀飞走了。
王婶发觉气氛不对,看向薛卫国:“卫国啊,你是怎么招待客人的?不论什么话,先让人进屋去说吧。”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说着,他指着白墙上醒目的门牌号,再次强调了一下:“书院巷18号,是这里,没错。”
钱流水一样的花出去,薛苑却一天天的衰弱下来。脸色蜡黄,一天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最瘦的时候整个人只有不到二十斤,医生连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得病需要钱治,他在外地陪同,吃住也都要钱,抚恤金全部拿出来,跟厂里打了白条,政府考虑到是薛家是烈士家属,还再负担了一部份,但还是不够。
再次离开的时候薛卫国完全没有担心,很安心的一等两年多,最后却等到了一张烈士证书。
“嗯,是的。”
他们担心的问他变成了事实。
“正因为你费了那么多心血,这幅画才值得这个价钱,你其他的画,虽然漂亮,但是都不值,”庄东荣就象那条伊甸园的蛇,声音平静而诚恳,说的是绝对的真相,“这笔钱可以救你女儿的命。你妻子如果在天有灵,知道这件事情,想必也不会反对。只是一幅画而已,何况你以后还可以再画的,是不是?”
或许因为时间还早,整个小镇还在休息,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流水清澈见底,潺潺的从桥洞里流过,乌篷船漂浮其上,宛如一位娴静美丽的未嫁姑娘的窃窃私语。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庄东荣www.hetushu.com.com连声赞叹:“真是太不起了。”
晴天霹雳。
他们顺着来路往回走;董江忽然回头,用留恋目光的看着这里的小桥流水。正午的阳光带着暖意,也些微刺痛了他的眼睛。早上的见闻让他难过,“也不知这父女两,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刚刚看到那个家,乱七八糟,最后薛卫国居然去屋子里躲起来,实在不像个会照顾人的父亲。”
小女孩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那只五颜六色的小手拉扯着他的军装,很兴奋的说:“叔叔,你也跟我妈妈一样,是军人吗?”
曾经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可她还是回来了。
那天他们离开时,薛卫国依然没从卧室里出来,彻底拒绝外界的打扰。久等无用,两人终于离开,临走前拜托院子里所有的人家以后好好照顾薛苑。其实哪怕他们不说,这些街坊邻居也会这么做,不过仿佛不这么强调一句,就不能安心似的。
送客的同时,连忙带着女儿去了附近的卫生院,医生说是感冒发烧,然后连续打了两天的针,高烧退下来了,一切呈现出好转的迹象;可不过几天又复发,同时还增加了咳嗽,又继续打针吃药;每次打针之后,病情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好转,但复发时则出现新的症状。如此反复了十多天,卫生站的医生终于觉得不对,私下同他说:“这病有点奇怪,你还是带着孩子去省里的大医院看看。”
王婶眼神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又问,“文捷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我怪想这个孩子的,有两年多都没见到她了。当年她把奶娃娃一扔就走,可把我气得够呛,还骂她来着。”
薛卫国平生绝对不受无功之禄,也很清楚世界上没有白拿钱的好事,想到还在医院里的女儿,他迟疑片刻,又手忙脚乱的找纸笔:“我不能白拿你的钱。我给你写欠条,”
庄东荣感慨万千,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在这么不起眼的小镇发现薛卫国这样的隐藏着的人才,就好像在沙滩上行走忽然踩到了一桶黄金一样难得。
薛苑这时却忽然醒过来。这是单人的隔离病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却摸到了他的手,安慰他:“爸爸,你别哭。妈妈一直陪着我呢,我不怕的。”
“我妈妈呢?为什么不回来?”
屋子又是死寂,王婶的抽搐声在屋子里格外响亮。
认识叶文捷时,两个人都还小,她是个可爱而淘气的的姑娘,爬到树上,那棵树正对他家的窗户,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笑起来,她不解的问,你一个男孩子整天呆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什么呢?多出来玩吧。
“太好了,”小女孩拍手一笑,“你们认识我妈妈吗?”
多年之后他还记得薛苑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勇敢而坚定。
庄东荣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也不敲门,也不多废话,一言不发送上一大笔钱。
“没有,没有时间。”
“我觉得已经很完美了。”
“是我。你们是?”薛卫国挨个打量他们,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不解。
董江随后过去敲门,王婶一看就笑了。
“还好有你们这些邻居。”
“看画册都可以临摹到这个地步?不可能!”他摁耐住自己的情绪,又说,“如果真是这样,你研究他很久了?”
作为这批产品的设计者之一,薛卫国跟庄东荣交流较多。薛卫国不是那种善于跟人打交道的人,庄东荣比他略大几岁,文质彬彬https://www.hetushu.com•com,带着一副眼镜,善于谈话并且谈吐不俗,对艺术品颇有见地。在薛卫国平常和乏味的生活里,很少能见到他这样富有学识并且举止得体的人物。很快的,两人从认识变得熟悉。
小女孩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打湿了整张脸。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失去了母亲,怎么难过都不过分。曹建平虽然有个儿子,但几乎没跟儿子接触过,完全没有什么哄孩子的经验,他回忆着别人是怎么哄孩子的,试探着把她抱到自习的膝盖上,擦干她的泪,问她:“你叫薛苑,对吧。你妈妈很喜欢你的,总跟叔叔说你多么可爱。”
“我不要欠条。卫国。不是我看不起你,以你的收入,想要还清这笔钱,真不知道会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庄东荣自顾自的取下画板上那张叶文捷的肖像画,仔细的看了看,擦去画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是商人,喜欢钱货两讫。我很喜欢这幅画,你把这幅画卖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曹建平和董江脸色难看的一变,本来就凝重的表情就更凝重了。他们是军人,表情比普通人严更肃是正常的,但这么阴郁还是让人觉得揣揣不安。
看到素不相识的军人出现在这里,她起初诧异,随后恍然大悟,兴奋起来,把湿漉漉的衣服重新扔回盆里,奔过来热情的跟他们招呼:“你们是找薛卫国一家人的?他们家在这边。”
曹建平摆摆手示意没关系,然后发现他不光是手,袖口上也沾了不少颜色;而他身边的小女孩更夸张,原以为她穿着的是件普通的花衣裳,可仔细看了才发现,她衣服上那花花绿绿的的花纹,居然全是颜料染出来的。
如果说薛家父女俩之前的生活还有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得到叶文捷去世的消息之后,彻底没入了黑暗之中。薛苑年幼无知,她一直没有母亲,也不太懂得母亲的意义,每天照样开心的玩耍,用手指蘸着颜料在白纸上画画。
她说着当地方言,但并不太难理解;曹建平对她点头,客气道:“谢谢您啊。您也在这个院子住?”
根本没办法拒绝的条件。
她微笑:“离开的时候,我就说了,会回来,让你等我。”
董江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欣赏这绚烂的三月风光,他觉得自己这一程,走得格外艰难。他边走边打量着老旧的门牌,站住脚步,叫住了领先自己半步的曹建平:“政委,到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的画架上搭着一块布,就问:“你正在画的作品?可以看看吗?”
六七年时光如水,回来的时候叶文捷变成了军人。她完全脱去了少女时期的婴儿肥,穿军装时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穿常服时宛如三月的桃花和流水般楚楚动人。
王婶边听边哭:“战争?不是早就结束了吗?不是说和平了吗?”
她考上大学,离开的时候,他一路送她到省城的火车站,沉默地看着绿皮车厢把她带走,也带走了他最初和最后的爱情。
曹建平见多识广,一下子就发现那是矿石。发觉来人的视线在石头上,薛卫国腼腆的解释“用来配颜料的,”,说着,他又去找茶杯倒水,被曹建平拦住了。
“可是,这是我给文捷的画像,我们结婚几年,这是我唯一送给她的东西……我不能卖啊……”
忽然有歌声打断了他的话,两人驻足聆听,那把清秀委婉的声音远处飘来,擦过水面,慢慢回荡在空气里: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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